20

職業三年,不是沒有碰到更難看的時候。

剛進入Hok時賀長庭不過是個替補,solo被從前的前輩按在地上摩擦,哪怕先手開得再好也沒有用。

輸贏總是分秒之間的事,而這分秒裏的無數個瞬間,每一個細微的走位,每一個技能0.01秒的冷卻,都很可能直接決定生死。

賀長庭喜歡這種分秒之間激烈碰撞的快感,他練習,他斟酌,他嘗試,終于成為了那個能夠掌握分秒的人。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在比賽中輸得這麽難看了,久到賀長庭忘了第一次被人0-10時是什麽心情,久到他現在的心态,正如解說所說,已經有一點崩塌。

游戲界面上出現了擊殺喊話,那個連續五次在賀長庭游走試圖擊殺別人時從草叢裏突然出現将他收割的id,正是上一局他拿下的第一個人頭,SunOc.TC。

“冷靜!長庭!冷靜!”浩哥在耳機裏狂呼,“到下路跟我們抱團,他應該還在跟你!”

是的,他說的沒錯,sun在跟他,直接放棄了一條劣勢路,從開局開始一直跟着賀長庭,要在前期就把Hok跟崩。

賀長庭深吸了一口氣,放棄游走,撤往下路。

三人平分一路經驗,哪怕對方少人,他們能夠順利推進,在經濟上還是太傷了,會導致他們發育過度緩慢,跟不上對方的進展。

而且賀長庭剛剛撤到下路河道,屏幕突然一閃,Hok的c位在野區被對面的一號二號位一起抓殺。

“卧槽……”c位甚至還沒反應過來,“他們怎麽過來的?走得太快了吧??!”

“算好了的!”浩哥咬牙,“你吃兵,長庭跟我過去打一波!”

于是剛走到下路的賀長庭不得不又跟着返回己方野區,一來一回浪費了近一分鐘的時間。

他的經濟和等級已經在隊伍中墊底,幸而對方這樣的打法也沒有領先他們多少,雙方裝備進度相差無幾,兵線也還相當。

但從整個風向上,Hok無疑已經陷入了劣勢,節奏的丢失意味着被動,一旦陷入被動,就容易走進對方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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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和對方的一號位還沒有來得及撤退,賀長庭成功與浩哥一起堵住了兩人的路,連帶中路的隊友一起,完成了一波包抄。

“長庭拿人頭!”浩哥開大封路,中路法師一波aoe将兩人打成了殘血,賀長庭位移上前,q技能已經按下——

砰!

特殊音效随着特效一同從草叢中沖出,是對方的另一名二號位!

Triple kill。

Hok三名前來反野的隊員被對方全滅,對方兩個二號位死了一個,人頭全給了一號c位。

賀長庭猛地摘了耳機朝桌上砸去!

被針對了,被套路了,徹徹底底。

“長庭!”老廉被他突如其來的一下吓了一跳,“把耳機戴回去!”

賀長庭充耳不聞,對方的c位已經提前做出了大件,己方上單和c位不得不後撤,防止包抄來個團滅,而賀長庭,還在等複活讀秒。

其他人的臉色也都不好看,如果說上一局的失利是勝負常有,兩隊看不出絕對的優劣,那麽這一局就是明明白白的挑釁了,對方是故意的,要在Hok最擅長的前期上拼出一個高下,成則王,敗則寇,一把豪賭,Hok被強行拖入賭局,輸了個滿盤。

亞洲杯決賽第二局,Hok再敗。

決賽采取五局三勝制,下一局就是TC的賽末點。

賀長庭的臉色很差,手心裏有汗。

他沒有第一時間擡頭,因為他在輸掉的瞬間,想得竟然不是他輸了,而是容熙在看他。

容熙在看他,而他輸了,連輸兩把,一把比一把更難看。

“都冷靜點,去洗把臉。”老廉的聲音依舊沒有超過60分貝,聽起來是隊伍裏最鎮定的那一個,“還沒輸呢。”

是啊還沒輸,賀長庭搓了一把臉,而後擡起頭來,往第一排最角落的那個位置看去。

他有一點,只有一點點,不敢面對容熙,但是又非常,非常非常希望能夠看到容熙。

他耳膜裏有噪音,視線裏有茫點,那是焦躁到了極限,神經劇烈波動帶來的生理反應,與選手室裏過亮的燈光也有關系。

他需要看到容熙,最好容熙能夠對他笑一笑,像從前每一次,容熙依在他肩膀上看他打游戲時露出的那種笑容,帶着足夠的肯定與迷戀,仿佛賀長庭就是世界第一,是他的王者。

但是容熙沒在那裏。

賀長庭呆滞地看了幾秒,直到視線徹底聚焦,也沒能看到那個身影。

他猛地推開椅子站了起來,又把背後的老廉吓了一跳,“長庭?怎麽了?你去哪裏?!”

賀長庭沒有理他,大步沖出了選手室,工作人員以為他要去廁所也沒有攔他,只是對他仿佛丢了魂一般的表情感到了奇怪。

而賀長庭哪有心思去管他在想什麽,容熙不在觀衆席上,容熙去了哪裏?

他感到了心慌,比輸掉比賽更令人脊背發涼——容熙是對他失望了嗎?

他推開選手室的門,憑借一種直白到喪失理智的沖動想要去找容熙,但還沒走出兩步,就見對面的長廊上容熙正走過來,穿着全黑的Hok戰服,耳朵上戴着Hok的耳釘,懷裏抱着一瓶水。

賀長庭停在原地,有一瞬間懷疑現實,那真的是容熙嗎?

而容熙已經看到了他,腳步短促頓了一下,就加快了速度,朝着賀長庭走過來,越走越近。

走廊上的光好像都粘在了他身上,賀長庭有些恍惚地看着他,直到容熙有些擔憂的臉出現在距離他不到一步的地方,問他:“怎麽了?要去洗手間嗎?”

耳邊的噪音,眼前的白茫,都在這輕柔的一聲中褪去了,賀長庭感到他的心髒又落回了原來的位置,連帶着理智也一起回到了大腦之中。

容熙沒有走,沒有對他輸掉比賽感到失望,容熙只是到離他更近的地方來了而已。

這個認知讓賀長庭的後背恢複了一點溫度,他上前一步,也沒有顧來來往往工作人員的目光,俯身抱住了容熙。

容熙愣了一下,身體剛開始有輕微的緊繃,但很快放松下來,抽出一只手來在賀長庭的背上拍了拍。

“……怎麽進來的?”賀長庭把頭埋在容熙肩膀上,聲音沙啞地問。

容看了看四周,才做賊一般小聲道:“Kors把他的工作牌借給我了。”

賀長庭笑了,發紅的眼睛閉上,嘴唇勾了起來,容熙沒有看到。

容熙又拍了拍他的背,“要去洗手間嗎?”

“不去,”賀長庭的手臂勒緊了一點,“讓我抱一會。”

容熙的耳廓立刻紅了,遲疑了兩秒,說:“有人……”

“沒關系,”賀長庭說,“讓他們看。”

容熙便不說話了,他察覺到此時的賀長庭有一點脆弱,如果他的擁抱能讓賀長庭好受一點的話,容熙可以一直站在這裏,直到賀長庭覺得足夠。

他們就這樣在走廊上安靜相擁了一會,往來的工作人員都對他們投來視線,容熙只當沒有看見。

直到賀長庭主動松開他起來,容熙把手裏的礦泉水瓶朝他遞過去,問他:“要喝嗎?”

賀長庭接過,擰開蓋子喝了一口,容熙看着他的喉結聳動了一下,說:“下一場要開始了。”

賀長庭嗯了一聲,沒有把礦泉水塞回他手裏,而是對着他笑,“回去吧,去觀衆席上坐着,我看得到你。”

容熙眨了一下眼睛,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賀長庭感到了一種難以言說的輕松,他幹脆低頭,毫無避諱地在容熙唇上親了親,說:“等我打完,有話跟你說。”

容熙一頓,點了點頭就準備走,賀長庭看着他轉身,隊服的顏色太黑了,像是要融化進走廊盡頭的黑暗裏。

“等等!”賀長庭突然又喊,容熙轉回頭來望着他,賀長庭做了個手勢,“在這裏等我!”

容熙不明所以,只好站在原地等着,賀長庭回來得很快,手裏多了一件長袖外套。

那才是Hok真正的隊服,只有隊員和教練有,白色的底黑色的字,胸口有賀長庭的id,獨一無二。

“穿上,”賀長庭把衣服給他披上了,然後他望着容熙的眼睛說,“看着我,看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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