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主卧

梁知住進了主卧。

失憶前的她,最畏懼的地方便是那個滿是傅勁深氣息的主卧,裏頭雖然裝扮得低調奢侈,多少人奮鬥一輩子也混不到一塊磚,可梁知最想逃離的地方就是那裏,甚至是這座別墅,只要能離傅勁深遠遠的,梁知哪怕就是住到天橋底下,也心甘情願。

可傅勁深當然不會如她所願,他哪裏舍得她住天橋底下。

于是那會兒的梁知,每天期待着他的公事能忙一些,這樣他回來的晚一些,她就能在旁邊的次卧,那個算得上整座別墅裏真正屬于她的小天地裏多呆一會兒。

如今的梁知什麽都不懂,林媽帶着她回到主卧,她雖然還是忍不住緊張拘束,但到底已經給自己打好了預防針,他們是夫妻,同住一間房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主卧很大,在梁知出院之前,傅勁深特意讓人将原本落地窗前,充滿男性氣息深黑厚重的窗簾換掉,改成女生應該會喜歡的淺粉,裏外各一層柔軟的白紗,上頭綴着能發光的小星串,梁知忍不住彎彎嘴角感嘆:“真好看。”

林媽笑笑答:“先生特意為太太布置的,太太喜歡就好。”

梁知耳尖微微紅了紅,泛起少女的嬌羞,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軟糯地嗯了一聲。

主卧裏女生使用的東西一應俱全,林媽帶梁知認好了門之後便留她一人在房內,下樓為她準備晚餐。

梁知閑着無聊在屋內閑逛,地方太大,說是閑逛,可一點都不誇張。

直到少女赤着腳,踩在柔軟的米白地毯上踏進隔壁相連的衣帽間時,她才猛然有種自己真的已為人妻的感覺。

傅勁深的西裝領帶和她的衣服擺在同一間衣帽室裏,男人大概只喜歡深色,清一色出自名家之手的黑,與邊上梁知衣服的粉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梁知上前在傅勁深筆挺的西服前停下,看着衣服,似乎就感覺男人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衣袖,可剛一碰到,卻又如觸電般,突然害羞地縮回手來,她猛然回憶起那天晚上傅勁深在車裏緊緊靠向自己時,她的雙手抵住男人的胸膛,手心的觸感便如剛剛一般,梁知害羞地別開眼神,随手抓了兩件女孩子的衣服出來。

衣服的款式顏色都很新潮,均是當季新款,饒是她那短暫停留在三年前的審美,也還是忍不住被這些新鮮漂亮的東西所吸引。

不過風格确實比她現有的保守記憶開放了不少,小姑娘單純嬌憨地趁着新鮮勁,一下試了好幾件,悄悄躲在鏡子前臭美的她壓根不記得,過去的自己甚至碰都不願意碰一下這些東西。

因為那會兒的她知道,這些都是傅勁深按照他自己變态的喜好選的,男人只要一看到她穿上他精心挑選的衣裙,那眼神便會立馬像換了個人似的,帶着病态的侵略,可怕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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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大多數情況下,哪怕天再熱,她也只願意穿着自己帶來的長袖長褲,能裹多嚴實便全都裹上,生怕一個不留神撩撥到他,男人便獸變起歹意,吃虧的還是自己。

她寧願自己醜上幾分。

然而如今的梁知不同,她一顆純潔的少女心還未被沾染侵犯,失憶像是上天對她的憐愛,替她洗滌污穢,給了她一次重新生活的機會,于是她無所顧忌,帶着點點新奇,走進浴室沖好澡之後,随意換了套淺粉色的連衣裙,大大方方地下樓。

梁知不僅臉蛋漂亮,身材也比常人更加奪目,該有的都有,胸前小包子鼓得相當争氣,腰間纏了一條淺灰色紗帶,被随手打成了個松散的蝴蝶結,将她的盈盈細腰勾勒得更加完美,如果當真有女娲造人這一說,那梁知可以算得上是她手下最精致的作品。

然而此刻的少女卻并沒有這樣的自覺。

她随意趿着一雙拖鞋從樓上跑下來,連向來不易表露自己情緒的林媽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這樣的太太她是很少見的,漂亮也是真漂亮,也難怪向來高傲自持的傅先生會為她如此發狂。

少女經過樓梯拐角的瞬間,她并不知道,別墅對面一直有一個男人,正在透過采光窗看着她,兩條纖細的腿白晃晃地裸在外頭,傅勁深站在對面的陽臺上,忍不住動了動喉結。

過去的梁知防着他,這樣的場景除了在床上,其餘是鮮少見的。

梁知出院的時候,傅勁深全程都在暗中陪着。

陸随私下給他說,梁知的失憶只是暫時性,他要是不想讓她太早記起他過去變态的一切,那麽最好不要經常出現在她面前,刺激她,惹她回憶。

傅勁深知道這是勸說,更是警告,換做以往,他能結結實實給陸随幾拳,但現在他承認他怕了,他不想梁知再一次離開自己,更害怕再看到她一動不動躺在病床上無法醒來的模樣。

可不見梁知,他做不到。

于是堂堂的乾市傅少有家不能回,孤零零一個人住到了這座金絲籠的對面。

只有在那裏,他才能時不時地看見自己瘋狂想念的小家夥。

夜很深,紫檀樹散着淡淡的香,透過小窗飄向屋內。

梁知睡得很沉,她沒有認床的習慣,今晚雖是記憶裏第一夜在這張大床上入睡,可卻莫名覺得心安。

有人睡得香,有人卻睡不着。

與別墅隔着小道相望的對面,傅勁深只單着一件黑色睡袍,腰間帶子松松垮垮地搭着,v字領處隐約裸。露出的胸膛結實有力,看得出常年鍛煉的痕跡,而男人的周身白煙缭繞,腳下一地的煙頭。

他不知道抽了多少,也不知道在這看了多久。

過去的梁知不喜歡煙味,于是每回見她的時候,他會下意識地不碰這個東西,不希望再有任何地方惹她厭惡,然而她還是不願意接受他。

梁知沒有拉窗簾,傅勁深看得見她抱着被子,枕在他的枕頭上睡得香甜,以往,這張大床上的她一定會被傅勁深弄得哭哭啼啼,用羞怒的眼神瞪他,抑或是軟着嗓求饒,然而今晚,他看着她躺在那張原先她最厭惡的大床上安穩入睡,他卻睡不着了。

枕邊沒有她的味道。

==

晚上的飯,梁知又是一個人吃的,她讓林媽一起吃,林媽說不合規矩。

少女一個人安靜下來就容易胡思亂想,梁知不知道傅勁深每晚都住在她的對面,這幾天一次也沒再見到他,于是便理所當然認為他不願意回家。

失憶之後,因為好多事情不記得,梁知對周圍的環境除了新鮮之外,更多的是陌生與膽怯,所以下意識地把醒來之後遇上的那些對她好的人當作依靠。

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潛意識裏悄悄對傅勁深産生了不少依賴。

可是這幾天,他一次都沒回過別墅,梁知隐隐有些說不上來的委屈和不安。

林媽将最後一道湯端了過來,梁知吃得沒滋沒味,于是終于忍不住小聲開口問:“林媽,傅,傅先生他……我們倆之前的感情不好嗎?”

梁知到底還是問出了最想知道的問題,這麽多天下來,她總覺得有些奇怪。

林媽顯然怔了一會兒,不過只是片刻,便又繼續開口,但是答得明顯含糊:“先生很疼愛太太的。”

梁知耳尖微微紅了一瞬,又問:“那他,為什麽不願意回家呀?”

這倒真把林媽問住了,她不知道陸随對傅勁深的警告,更不知道傅勁深的顧慮,只知道過去的先生,真是恨不得日日夜夜死在太太身上,向來沒有不回別墅的情況,于是便說:“先生公司忙。”

梁知乖巧地點點頭,沒再多問,可眼裏總歸有少許落寞。

她的眼角微微往下垂,睫毛細軟,看起來像個被丢下的小可憐。

她知道林媽說的并不是沒有道理,她悄悄在網上搜過自己的這位先生,在乾市是個相當不得了的大人物,這樣的人忙起公事來幾天不回家,應該是常事。

可梁知心裏卻總覺得,是自己那晚的擅自出走惹他生氣了,林媽和她說過,那天的傅勁深發了好大一通火,整個人都快瘋了,找了她一晚上,她想到當時的自己不領情,還哭哭啼啼撒嬌怪他兇,心裏便又羞又愧,實在過意不去。

梁知一邊想,一邊用手裏的筷子無意地戳着碗中的米飯,眼神輕飄飄的,看起來思緒早就跑遠了。

林媽彎彎唇:“太太想先生了?”

“嗯?”梁知手裏戳米飯的動作忽然停滞了一瞬,下一秒,臉頰漲紅得飛快,連話都說不利索了,“不,不是,我就是覺得林媽您每次菜都做多了……我一個人又吃不完,好浪費……”這話說到後邊,嗓門越來越小,興許是連她自己都覺得牽強。

林媽在梁知看不見的地方又笑了笑,“太太要是想先生了,可以給先生打個電話,先生他應該很願意聽到您的聲音。”

“……”,梁知還在嘴硬,“我沒想他……”

然而下一秒,林媽就把撥好號碼的座機電話塞進梁知手中,少女愣了片刻,反應過來的時候,杏眼睜得圓溜溜的,一臉緊張又害羞地望向林媽,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撥通的瞬間,電話那頭傳來男人低沉又稍顯疏離的嗓音,“喂。”

梁知雙手握緊電話,瞬間屏住呼吸,緊張得手心都微微涔出細汗。

半晌,那頭傳來男人翻閱文件的微小聲音,梁知還沒開口說話。

電話是用別墅的座機撥過去的,這號碼向來是林媽用來給傅勁深彙報她的情況的,因而電話那頭的男人自然地認為,此刻正在聽話的人是林媽,于是他直接開始吩咐。

“這兩天你都按照營養師開的單子給太太做,讓她多吃點,調養身體不是鬧着玩的,過兩天醫生會去別墅一趟,替她再檢查檢查,晚上等她睡着之後把空調溫度給往上調一點,這丫頭怕熱,老把溫度開得天寒地凍,睡着了容易着涼……”

梁知安靜地聽,心頭忍不住熱了起來,想不到這樣的男人私下裏居然這麽細心。

許是說了許久也沒聽見回應,梁知聽到一聲鋼筆扣上蓋子後被放到桌上的的清脆響聲,随後才聽見傅勁深開口:“林媽?”

她不得不硬着頭皮說話了,明明知道對方是自己的先生,可卻仍舊沒來由地緊張:“傅先生,我是梁知。”

傅勁深明顯頓了頓,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将貼在耳邊的手機拿下來再看了一遍來電顯示,确認是別墅的電話沒錯,他眉毛往上揚了揚,嘴角忍不住勾出個弧度,再開口,語氣明顯比剛剛柔和親近許多:“吃過飯了?”

“嗯……”梁知稍微有些僵硬,可還是帶着與生俱來的軟糯。

傅勁深輕笑一聲,在他知道是梁知給自己打電話之後,心情便沒來由地好了起來:“晚上吃了什麽?”

“好多呀,林媽做了一大桌。”她一個人吃不完,頓了頓,“你,回來吃飯嗎?”

少女甜甜軟軟的嗓音磨得他耳根子都癢癢的,男人垂眸看了眼自己某處不争氣的小帳篷,他的小妻子打電話來讓他回家吃飯,他怎麽不想,他想瘋了,可還是輕輕嘆了口氣,說:“不回了,公司忙,你好好吃。”

直到挂斷,梁知都依然保持着手握電話的動作,緊張感終于一點點消散,聽到他又不回來,多少有些失望,可一想到剛剛電話那頭,男人溫柔寵愛的說話語調,她又忍不住開始臉紅。

林媽看了眼梁知,猶豫片刻後,突然裝作若無其事地給她提了一嘴:“或許太太明天可以去先生的公司看看他,給他送頓飯,外面做的東西自然沒有家裏做的幹淨啊……”

“嗯?”,少女仰頭看向林媽,單純的眸子藏不住任何心思,其實她已經被說動了。

林媽見她這個樣子,彎彎唇角,便又補了一句:“況且先生他常年胃疼,确實不太好受。”

這下可沒理由再拒絕了,人家對她這麽好,車禍的時候什麽都沒想,沖過來護着她,有火也舍不得沖她撒,她哪怕什麽都不記得,可到底還是有良心的。

小姑娘微紅着臉,帶着點擔心和羞怯,圓溜溜的眼珠子轉了轉,點點頭答應到:“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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