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漂亮花瓶

梁知沒有睡着, 她總覺得今晚的傅勁深有些奇怪。

晚飯過後, 兩人散步時,還是眸中帶笑的,回來的時候她出了一身的汗, 吵着要泡個澡, 傅勁深親力親為替她換好洗澡水, 連她平時泡澡時喜歡的小玩具都一個不落地替她擺弄好,當真是伺候小祖宗的樣子。

可是今晚卻不一樣, 少女被安撫着躺到床上,男人替她掩了掩被子,轉身便離開。

房門關上的瞬間,梁知從柔軟的床上坐回起來, 頭頂的小夜燈還開着, 他知道她會害怕, 特意将夜燈調成了适合睡覺的亮度,以便她整夜都能開着。

她靠在床頭,曲起膝蓋環抱着, 轉頭看了眼一旁的床頭櫃, 上面也同往常一樣放着杯溫熱的水, 傅勁深知道她半夜有起來喝水的習慣,因而他在別墅的每晚,都會替她準備。

她所有的小習慣, 都被他熟爛于心, 安排妥當, 似乎什麽都沒有變。

然而她說要去上學,他的态度便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以往她提出什麽小要求,傅勁深不是立即答應,就是故意逗弄她一番,而後都順着她,很好說話的樣子。

往常他替她吹好頭發,大手總是會忍不住在她發絲處停留,修長的手指從烏黑的墨發中穿過,動作輕柔地将頭發疏散開來,而後吻吻她發頂,再說一句“知知好香”,把她逗得面紅耳赤,再哄她去睡。

而今晚吹過頭發,梁知還站在原地,男人皺着眉頭自顧自将吹風機收了起來,她轉頭看了看他,他的表情似乎有些陰沉,他不笑的樣子很嚴肅,梁知看着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

“怎麽了?”她小心翼翼地問。

男人垂眸,薄唇緊抿着,第一回 聽見她說話卻沒有擡頭看她。

半晌後,吹風機的線被他一絲不茍地卷成團,他擡頭時,梁知還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看他。

傅勁深輕嘆一口氣,微微扯了扯嘴角:“乖,去睡。”

她這會兒其實一點也不困,要是放到往常,她肯定會軟綿綿地搖搖頭,不管不顧地跑去找球球再玩會兒,或者再看會兒電視,才會心甘情願上。床睡覺。

可是今晚的傅勁深讓她突然間不敢任性,少女乖巧地點點頭,趿着拖鞋回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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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樓下汽車發動的聲音驚擾了床上的少女,她顧不上穿鞋,打着赤腳從床上跑下來,踩着柔軟的地毯,一下跑到陽臺上。

傅勁深那臺熟悉的黑色跑車亮着車尾燈,消失在黑夜中,沒了車子的噪音,周圍恢複平靜,然而梁知心裏卻無法平靜。

她雙手緊攥着鐵藝欄杆,在原地愣了片刻,而後一臉茫然地往樓下走。

大廳裏,林媽還沒有休息,看見梁知下來,她将手裏的活停下。

“太太還沒睡啊?”

梁知點點頭,欲言又止,然而她眼睛在大廳裏掃視了一整圈,确實沒看到傅勁深,這段時間他已經開始回別墅住了,哪怕兩人不在一個房間,他也從來沒有大晚上還出去的情況。

梁知想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問:“林媽,傅先生去哪了?”

林媽臉上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淡定,老婦人笑了笑,安撫她:“先生應酬多,也許今晚的推不掉,太太別多想。”

可是往往讓人別多想,才最容易多想。

“那他今晚還回來嗎?”她又問。

然而他回不回來,其實于她來說也管不着,可是他這一走,梁知總覺得心裏空蕩蕩的。

林媽将手裏球球的小衣服疊整齊,放進狗窩旁的櫃子裏:“太太別擔心。”

梁知知道從林媽這問不出什麽,嘴上說着不擔心,然而卻不願回房間了,球球方才還在呼呼大睡,許是聽見小靠山的聲音,半睜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從自己的窩裏走出來,見着坐在沙發上的梁知,立馬搖着尾巴跑去找她。

很多時候,小動物是最通人性的,球球似乎是感覺到梁知的異樣,一改往日的鬧騰,粘乎乎地湊到她腳邊打轉,梁知低頭看了看它,一把将小東西抱進懷中。

傅勁深豪車降臨小夜灣門前時,正是乾市上流圈裏夜生活的開始。

經營這種會所的人都是個頂個的人精,打聽到乾市這位傅少要過來,早早就派人守在會所門口,那惹眼的車标車牌往門前一放,一下迎上去一班子人。

男人下車時眼神涼薄,然而從衣領到袖扣的一絲不茍都無一不彰顯他的身份矜貴。

這個男人仍舊是高傲的,下了車,連個眼風都不願意給身邊人半分,随手将車鑰匙丢到門童懷中,漫不經心地踏着步子往會所裏頭走。

周靖航出來接他的半路上就遇到人了,方才打電話,傅勁深說要來的時候,他還有些不敢相信。

這位大少爺已經多久沒和他們一起鬼混過了,他喊他過來的時候都膽顫心驚,做好了他深哥淡淡地甩他一句“玩你媽”的心理準備,實在沒想到,他只說了句“來啊”,半小時後便出現在了小夜灣門前。

周靖航心裏一陣嘀咕,這肖心雨的魅力也太他媽大了吧。

包間內烏煙瘴氣,楚舊煙瘾大,一包接着一包抽。

周靖航開門進去的時候,傅勁深微微皺了皺眉頭。

周靖航踹了楚舊一腳:“可別他媽抽了。”

楚舊點點頭,正想掐了,就看見傅勁深随意地往他邊上落座,單腳翹着,靠在沙發背上,懶洋洋地從他煙盒裏取了一根,捏在手指間。

一旁全是楚舊叫來的小明星,個個穿得花枝招展,和偶爾在熒屏上的乖巧鄰家模樣一點沾不上邊。

對于這些人來說,演戲算不上什麽正事,反正也就一兩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倒是能多陪幾位金主,把人伺候舒服了才是頭頂大事。

這樣的場合混多了,一個個看人臉色的本領都強,乾市傅少的名頭誰沒聽過,然而能夠親眼見到,像這樣在旁邊親自伺候,又是另一回事了。

小姑娘笑顏妩媚,見到傅勁深夾了根煙,立刻乖巧懂事地上前想要幫忙點火。

然而男人随意将煙放到嘴邊,懶懶地歪着頭,不着痕跡地避開了小明星伸過來的手,随後直接從楚舊嘴裏将他燃了半根還冒着火星的煙頭摘下來,借了個火,半晌後,吐出口白煙。

煙霧缭繞間,男人的臉龐藏在其中若隐若現,不少人聽聞他的名頭已久,然而第一次見,還是忍不住驚豔,饒是他那令人咋舌的身家和勢力都讓不少名媛千金夢寐以求,再配上這清冷矜貴的姣好長相,怪不得整個乾市的女人都想盡辦法前赴後繼。

楚舊察言觀色厲害,瞥見傅勁深那神色就立刻知道他壓根看不上這些小姿小色。

随手給傅勁深倒了杯酒,他倒是沒拒絕,輕捏着杯角仰頭喝了。

“啧,深哥,可以啊,夠意思。”

傅勁深唇角勾了勾,沒多說什麽。

周靖航沖黑暗的角落裏使了個眼色,就見那頭出來一位穿着純白色連衣裙的少女。

女孩樣貌精致,長發披肩,妝容清淡,連裙子都保守清純,配着一窩子的妖豔姑娘看起來,确實如不谙世事的仙女誤入凡間一般,她咬咬下唇,雙眼無辜的模樣讓屋裏不少男人都覺得身下一緊。

昏暗的射燈微閃,清純少女那張臉便看着越發眼熟,是肖心雨。

然而她私底下其實并不是這個風格,奈何這個年紀的少女,清純懵懂人設最為吃香,其實不少金主也喜歡表面純白,內裏放蕩的反差,可是來之前,她的經紀人告訴過她,今晚要見的男人不是一般人,把人設繃住了,數不盡的好處。

末了還補上一句,按照同公司梁知的模樣模仿。

梁知算得上是肖心雨的一根心頭刺,同班同路,然而無論她用盡多大努力,似乎都抵不上她的微微一笑。

她知道自己不算幹淨,然而為了爬得更高,她在演技等各方面都下了苦功,然而觀衆緣這個東西真的很玄,無論怎麽做,她都比不上梁知來得招人喜歡,哪怕對方演技爛爆,可作為花瓶,也是最讨喜的花瓶。

偶爾意難平的時候,她就翻出網上黑粉謾罵梁知演技部分的言論來看,似乎看多了就能舒服好受一些,然而離開網絡回到現實,卻又必須按照經紀人交代的那樣,學習她的穿着打扮,學習她的一言一行,甚至不經意間透露出的也許連梁知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小習慣,也需要她像閱讀理解般拿出來分析和模仿。

心裏看不慣,可卻不得不向現實低頭。

肖心雨垂眸望着這一身不屬于自己的純白,扯嘴笑了笑,努力抹開腦子裏的不愉快,換上最甜美最可人的笑,今晚過後,如果能讨得那不遠處沙發上男人的歡心,也許下一個被大家争相模仿的對象就是自己。

她年紀不大,心思卻不少。

少女手裏端着一杯深藍色的酒,從昏暗中走來,在場的男人都知道她今夜的目标,不少人偷偷側目看着傅勁深的臉色,然而男人似乎沒有剛來時的冷淡。

他嘴角扯了扯,露出一點笑,片刻後居然對面前的少女開始發問:“巨影的?”

男人嗓音沉沉,可在着鬼哭狼嚎的包間內,卻依舊具有穿透力。

能讓傅少親自開口問話,這姑娘着實有兩把刷子,圍觀的幾個男人忍不住沖她吹了幾聲口哨,弄得肖心雨面紅耳赤,可卻也更加膨脹自信。

她實在沒想到,一旁的周靖航都還沒開口介紹,傅勁深居然就能記得住她,知道她是哪家公司。

小姑娘垂着眸咬着唇,怯生生地點點頭:“嗯,巨影娛樂。”

傅勁深看着手頭那支煙燃盡,而後又抽了一根點上,唇角露出一點嗤笑:“大公司啊。”

巨影在娛樂圈中确實算得上風頭正勁的大公司,然而放到傅勁深這種顯貴面前,就不夠看了,這種程度的公司傅氏名下少說千百個,高興了,股份當禮物随手送人就跟鬧着玩似的。

然而他這麽說,算是擡舉了一番肖心雨。

圍觀的人暗道有戲,旁邊那群十八線的小明星內心裏也是嫉妒得不行了,各個互相交換着眼色,不友善的眼刀子能戳肖心雨一整個後背。

周靖航見勢也嬉皮笑臉地湊過去:“她啊,演過幾個小角色,聽說演得還成,比她們公司裏那漂亮花瓶厲害點。”

“漂亮花瓶?”傅勁深眉梢一揚,話鋒轉了轉。

肖心雨到底是個人精,梁知已經搶了她不少風頭,此刻絕不能讓她又把面前這尊金主的注意轉移過去,學着她的模樣嬌滴滴地将手裏的酒送到傅勁深面前,立馬将話題轉回來,裝作羞怯:“也沒有周少說的那麽厲害,就是……學以致用,我們系表演課,我一堂都不缺席。”

然而傅勁深輕笑一聲,并沒有伸手将酒接過,他懶洋洋地用腳點了點一旁的小矮桌,肖心雨上道地将酒杯往上頭一放。

表演課,真可笑,他家祖宗也說要回學校上表演課。

傅勁深不傻,面前這女人舉手投足間都透着明顯的模仿痕跡,他之前就把人查得徹徹底底,她的背景,與梁知的關系,事無巨細,又怎麽會看不出來人的用意。

然而模仿就是模仿,他的梁知獨一無二,哪裏是野花野草能随意模仿得來的,同樣一個咬着下唇的動作,梁知做起來,他恨不得立馬拆了褲腰帶直接把人上了,可是顧念着小祖宗不願意,還得憋着忍着,如今來了個假貨放到面前,動作确實模仿得細致,那顫巍巍的力道也拿捏得準确,可就是讓人提不起一點興致,索然無味,甚至還忍不住想問候一句:“咬你媽的唇,您有事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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