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溫珩：

溫珩其實一直都知道十八中有韓文寂這麽一號人，在上初中的時候就知道。

其實非要深究起來，他們相識還在更早。不過韓文寂已經不記得了，溫珩也只有那麽一丁點依稀的印象。

溫家韓家都挺有錢，市中心的別墅區也沒別的了，所以住的豪宅還是同一片，幾乎是鄰居的關系。

溫珩一歲半那年，隔壁家突然多了個一歲出頭的小孩。

學不會走路，十步裏有八步是在地上滾。話也說不好，三句裏有兩句是用眼淚來表達。

——一個白白軟軟的小胖墩兒，家裏人都叫他，小嘟。

印象中，是一個挺可愛的胖球，眼睛很大，睫毛很長。屬于人見人愛的類型，大人不論誰見了都想抱在懷裏親親揉揉的那種。男孩子活潑好動沒什麽不好，可惜就是愛哭。

女孩子愛哭就算了，男孩子愛哭——在當時，是相當“羞羞臉”的。

滑板車輕輕撞了一下膝蓋，小胖墩兒那響徹雲霄的哭聲，能硬生生地把屋頂都掀翻了。

剛好還是豬年出生的，所以溫珩原先還以為他叫小豬，一只愛流眼淚的小豬。

“小豬。”溫珩叫他。

然後他就哭了。

“哭什麽？這有什麽好哭的？”溫珩疑惑，“豬本來也不愛哭啊？”

這話一出，他哭得更大聲了，小胖臉都哭得皺巴在一起。

溫珩不想說話，也不想再跟他玩了，轉身就走。

什麽啊？淚人麽？動不動就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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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珩記事之後就沒再哭過，最讨厭眼淚，所以很煩“小豬”老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粘着自己。

惡心死了。

明明沒本事玩，還總是想着跟大孩子湊一塊——他根本忘了自己也就比對方大半年而已。

他們并不算是青梅竹馬，甚至連抱團待一塊玩耍的記憶都沒有多少。

韓家出了點事情，很快就搬走了，溫珩和“小豬”也沒再見過面。日子長了，這麽個愛哭的小孩也就被他漸漸遺忘在歲月長河裏。

“過客”而已。

只是沒想到“小豬”後來長大抽條，變得又帥又挺拔，溫珩根本沒能認出對方。

誰能把一個帥男孩跟一個愛哭的胖球聯系在一起？

兩者之間根本沒有任何共同點。

如果有的話，就只有那雙大眼睛——勾人的大眼睛。

初中時期，兩人同年段不同班級。

溫珩靠優異的成績聞名年段，而韓文寂恰恰相反，靠“不服管教”出名。

一向不關心別人的溫珩也略有耳聞。

廣播老是在通報批評的名字，誰還記不住？

跟所有人一樣，溫珩一開始對于韓文寂的印象只停留于表面——

長得挺好看的一男孩，就是脾氣躁，炮仗似的一點就着，一言不合就跟人動手。

一個有話不會好好說，只喜歡打架的小屁孩。

溫珩一直覺得這種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的“唯我獨尊”很傻逼，也不想跟這種人有什麽來往，每回見了韓文寂都繞道走。

本來要從樹蔭底下的小道直接過去，一看到韓文寂坐在石凳上，溫珩硬生生繞了一棟教學樓，多走幾百米才到圖書館。

算不上是“躲”，只能算是“繞開”，跟有什麽瘟疫似的，像是在告訴別人——“你這片空氣不幹淨，所以我走遠點。”

韓文寂全部都看在眼裏。

他不明白這個漂亮的小哥哥為什麽這麽嫌棄他，好像他得了什麽病的樣子……要知道他可是很招人喜歡的——平日裏犯錯誤，他姐韓文靜想要教訓他，他賣個萌求個情，事情也就翻篇了。

于是初三這年，他盯上了溫珩。

溫珩本想給自己省去一些麻煩，避免不必要的沖突，結果沒想到反而惹“禍”上身——招惹了一塊粘糕。

這塊粘糕甚至為了高中也能繼續盯他，最後沖刺階段，還奮起拼搏了一番。

憑借高出十八中分數線……一分的優異成績，再次跟溫珩同校。

這一回，兩人成了同班同學。

10

溫珩坐在自己座位上讀書，一手翻過書頁，一手拿起水壺正想喝一口解渴——這手感……不對。

上一節課他喝的時候，就只剩下一點，他還準備着喝完這口就去裝。

怎麽突然變得這麽重？

溫珩擰開杯蓋，低頭一看，一整杯水是滿的。只要輕輕一晃杯子，水就能撒出來。

“……”

有人搞惡作劇？高中開學才沒多久……

算了。重新裝吧。

溫珩站了起來。

跟溫珩隔着兩個大組，正悄咪咪偷看的韓文寂：“……”

他發現是我裝的了？

韓文寂也站了起來。

跟着溜了出去。

韓文寂跟在溫珩後面進了茶水間，看着那人幹脆利落地把一整杯水都倒光了。

旁邊的飲水機上顯示85℃。

水還沒開。

溫珩拿着空杯子靜靜地等。

“……”

韓文寂有點受傷，他忍不住出聲問道：“你幹嘛把水都倒了？很浪費啊……”

溫珩剛才一直在思考究竟是誰這麽“好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還被身後突然想起的聲音吓了一跳。

他回頭看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俊帥男孩，微挑眉，語氣卻沒帶多少疑問：“你裝的？”

韓文寂點頭。

溫珩也點點頭，嘴裏低聲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他轉回身，繼續等水燒開，沒想再跟對方講話。

不良少年韓文寂為他溫珩裝水？好心的？說出去誰信？

他自己都不相信。

“我……”韓文寂有些無措，不知道如何辯駁，他就是……就是看溫珩學習忙碌，想着本就沒事情做，幫他裝個水也是順手的事。

他壓根沒考慮到，憑他們的關系，他根本沒資格“替”溫珩打水。

溫珩從來不讓別人碰他的東西。

在韓文寂離開後，溫珩沉默着用熱水洗幹淨杯子，重新裝好了一杯。

就算考上了十八中，他對韓文寂的印象也沒有絲毫改變。

就算在同一個班裏，他也不想跟韓文寂有什麽交集，完全沒必要。

最好就這麽平安無事地度過三年。

11

開學才兩周，十八中新一屆高一的第一個處分就落在九班頭上。班主任王琴聽到廣播通報的時候，臉都氣綠了。

王琴幾乎氣到發抖。她本就是因為上一屆學生升學率不高，才從畢業班被降級下來帶新高一。這學期還沒開學多久，班上就有同學被處分。

這何異于狠狠地扇她的臉？

當時正開着班會課，王琴當着全班同學的面，沖到第四組最後一排。她重重一拍桌子，怒吼道：“韓文寂！還睡！給我馬上滾去年段長辦公室接受處分！”

趴着的男生紋絲不動，就跟沒聽到她的話一樣，繼續睡得天昏地暗。

王琴怒發沖冠，氣得聲音又往上提高了八度：“韓文寂！你……”

“老師。”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王琴感覺到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回頭一看，是溫珩。

溫珩沖王琴一點頭，“我來吧。”他個子高，也同樣坐在最後一排。只不過韓文寂在第四組，他在第一組。

“好，那你來叫他吧。”王琴對班級第一很放心，她喘了幾口氣，稍稍平靜下來，轉身走回講臺上，“同學們，班會繼續……”

溫珩站到韓文寂身邊，從後捏了捏他的脖子，“還裝睡？”

其實韓文寂的确是睡着了的，剛才是聽到溫珩的聲音，才醒了過來。

他有很重的起床氣，但不知道為什麽，對着溫珩，就是發不出來半點脾氣來。

換成別人來捏他脖子，他能當場跟人幹起架來。

韓文寂感覺自己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勁，一時間卻也搞不明白。

他不想輕易妥協，臉還是埋在臂彎裏，眼皮子半掀，視線斜向上看溫珩，“我不去。”

溫珩也垂下視線跟他對視，眼睛微微眯起，帶了點兒威脅地說道：“怎樣才去？”

“你陪我一起。”韓文寂想也不想。

“好。”溫珩話音方落，又捏了一下他脖子後面的軟肉，然後把手收了回來，轉身走出教室。

溫珩腿長步子大，走路很快，韓文寂小跑了幾步才跟上。

他擡手揉揉眼睛，沖身邊那人問道：“如果我剛剛還是不願意起來怎麽辦？”

“沒怎麽辦。”

“？”

溫珩突然停住腳步，猛地掐住韓文寂的臉，輕輕捏了一下，動作快到對方都沒來得及躲避，“收拾你。”

“……”韓文寂愣住。

溫珩放下手，又往前走，低低的聲音順着風遠遠地飄過來。

“你不來，我就收拾你。”

韓文寂“噗嗤”一聲笑出來，臉上被人捏過的地方燒得慌，也不知道紅了沒有。

他忽然很想被溫珩收拾一下，看看到底是什麽感覺。

12

韓文寂換了另一種方式“招惹”溫珩，特皮特欠收拾的那種。

原先純粹是在暗處偷偷觀察，偶爾控制不住手想“獻殷勤”，打杯水買個早餐什麽的——當然對方理都沒理，不是倒了水，就是原封不動地退還早餐。

自從那天溫珩陪他去年段辦公室，領取處分通知單之後，韓文寂的心裏就癢癢的。

——想讓對方多看看他。

韓文寂沒喜歡過人，他也不知道自己對溫珩的感覺究竟是不是喜歡，但想引起對方注意是真的。

在他看到溫珩“另一面”以後，“蠢動”更是愈演愈烈。

韓文寂開展了“黏人”攻勢。

高一九班所有同學都察覺到，“處分”事件完畢，溫韓二人突然感情“升溫”，幾乎是形影不離。

——有溫珩的地方，必有韓文寂。

溫珩懶得趕跑身後這只“跟屁蟲”，就這麽任對方跟着。

反正他也沒什麽影響。無關緊要的人罷了。

今天也一樣。一個人鎮定自若地做自己的事情，另一個人時刻黏糊着。

放學時間，溫珩被一封信叫去後操場。

一封一看字跡就知道是清純小女生寫的信。

溫珩還是去了。

還是第一次有這種“面基”環節，以往的追求者都是丢了信就跑。

“……溫珩同學，我……我很喜歡你！因為你，你，你……很好！學習又好，長得又帥，而且……”一個綁着雙馬尾的女孩斷斷續續地說，她低着頭，臉很紅。

溫珩想看看她到底能說出什麽花來，便跟了一句：“而且什麽？”

“而且！你跟韓文寂那種不良學生完全不一樣！你就是……很好的榜樣……很多女生都喜歡你，我也是……”雙馬尾終于鼓足勇氣把話說完了，一擡頭，卻看見面前的高挑男孩冷冷一笑。

“那種？”溫珩重複了一遍，眼睛一眯，表情從興味盎然變成了漠然，“是這種麽？”

他從兜裏掏出一盒香煙，敲出一根咬住，另一只手“咔嚓”一聲按下打火機，側過頭熟練地點煙。

溫珩深吸一口，吐出一個煙圈，笑容朦胧在煙霧裏，“我？很好的榜樣？現在還是麽？”

雙馬尾被驚得說不出話來，驚呼一聲，猛地落下淚來，還被煙霧嗆得直咳嗽。

“我……我……我不喜歡你了！”她跺了跺腳，最後哭着跑開。

“誰稀罕？”溫珩嘀咕一聲，沒再看她，不屑地把手裏的信丢進垃圾桶。

因為這份“喜歡”突然變得一文不值。

——沒了解一個人全部的樣子，就擅自說“喜歡”。很輕浮，很不負責任。

躲在小角落看了全程的韓文寂：“……”

他也驚了，沒注意腳下，一腳踩到了樹杈。

這動靜驚動了溫珩。他又抽了一口煙，炫技似的，吐出好幾個交疊在一起的煙圈，漂亮得不行。

溫珩沖韓文寂一笑，這一笑直直釘在他心口。

“怎麽了？你也要說‘喜歡你’？”溫珩戲谑道。

韓文寂心跳得很快，他也想遁逃，但想要靠近的心思更為濃烈。

他幾步沖過來，拉住溫珩沒拿煙的手，聲音透着驚喜：“剛剛那幾個圈圈怎麽弄的？”

這回輪到溫珩愣住。

“你教教我！”

韓文寂搶過煙盒，自己叼上了一根，想點火，可是打火機還在溫珩兜裏，他又不敢動手。

于是只好湊近了溫珩，跟他煙頭對煙頭。

——“煙吻”。

韓文寂搭住了溫珩的肩膀。

黃昏的光落在韓文寂臉上，長長的睫毛打下一片陰影，還一顫一顫的。

“……”

溫珩沒察覺到陡然被拉近的距離，還有靠近的呼吸。

他只是在想：這個男孩，真的很好看。

13

韓文寂終于确認了自己的心意。

他是喜歡溫珩的。不管是正經冷漠的那一面，還是痞笑着抽煙，問自己是不是喜歡他的那一面。

總之不單單是眼神跟着走，魂兒也被溫珩勾着跑了。

韓文寂還是想粘着他，只是不敢再明目張膽。他變得小心翼翼，患得患失起來。

上課也經常發呆。

“韓文寂！”數學老師丢了一個粉筆頭過來，“現在不是睡覺，變成開小差了是吧？每天都在想什麽呢？不讀就給我滾出去！我看到你就煩！”

在想溫珩。韓文寂下意識地在心裏回答。

腦子裏在琢磨事情，韓文寂沒像往常一樣跟老師互嗆。只是乖乖地站起來，走出教室。他錯漏了溫珩遞過來的，帶有關心的眼神。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了。第一次這麽喜歡一個人，還是和自己相同性別的人。

韓文寂很無措，也很茫然。

他覺得溫珩不會接受，他的家庭也不會接受。

他聽別人說，溫家是個書香世家，家教很嚴，每一輩都出文豪泰鬥。

這樣的家庭，怎麽可能會接受自家孩子跟一個男的在一起。

“男的”。韓文寂對自己說，為什麽我是男的？

他又突然想起來上回那個大聲說“我不喜歡你了！”的雙馬尾女孩。

是個“女的”就很厲害啊，可以對心上人表白心意，甚至還可以因為一點“不滿意”，就沖心上人大吼大叫。

韓文寂這會兒才後知後覺地想給那女的一巴掌。

你憑什麽沖我心上人發火？

縱然沒什麽希望，他還是想試試。

成王或敗寇。

14

溫珩早就發現後面偷偷跟着的人了，明明是跟蹤，動作卻笨拙得要死。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一路上這人已經踢翻了三個垃圾桶，撞到兩次牆。

好好的身體這麽用力怼着水泥牆撞，不會痛的是不是？

溫珩嘆了一口氣，不想再玩貓捉老鼠的游戲。他直截了當地轉過身，沖着對面一個小角落說道：“笨蛋，出來。”就這麽一瞥，他都發現那人的校服衣擺了。

也真是很會隐藏？

有人在躲陰影裏低低地“哼”了一聲，不是不屑的意思，是身子撞疼了才發出的悶哼。他害羞似的，磨磨蹭蹭好半天才現出身影。

果然是韓文寂。

溫珩了然，他早就猜到這人跟着自己的目的了，很少有人能在他面前隐瞞真實想法。那麽炙熱，幾乎是追着他跑的眼神，誰還想不到呢？

這些日子總給他送好吃的，連續送了兩個月。體貼到無微不至的程度，冬天甚至還給他送了暖寶寶。是把他當小姑娘追了麽？溫珩也不是不動容。

但他還是想逗逗對方，“跟着我做什麽？要錢，還是要命。”

韓文寂的臉蹭地一下紅了，跟平時吊兒郎當的樣子完全不一樣，白皙的臉漲得通紅，他遲疑地開口：“要……要你抱抱。”

他怕對方讨厭自己，又連忙補了一句：“不，不用了……我，我，我瞎說的……”

他怎麽敢奢望。

哪知溫珩已經沖他張開了雙臂，他語氣帶着些許無可奈何，“慫貨，過來抱抱。”

韓文寂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心也不跳了，身上也不疼了。

就剩一雙眼睛還能轉動，盯着他心上人不放。

溫珩沖他招了招手，“你還要說什麽？”

他其實是想看看對方窘迫的可愛模樣。

說什麽？說什麽！

韓文寂害羞是真的，但該直白的時候一點也不含糊。

“我……我喜歡你！”

韓文寂撲了過去，用上了百米沖刺的速度。

他從來沒有這麽快過。

溫珩被撞得後退好幾步才穩住身形，他摟緊了懷裏的人，溫聲道：“我也……喜歡你。”

這話剛出，韓文寂就哭了。一開始還只是流淚，緩過神來就變成了大哭——上氣不接下氣，委委屈屈，直打哭嗝的那種。

“……”

溫珩頭都大了，他怎麽喜歡上了一個哭包？

而且這個淚人，好像還有點……眼熟？

作者有話要說： 俺來也！

預計一萬五左右完結！

【額應該吧(°_°)…】

【改了一下班主任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