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

許燦視線偏了偏,表面呵呵淡笑,頓好幾秒才壓下那股尴尬感,無辜地說:“那是我記錯了。”

內心咬牙切齒。

臺上的講話繼續着,老人家由麥克風放大的聲音,帶些氣音的含糊。她們坐在最後一排,只有她們倆人,過道另一半也沒有人坐。

因為是小禮堂,布局跟公開教室有點像,椅背又高,坐在後面就不太看得清。

許燦輕聲問:“老師你很喜歡這位作者嗎?”

“還好吧……”童明月想了想說,“看過幾本書的普通讀者。”

空調熏得人暖暖的。

許燦閉了閉眼,忽然湧上困意,這段幾天本來就沒正常睡過覺,考試榨幹完精神兼職還繼續剝削體力。

本來只想合一合眼,睫毛卻變沉似的,沒法輕松睜開。

“最近很累吧。”

臺上的作家還在講話,所以童明月說話聲壓得極輕,幾乎是湊着她耳旁說的,“眯一會兒怎麽樣。”

許燦下意識睜眼,“不太好吧……”

童明月伸手,虛虛蓋了下許燦還在看着她的眼睛,小聲說:“沒事的,睡吧。”

輕扶了下她的肩,讓她可以靠着她睡。

靠在她肩膀,鼻尖就是肩窩處,許燦聞到淡淡的香味,像花香柔軟又似木調雅意,毫不違和的清冷又溫和。

不太像是洗衣液或香水味,跟她聞過的都不同。

可能是發香。

眼皮越來越沉。

可能是這種感覺太美好,許燦于是真就毫不客氣,放任自己睡過去了。模模糊糊還想着就先稍稍眯一會兒吧。

本來該幫忙管着點紀律的童教授,端端坐直,目光還是看着臺上的。只時不時把許燦睡着睡着往下挪的小腦袋扶正,讓她睡得更舒服。

許燦幾次迷糊中,感覺到她的手撫過她臉頰的碎發,動作溫柔。

誰知,再睜眼,竟然已經是結束了。

她好像睡得太香,神清氣爽,醒來有種大徹大悟的感覺。

臉有點燙燙的,望着身側的童明月說:“嗯?大家怎麽都走了?”聲音有點啞。

童明月這次是真的不太稱職。明明來幫忙的,卻坐到最後都沒有上去幹活,定着沒動,看着那男老師一個人把東西收拾完。她聞言語氣帶笑:“已經散場了,小豬。”

許燦被她那聲柔柔的叫得心癢癢。

回過神,思緒轉得快,眼睛掃一眼空蕩蕩的小禮堂,心跳得更快。

“睡醒有點餓,”許燦咽了下口水,無辜地說,“去食堂嗎?”

旋即反應過來,才剛睡醒就又想要吃,被叫聲小豬還真是不冤枉的。

“嗯,”童明月先站起身,低頭笑着看她,應下說:“好,走吧。”

“嗯!”

許燦眼睛彎彎,跟着站起來。

剛想邁步往前走,雙腿突然一軟,像無端被平坦的地毯絆住似的,身體順勢往前靠到她身上了。

真不是裝的。

座位偏低,腿放不直的狀态當然會麻,睡着的時候沒感覺。一站起來就不對勁了。

童明月吓一跳,忙伸手去攬住她,頓了頓,“腿麻了?”

許燦臉皺成包子狀,可憐兮兮地點點頭:“動不了,好像得再緩緩……”

“不急,食堂離關門還早。”童明月手放在她腰側,讓她靠着。

許燦爪子輕輕伸出,壓着心跳,努力面不改色且自然,也環住了她的腰。

兩人是差不多的身高,肩疊着肩。

許燦下巴若有若無輕碰在她肩窩處。

慢慢緩過來的雙腿像被無數細密的針紮,刺刺麻麻,但她全然無感,滿心都是此刻這個半相擁的動作。

靜默半響。

她獨自甜蜜着,只這樣,就感覺已經幸福得快要咕嚕冒泡泡。

童明月還在她耳旁,說了句:“最近,辛苦了。”

五個字,語氣溫柔至極。

許燦立刻說不出話來,沉默好久。

她害羞的時候,臉會紅得很快,于是嗯了聲,頓好幾秒,偏過視線假裝哼唧,“想考滿分好難好難啊。”

童明月輕輕笑了,“從小那麽有志氣的。”

許燦感覺耳廓都要紅了。

“已經放寒假了吧,什麽時候回家?”

“今年不想回去。”

童明月“嗯”了聲,沒追問,只是溫和地說:“我基本都在學校裏。不看論文的時候,也可以來辦公室找我,聊聊天。看看閑書也挺好的。”

“……”

許燦頓半秒,念頭幾轉,反應過來她是因為邱偉“心理輔導”的那層意思。

她倒是不覺得自己壓力大,畢竟從小那麽過來的。

可浪費這種機會會遭雷劈的,就故意哼唧,柔柔弱弱地嗯了聲。

應完,感覺自己裝苦悶壓抑裝得不像,有點太做作,忙想補句掩飾的話:“反正我也沒看過幾本書……”

嘴裏說的什麽東西她自己也沒反應過來。

反正說出來就後悔。

可能也是潛意識在懊惱自己不知道莫言是誰,在她面前出糗了。透露着一股哀怨意味……

許燦低頭,把臉埋在童明月的肩窩,有點沒臉見人的狀态,語氣快快地說:“我腿怎麽還是好麻啊怎麽辦。”

“怎麽辦……”童明月彎了下唇,想了想,牽着她的手,“試着往前慢慢走兩步?”

許燦的手被她握着,心又開始跳得很有存在感了,試着往前走兩步。悄悄反握,肌膚細膩柔若無骨,想讓人一輩子握下去。

她臉紅通通,另一只手在耳旁扇風掩飾着說:“空調好熱。”

童明月聞言擡眼看了看,“我想鄒老師走前應該已經把空調關掉了。”

畢竟人都散場好一會兒了。

許燦沉默半秒,若無其事當成沒聽見,揉揉脖子說:“脖子好酸,聽說歪着睡覺容易頸椎反弓……”

說完,下一秒又想把舌頭咬掉。

怎麽着啊,人家借你肩膀睡覺你還有臉嫌睡得不舒服了?

許燦覺得自己睡完覺腦子被鑽孔了,說話不帶那麽沒有智商的。

童明月卻沒感覺的樣子。

扶着她腰側的手,緩緩往上,在她肩膀處不輕不重地按了按。

肌肉那塊傳來酸澀緊張又放松的感覺,童明月觀察着她的表情,柔聲問:“有感覺嗎?”

“有……?”

童明月說:“有什麽感覺?”

當機中的許燦同學愣愣說:“什麽都有。”

“……”

童明月笑笑放下手,“還好,也不是很僵,以後期末周也要好好睡覺啊。”

緩得差不多了,兩人終于往外走着,許燦忽然嘟哝了句,“你怎麽知道我沒有睡覺。”她出門前可是把黑眼圈遮得七七八八,漂漂亮亮來的。

童明月只說:“我看得出來。”

“怎麽看出來的?”

“嗯,看不出也炸出來了。”

許燦:“……”

哦,遮瑕膏還是有用的……

剛走出小禮堂,就發現外面飄着細雨。天邊的厚厚雲層裏藏着一抹淡月,淡淡清輝灑落,像是畫上去的。

童明月毫不意外地從包裏拿出傘,撐開來說:“我的傘有點小。”

許燦沒想到晚上還真下雨了:“料事如神。”

童明月無奈地笑了:“是天氣預報。”

走到路上才發現雨還不算很小,稠密的雨絲落在傘面,順成細細水珠滑下來。她帶的是把很輕便的折疊傘,不光傘面不大,傘骨也沒那麽堅固。

稍微大點的風就會把傘吹得晃動。

童明月撐着傘,傘在兩人中間偏得明顯,這麽把小傘,卻幾乎完全沒讓她淋到雨。

許燦忍了忍,忍不住一把握住她的手,然後往上兩寸。

她握住了傘柄,在童明月投來疑惑的目光裏,輕輕巧巧地笑,像愛豆對上攝影機般露出甜美可愛的表情,無辜地說:“我喜歡自己撐傘……行嗎?”

“是不是撐矮了?”童明月沒松開,把傘撐得更高些,說了句,“還是我撐着吧。”

“不要。”

許燦沉默半響,悶聲說:“你撐,就只給我撐。”

童明月無聲地笑了下,沒說話,默默把傘往兩人中間傾了傾。

許燦也就收回手了。

夜風細雨裏,許燦又湊過去,手若有若無地環住她的腰,輕聲問:“那明天,我可以去辦公室嗎?”

肩靠着肩,感受着她的體溫。

“明天不行,”童明月似乎想了想,搖頭拒絕了,“後天來找我,好嗎?”

她商量的口吻總如此溫和。

許燦點點頭,故意說: “要是不好呢。”

童明月偏頭看她一眼,看清她眼裏的笑意,彎了彎唇,沉吟作思考狀:“那後天我來找你好嗎?”語氣是正正經經的。

“……”

許燦又說不出話了。她被郭曉雅說慫不是沒道理的。

轉眼臉又燙燙的,垂下眼不太敢去看她,應了聲:“好吧。”

童明月誤以為她低低的語氣是不太高興了。

轉過彎,她換了只手撐傘,把許燦讓到道路的內側。

“不看書,帶你去看電影好不好。”

“哦,”許燦心裏高興死了,但壓着,矜持穩重地問了句,“好啊,最近是上映了什麽很有意義的片子嗎?”

“片子有沒有意義不知道。”

童明月輕笑了聲,用認真的神情說:“和你去看應該就是有意義的。”

“……”

許燦感覺心髒撐不住跳那麽快了,悄悄深深呼吸,濕潤的寒風幫助她稍稍冷靜一些些。語氣幽幽說了句:“為什麽那麽會說話。”

走到食堂門前了。

童明月收起傘,把濕漉漉的折疊傘放進藍色的塑料雨傘桶裏,疑惑地嗯了聲,接着用非常誠懇的語氣,笑着質疑說:“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評價。”

“……”

所以,只對她說好聽話嗎?許燦的血條是真的快撐不住了。

一頓飯快吃完,許燦才記得要看眼手機。

果然有郭曉雅的消息。

半小時前,托她帶份麻辣幹鍋。

走前她去另一邊買,等幹鍋的時候跟童明月聊自己設計的實驗,童明月聽完,又給了點建議。

過幾分鐘,麻辣幹鍋打包好了。

許燦沒忘記拆開塑料袋,開飯盒蓋,往裏加點調味。

童明月起初沒有在意,可她一陣猛倒,還拍了拍瓶底的兇架勢,不由多看了一眼。

頓了頓,提醒她說:“這個……是大蒜蒜末啊。”

許燦邊拍打瓶底往裏倒着,面不改色:“嗯,我室友她最最喜歡吃大蒜了,我得給她多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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