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童明月是那種吃漢堡前, 會洗幹淨手, 然後再用拿刀叉去吃的人。
吃相文雅, 可速度絲毫不慢。
小漢堡只有普通漢堡的三分之二,布丁那麽大。中間熱騰騰的雞肉融化着些些芝士碎,咬下去, 肉質軟嫩。光西紅柿和特制醬混合着就比餐廳的沙拉還好吃。
許燦才剛坐一會兒,就發覺她已經快要吃完了。
“好吃嗎?”期待地看她。
“非常好吃。”
許燦彎了彎唇, 就聽她接了個轉折詞, “就是……”
“嗯?就是?”
童明月吃掉最後一口, 看着空盤子,感覺還沒嘗到幾口就吃完了。
“怎麽就那麽小……”
童明月擡眼幽幽地說:“我都沒吃飽。”
許燦意外地笑出來, “因為現在是晚上呀。”
“晚上?”她微蹙眉,一臉完全沒有明白因果關系的模樣。
“就算不減肥……”許燦想到自己朋友圈那些各種年齡段的女生,都流行稱重算卡路裏,失笑說, “女生不都會在晚上特別注意飲食嘛?”
童明月:“我不管。”
許燦問:“那糖分之類的呢?”
童明月:“還是不管。”
她手裏還握着刀叉,一副不太願意結束的模樣,輕挪下盤子。
許燦被她這個小動作萌得內心無言海嘯。窒息片刻,聽見刀叉放到盤子裏輕微聲音, 忽然回神:“是不是沒吃晚飯?”
“嗯。”
童明月端起刀叉和盤子, 放進水池裏說:“盤子明天洗好再還給你。”
她走去客廳,把紗布和碘伏拿出來。
“怎麽不吃晚飯呢, ”許燦垂着眼,看她給自己包紮的耐心樣子, 心裏軟得不行,“等會兒,我再做個……你有很想吃什麽嗎?”
“不用那麽麻煩,”童明月低頭剪斷紗布,笑笑說,“我想起來,冰箱裏還有袋小饅頭,等等蒸兩個吃就好。”
許燦知道她不是會故意餓着自己的,那麽晚還沒吃飯,肯定在忙什麽事沒顧得上吃。
“你去幹活吧,”許燦站起來,沒等她推辭,就很自然地走到冰箱前說,“我來蒸,能吃幾個?”
從最後一個速凍抽屜裏,拿出那包還未拆封的“奶香小饅頭”。
“……”
童明月有點愣地笑了。想站起來,又坐了回去。
片刻,輕輕地說:“我要做的事情不着急。”
她坐在吧臺,距離廚房裏的許燦沒有隔多遠,目光落在她背上,“你來蒸的話,我就在旁邊陪着吧。”
語氣又柔又軟。
“……”
許燦被她的聲音酥得麻麻,心想,都幫你蒸饅頭了給我留點命吧……
提着唇角,拆了幾下都沒有拆開袋子。
視線在廚房裏找剪刀時,餘光瞥過,忽地察覺她似是一直在默默看着自己。
仿佛意識到什麽。
許燦想要轉過身來,确認,又怕臉紅得太明顯。忙裝作專心地拆開那袋“奶香小饅頭”,找到蒸鍋蒸架,倒水開火……饅頭開始蒸起來。
“好啦,等五分鐘就可以……”她揚揚唇,忙完,假裝自然地轉過身。
視線真的對上了。
童明月眼眸映着客廳亮亮的燈光,目光閃爍了下,好像有少許怔愣。旋即柔和得不可思議,彎了彎唇,用表揚口吻說:“真能幹。”
許燦說:“就蒸饅頭而已……”
心跳砰砰加速,浮出念頭:不如明天就表白好了。
—
翌日。
許燦帶着一袋子食材,敲開她家門說:“我準備做晚飯,可是做一人份太難啦,想起來正好有個餓肚子的鄰居。”
童明月啞笑,視線落在那袋食材上:“拿那麽多東西來啊?”
“我的冰箱太小,”許燦無辜地眨眼說,“昨天我看你的冰箱都空着,就借我放放東西吧,我給你做飯,雙贏!”
“什麽雙贏,”童明月樂得不行,“你虧得一塌糊塗呀。”
許燦萬分真誠地說:“不會。”
童明月的冰箱裏,除了那包昨天拆的速凍小饅頭,只有兩袋茶葉,咖啡粉,和臨近過期的一袋酸奶。空蕩蕩像剛才買回家。
許燦把今天不做的東西很有條理地放進去,其他都放到水池旁,該解凍的解凍。
童明月湊過來看了眼。
“喔,南瓜。”
許燦見她一堆菜裏只說了這個,察覺問:“喜歡還是不喜歡南瓜啊?”
童明月說:“還好。”
“還好的什麽程度的,”許燦想了想,先把塑料袋裏的蔬菜都倒進水槽裏,打個比方問,“所有菜都做好放在你面前,每個最多吃十口,南瓜吃幾口。”
童明月說:“一口都不吃。”
……這不就是挑食不吃嗎。
許燦忍着笑問:“那除了南瓜,還有什麽不愛吃的東西嗎?”
“絲瓜,”童明月一本正經,挽着袖子準備幫她洗菜的。手剛伸過來,就被許燦擋住。
許燦板着臉嚴肅地說:“廚房現在被我征用了,你得坐在外面去。”
童明月:“……”
童明月見她非常認真的樣子,頓了頓,确實是對廚藝沒有自信,但極力保證說:“我幫你打打下手而已,不會搗亂的。”
許燦鼓着臉搖搖頭,萬分堅持:“絕對不行的,不讓我自己洗,做出來的菜沒有靈魂。你想看就站在旁邊,絕對不許插手。”
童明月:“我就幫你……”
許燦打斷:“不行。”
童明月:“就……”
許燦:“不行。”
童明月:“……”
她最後還是沒争取過,被許燦趕去小吧臺坐着等吃。
許燦沒花時間做什麽費力大菜,簡單的三菜一湯,越家常越自然,越自然越好。就是很普通的菜,童明月每道都異常認真地誇了好幾句。
許燦笑說:“要不是吃過童教授做的飯,我還真信有那麽好了。”
童明月反應了幾秒,童教授不是在說她而是指她爸。
無奈笑:“就是有那麽好……”
許燦剛想說什麽,忽然說:“不是不吃南瓜的,”她怕童明月是吃她做得飯不好意思挑,“不想吃就別吃,誰都有不愛吃的東西。”
童明月聞言愣了下:“我都沒看見南瓜,你混在湯裏了嗎?”
許燦:“………………??”
許燦遲疑好幾秒說:“你覺得你現在在吃什麽?”
“反正不是南瓜,”童明月臉頰鼓動,垂下眼,筷子夾起一塊來拖出長長糖絲,特別淡定地說,“南瓜又不長這樣。”
許燦深呼吸,才能憋住蔓延出來的笑。
長條南瓜切成小塊,又下油鍋炸過,确實形狀變化很大。但正常人原來還會分不出的嗎?
許燦托着腮幫,揚着唇,見她吃得還挺開心的,就等了等。
直到童明月放下筷子,正撞見她視線,含着笑問:“怎麽這麽看我,臉上有沾到東西嗎?”
“沒有,”許燦搖頭,才慢悠悠地說,“這道菜叫拔絲南瓜。南瓜皮還在廚房的垃圾桶裏,你要不找找,南瓜去哪兒了?”
“……”
童明月沉默幾秒,唇角彎了彎,擡手無奈地揉着太陽穴道:“我就說,怎麽還真有股南瓜的味道。以為是糖比較特殊。”
許燦笑倒,臉埋在臂彎裏笑得直不起腰。
—
那道劃傷花了兩天就結完薄薄的痂。
許燦等到第三天,用熱水在結痂處仔仔細細沖了沖,也沒擦幹。半天功夫,傷口就發炎化膿了。結痂被紅腫發炎襯得有點猙獰。
去童明月那兒換藥的時間,又延長兩天。
許燦沒有敢故意再加深傷口,也怕太刻意不自然。
就借這換紗布的幾天時間。
許燦去童明月家裏,做兩人份晚飯的事,已經變得順理成章起來。她有次順口說,食材都在她家冰箱裏,她不回家自己就得餓肚子了。
童明月笑着拿給她自己家的備用鑰匙。
……
這段時間的朝夕相處,許燦終于在她的溫柔穩重裏看到了別的地方。她也會出乎意料的孩子氣,故意跟她搶吃的,還從肉末炒茄子裏挑肉末,除了南瓜絲瓜,她似乎讨厭所有軟趴趴的食物。
等老了一定是個麻煩的老太婆。
許燦每次做飯,她都在旁星星眼地看着,時不時就要誇句“好厲害呀”,“怎麽做前随便看看就會了呢。”……
還拿她帶來的菜譜仔細翻開研究好久,指指問:“醬料少許,少許又是多少。”
許燦解釋:“就是看着辦的意思。”
“那麽不嚴謹。”她一本正經地皺眉說:“寫書的人不可以這樣子的。”
許燦:“噗嗤……”
童明月:“?”
……
許燦每天都想着怎麽表白,轉眼,暑假都已經過去一半了。
早上,她刷牙的時候,對着鏡子裏的自己鄭重其事地說:“今晚回家,絕對就去表白,如果還慫,明天就去剃光頭。”
出門前先習慣性地去陽臺,把烏龜缸端到梯形架的第二節 上。這樣一半陰一半陽,小烏龜無論是想曬殼還是乘涼都沒有問題。
她往下望兩眼,忽然發現停在樓下的黑色奔馳車。
下來個穿正裝的男人,先很殷勤地先去打開副駕駛,拿出大捧花束來。非常多的紅色玫瑰花,許燦只在攝影棚裏看見過那麽大捧的假花道具。
許燦出門時間不趕,随意地站着看看他是等哪位美女。那捧玫瑰花大概是三到四份的九十九朵,具體的數字,她閑閑地猜着……可能是三百六十五朵吧。
有天天想你的意思吧?
沒等幾秒,穿着裙裝的女人就走出來了。男人把花遞給她,又紳士地拉開副駕駛,兩人很快上車。
黑色奔馳消失在許燦的視線範圍。
許燦怔愣好久,陽臺距離停車的地方不算很遠,她視力又很好……那穿着裙裝的女人,就算只是背影和側面,也足以讓她認出。
是童明月。
許燦還沒反應過來,傻站好久。
不知過了多久,下意識去查看手機,果然有條消息。
童明月:[今天有事情要辦,很晚回來。別等我。]
許燦盯着屏幕上那個“很晚回來”,想破頭,也不知道她的那身打扮那個情景,除了約會還有什麽其他可能。
她今天有為期兩天的拍攝工作。
工作量大,時間又趕,拍攝中卻屢屢控制不住地走神。被劉姐罵了幾句。
笑不出來也得笑容自然。
許燦跟所有人道歉,努力打起精神,也不想因為自己的狀态,影響到別人的工作進度。勉強按時拍完,到家天完全黑下來了。
許燦垂頭喪氣地走着,路燈把影子拖得又長又窄,背影單薄得可憐。
隔壁一片漆黑寂靜。不用敲門,就知道童明月還沒有回來。
許燦坐在客廳裏,沒開燈,躲在虛無的暗處肆意發呆。樓裏的燈是聲控,只要有些微動靜就會亮起來。
她在等,童明月的很晚回來,會是多晚。
不知道過了多久,許燦悄悄地擦眼淚。什麽時候哭出來的自己也沒感覺。
只要稍微想象,她正對別的男人笑着的模樣,心就撕裂般得疼。沒辦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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