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童明月跟許燦說定的日期, 是她忙完工作的第二天, 也正好是許燦跟徐倩雯約好要出去看電影的日子。

許燦半秒的猶豫也沒有, 打電話，把倆人看電影的時間提前了。

回到家，她就把行李箱整理好。

跟奶奶說, 因為兼職的事情要提前回學校。

童明月本來聽她說準備開學一周錢走，以為她不想那麽早就離開家, 還特意把項目後的幾天預留出來, 準備待在這裏轉轉的。

許燦表示, 這裏真沒什麽好玩的地方。

最多玩一天就足夠了。

別浪費時間。

……

第二天，童明月忙完工作。

開車來接許燦出門。

許燦提前挑了好幾天的衣服, 最後穿了件奶茶棕的牛角扣外套，裏面是白毛衣，一條無袖連衣裙。黑色連襪褲包裹着纖細的腿，小皮鞋亮亮的。

長長的鴉黑長睫輕眨下, 纖瘦挺立的鼻，抿着唇角。

特意畫了好看的妝。

照着鏡子，最後撥弄撥弄長發，修齊的發尾軟軟地垂到胸前。

揚起唇, 她對鏡子裏的自己笑了笑。

心情雀躍地下樓了。

今天……還正好是她的生日。

再次被許燦忘記掉的生日。

因為她, 突然就變得鄭重其事起來。

許燦提前一刻鐘就走出小區，在路邊等着。童明月的車, 提前五分鐘開到，在她低頭沒留神的時候, 緩緩地停在她面前。

車窗搖下來。

童明月眼裏帶笑，一手搭着方向盤漫不經心地說：“小姑娘，在等人呢？要送嗎。”

許燦揚着唇笑，“黑車不敢坐呀。”

一邊快速地折到副駕駛，拉開車門坐進去。

車開起來。

童明月看她一眼，唇邊銜着笑意，說：“今天……非常非常非常漂亮。”

許燦：“……”

她心跳快兩拍，旋即扭過頭盯着車窗看，使勁忍笑。這是上次她幫她化妝後誇過的話。

嘟哝說了句：“那麽沒有新意的。”

童明月輕輕笑了聲，目光平視前面的路，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正經而溫柔：“華容婀娜……”

“令我忘餐。”

許燦抿了抿唇，揚着酒窩，覺得自己應該備兩小瓶速效救心丸在身邊。

心跳好快。

每次在她身邊都這樣。

—

白天約好去茶館的。

童明月很久之前就過想來聽聽評彈了。

許燦知道南沿路有家茶館，在本地人之間也很有人氣，不是專門騙騙游客的那種。跟徐倩雯确認過，她還去踩了踩點，保證那麽多年過去了沒有倒閉掉。

開在古巷深處，旅游黃金周時游客能将整條巷子都塞滿。

現在淡季，茶館地方又偏，大廳裏沒有很多人。

許燦跟着童明月進去。

剛進門，就聽見柔軟似水的評彈聲。

“我有一段情，唱給諸公聽，諸公各位靜呀靜靜心……”

男聲比女生還柔，穿藏青色長褂的男生看着非常年輕，眉清目秀，笑起來臉龐還有小梨渦。圓圓的臉，白白的牙。

許燦匆匆地掃過去，還以為是楊睿換了個發型坐在上頭唱着。吓了一大跳。

忙定神細細看，果然是看錯了……

童明月順着她的目光，多看了一眼。

兩人往前邊走，坐進包間裏。

說是包間，更類似于酒吧的卡座，只是周圍有雕刻精致的木質隔斷。

方便視線看清臺上。

包廂裏就她們兩個人坐。

許燦看見一道光，從窗外斜斜地落在她的臉上，将她五官輪廓，勾勒得更為分明。

她微偏偏頭，卻沒避開那光，不得微不眯了眯眼。

眼眸亮在光裏，像琉璃般折射着澄清透亮。

童明月身子往後靠了靠，才躲過那道光，一手拿過杯盞，給她倒茶，大衣袖口露出素白的手腕。

包廂外：“讓我來唱一支秦淮景……”

童明月把倒好的茶盞遞給許燦。

也沒有說話。

她手裏拿着一杯茶，要喝不喝的，目光透過人群望着臺上唱着的兩位。

許燦本以為童明月是好奇，或者是想感受下而已。

沒想到她還真挺喜歡聽的樣子。

她們也是來得挺巧的，原本上臺的今天來不了，茶館臨時請了更有名的來坐場子。這兩位平時幾乎不來唱，要聽他們說書打開電視頻道最方便。

許燦座位的角度好，不必偷偷，光明正大地看着童明月的側臉。

她要穿得再古代一些。

很像是舊時喜歡聽說書的閨閣大小姐。

就算往後，身子靠着椅背，還是有種端端的氣質。

“盤古到如今，江南錦繡……”

童明月聽得很認真，都沒怎麽跟許燦說話。一曲唱完，小姑娘把懷中琵琶換個姿勢抱了抱，旗袍下，細白的長腿優雅地翹起來。

童明月挪開目光，喝了口茶，輕笑着問許燦：“你是本地人，也會唱嗎？”

許燦：“……”

許燦先喝着茶，放下杯子才說：“他們唱法跟平常講話不都是一樣的，能聽懂，但是唱不了。”

童明月“喔”了聲。

給她把茶倒滿，又笑，“我剛才想，你如果會，唱得肯定比那女生還好。畢竟聲音那麽好聽。”

許燦：“……”

她拿起杯盞的手，稍微抖了下，強作鎮定：“怎麽可能，我有點五音不全的。”

邊心裏想，這年紀學還晚不晚？

學一曲，能不能就在這兒拜個師父……她說我聲音好聽……

琵琶聲慢慢停下來。

下一曲又開始唱起來了。

“一個兒……”

許燦視線偏了偏，忽然注意到大堂裏，有個鬼鬼祟祟，往各個包廂裏瞟兩眼的人。正探頭探腦，到處張望着往這兒走過來。

許燦：“……”

等那人張望到這兒。

她目光剛探過來，就筆直地對上許燦的視線。

“……”

條件反射地往後倒退幾步，差點撞到端茶水的服務員。忙轉身跟人家道歉。

許燦無奈：“徐倩雯……”

“你怎麽也在這兒？”

徐倩雯見狀，讪讪地往這兒走兩小步，看清許燦對面的人，又愣住了。

“你…你……”發覺不對，改口，“……您是童老師？”

這個稱呼。童明月望着她，花幾秒想了想，輕點點頭：“……徐倩雯嗎。”

竟然叫出了她的名字！

徐倩雯震驚了，她下意識挨着許燦坐了下來。

讷讷地說：“老師……你還記得我啊……”

童明月笑而不語。

徐倩雯其實坐下來就後悔了。

她完全可以假裝路過，打個招呼就走人的，偏偏還坐。坐了也不好一下就站起來走掉。

只好笑着先敘敘舊，問她怎麽會來這兒啦後來怎麽樣啦。

“……”

直到童明月起身，去洗手間。

徐倩雯終于可以開始吐槽：“你怎麽回事啊許燦燦？”

“我就知道你有活動，可沒想到是那麽商務的啊。”

許燦懶得跟她多說，翻白眼：“幹嘛跟來？”

“誰讓你問這種地方，你問個游樂園游戲城的，我肯定不會跟過來。偏偏是評彈啊！除了老人家還有誰會感興趣這種，我這不是怕你被中年老男人騙！”

許燦白她一眼：“這可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就你沒文化。”

“沒文化！”又說一遍。

“好好好……”

徐倩雯繼續坐立不安：“要死了，你明知道我是學渣本性，看見老師就緊張。課堂上就算了，出來玩還碰見也太慌了吧。”

許燦：“那你先走。”快點走。

“那我先走了？”

“嗯。”

“幫我說個……”

徐倩雯沒來得及說完。

剛站起身，童明月就回來了。她明明不是自己的老師，也只代課過一整子而已，徐倩雯對老師就是有種天然畏懼：“……那個童老師，我想起來有點事兒，先走了。”

童明月點點頭。

本來話到這兒就可以了，又沒人要留她。

偏偏徐倩雯還有點狗腿性質地笑着補了句說：“隔壁新開的游戲城，我要去那兒逛逛。評彈只适合你們這些有文化的人，哈哈。”

童明月：“……”

她看眼許燦，問說：“那我們也去逛逛？”

許燦：“……”

徐倩雯：“……”

許燦說：“徐倩雯，你不是要回家趕大作業的嗎？別去游戲城了。”

轉頭對童明月說：“走呀。”

徐倩雯：“……”

童明月笑了下：“好啊。”

—

游戲城就在隔壁不遠。

新開的優惠活動，一塊錢能兌換三個游戲幣。游戲幣裝在空的一次性奶茶杯裏，沉甸甸的。

剛進去，就路過幾排抓娃娃機。

迎面那臺機器，擺着白白軟軟的大耳朵狗，鼻梁上還架着黑色眼鏡，斯斯文文。

許燦莫名其妙，覺得長得有點像童明月。

她挪不動腳步了。

指指那臺機器笑說：“我要給你夾一個！”

童明月目光望着那些玩偶，笑了下：“好啊。”

……

本來以為是很簡單的事情。

許燦往裏投着幣，說：“這種頭大身體小的玩偶，只要夾子落在中間的重心位置……”

失敗了。

“剛剛沒夾準，其實重心位置挺好找的……”

再次失敗。

“……”

各種上一秒覺得能成，下一秒就立刻滑下來的花式失敗。

許燦閉着嘴，已經說不出下次絕對可以的大話了。她物理明明總考滿分的！

過了一會兒。

許燦覺得不能拿命耗在這兒了，想走人，卻從玻璃的反光面裏，見童明月饒有興趣的模樣。

“……”

她那麽想要這娃娃？

許燦小心翼翼地咽了下口水。

又塞了兩游戲幣進去，橫杆拉過來，對準，落爪時明明挺穩。擡起來又掉。

機器仿佛是看她不順眼。

許燦服了，把游戲幣捧給童明月，弱弱地問一句：“你要自己試試嗎？”

“你試試嘛。”

童明月沒去接那杯游戲幣，挑了挑眉，故意詫異地問：“嗯？不是說好的有人要抓給我嗎。”

眼睛亮亮的，臉上帶着欺負人的笑。

“我可能不太适合……這個爪子一定有問題！”

許燦維護着最後的尊嚴，“我們走吧，我買一個給你好不好。”

童明月接過游戲幣，往裏塞兩個。

她只是想試試的意思。

大概是剛才許燦往裏面扔了足夠多的幣，機器覺得再不吐個出來不好意思。這次抓住，夾着一條腿就穩穩地掉到出口。

童明月：“……”

許燦：“…………………………？”

童明月笑了下，彎腰去把玩偶拿出來。

拿在手裏。

見許燦明顯氣鼓鼓的，還偷偷瞪眼玩偶，視線對上，旋即飛快地轉移目光，假裝不在意地說了句：“果然是深藏不露。”

童明月低頭謙虛地笑：“有人襯得好。”

許燦：“？？？”

眼睛瞪得圓圓看她。

仿佛在說：你怎麽欺負人啊。

像個氣鼓鼓的小河豚。

讓童明月很想要伸手戳一戳她的臉，心中念起，卻又按捺住動作。

盯着她，但沒幾秒，許燦忽然就彎唇笑了。

許燦往前，輕握住她的手臂，唇角揚着笑，語氣輕軟軟地說：“反正，我也抓到了一個。”

童明月：“……”

小姑娘歪了歪頭，“怎麽了，不可以給我帶走嗎？”

下巴微仰，黑色大衣襯着白嫩嫩的手，明亮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距離。

童明月神色微動，怔愣片刻。

半響，彎了彎唇說：“我覺得……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