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Chapter33
“端陽,你信得過我什麽?”他一直盯着她看, “我都信不過我自己。你學過歷史, 除非法律和宗教上的強制, 一個男人如果經濟上允許,
多偶制才是常态。專一是稀有品質,我并不是一個例外。”
甄繁的心咯噔一下, 但随即她便沉靜下來,繞到簡居寧椅後給他按肩, “我信得過你是一個遵守規則的人,不管咱們為什麽結婚, 在婚姻裏你總不會出軌。而且,
你做的那些生意還是需要大衆好感度的, 你知道網友們對出軌這件事多麽敏感。”
簡居寧為她話語中的威脅感到不快,甄繁明明跟他說的是他有随時分手的權利,但現在做的這一切卻是準備要套牢他的。
她把他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行為并不能簡單歸于所謂的虛榮心炫耀, 這完全是捧殺了, 他合上書說道, “端陽,
你是從哪裏得知我給你測評了一百多個枕頭?要是你很喜歡那頭驢磨的豆漿的話,我明天就可以帶你去喝,你要想常住的話, 我也樂意奉陪。”
他對甄繁的憐憫和愧疚是建立在她對他無所求的基礎上的, 之前但凡她接受了他的補償, 那些愧疚就煙消雲散了。她越不想要,
他就越想補償她,憐惜心也就越重;而當她真想從他這裏拿走什麽的時候,那種想要補償的心理就淡了。
甄繁并未停止在她肩上的動作,“我住在哪裏都好。你知道我現在要轉型需要一些曝光度,并且是正面的曝光度。可我總不能自誇,一般來說,一個優秀的人喜歡的人總不會太差,我說你多麽喜歡我,外界就會發掘我的好,這只是一種宣傳策略。你是看了那些報道不高興了嗎?”
說完甄繁加重了手勁,“你覺得這個勁兒怎麽樣我特意看書學的。”
語氣裏有一種可憐的味道。
她那雙連縫扣子都縫不好的笨手給他按肩的力道卻每一下都在點上。好幾次了,一威脅完他馬上就露出一副可憐樣,也不知道真是如此還是故意裝的,可他偏偏吃這套。
簡居寧終于明白為什麽這些年來他對甄繁還念念不忘了,其他的那些女朋友都是他的同類,和她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做的都是他喜歡的事情,而分開後,他也知道她們會過得很好。這是一種非常現代且輕松的關系。
甄繁不一樣,當初在一起時,他要遷就她,而她要隐藏自己,兩人都不輕松,分開後,她也過得不好,還偏要裝自己過得很好。可恰恰因為這個,總是能激起他的憐憫和不适宜的責任感。
但他的責任感是有限的,他并沒有和這種人生活一輩子的準備,那太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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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他手裏拿的那本《多能鄙事》,書裏那些織染園圃的純人工操作看着很有意思,他還準備在建一個館專門複盤,但真要他回到農耕時代,他并不願意。
他的皮膚底下一直有什麽在跳,克服欲望的方法就是解決它,但他選擇了壓制,“端陽,麻煩你去冰箱裏給我拿瓶冰水。”
甄繁遲疑了一聲,說了聲好,她快步走向那個和書桌顏色融為一體的冰箱,拿了一瓶冰水。
甄繁拿到手便去擰金屬瓶蓋。
“你這樣不行,我自己來。”
甄繁并沒直接交給他,而是費了半天勁用東西撬開,一并給他的除了瓶子,還有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像是為自己的速度道歉,“好了,喝吧。”
簡居寧接過去喝了小半瓶,他見甄繁又要過來給他按肩,忙止住了她,“你坐那兒,我有話跟你說,聽啓銘說,你要跟他做節目。”
甄繁雖然知道蘇啓銘不是個守口如瓶的人,但這麽大嘴巴還是出乎了她的意料,“現在還在計劃中,并沒确定。”
“能跟我說下你的思路嗎?”
甄繁開始還有些拘謹,沒說幾句就放開了,“因為是轉型,步子不能太大,首要的是控制成本,綜藝節目裏成本最低的就是訪談和科普性節目,一個演播室,一個主講人,嘉賓的出場費比娛樂明星要少得多,攝影師按次請,編導找業餘顧問,連五險一金都不用繳。音頻視頻都可以作為變現渠道,以後還可以集結成冊做圖書出版。基本上不會虧損。”
她越說越激動,“現在歷史科普類節目同質化嚴重,我們這個節目會非常垂直,只做女性史,主講人也只找女性,我們會給女性提供機會。即使在高校裏,女教師的地位也很尴尬,許多女教師做到副教授就把重心轉移到了家庭上,這是他們沒有上進心嗎?不,這是社會期待值對她們的塑造。在過去,性別壓迫并不比階級壓迫少見,你知道嗎?避孕藥在五十年代才被美國人發明出來,但即使發明出來了,女人只有經過男人允許才能服用,生孩子的是女人,但生育權卻掌握在男人手裏,你覺得這是不是很荒謬?但即使在美國這種號稱人權至上的國家,直到七十年代,女性才可以自主購買避孕藥。”
甄繁喝了一口茶接着說道,“你剛才說男人沒有專一的基因,其實女人也沒有,過去許多女人守着牌坊不過是社會塑造的結果。”說完她擡頭看他笑道,“你是不是特怕我是那種從一而終的女人?”
簡居寧并未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你是嗎?”
“相信我,我不是。從一而終對我并沒有吸引力,只不過我們不可能剛結婚就離婚,那對咱倆的名聲都不太好。你知道嗎?網上一邊倒罵我的聲音竟然有了緩和,今天許多公衆號都在總結我的好處,理由是簡居寧不可能愛上一個一無是處的女人。他們總結的優點好多我自己都不知道。即使在今天,許多人判斷一個女人的價值,還是看她嫁了誰。當然,如果你現在找到一個馬上就要與之結婚的人,我肯定會讓賢。”
“我父親說要給咱們辦婚禮,我拒絕了他。你對此沒意見吧。”
甄繁愣了愣,很快便笑道,“我沒意見,我并不喜歡形式化的東西。”
“你身體不好,早點兒去休息吧。”
“這才幾點啊?以後我能和你在一間書房工作嗎?”
“我沒問題,看你心情。你做節目沒經驗,需要我給你介紹人嗎?”
“暫時不需要,我已經約了幾個行裏的人在聊,這周會去觀衆席旁聽,順便觀摩觀摩。那位游小姐明天要來吃中飯嗎?如果她來的話,我安排一下。”
“她不來這裏,如果沒事兒的話,你去忙你的吧。”
“哦,好吧。謝謝你給我找的新床,睡起來很好。”
“那就好。”說完他又看起他的書來,是個逐客的意思。
甄繁識趣地走了,她并沒有再去書房。簡居寧的拒絕于她是個打擊,不過她很快又振作了起來。
趴在桌上打開電腦登陸當年的學校郵箱,試了好多密碼都顯示錯誤,後來輸入簡居寧的生日竟然奇異地登上去了。
如今她要做歷史科普,自然要找嘉賓,而找嘉賓自然免不了聯系母校的老師和同學,只可惜她成了編劇後俨然成了n大之恥,和母校的那些人也就斷了聯系,這些年她從沒參加過一次同學聚會,因為她自己也覺得不太光彩。
做婦女史的老林當年很賞識她,還主動問甄繁要不要做她的研究生,知道她拿到國外offer後,還特意請她到西門附近的西餐廳吃了飯,臨別送了她一瓶威士忌。那瓶威士忌甄繁她至今留着沒開封,不好意思喝。
鍵盤不停地敲擊,然後按删除鍵,二十分鐘後依然空無一字。甄繁抓着自己的頭發去撞桌子。
就在這個時候,甄言給她發微信問她方便嗎,方便的話他想跟她視頻。
甄繁拿出鏡子前後左右照了照,理了理頭發,确認形象良好後向甄言發出了視頻邀請。
她要讓甄言認為她過得好,這并不是出于虛榮心,而是她想讓他放心。
其實她結婚後于情于理都該請甄言來新家吃飯的,可萬一甄言來了簡居寧他媽給甄言臉子看,還不如不來。
在簡居寧他媽嘴裏,索钰票房五億,游彌各種獲獎,而她只配戴水晶。
這個家裏,母親對她極盡挖苦,兒子對她避之不及。
出于自尊心,她務必做出一點成績。
“繁繁,你什麽時候辦婚禮,我剛發了獎學金,正好給你随份子。”
“我特讨厭形式主義的東西,婚禮實在太煩人了,你姐夫非要辦,被我拒絕了。對了,你們獎學金怎麽會發這麽早?”她記得以前這時候她還沒遞材料呢。
“是一個新成立的社會獎學金,發得很早啦。明天你有時間嗎?我請你吃飯好不好?”
正經這時候跳進了屏幕裏,一直喵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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