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Chapter54
盧爾特夫人利用丈夫對英國人的偏見, 終于使丈夫相信,她并沒有和自殺的畫家談戀愛,只是畫家對她單方面仰慕, 求而不得之後才選擇結束生命。接着兩人的局勢便反轉了,她開始指責丈夫為什麽不相信她,反而去相信英國小報,不過這指責是含嗔帶怨似的,并不是敵我分明。子爵很快繳械投降,向夫人賠不是。盧爾特夫人接受了丈夫的道歉, 并讓他承諾不許再犯。接着她便向丈夫談起了她在中國的投資,子爵暗嘆夫人不僅美麗優雅,還頗有經商天賦, 深感自己挖到了寶。
一場風波就此化解。
盧爾特夫人還是愛自己兒子的,在自己的危機化解後,她便開始關心起兒子的前途來。國內的商業新聞和娛樂新聞最近都被她的前夫和兒子刷版了, 他很少接受采訪的前夫在最新一次的采訪中明确提出,尊重兒子的興趣,不會讓兒子接班。
盧爾特夫人認為肯定是這次的風波導致了前夫的決定,她認為自己有必要和兒子商量一下處理方案。可無論是她打電話還是在聊天軟件上表示關心,兒子都沒有回她。
簡居寧收到母親的電話時, 甄繁已經睡着了。
國內已是淩晨兩點。他母親從來都是這樣,從來不考慮中法兩國的時差, 什麽時候想聯系他便聯系他。
不用跟母親通話, 簡居寧便知道她要說什麽。
他父親不需要他接班的采訪片段占據了各大媒體的醒目位置, 他不可能看不到。就算他自己看不到,也會有人去提醒他。。
簡總很少接受采訪,一直保持低調,為了不出現在那個招搖的富豪排行榜上很是花了些錢。他一直看不慣兒子的高調,直到騰躍前兩年瞄準中高端市場,簡居寧開着自家新出産的車型被人拍到幾次後,簡總才默認了兒子的高調,而不是再去糾正他。畢竟什麽廣告都沒有自家少爺開騰躍的車更有說服力。
這兩年,騰躍一出新車型,簡居寧便馬上換車。不過他開的車和普通版外觀看來無異,但內裏卻有很大不同。簡居寧每換一款新車型勢必會被狗仔拍到。除此之外,他的行程很少曝光。
這是簡居寧主動為之,他享受了他老子的福利,自然得為之做些貢獻。
采訪是幾天前的,此時他正處于風口浪尖,對于簡總在那時同他劃清界限,簡居寧并不意外,甚至認為理所當然,他也不想因為自己影響騰躍的股價。唯一有些小意外的,是他的父親竟然認為他和游彌搞出了孩子。
他了解他的父親,父親卻不了解他。
倒是眼前這個人相信他,還傻乎乎地在微博曬出了他們當年的合照,試圖溷淆時間線,力證她才是他的初戀,妄圖以這張照片來挽回他的名聲。她還不好意思承認。
這條微博的最新評論當然是一片祥和,不過最早的那一批評論并不樂觀,至少有七成的評論是在教訓甄繁:原來是多年備胎終于轉正啊。這個時候都不離婚,真是丢我們女人的臉。吃得鹹魚抵得渴,以後你也被截癱了,可不怪大家不提醒你。
明明她當時最好的選擇是沉默,沉默自然會有一批人來替她發聲,事後即使輿論扭轉,外人也尋不出她的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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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偏要不高明地跳出來。
如果不是甄繁發出來,簡居寧恐怕都要忘記這張照片了。
那是甄繁去給他送機,在他要去值機時,甄繁突然說咱倆還沒有合過影呢,你等我一下。然後她跑到一位大叔面前拿出自己的手機問能不能給他倆照張相。
那時的手機像素遠不如今天,甄繁的手機像素更是模煳。
他覺得在機場找人拍照是件很尴尬的事情,不過他并未表露出來,而是配合甄繁笑了笑。
大叔誇他倆很配,甄繁當時臉上的笑掩藏不住,她還從外套兜裏掏出了一顆巧克力給人家,跟發喜糖似的。
再然後甄繁使勁揮手同他告別,他到英國後,甄繁把那張照片發給了他。
他回國後,兩人便分了手。
手機已經更新疊代多次,他的照片早已找不到了,甄繁還留着。
在簡居寧确認甄繁睡着之後,他現在她的額上親了親,然後親了親她的耳朵。
心電檢測圖突然出現了一絲波動,簡居寧在甄繁頭上摸了摸。
早上五點鐘甄繁醒來時她胃裏一陣惡心,她看見簡居寧趴在床尾,想必是睡着了,甄繁不想打擾他,忍着要吐的沖動,艱難地按了呼叫鈴。
“我現在胃裏犯惡心,麻煩您過來看一下。”
簡居寧睡得很淺,朦胧中聽到甄繁說話便醒了。在護士來之前,簡居寧已經拿盆讓甄繁吐了一次,她從前天晚上就沒吃東西,吐出來的都是膽汁。
“應該是鎮痛泵的問題,關了就好了。”
簡居寧拿水讓她漱了口,又調整了她的位置,等這一切都做好了,才又說,“下次有事叫我就好。”
他本來想說為什麽不叫他,不過純屬明知故問。他不是不知道,她不好意思麻煩他。
甄繁這才注意到,簡居寧的頭發有幾根立了起來,他的眼睛裏都是血絲。甄繁頭一次見他這狼狽樣子。
“在醫院裏不要穿支數這麽高的襯衫了,你看你這襯衫皺的。一會兒你等護工阿姨來了,你就先回家一趟吧。休息夠了再來。對了,你讓阿姨幾點來啊。”
“十二點,我下午有些事情不能陪你,晚上再過來。晚上你就能吃飯了,我給你帶過來,不過太油膩的不行,最近你得忌口。”
“這樣不合适吧,我跟阿姨已經說好了。”
“我是按全天付錢的。”
按照護士說的,一關鎮痛泵,她胃裏的惡心感覺很快就消失了,但那種疼痛感很快就湧了上來,彷佛一個沒有經過專業訓練的業餘人員在胸口碎大石。
沒一會兒護士就來抽血。甄繁的血管很細,為了一次紮針成功,護士用酒精棉簽使勁在她手上蹭。
紮完後簡居寧一直幫她摁着棉簽。
甄繁是一個很不耐痛的人,可偏偏還要忍着。
盡管如此,簡居寧還是從甄繁緊皺着的眉頭裏讀出了她的疼痛,他拿着毛巾去擦甄繁臉上由于忍痛産生的細細密密的汗珠。
某一瞬間,他寧願此時躺在床上的人是他。
簡居寧把自己的手遞給甄繁,“你要不要抓一下,據說這樣能止疼。”簡居寧當初對甄繁無可無不可的時候,關心的話倒是能脫口而出,且從不帶重樣的。可當他真動了感情,那些話反倒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怎麽會再說我也沒那麽疼。”
甄繁試圖想做點兒別的轉移注意力。
“你能不能幫我開下電視”
“你要看哪個節目”
病房裏前不久剛換了智能電視。
甄繁猶豫了一下說:“《貓和老鼠》。”甄繁不太好意思說她喜歡看這種動畫片,但別的節目也不能讓她轉移注意力。”
“你要看第幾集”
簡居寧沒想到甄繁會提出看動畫片。他從小到大很少看電視,更少看動畫片,業餘生活太過豐富,并不需要守在電視機前尋找固定的娛樂項目。
“哪集都行,我覺得差不多都很好笑。”
“那你還是不要看了,你現在的創口不适合笑。”
“那就看憂郁的貓那一集吧,那個不是很好笑。”
不過甄繁第一次看的時候還是覺得很好笑的。
這集的前半部分,湯姆追求貓中白富美,雖然白富美連沖它笑一笑也不肯,但湯姆只要能為白富美做事就很快樂。幸福的時光很短暫,湯姆迎來了它的土豪情敵。湯姆興高采烈地把自己摘來的野花捧給白富美,結果白富美早就收到了土豪的玫瑰紮花。
湯姆砸開了自己的所有存錢罐,買了一顆鑽戒敲開了白富美的門,不過這枚鑽石白富美得拿着放大鏡才能看到。随後白富美給了湯姆一個防護面具,打開了土豪送來的鑽戒,那枚鑽戒足以閃瞎任何貓的钛合金眼。
甄繁第一次看的時候笑彎了腰,還特意叫正在吃小布丁看漫畫書的甄言來陪她一起看。
甄言來看的時候,正趕上湯姆以賣掉自己一條胳膊一條腿以及為奴多年的代價買了一輛形似三輪的汽車,結果白富美上了土豪堪比火車的加長版豪華汽車。
那年她剛九歲,和不到四歲的弟弟坐那兒笑,甄言笑得直咳嗽,然後她去給他拍背。
甄繁第二次看時就不太能笑出來了,那時她剛被簡居寧分手不久。不過從頭到尾她都對湯姆缺乏同情心,按照升級流的發展套路,湯姆被拒絕只是一個故事的開頭,随後它将完美逆襲讓白富美悔不當初,而這只不争氣的貓竟然去卧軌。真是不争氣,那時的甄繁感嘆。
再後來雖然甄繁從沒想過去卧軌,但她知道完美逆襲的概率在現實裏也不比去卧軌高多少。
心意這東西也并非無價。
黑貓的心意确實比湯姆更值錢些。
簡居寧的心意也比她的心意更值錢。世界從來不公平,不過換一種看法,以身價來計算心意是最大的公平。
在世俗的評判體系裏,簡居寧和她談戀愛,是屈尊降貴,她愛簡居寧是理所當然。簡居寧沒娶她時,她想要嫁給他叫癡心妄想;簡居寧娶了她,她是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理應誠惶誠恐,感恩戴德。
甄繁曾努力對抗這套世俗的評價體系,不過最終還是在這套體系內打滾。
如果她一直在這套體系裏掙紮,她将永無翻身之日。
除非她跳脫出來,不跟他玩了。
看完這一集,簡居寧又默默給甄繁換了一集。
“能麻煩你給我拿一下手機嗎”
甄繁這才想起她給甄言發的遺囑郵件,她得馬上撤回。
“我可以給你拿,不過你不要工作了。”
“就幾分鐘的事情。”甄繁按了删除鍵,這樣甄言就永遠不會知道她的糾結。
八點時醫生來查房,在醫生快要走的時候她終于鼓起勇氣問自己術中的病理結果。
問自己是什麽病。醫生告訴她是術中病理是原位癌,如果大病理反饋一致的話,她下周就可以出院了。
因為甄繁已經無數次想象了最壞的情況,所以她得知自己是原位癌的時候也很平靜地接受了。
她甚至有一絲欣喜。
這就是作為一個悲觀主義者的好處。預想到最壞的結果,什麽便都可以承受了。
甄繁安慰自己,原位癌不需要化療,和良性腫瘤差不多,就是她以後可能與醫療險和重疾險無緣了,只能更加努力賺錢。她祈禱大病理不要出意外,這樣起碼目前沒有生命問題。
醫生走後,甄繁馬上就換了一副心情,她又重新燃起了對生命的希望,謹遵醫囑決定動起來。胡大夫讓她多咳嗽,好把切除的地方鼓出來,然後能多走動就多下地活動。
醫生走後,甄繁很快按照之前訓練的那樣咳嗽了起來,簡居寧在一旁幫她拍背。
盡管她的動作十分标準,但還是無可避免地牽扯到傷口。
“要是疼,就歇一歇。”
咳嗽完甄繁又馬上提出要下地活動,簡居寧牽着她的手在地上來回走,甄繁的傷口很疼。
簡居寧被甄繁的情緒給感染了。她身上有一股生命力,即使撞南牆撞得頭破血流,包紮好傷口也會繼續撞北牆。
這是他所不具備的,因為他想要的東西總是能很容易的得到,所以他很少為什麽而特別努力過。而甄繁不一樣,她要是想得到一件東西,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
這世上普通人十分努力十分收獲,幸運兒十分努力百分收獲,而有些人十分努力一分收獲,換了他處在甄繁的位置上,肯定會埋怨命運對他的不公,但甄繁最終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并很快開始為未來努力起來。
“歇會兒再練吧。”
甄繁确實感到累了,她最終被簡居寧扶到了床上。
既然自己的生命已無大礙,甄繁決定盡快清理自己和簡居寧的關系。
“我如果是湯姆,我絕對不會卧軌的。我這種人可以為父母家人不要命,如果一時沖動,可以考慮下為國捐軀,但我絕對不會為了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前男友同我分手就放棄生命。從過去到現在都是這樣,我很珍惜我這條小命的。”
她不是那個為簡母自殺的畫家,也不是湯姆貓,所以他真的不必感到愧疚。
他要麽愛她,出于認同,而不是因為什麽可憐;要麽離開。她并不需要第三種選擇。
“簡居寧,我知道你很看不上我拍那些電視劇。”甄繁看了簡居寧一眼,“你也不必否認,我也不是很看得上。倒不是我看不上瑪麗蘇劇,因為我的瑪麗蘇拍得也不是很好,我壓根就不相信功成名就的男人會為了一個女人尋死覓活。用一個很時髦的話說,我缺乏信仰。”
由于她剛做了手術,一時不能說話太多,随後她便放慢了語速,“我既然做了這些,就不應該指望名利雙收,不過我當時走到這一步真跟你沒有任何關系,愛情于我并不是第一位的,生存才是。我沒有遇到你,我也會這樣。其實吧,仔細想想,我還應該感激你,如果不是你,我還不會考上n大。後來你不找我,我可能還沉浸在自己的舒适區裏,做那些自己也不是很喜歡的劇。”
她變得不好,是生活所迫,她變得更好,是因為他。甄繁給簡居寧鋪就了足夠的臺階,等着他下。他一下臺階,兩人的關系就将徹底告一段落。
“端陽,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幸運”
簡居寧的不幸甄繁猜都猜得到,父母離婚,各自成立家庭,又加上工作繁忙,和他聚少離多。許多二代三代表達他們不幸的版本都千篇一律。
當然算不上很幸福,但她很難對他們的遭遇感同身受,就像簡居寧無法對她感同身受一樣。
而對于簡居寧來說,盡管父母離異各自成立家庭,關系與他也不蘇安親近,但他依然覺得自己很幸運。
他并非不食人間煙火,把缺乏父母陪伴視為人生最大不幸。他們圈子裏很少有人這樣以為,只不過有像索钰那樣的人為了獲取更大受衆,去渲染自己童年的孤獨,告訴大家有錢人也并非大家想象的那樣幸福。
貧富差距過大對簡居寧來說,只是一個名詞。作為一個既得利益者,他也給貧困山區的兒童捐款建學校,慈善義拍的一部分也曾作為貧困人口的治病基金。他也會被感動,但他絕不會想和他們互換人生。
不過此時簡居寧為了安撫甄繁,他自然不能承認他的幸運。他要像索钰一樣講述他的童年多麽孤獨痛苦,談一談他對平凡幸福家庭的渴望。這樣的話,甄繁或許能夠獲得一些安慰。
這麽多年令甄繁耿耿于懷的,不只是他的愛,得到他的認可遠比得到他的愛情更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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