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螢舞熒光

七日後清晨,傅歆再度來見傅瑤。

這七日裏傅歆縱情宴飲,更是夜夜召幸嫔妃。其中尤以蕭婕為首,懷了身孕的趙淇貞也是日日看望,極為體貼。與傅瑤一向交好的梁婉怡卻是受了冷落,一直不得見天顏。

傅瑤晨起梳洗,身上的傷已好了大半。傅歆的駕臨卻并未使她展露笑靥,面無血色地枯坐于落了塵霜的雕花銅鏡前怔怔發愣,一言不出。傅歆見不慣她這副樣子,又不願二人太僵,只有些惱怒地低頭喝着茶水。

良久,傅歆有些耐不住地冷哼一聲道:“你這個樣子像什麽話。”

傅瑤的眸中并無一絲波瀾,語氣也似深潭般冰冷單調:“臣妾喪子心痛,若陛下要調笑,臣妾沒有心情。”

傅歆眉頭緊皺,怒意頓生道:“沒有心情?你是在為你的孩子傷心,還是在為朕沒有處罰蕭婕怨恨,你心中有數。”

傅瑤面如死灰,更像是執意要與傅歆作對的毫無情緒的抵抗:“臣妾不敢怨恨陛下。臣妾只知陛下寡恩、不可依靠,連沒了孩子都不心疼,所以臣妾只能自己傷心。”

傅歆怒極反笑:“你傷心,就連後妃之德都忘了?”

傅瑤凄冷一笑反問道:“昔日臣妾受陛下盛寵時也不曾循規蹈矩,陛下從不求全責備。今日卻與臣妾說起後妃之德,焉知不是彌子瑕失了衛靈公的寵愛,陛下心變的緣故?”

傅歆怒意不減,多年的隐忍使他克制住了上前掌掴她的沖動,其實終究還是舍不得,言語中也有了幾分難過:“朕從前真是太寵愛你了,竟教得你這樣無法無天,說些好男風的衛靈公的風流事來膈應朕。你的性子,還是那麽倔強,絲毫不肯将就。”傅歆緩了口氣,起身從背後擁住鏡中映出的清冷的身軀,有些疲軟的真誠:“你若能看得開些,朕與你的情分,還似從前一樣。”見傅瑤還似老僧坐定般麻木,又貼近了幾許,溫熱的鼻息已然撲在了傅瑤耳後:“可好?”

傅瑤不動聲色将傅歆推遠,拒絕與他的每一寸接觸:“臣妾受不起陛下這樣的低聲下氣。”

傅歆面上的溫情一掃而空,蹙眉冷聲道:“你這是不願意了?”

傅瑤轉過身去只給了傅歆一個冷冰冰的背面:“是,臣妾不認為破鏡還能重圓。”

傅歆面目冰冷地憤然離了幾步,蹙着眉拂袖狠狠斥道:“瑤嫔,你別太放肆。別忘了,朕可是皇帝!”

傅瑤轉過身來,動作行雲流水為傅歆福了一禮面無血色清冷道:“陛下勞累,可回凝露殿去。趙妹妹體貼,有她照顧陛下,陛下舒心,臣妾放心。”

傅歆垂眸苦笑,望向傅瑤的眼神極其複雜而晦澀,他向來懂得光的背後是陰影,在面對她時卻忘了斜光到曉穿朱戶的溫存過後也是雪後寒。傅瑤的冷傲凍結了他的光源,沉思過後終究是沒能再說出只言片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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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歆說:“擺駕凝露殿。”

戌時三刻,夕梨宮。

靈芝急急從外頭跑了來,難得面上有喜色。傅瑤低垂着眸子無精打采道:“怎麽了?”

靈芝的小臉紅撲撲,輕輕附在傅瑤耳旁小聲道:“小姐,是允王想要約見。”

傅瑤淡淡一笑,憶起那個夜色中俊秀的與湖光山色融為一體的清貴,看似稚氣未脫卻肯豁出身子來保護自己的傻小子。他便是那濁世中難尋的一腔熱血,在四面楚歌時給了她支撐的溫度。

誰又肯去拒絕能讓自己快樂的人呢?譬如傅歆也許正與趙淇貞敘着情分,她也想去赴那場早已過了期的星空之約。如果快樂是做給別人看的,那她與傅歆此刻誰又能說自己不快樂。

傅瑤着了常服去了淨初池。

彼時正是一月裏,早無了初約時的水光潋滟,光潔淨透的冰面生着氤氲寒氣,似是帶着淚意的迷蒙。今日大霧,白玉拱橋那頭的長身而立的傅钰置身塵霧,一襲白衣有如童稚又似谪仙的純淨清明。他朝着傅瑤所在的地方微微一笑,恰似月明雲開。

傅瑤遠遠瞭望,傅钰眉開眼笑向她奔跑而來。身側吹過的疾風徐徐蕩起他腰間的環珮與輕而薄的衣抉,在冬日裏的寒夜裏有些單薄的銳氣。那日在大殿之上情形危急,她尚未好好地看清他。這世間怎會有這樣好看的男子,豐神俊朗可與日月争華。

傅钰跑的有些汗津津,面色有些潮紅更顯得肌膚白皙瑩潤,晶亮亮的眸子望着傅瑤真心喜樂:“傅钰見過瑤姐姐,姐姐可大好了?”

傅瑤輕輕一笑道:“多謝允王關心,本宮已大好。”

傅钰展顏一笑,齊整潔白的齒極為好看:“傅钰叫瑤姐姐來,什麽也不想勸姐姐,只想兌現當時與姐姐的約定。”又是狡猾一笑:“姐姐當時跑了,害得我在池邊等了一夜,今日可要好好補償钰兒才是。”

傅瑤似是有所動容,凍結了幾日的心一下暖了下來。她只顧着與傅歆的巫山雲雨,全然忘記了與傅钰這孩子的約定。他傻傻等了一夜定是又冷又餓,卻絲毫不去怨恨責怪。她自認對傅歆愛的毫無保留,卻也在狠狠地計較得失,才惹得今日相看兩相厭,可愛人之心若真能寬大至此,所受的傷痕又該掩于何處?

傅钰見傅瑤又不說話,便吐着舌頭擠着眼睛做了個鬼臉兒猛地在傅瑤面前一閃而過,只駭地傅瑤像個孩子一般失聲尖叫讨饒。傅瑤也不知為什麽,她與傅钰所識時日尚短,卻每每相伴都是愉悅。傅钰見傅瑤并不真惱,膽子也大了起來,執了一小捧極為潔淨的雪來偷偷擲在傅瑤身後,傅瑤詭秘一笑,一個不留神捉了傅钰來使勁癢癢,二人小鬧成一團。靈芝怕傅瑤着涼,這才作罷。

傅瑤活動過後,身子也不再冷了,蒼白的面容也有了幾分血色煞是好看。傅钰一時看得呆了,傅瑤微微撇過頭去看那池中的雪景,霧凇沆砀不輸落霞孤鹜的秋水長天。伸出手去想留住晶瑩飄落的飛雪,卻極為脆弱地夭折在了溫熱的掌心。傅瑤輕聲一嘆,有些東西終究是留不住的麽?

傅钰好似看穿了傅瑤的心思,收起了方才的冒失笑逗,上前迎着入掌即化的飛雪淡笑道:“其實也未必留不住,炙熱的炭火靠近得以取暖,可若置身其中便會粉身碎骨。晶瑩的飛雪将它困頓在掌心,終究是走向灰飛煙滅。男女之情也是一樣,若太在乎,太求全責備,反倒得不償失。”

傅瑤驚訝于傅钰小小年紀便懂得這樣的道理:“允王怎會知曉這些?”

傅钰忽而慘淡一笑:“我的母妃,是父王一生最愛的女子。她清冷,矜貴,擁有着後宮佳麗望塵莫及的美貌,得父王十幾年來專房之寵。她其實是個很大度的女人,她可以忍受父王的一切缺陷,卻唯獨不能容忍他對她有所欺瞞。”傅钰垂下眼斂,哀傷道:“我始終相信父王是愛着母妃的,他只是還不懂得怎麽去愛一個人。母妃一生活得清醒透徹,卻唯獨在父王的猜忌和不信任中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以致再也生無可戀。”

傅瑤蹙眉問道:“那逝去的東西便再也回不來了麽?”

傅钰從往事的傷痛中回過神來,溫潤一笑道:“沒有生與死的距離,就沒有逝去。”

傅瑤心下一動,恬淡笑道:“允王信誓旦旦,如何證明呢?”

傅钰靠近傅瑤,一縷梅香令人心弦意動,美好得令他貪戀,溫柔輕聲道:“你等等,我去兌現諾言。”

傅瑤微微颔首,笑得清潤動人。

須臾,伴着有如仙樂清婉淋漓的笛音,從身後緩緩飛來漫天流螢。碧瑩瑩的閃着微光飄搖而舞,一霎間照亮了整片天穹。傅钰便從背後奏笛款款而來,伴着寒夜的涼風與蔥翠如玉的青松,風姿更比那挺且直的青松更甚颀長秀立。那流螢好似通得人性,随着傅钰的笛音輕輕曼曼,是月色下一片燦爛的銀妝。傅瑤緩緩張開雙臂,任輕而閃爍的流螢落與她的發間,掌心,不去掌控,流螢自親昵與其相伴左右,裝點了雪景中華麗的绮夢。傅钰一曲吹罷,白玉笛子清潤生光,卻不如眼前人的面龐美好,他想趁她閉目時輕輕吻住她的美目,傅歆能夠擁有她,是他唯一的豔羨。

傅瑤緩緩凝眸,是啊,沒有生與死的距離,就不算逝去。最好的星空恰在眼前,總以為無法逆轉的感情是否也真有了轉機?她與傅歆,不就恰與那蘭妃與先帝,一生伉俪情深相愛太過,如何都要執着于并無意義的答案。寧願争吵也不願信任,哪怕分崩析離都不願低頭認輸。其實誰又是勝者,只要愛了,沒有人會逃得了滿盤皆輸。

傅钰朝着流瀉而下的月光輕輕為傅瑤披上披風,帶着一份淺淺的遺憾道:“世事萬物皆有它的命數,有些東西,我可能注定一輩子都得不到了,譬如畢生所愛與鐵馬冰河。”又淡淡釋然一笑:“願你能明白我的用心,我并不在意皇兄與你的感情究竟有幾分真心,我只願你日後平安喜樂,歲歲年年常相見。”

傅瑤清潤一笑,傅钰的善意與機敏使她感到貼心,忽而反應過什麽來急急道:“瞎說什麽?允王豐神玉立,來日定會心想事成,畢生所愛與鐵馬冰河定能收入囊中。”

傅钰自嘲一笑,命靈芝帶了傅瑤回去好生歇息,轉身漸漸沒入無邊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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