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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鳳凰,想什麽想得這麽出神?」

駱蟬兒一個嬉笑拍肩,将鳳凰由沉思中打醒,調轉過美麗瑩亮的大眼睛,她斂下了亮亮的眸思,「怎麽了?壞蟬兒,大相國寺準人行乞卻不許人想事情?」

「準是準,只不過……」

許是因着同齡且兩人裝扮相仿,乍看之下她們倆倒似是一對姊妹,且巧合的是,并沒有血緣關系的她們,竟在五官容貌上有幾分相似,只不過蟬兒的清眸明顯地較鳳凰的不解愁。

蟬兒順手敲了敲鳳凰手中的碗笑嘻嘻。

「妳這裏頭還空着呢!若不想回去聽義父念經,勸妳還是快加把勁兒吧!」

邊說話,蟬兒邊伸長手上小鐵鍋,堆出一臉的可愛笑容。

「善心大爺行行好,小叫化子上有九十老母下有一屋子狗,天冷了日子難過,多少施舍點兒碎銀吧!」

「九十歲老母還能生得出妳這年紀的小兔崽子?」一名路人停下腳步。

「這樁事兒怪不得小叫化子。」蟬兒笑咪咪,「只能怪我娘晚節不保,害我連爹是誰都還不知道。」

「有錢養狗沒錢吃飯?」對方又出問題。

「這樁事兒可更怪不得我了。」蟬兒笑得更甜了,「得怪咱們家那頭老母狗也晚節不保,沒錢夠慘了,牠還去生了一窩子小狗仔舍不得骨肉分離,張開口個個要喝奶,人沒營養短了氣,狗沒營養少了奶,您這一出子可是救了十多條命耶!」

青綢衣胖子搖了搖扇,噴噴粗鼻息又有新問題。

「妳這小叫化子也太貪了吧?其它人都用破碗妳用鐵鍋。」

「用鐵鍋是情非得已。」蟬兒谄笑,「這鍋子是有來歷的,小叫化氣血虛、手心軟,也不知打碎幾個碗了,只得改捧着鐵鍋來。您大人大量,好心有好報,扔下的碎銀銅板若能铿锵打響了鍋,包相國寺裏的神仙聽了要欣慰,接着就包您財源廣進,心想事成啦!」

蟬兒嘴甜,三兩下哄得胖子銅板碎銀匡啷地全拋進鐵鍋裏。

見胖子走遠,蟬兒點了點、算了算,再将碎銀笑咪咪納入口袋裏,這會兒才發覺鳳凰那雙始終沒移開視線的大眼睛。

「嘿!鳳凰,幹麽雙眼發直?我記得妳向來沒在意過能乞讨到多少的。」

這話是真,鳳凰是全天下最不像乞丐的乞兒,從沒見她在意過缽裏有沒有收入的。

「蟬兒!」鳳凰眸裏滿是認真,「依妳本事一天可以乞到多少?」

按幫裏規矩,她們這些乞兒需交出每日所得一半做為幫中公基金,而剩下的一半就留做私人積蓄。長久數年後,由乞兒轉去做個小本生意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很難說!」蟬兒笑了笑,「幹咱們這行的,天時、地利、人和三者齊聚就能年年有餘。」

「天時?地利?人和?」鳳凰不懂。

「是呀!」

蟬兒仰了仰下巴,這會兒倒像個夫子了。

「天時一指天候,好天氣時人來人往自然破碗容易滿,天時的另個意思就是節日慶典,舉凡佛誕、初一十五及開春千萬別偷懶,這時候的人們手上散錢多,心情好,順手做個好事也可撫慰平日小小壞事做得太多對不起自己良心。」

蟬兒頓了頓再接續。

「地利,就是千萬別去窮人家或惡霸門前乞讨,更別到人煙稀少的荒山野領幹傻事,論起整座開封城,最佳的乞讨點自是非大相國寺莫屬,所以這裏也就成了衆家必争之地,所幸咱們幫裏打的是群體戰,又會打點攏絡廟裏的和尚,所以咱們才能坐鎮這塊寶地。」

鳳凰搖搖頭,「這兩點我也都沒少呀,為什麽……」她觑了顱自己空了兩天的碗沒接下去。

「為什麽?」

蟬兒偏過頭,用手将好友唇角往上拚命提。

「鳳凰,第三點人和才是最重要的,人和就是要懂得自己的身分,懂得進退,懂得看臉色,見了順道要買菜的大嬸就得扮哭裝可憐,手一軟,幾串省下來的私房錢就進了咱們碗裏。可若是見了衣着華貴的大爺,那就得笑嘻嘻奉承好聽的了,官爺祝升官,商賈賀旺財,專揀好聽的說,附帶警告一句大相國寺裏的神仙都在瞧着,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多做好事多積陰德,自然地,大爺們的銀袋就要松了口。」

「至于妳,鳳凰。」蟬兒對着鳳凰嘆氣,「脾氣倔、性格拗,嘴不甜來臉不笑,端着個破碗坐在臺階上倒像是個公主在等着打賞下屬,這種乞兒誰願意來施舍?」

「我的表情……」

鳳凰伸手遲疑地摸了摸被掩蓋在髒污下多年的如脂嫩膚,是小時候嬌養的結果吧!雖已行乞多年,她仍保有着水漾似的柔膚。

「真那麽糟?」

「不是糟而是慘,是慘透了!不只表情。」蟬兒一句話一個惋惜,「還有妳那名,鳳凰、鳳凰,天底下哪有叫化子會叫這種尊貴的名的?」

「好蟬兒,別再說了。」

鳳凰目光中露出了堅定。

「從今日起我要改變,要多掙些銀子,我會學着向人。」她咬咬下唇努力克服心中的怪異,「伸長了向上的掌心。」

「幹麽突然想通了?」蟬兒嘻嘻笑搥了搥好友,「既然這麽有決心,那麽要不要順道改個名?」

「不!」鳳凰眸中亮着倔氣,「不能改,這個名字,對我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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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年前,鳳凰還只是個八歲的小女孩。

一個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的八歲女孩兒。

鳳凰是她的乳名,她的本名叫做趙元淨。

是那最疼愛她的父親老愛小鳳凰、小鳳凰地昵喊着她,久而久之,鳳凰,成了她的代名詞。

這樣的乳名并不奇怪,她姓趙,出身皇族,有個當皇帝的伯伯、有個既是開封府尹又是齊王的父親,這樣的乳名,只能說是相得益彰。

而若沒有之後的曲曲折折,她也将會成為一只人人稱羨,高鳴于枝頭的鳳凰。

「小姐!小姐!」

那天趙元淨風寒剛愈,不想吃廚子的藥湯是以和奶娘玩起了捉迷藏,藏呀藏地,她偷偷溜進了父親的書房裏,那兒向來是王府裏的禁地,可因着她是受寵的小鳳凰,所以壓根沒擔心若被發現了會挨板子的問題。

這廂她剛氣喘籲籲躲進了書櫃後邊,那廂就傳來了門扉輕響的聲音。

這麽厲害?

趙元淨咋舌,這樣子也能尋得到?

不過很快地她就知道弄錯了,進房的不是奶娘,而是父親和個她并不認識的朝中大臣。

趙元淨由小格棂偷窺着父親難得鐵肅着的臉色,縮了縮身子,現在不是認錯的好時機,還是等他們說完話離開後再偷溜好些。

「如此荒唐的惡意中傷皇上也信?我是他弟弟呀!同個親娘,我趙廷美豈是那種會為了一己私欲而罔顧天下蒼生的自私人?」

趙廷美,原名趙匡美,是為了避諱先皇趙匡胤及當今皇上趟光義的名諱才會一改再改而成了趙廷美。

見父親用力拍響案牍,小鳳凰吓得伸掌摀緊了嘴。

「齊王!」大臣躬身,「當今皇上的皇位就是由自個兒兄長那兒承繼來的,同理相推,自然會對自己的同胞手足多點兒忌憚。」

「忌憚?!」

趙廷美站起身,雙目睇着窗外,眸中盡是失望。

「高處不勝寒,先皇太祖陳橋兵變,黃袍加身才幫咱們趙氏得了這個江山,母後病重垂危将趙普和先皇叫去,說前周之所以會滅乃是因着周世宗将皇位傳給了一個小孩子,弄得人心難以歸附。并囑附先皇百歲後應當傳位給弟弟,四海之廣、百姓至衆,能立年長的君主才是社稷之福。」

聽着他說起往事,大臣垂手恭立。

「咱們趙氏五個男丁,大哥匡濟、老二先皇匡胤、老三當今皇上光義,我行四,原還有個五弟匡贊的。大哥和五弟死得早,我和三哥陪着二哥取得了天下,二哥事母至孝又對兄弟寬厚仁愛,臨危之際仍記得謹遵母命将皇位傳給了三哥,怎麽?他現在皇位還沒坐滿十年就開始對咱們這些相關人物起了忌憚之心?」

大臣嘆口氣。

「齊王,皇上性格您也知曉,他沒有先皇的仁厚,那張龍椅,」他壓低了聲音,「坐熱了自然是想傳給自己兒子,也就會對可能造成威脅的人起了忌憚。」

「這麽推想起,」趙廷美面如死灰,「前幾年德昭的死難道也與皇上有關?」

趙德昭,宋太祖趙匡胤之子,論輩份正是當今皇上及齊王的親侄,當初假若太祖存有私心,今日為皇的當是德昭而非光義。

大臣無聲點了點頭,身在朝廷多年,那些個小道消息可要比身任開封府尹的趙廷美還要來得清楚。

「那一年皇上率軍親征北漢及契丹,宋軍大敗,皇上心裏不痛快是以對于滅北漢戰役中有功的将士也沒封賞,德昭将軍特意為此事叩見皇上卻遭到了訓斥,皇上說『等你當了皇帝後再賞他們也不遲』,這句話點明了皇上對于自個兒親侄始終有着顧忌及猜疑,德昭将軍聽了這話垮了臉色回去後便自盡了。」

趙廷美嘆了口長氣,權利,當真如此容易腐敗人心?

童年時的胼手胝足,軍旅時的扶持點滴,至今念念不忘的難道只有自己?

半天後他才再度啓嗓。

「德昭自盡、德芳病卒。換而言之,這世上惟一有可能擋在皇上跟前,和他兒子搶皇位的就只剩孤王了?」

「是呀!所以卑職才會馬不停蹄地趕來報訊。一封奏函送到了皇上面前,裏頭指證歷歷說您有意圖犯上篡奪的野心。」

趙廷美淡淡地問:「那函,知道是誰寫的嗎?」

「當朝谏議大夫沈毅同。」谏議大夫乃當朝谏院中最高官位。

聞言,他沉默了。

沈毅同,曾與他把酒言歡的拜把哥兒們。這世界是怎麽了?一個是自己的親手足,一個是拜把兄弟,如果連他們都不能信,那麽,他還能信誰?

感受到齊王心緒,大臣幽幽嘆口氣,「在下位者若能揣摩上意,前途自當似錦,想來他會這麽做該是得到了皇上授意,想将您先拉下開封府尹的位置,收了您的權。」

「齊王。」大臣目光閃了閃,「要不,趁皇上藉題發難前咱們先一步動作。」

「動作?是造反還是弒兄?」趙廷美冷笑着,雙手交疊于背後。

「你當我是什麽人?天下少了個趙廷美如昔,可卻絕不能在這時候少了個趙光義。我從來不認為自己的存在有多麽重要,更不會容一己之私亂了這個好不容易才統整起來的江山。」

良久,趙元淨見父親和那名大臣離開後,才爬出了書櫃後。

對于父親他們說的話,她年紀還小并不是全部都懂,只隐隐約約知道皇上伯伯不是好人,還有沈叔叔也是,害得父親一直嘆氣。

父親的嘆氣惹來了小元淨的不安,可還沒到天黑,她的不安就給拋去了。年紀還小是一回事,有客到訪才是主因。

「子寰哥哥!子寰哥哥!」

一邊跑,一邊笑嚷着的趙元淨在瞬間跳上了來人敞開的胸懷。

宋子寰一把将小了他六歲的小小未婚妻給抱牢,省得她一個不小心跌傷了。

兩人算是打小一塊兒長大的伴兒,身為當朝宰相宋琪之子,他與元淨那樁在她三歲時訂下的親事,他從未有過懷疑與猶豫,只是,兩人年紀都還小,她對他所展現出的熱絡還不如說是見着了玩伴時的快活暢意。雖如此,但兩人心目中,都早已有将對方視作終身伴侶的認定。

「元淨!」

宋子寰将趙元淨抱妥了站定,臉上有着沉穩的笑容。雖只十四,但他向來有着過人的自信與氣度,這些,都使他有着超齡的成熟與思緒。

「八歲了,該是小姑娘家了。」

「怎麽?」趙元淨伸手往他胳臂肘裏鑽,燦笑如陽。身為齊王幼女,她是有些兒傲氣的,但在沉穩的他面前,就只剩下稚氣,「難道這會兒我不是姑娘家了,是男娃娃?」

「不是這意思。」宋子寰敲了敲她可愛的小腦袋,「我是要妳該學學怎麽做個大家閨秀!」

「子寰哥哥要個大家閏秀當妻子嗎?」

「當然。女子三從四德,娶妻娶賢,我想,應該沒人會想娶個沒規矩的惡婆娘吧?」他俊秀出色的五官表現出濃濃的理所當然,不難想見他長大後也會是個極有主見的大男人。

「那如果……」趙元淨調皮笑着,扔了個難題,「若我長大後又髒又醜像個小乞丐,且又野又蠻像只小潑猴,那麽,你還敢不敢要我?」

「放心吧!依妳目前的長相,醜字是絕對沾不上邊的。」宋子寰寵溺地笑揉着她發頂,「至于蠻,有我在一旁盯着妳長大,我的小鳳凰是絕對不會變成什麽潑猴的。」

「人家是說如果嘛!」

趙元淨耍賴笑着,沒打算放過這個問題。

「如果真是如此……」他沒轍了只得瞇着眼眸,假意思索着,「不難,我會好好馴化妳這宋家的未來兒媳。」

「真這麽認定我了?」

她雖是嘟着小嘴兒問的,可心底卻是滿滿的甜蜜。

「咱們的婚約是在兩家長輩面前焚香祭了天地的,我可從沒當它是樁兒戲,要不,我又何必特意去幫妳尋了這樣東西來讨妳歡心?」笑吟吟的他自懷中取出一個圓球遞給了她。

「好漂亮唷!你從哪兒找來的?」

趙元淨看傻了眼。那是一顆琥珀球,在嫩黃色的琥珀圓球裏,展翅引吭着一只可愛的小小鳳凰。

「妳喜歡就好了。」

宋子寰将她連同那只「琥珀鳳凰」圈進了懷裏。

「琥珀是樹脂所形成的一種化石,裏頭往往免不了會包裹些樹皮或昆蟲之類的東西,是巧合吧!也不知在千百年前,這裏頭究竟是摻入了什麽樣的東西,竟會衍生出個狀似鳳凰的形體。這東西或許并非價值連城,但到了個小名叫做鳳凰的女孩兒手上意義就不同了,我只希望我能像它一樣,好生地、小心地,将我的小鳳凰永遠安護于懷中。」

趙元淨瞇着眼将那球琥珀對準了陽光,只見裏頭鳳凰栩栩如生地,彷佛就要破殼而出。

「子寰哥哥,你待我真好。」如無意外,趙元淨知道自己長大後,肯定是當宋家的兒媳婦。

可畢竟,人算不如天算。

三日後,皇上下令,趙廷美被免去了開封尹府的職位,調到西京洛陽留守。

沒多久,趙光義又以莫須有的罪名将他給調至遠離京都,當時仍屬荒域的房州府安置。

一調再調,剝權撤職發配遠疆,默默承受着一道道降職聖旨的趙廷美始終不曾對兄長的旨意出聲辯駁,只是他再也不曾笑過了。

兩年後,他郁郁寡歡病死在房州,死時連眼睛都沒能阖上。他的死,算是安了有心者的心,但于他,卻是不甘的吧!

十歲的趙元淨在最愛的父親身旁哭了又哭,內心底,對于那該喊皇上的伯伯無法釋懷,也是在這個時候,她終于明白那日父親在書房中的感慨萬千,及這兩年來的郁悶悲苦。

她父親不是病死的,而是被皇上那惡徒,和她曾喊過沈叔叔的沈毅同給串謀害死的!

趙廷美雖死了,卻沒人知道他那滿腹的遺憾及怨慰,全然轉移到他最疼愛的小女兒心裏。

宋家派了人過來吊唁,并想将趙家遺族全接回京城,卻讓趙元淨的娘給拒絕了。

京城裏有只大老虎,老虎吃人時是六親不認的,既然姓趙,若想活得長久還是躲得遠點兒好些。

她這樣的顧慮不是沒道理,可她沒想到的是,除了京城外,別的地方也會有老虎。

一個失了勢的皇族後裔,即使已了無實權,但那雄厚的家業底子卻依舊引人觊觎,趙元淨十三歲那年,一支蒙了面的流竄盜匪群來到趙府劫掠,他們搶走了所有的家當,殺盡了所有的人,再一把火燒了一幢連着一幢的華美屋宇,刻意營造讓他人誤以為這兒僅是遭了祝融肆虐的假象。

大劫中她和奶娘的兒子,那大了她兩歲的仗劍,在奶娘以性命保護下,僥幸撿得兩條小命。

仗劍背着哭哭啼啼的趙元淨,不停地向前走。

「仗劍!你瞧,那火光像不像咱們過年時放的煙花爆竹?」隔了數裏遠,都還觑得着那蔽天的火光,那豔紅紅地,正吞噬着他們親人的火光!

仗劍放下她,憂心地睇着方才哭得浙瀝嘩啦被他背出火場,這會兒竟露出憨憨笑容的趙元淨,心底打了個突。

小姐該不會是受不住刺激,瘋了吧?

同樣剛承受喪母之痛的仗劍,這會兒早已忘了自個兒的傷痛,一心将注意力放在母親臨終時托交給自己得用性命來保護的小姐身上。

「不!一點兒也不像。」

仗劍将視線投向遠處。

是的,一點兒也不像,過年時節的煙花爆竹是熱的,而現在這火,卻是冷的。

火光讓趙元淨逐漸燃起了恨意。

她恨!若非父親不在了,他們的宅院不會脆弱到連流匪都擋不住,而若非權利欲望的争奪,父親不會英年早逝,不會死在親兄弟和拜把哥兒們的陰謀下。那麽,她的家不會敗落,母親和兄姊也不會在一夜之間沒了性命,而她,也不會一無所有了。

她是該恨、該怨、該複仇的。

但該尋的,卻是那始作俑者!

仗劍陪着趙元淨看了老半天才轉回過神,事情發生得匆促,他們除了一身髒污及随身佩飾外,什麽也沒來得及帶出。

「走吧!小姐,別再看了,雖然咱們什麽也沒帶,但只要打出宋丞相的名號,這一路上都不會有問題的。」

「我說了要到相府了嗎?」清幽嗓音自趙元淨口中逸出,那聲音,不當屬于一個十三歲的無憂少女。

「不去投奔未來姑爺,妳還能上哪兒去?」仗劍訝聲問。

王府的人個個都知道,小姐打小的心願便是嫁給宋家少爺,再加上老爺被貶逐後親朋故友為怕延禍上身,除了宋府已沒人敢多和他們親近了,這會兒小姐孑然一身,除了投奔宋家,難道還能有別的選擇?

「這是天意!」趙元淨抿了抿唇,「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也許我的人生,是注定該有另一種選擇。」

邊喃喃低語,她邊伸手習慣性地撫摸起懷中那只琥珀鳳凰,天意,讓她的舊日一切,除卻了這只琥珀和仗劍外,全數割離。

「我不會去找他的,自今日起,宋子寰與我再無關系。」她輕着嗓音道。

「小姐,妳該不會是在責怪姑爺沒能及時趕來救援吧?」

她哼笑一聲。

「房州離京城千裏,他就算會飛都來不及了,我又怎會怪他?」

「那妳為什麽……」

「仗劍,別再問了,将來,也許你就會明白了。」

面對趙元淨令人無法理解的堅持,仗劍無語,等她冷靜了之後,或許就會有不同的決定了。

「小姐!」他再喊了一聲,卻讓她伸手制止。

「你家小姐已葬身在火裏了,今後,我已非主你非仆。仗劍,」她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握住他那因訝異而僵住的大手,「今後我們必須相依為命了,你叫我鳳凰吧!」

鳳凰?!

仗劍面有難色,那是小姐乳名,只有老爺、夫人和未來姑爺叫得,他一個小小仆役,能叫嗎?

雖然小姐嘴裏說我已非主你非仆,但他能嗎?

他原想由她手中抽出手掌的,不為別的,只為了他那滿掌的汗水。

他曾在夢裏牽過小姐數百回,今日當真觸及,他卻要生怯了!

「是的,我是鳳凰你是仗劍,是一對沒了父母的流浪兒,如此而已。」

趙元淨握緊他大掌沒讓他有機會掙出她的掌心。

自那日起,改名叫鳳凰的趙元淨和只有着三腳貓功夫,勉強可以保護兩人的仗劍開始了行走江湖的日子。

目的地,鳳凰選定了京城。

既然不想去找宋子寰,那麽,仗劍不懂,她到京城是為了什麽?

而所謂的行走江湖,到了京城後卻成了行乞江湖。

京城裏龍蛇混雜,沒點兒真本事或人脈相助,壓根是待不下去的。

末了,鳳凰與仗劍落魄地來到了大相國寺。一個無心的龃龉,讓仗劍和高了他一個頭的孤冷少年揪打成一團,後來是個禿頭老人和個老笑嘻嘻的少女過來排解。

老者,正是日後鳳凰及仗劍認作義父的乞兒幫幫主--駱老實。

和仗劍打了一架的少年,則是乞兒幫裏最有本事的頭號乞兒--駱拓,笑嘻嘻的少女則是駱蟬兒。

鳳凰和仗劍就這樣在乞兒幫裏待下了。

一年後,街上傳着消息,宋丞相之子為了徹查已故齊王家宅被焚一案,花了數月時間穿梭在房州與京城總算查出了眉目,并親自領兵上山擒捕當日搶劫、殺人、焚屋的所有匪徒。

據傳說,官府派人至趙府時,并未發現趙家小姐的屍體,且據一個後來落網的匪徒供稱,那日火影幢幢裏,曾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兒讓個大了她兩、三歲的少年給背着逃出了火場。

不久之後,由房州到開封,不論大小城鎮都貼滿了告示。

凡能提供線索協助齊王之女--趙元淨郡主回返相府之人,重重有賞。

又過了兩年,二十二歲的宋子寰技壓群雄奪得那一年的武狀元頭銜,并蒙皇上召見。皇上對他英雄激賞非常,特賜了他禦前七品帶刀護衛的宮銜。

那一日,武狀元騎着白馬繞行京城,當時,夾道群衆裏除了歡呼叫好聲外,更多的是少女的尖叫。

白馬之上,宋子寰玉樹臨風,相貌堂堂比潘安,出色得叫人眼神流連不放。

在他臉上,宋因殊榮而添了驕矜,他的眸中,甚至帶有着淡淡的愁緒。在衆多環伺的百姓中,他并未發現一對特別瑩亮的眸子。

即使這位新科武狀元成了京城中所有閨女一致鎮定的對象,但她們都不會有機會了。衆多媒婆來來去去,險些踏破了相府門檻,都只得到同樣的一個答案--好意心領,在下早有婚配。

年複一年又是幾年荏苒,鳳凰,二十一了。

當初宋子寰為了尋找未婚妻而四處張貼的告示在日曬雨淋中斑駁退色、在殘破後疊有更新。幾年的失望仍未能擊退他執意要尋找未婚妻的心,卻也同樣地,沒能改變鳳凰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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