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愛的壽命

第72章 愛的壽命

腦海中就像被蒙上了一層紗，或者是一層煙，或者是另外的什麽東西。愛留真正的思考就掩藏在下面，顯得混沌不清。她雖然下意識地站了起來，但是卻不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麽。

剛才堵在門口的警察們因為失去了指揮官有些迷茫地小聲交頭接耳起來，在讨論是在這裏等中森警部回來，還是分散開來去找基德。柯南瞥了他們一眼，繼續解釋道。

“今天和我們一起坐電梯下來的那些工作員，大概已經在屋頂安裝了什麽機關。刻意減少警備的人數，也不全是為了防止基德變裝，而是想方便他從這裏離開。當然，最終目的還是困住他。”

會議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杯戶的夜景。因為比周圍的建築物高很多，能輕易地看見遠處夜空和街道相接的地平線。雨後的夜空濕漉漉的，晚風拂去白茫茫的過雨雲，露出了天邊的星星。

她心中的一片混沌一點點地散去，那是吹散迷霧的風。曾幾何時像油燈的燈火一般搖曳不定的那顆心，現在它因為想要相見，而決意走一條如履薄冰的路。

“那麽，現在基德他……”

“無處可逃的基德一定會回來，”柯南仰頭望着她，鏡片下那雙屬于小男孩的眼睛總是充滿自信和不符合年齡的智慧，愛留握緊了拳頭。

“愛留，我會抓住他的。”

“不會的。”

說完，她背過身去，踏出第一步。

“……喂！”

柯南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毫不猶豫地朝門外走去，馬上反應過來拉住她的手腕。愛留掙了兩下，但柯南的力氣出乎意料得大，她沒有掙脫。

“你去哪裏？”

“我去找他。”她沒有回頭，“我去幫他。”

“你去是能幹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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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南擡高聲音，引來附近的人側目，他注意到身後記者的視線，只好盡力壓低音量，然而語氣中的責問之意卻并未減弱。

“而且你看清楚了，這屋子裏有多少媒體在！走廊和樓梯間還有監視攝像頭！”

那語氣實在是太過焦急了，愛留不禁回過頭。剛才柯南眼裏的自信和智慧全都化成了光芒的碎片，他放大的瞳孔裏泛起了波瀾。上次見到他露出這麽緊張的神情，還是在工藤新一的臉上。

柔順的長發從愛留肩頭滑落，在她雪白的毛衣上劃出兩條淡淡的黑線。她什麽都沒說，就這樣看着柯南，沒有掙脫他，但卻也完全沒有挪回腳步。

“……你想好了。”柯南的語調平緩下來，“如果你被拍到協助基德，那麽會被指為共犯的不止是你，還有文月愛留啊。對你來說，那樣也沒關系嗎？”

愛留伸出另一只手，覆在柯南的手背上，小孩子的體溫令人安心。看似柔弱的手逐漸用力，将柯南握住她手腕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她對上柯南的視線，透過鏡片看到了他瞳孔中的自己，沒有笑容。

“沒關系。那樣的話，我就全部、全部承擔起來。不管是這個人的人生，還是我的罪惡。所以……”

她從來不敢想象，文月愛留在彼端究竟要選擇什麽樣的人生。

把這一切還給她，需要好大好大的勇氣。

可是承認自己決定放棄還給她，也需要同等的，甚至更大的勇氣。

她不是聖人，她雖然努力想做一個好人，但是很難。既無法向上攀爬，去跟上柯南他們的腳步，但也沒辦法松開手任憑自己掉下去。在這個進退維谷的節點上，她一直猶豫着想要往上走。

但現在，如果松開手使自己墜落下去，能換黑羽快鬥往上升哪怕一點點的話。

“……就算做基德的共犯也可以！”

她甩開柯南的手，踏出第二步，第三步，然後飛奔向樓梯間。

（我去能做什麽……？）

愛留不知道怎麽回答柯南。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甚至也許什麽都不能做。但是這有什麽關系呢！？

平時沒有人使用的緊急逃生用樓梯間空氣有些渾濁，肉眼不可辨的灰塵在四周飄蕩。即便如此，因為知道剛才基德他們剛從這裏上去過，呼吸時的些許異樣感便也讓人可以忍耐。愛留快步爬着臺階，小靴子踩在混凝土上的聲音就像她的心跳聲一樣密集。

越快越好，見到他，然後告訴他。

我不回去了。

我哪裏都不想去。

我只想待在你身邊，只要這樣就可以……！

所以，求你了……千萬不要有事啊。

一直都不會推理女孩子心意的名偵探目送着愛留離去的背影，剛才掰開自己時她手指冰涼的觸感似乎還沒完全散去。

在這個情況下竟然選擇了那邊，真的假的。

盡管江戶川柯南從不認為自己是個感性的人，但是眼見愛留打開緊急逃生出口的門消失在裏面，卻依舊忍不住感到心情複雜。

他略略側過頭，次郎吉仍在誇誇其談，而直播的鏡頭完全把剛才愛留沖出去的那一幕錄下來了。

偵探的直覺告訴他，明天報紙的第一版很可能不會是次郎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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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層的樓梯對于曾經跟着基德爬過幾十層的愛留來說不費吹灰之力，她簡直想誇贊自己是個耐久型選手。飛快來到頂層，不出所料通往天臺的鐵門緊閉着，但鐵鏈式的門鎖耷拉在地上，很明顯先客已經解開了它。

愛留側耳付在門邊，依稀可以聽到對面的談話聲。看來人還在，那麽就一定還有機會。

好了，已經沒有退路了。你早在進入這裏時，不就已經做好決定了嗎。

她在內心一字一字地說給自己聽，往握住門把的手心施力。最後，終于鼓起勇氣一把推開了門。

“嗯！？”

随着外面一聲低呼，她感覺門板碰到了什麽東西，直覺告訴她是個人，但是因為她開門時瞬間的爆發力收不住，反應過來時已經把那個人擠到了門邊上。

瑩潤的月光灑在臉上，緊接着大廈頂層特有的清新空氣也撲面而來。來不及感受這些，她的目光立時鎖定在站在她對面的人身上。

那位戴着高高的禮帽的紳士被覆蓋在巨大的陰影裏，正把玩着手中一個正方形的小盒子。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和鐵門打開時的摩擦聲似乎也把他吓了一跳，他掩藏在帽檐之下的雙眼眨了眨。

等一會兒，陰影……？

剎那間愛留産生了些許違和感，但傳遞到大腦的視覺和觸覺信號還沒有來得及被仔細分析，對面的怪盜基德已經對她招了招手。

那只手的影響力高于一切，大腦立刻優先分析了這個動作的意義，然後愛留毫不猶豫地跑到了他身邊。

她一站定，基德立刻掀起披風把她擋在身後，同時她大力推開門時撞倒的那個人也好不容易重新站了起來。看來并沒有摔倒，而是在趔趄時反應極快地用手支牆保持了平衡。

月亮的冷光将他的金發染成銀銅色，但那站起身時尚十分平靜的臉上還是閃過一絲錯愕，與基德對峙的人自然是白馬探。他一揚眉，顯然心中意外：“文月同學？”

愛留被直接叫出名字，心裏一揪有些怯弱起來，她張口還沒想好說什麽，站在她身前的怪盜卻偏過頭低聲道“別說話”。

基德沒有開口，音量也很輕，對面的探應是聽不到的，但愛留卻能清楚地聽到，她不禁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基德。基德放下披風，背過雙手将一個東西塞給她。

“拿着，用力跟那塊布摩擦。”

他依然沒有開口，只有聲音準确地在她耳邊響起。腹語……？愛留躲在他身後低頭一看，手上是剛才基德拿着的那個手掌大小的正方形盒子。金屬制的黑色外殼機械地反射着月光，有幾道明顯的連接處，但是并沒有任何按鈕或者封箱扣可以打開。邊上一個圓圓的小孔正在閃着紅光。

跟那塊布摩擦？什麽布？

想到這裏，她猛地回頭，大腦瞬時處理了剛才延後的視覺信號和觸覺信號。

那是一塊巨大的布，圍在了整個天臺的欄杆外，将天臺籠罩在陰影之中。它大概有兩個基德那麽高，所以她進來時才一點風都感覺不到。

雖然它遠遠比短小的欄杆要高得多，但質地堅硬，所以才能直挺挺地豎立着……愛留試着往外推了推，但布圍得十分緊實，紋絲不動。這時基德早已回頭望向探，開口向他搭話了。

“真抱歉啊，我的助手來了。”

探皺了皺眉。

“基德……！你連那樣惹人憐愛的少女都要利用嗎！”

“惹人憐愛的少女？”基德從喉嚨裏發出一陣笑聲，聽起來并不很認同這個說法，“披着少女皮囊的，有時可是一些難以想象的東西。”

正用自己最大的力氣在布上摩擦那個方盒子的愛留忍不住瞪了他的後腦勺一眼。

探冷靜下來：“……你想讓她做什麽？”

“助手當然是做助手的工作。先不說他，你不是要抓住我嗎？我就站在這裏，不躲也不逃。”

基德聳聳肩。探則是對此感到頗為好笑似的，眯起了眼睛。

“你會束手就擒？”

“當然不會。”

這兩人就仿佛是在私家花園裏品嘗下午茶，聊着隔壁太太的八卦一般，語氣十分輕松。但是和與柯南對陣時那完全黑羽快鬥式的說話方式不同，愛留能聽出基德雖然極力繃着自己的紳士人設，其實對探非常戒備。

他維持着背着手的姿勢，繼續說下去：“反之，現在我們有兩個人了。只要我制服你，再把你扮成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以你和中森警部的身份下去了。”

還有這種劇本？愛留面露驚訝。

因為一直在用力摩擦，她的大臂已經開始分泌大量的乳酸，此刻手臂早就酸疼不已。讓她做這個到底是要幹什麽？雖然心裏莫名其妙，但是此刻除了相信他，愛留不會也無法做出別的選擇。

“盡管下面還有基德殺手在等着你？”

“那個孩子嗎，的确。”基德十分贊同地點點頭。這時，愛留手上的盒子“嗒”地響了一聲，她的動作也一滞，原來是連接處打開的聲音。從打開的地方掉出一個亮晶晶的東西，掉在地上彈了兩下，被基德的鞋子擋住了去路。

愛留的視線随着它落在基德腳邊，而對面同樣緊盯着它的探似乎已經意識到了什麽。在他令人感到有些可怕的無言中，基德彎腰把亮晶晶的石頭撿了起來。

“所以，我還是不下去了。”他手一握，寶石便縮在了雪白的手套之中。

“……原來如此。”

白馬擡起頭來，緊擰的眉毛微微舒展開來。

“是我疏忽了……不過，即使你打開了箱子，你無處可逃的局面還是沒有變化吧？”

“那可不好說。”基德接過愛留手裏已經打開了的方盒子，上面的紅燈仍然一閃一閃的。他看了一眼便将盒子随手扔在地上，轉而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泡沫塑料制的圓形膠囊，把「星乙女」放了進去。

“沒有了盒子上的GPS，事情就好辦多了……比如這樣！”

說着，他扔掉了手中的膠囊。

愛留瞪大雙眼。

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個內含珍貴星光藍寶石的不起眼膠囊的運動軌跡，然而它輕易地跨越了高高豎起的厚布，轉眼間就從空中消失無蹤。

是的。

她沒有看錯，基德真的把它從33層高的樓頂上扔下去了……！

“你……！”對面的探到這一步總算不再掩飾自己的滿臉驚訝，他心急地上前兩步，但卻又馬上停了下來。

“小少爺，你沒有忘記你這次收到的委托內容吧？”基德一抖披風，中森警部的對講機出現在手上，“對講機也在我這裏，再不快點下去，可是沒有人會從茫茫人海中幫你回收「星乙女」的。”

××××××××××××

白馬探離開了。考慮到他此次從英國趕來的目的是保管好「星乙女」，怪盜基德的逮捕必須放在第二位。為了調動警察搜索寶石的所在，還要借助次郎吉手下的力量，他不得不代替此刻不知道被基德綁在哪裏的中森警部去進行指揮。

雖然臨走時他看愛留那不可置信的眼神使愛留感到不是一點半點的心虛，但是她還是聽從基德的吩咐，保持面無表情，一句話都沒有說。

天臺的鐵門一關，基德臉上的從容笑意馬上消失了。他走到天臺一角，順着那塊布邊走邊觀察起來。

愛留像小尾巴一樣跟在他的後面，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星乙女」會掉到哪裏去？”

“啊，那個你不用擔心。”

基德一邊湊近布料認真端詳，一邊把手放在上面随着自己的移動确認着什麽。雖然看起來精神相當集中，但他還是親切地回答了愛留的問題。

“我早就安排爺爺留在下面了，扔的位置也已經事先和他約好。那個膠囊的內面貼了超強力的磁鐵，所以爺爺一定會比警察先找到，把它回收的。”

或許是因為旁邊沒有別人了，他說話也恢複成了快鬥那漫不經心的語氣。說完，他順手将剛才用來提醒探的對講機抛給了愛留：“爺爺一直聽着呢。”

……等一下原來這個不是中森警部的對講機麽。

愛留納悶地接住，忽然在對講機的側面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基德标志。

“………………”

他身上是怎麽裝這麽多對講機的啊。

兩人從天臺的一角出發，走到了對角，欄杆延伸到牆壁這裏便消失了。然而似乎基德并沒有找到他想要的東西，有些放棄地嘆了口氣。然後兩人站在另一邊的角上，他掏出撲克槍，插在厚布和牆壁的縫隙中，緩緩将手伸了出去。

愛留看出他是想用撲克牌切斷這塊布，但是他既然要從邊上入手，也就是說……

“原來這塊布不是把整個天臺都圍起來了？”

“肯定不是。”基德小心翼翼地伸手摸索，“畢竟最近一直在下大雨，下午雨才停……那群可疑的工作員又是你上來之前剛走的，既然沒有調動直升機之類的設備，就不可能把整個天臺都圍住。邊上一定有用來固定的繩子，就是看不見在哪裏只能靠猜了……”

說着他按動扳機，開始發射撲克牌。能聽見撲克牌彈射出去的聲音，不過幾發過後似乎仍然沒能命中。

就算他是無所不能的怪盜基德，在完全盲射的情況下也只能考驗他的運氣了。他保持着有些滑稽的姿勢仍然在一點點變動位置射擊，愛留耐心地等着，順便繼續提問：“說起來，為什麽摩擦這塊布能把那個奇怪的盒子打開？”

“是靜電啊。這種材料……尼龍相當耐磨，大概是白馬用來對付我的撲克的吧。不過因為它超容易帶正電，所以靜電耐性差得不行，那個破盒子又是遙控開啓又是GPS的全是精密零件……”基德差不多把半個身子都塞進了布料和牆壁的縫隙，仍然在往外摸索，腦袋上的禮帽因為他的動作一歪，愛留便擡手幫他正了正，“……謝了，只是我被他看着實在沒機會試而已。”

正在解釋，忽然他肩膀一抖，仿佛是射出去的撲克有了什麽反應。他不再繼續說明，開始集中往那裏發射撲克牌，尖銳的聲音接連響起，幾秒過後伴随着規模巨大的摩擦音，包裹着天臺的這塊尼龍布開始緩緩地往下滑落。

基德讓愛留拉了他一把，站回來時總算沒扭着腰。闊別已久的微風拂過兩人的發間，這時從愛留手中的對講機裏傳來了寺井已經回收寶石的報告。

基德收起撲克槍，活動了一下肩膀。

“行，那咱們也溜吧。名偵探用不着找寶石，很快就會找上來，傻子才回去。我們直接從這裏走，去藍鹦鹉和爺爺會合就能拿到寶石了。然後你就……”

“我不用了。”

“哈？”

“我不回去了。”

基德怔怔地看着她。

“不回去了，你……”

風打亂了愛留的劉海。

這個季節的冷風宣告着今年冬天的尾聲悄然來臨，再過兩天就開學了。草木複蘇的二月，她和快鬥交往以來第一個情人節已經在日歷上被畫上了圈。

她第一次這麽大聲地、堂堂正正地跟這個少年宣布自己的決定：“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巨大的尼龍布只有一端還被系着在空中飛舞，起伏着往大廈的反方向拍打過去。

它卷出陣陣風的漩渦的同時，就在眨眼間，白色的影子已經如同航跡雲一般留下極淡的痕跡消失在天邊。

作者有話要說：

值得慶祝的一章，不僅是愛留做出了她的選擇，更重要的是

總算不用看着各種聚乙烯啊聚酰胺之類的詞查它們的特性了！

要攔住其他警察不讓他們跟上去其實也是為了防止基德混進去趁機從天臺溜走，這個也因為正文裏沒有地方可以插說明（笑）就算了

作為一個寫到這裏用了三年的作者十分感慨，請用300字分析快鬥此刻的心理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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