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在倫敦西郊被染成灰藍色的霧霭陰雨清晨裏, 利亞如此漫長的欣賞着泰晤士河的靜态之美, 他的動作夾雜着窗外的陣陣雷聲，像是直接擊中了她的心髒。

她背對着Khan, 視線方向是窗外蒙着灰調煙霧的不列颠, 一切都若隐若現，霧霭不但沒有令倫敦變得醜陋, 反倒如同莫奈的印象派畫作。

調暗的燈光裏, 她坐于男性腿部之上，無法壓抑住深而快的呼吸聲響, 她腰部失力, 被迫将手撐在落地窗上, “你總是反複不定, 變化多端。”

“我确實如此, ”Khan吻住她頸側，嗓音沉啞，“我以為你早就了解，你落入了最危險人士的手中。”

整個過程中，利亞能看見窗外煙霧光色的組合變換, 從淺灰藍, 到淺淡的熏衣紫與橙灰，接着是朦胧乳黃點綴到蒼藍空中, 直到十足長久的時間過去, 陰雨終于停下, 烏雲壓城的霧霭轉變為無雜色的藍。

利亞被他抱起, 從頂樓書房進入一側寝室浴室。

Khan将懷中姑娘放入嵌入式浴缸中，為她放滿浸浴溫水時，輕吻上她白皙額側，他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如果你希望的話，今晚我們可以前往考文特花園皇家歌劇院看一出戲劇。”

Khan十分清楚那則有關幽靈的報刊新聞吸引了利亞的注意，比起讓她尋找契機獨自外出，倒不如他率先抛出橄榄枝，與她同行前往，并且還能稍稍營造出他看似和睦配合的姿态。

利亞将身體泡在浴缸中，試圖消解由于體力消耗帶來的乏力，對于Khan的建議欣然接受，“即便并無幽靈出沒，能有機會到倫敦最負盛名的老牌歌劇院看一出戲劇，對我來說也幾乎是這場不列颠之行最好的安排之一。”

畢竟就連德彪西都用‘盡善盡美’來形容那座劇院。

她回憶那則報刊新聞登載的詳細內容，關于劇院後臺怪事頻發的鬧鬼傳言，不少人将其歸結于在一周前，考文特花園皇家歌劇院內在排練時，有位合唱團成員意外墜臺身亡。

巧合的是，按照原本的劇目安排，今晚皇家歌劇院演奏大廳将要上演的，正是安德魯·韋伯的永恒佳作《歌劇魅影》。

—————————

在利亞思考今晚的劇院行程時，遠在倫敦城內，維多利亞時期建成的貝克街221B公寓中，手工小提琴被随意放置在椅側，整座公寓內有着不少昂貴家具器材，但卻擺滿雜亂書籍與卷宗。

而在起居室古典黑色藤蔓牆紙前，色澤漂亮的皮革古董沙發上，一位身着Spencer Hart黑西裝的男士仰躺其上。

他消瘦且高挑，躺在三人位皮革沙發上時，锃亮皮鞋直接搭上沙發扶手。

Advertisement

男性雙眼閉合，令人無法因此探究出他的情緒，他将指節修長的雙掌合十抵住下颌，手臂上正貼合的幾片尼古丁貼片，能維持他冷靜的頭腦與觀察力。

深色卷發下，稍長的臉龐古典而漠然，從面容到手掌，以及襯衫無法遮擋住的脖頸，全然是幾乎能看見淺藍脈管的蒼白膚色。

與起居室相連的階梯傳來腳步聲響，蘇格蘭場的雷斯垂德探長快步而上，“夏洛克，關于引起熱議的皇家歌劇院幽靈傳聞——”

在雷斯垂德已經踏進起居室後，仰躺在沙發上的男人終于睜開雙眼，那雙剔透眼珠仿佛像是有機玻璃，泛着冰冷的光。

他面無表情的與蘇格蘭場探長對視，“你打斷了我的演繹推理。”

如果利亞這時身處此地，會發現這位男士的低沉聲線與公學标準音腔調，全然與她的現任男友一般無二。

而伴随着那種獨特的抑揚頓挫，兩人的外貌更是基因克.隆般的相似。

如果說史蒂芬·斯特蘭奇與Khan的區別在于英美口音偏差，那這位先生，唯一的外在不同之處，大概只在于他有着一頭天然卷。

而在貝克街221B起居室內，雷斯垂德探長再次談起今早報刊上刊登的‘劇院幽靈’，“你對新聞如何看？目前蘇格蘭場警探大多認為這是劇院為了今晚的《歌劇魅影》音樂劇，而故意放出傳聞炒熱聲勢。”

“果然，永遠別指望他們能動動腦子，”咨詢偵探的冷漠語調幾乎無起伏，因此顯得更為傲然，“炒熱聲勢？安德魯·韋伯的《歌劇魅影》自1986年上演以來，全球百大城市上映超過六萬餘場，三十年中，于倫敦城演出之時從來座無虛席。”

雷斯垂德在短短時間裏就被福爾摩斯說服，但面對幽靈傳聞，他當然依舊不相信是真有此事，雖然古老的大不列颠土地上，從來不缺乏各種鬧鬼傳說。

“也許與劇院無關，是有人惡作劇？總不會真的是那位意外墜臺身亡的音樂劇演員幽靈現身。”

“幽靈——”夏洛克·福爾摩斯将詞彙尾調拖長，下一刻，動作敏捷的自沙發上坐起，振奮說道，“幽靈案件，當然是幽靈案件，今晚沒理由再坐在家裏，倫敦終于有了新興樂子。”

————————

倫敦時間晚七點三十分，考文特花園皇家歌劇院。

音樂劇即将開場之前，Khan與利亞終于抵達劇院所在的弓箭大街，比起許多來到皇家歌劇院內設餐廳享用晚餐的觀衆，兩人走入富麗堂皇的演奏廳時，場內幾乎已經坐無虛席。

她暫時停在廳內最外圍位置，利亞環視全場，包括暫且還蒙着帷幕的舞臺位置，在感知到劇場內留下的些許超自然氣息後，她看向身側男士，“看來這次的幽靈傳言可信度很高。”

英倫三島上流傳的鬧鬼事跡多到數不清，不說那些通常伴随着古堡的‘吉祥物’幽靈，光是在一個普通鄉村裏，就不時能流傳出當地存在十幾個鬼魂的傳言。

“在進入私人包廂後，你可以着手尋找出這一邪惡超自然生物所在何處。”Khan握住利亞搭在他左臂的纖細手指。

成排的深紅金絲絨包廂，設置在歌劇院兩側。而Khan的固定私人包廂，則位于英國首富威斯敏斯特公爵與軍情六處官員福爾摩斯的包廂區域之間。

提到那位特工領袖，Khan很快便在腦中記起，福爾摩斯家那位與他面容同樣一般無二的咨詢偵探。

Khan目光投向利亞，他從前并未将旁人與他外貌相像一事放在心上，但介于斯特蘭奇一事的發生，他此刻可不願掉以輕心。

他嗓音壓低，“如果你再次将旁人錯認成我，這件事可不會就這麽算了。”

他帶領利亞走向觀衆席一側的木質通道階梯，四周賓客滿座，而利亞對他突兀的威脅顯然有些摸不着頭腦。

她以為Khan是在談論斯特蘭奇博士，便說道，“我想我應該不會在這座倫敦劇院中，重遇那位理應身處紐約的醫學博士。”

“除了他之外——”Khan正要向她提起同樣與他面容相近的福爾摩斯時，舞臺處忽然響起震耳欲聾的古典音樂聲響。

明明是優雅至極的維爾第與奧芬巴赫的歌劇旋律，卻因過大音量而嘈雜刺耳。

舞臺之上，深紅金絲絨帷幕向兩側拉開，四處彌漫出灰藍陰冷霧氣，木質舞臺地板上，為了搭建戲劇場景而擺放的十幾盞巨大落地水晶燈，轟然倒地粉碎。

與此同時，能容納超過兩千名觀衆的劇院內，原本稱得上金碧輝煌的四側燈光竟然全然熄滅，整座劇場內黑的不合常理，空中響起令人毛骨悚然的虛幻法語歌劇。

此刻，所有人腦中能想到的只剩皇家歌劇院的後臺幽靈傳言，容納數千人的觀衆席發出陣陣驚慌呼救聲。

人群在廣泛恐慌中，擁擠着試圖逃離劇院。

利亞能感覺到在變故發生的一瞬間，身旁男士身軀便再次對她形成保護姿勢，防止四周慌亂人群觸及到她。

而Khan的有力維護，讓利亞得以在最短時間內，朝身處舞臺上的幽靈鬼魂抛出縛邪符咒，“吞魔食鬼，陽神步罡。辟屍千裏，祛卻不祥。”

驟現的耀目金光幾乎足以照亮整座廣闊富麗的歌劇院，而符箓攜帶着四周細長金光，徑直朝舞臺上的鬼魂蹤影撲去。

利亞手掐指決，沉聲誦咒，“四明破骸，萬鬼自潰。諸天神祇，為吾攝來附身。”

随着一聲駭人的凄厲慘叫，舞臺上震耳的古典樂曲聲響終于停止，陰冷氣息不再逼人刺骨。

利亞能夠清楚感知到超自然力量正在逐漸消散，觀衆席傳出的驚慌呼救也慢慢平複，擁擠人群安靜下來，免于出現踩踏事件。

但室內燈光卻尚未能及時重新亮起，不過很快便有工作人員通過擴音麥克風通知場內觀衆，“劇場正在維修總閥電箱，試圖重啓照明，請大家稍安勿躁。”

目前來看，這次幽靈事件暫且有驚無險。

“你的表現很是令我意外。”黑暗之中，利亞聽見右側傳來不能更熟悉的低沉磁冷英音。

剛剛結束一場混亂，她下意識便握住男性虛空搭在身側的手指，發現溫度較平日要偏涼不少。

利亞正要開口，卻察覺到不對勁，她肩背與腰側位置，明明正環抱着男性手臂，并且雙掌始終緊貼在她身上，那剛剛被她握住的手指屬于誰？

此時，劇場內燈光照明重新開啓。

清晰視線之下，利亞得以看清被她握住指端的男士，蒼白高挑，眼窩深邃，高顴骨獅子鼻，唇線明顯。

面容沒有任何問題，但這一頭小卷毛是怎麽回事？

她轉身看向身後環抱住她肩背的男士，深色直發嚴謹向後梳去。

但依舊是一模一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