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執意娶她

顧雲走後，大堂仍是寂靜無聲，季子蘇觀劉瑜的神色，他平日裏桀骜張狂的臉上竟似有一絲灰敗。

其實，不只是顧大人把劉瑜當親弟弟看，劉瑜心底應該也是把顧大人當兄長看的，否則他怎麽獨獨在顧雲那裏就肆無忌憚的闖禍。可惜此時年少輕狂的劉瑜自己意識不到，而他這個外人也不好直言。

季子蘇還在想着，劉瑜突然轉過頭面向他，似有難言之隐，季子蘇便主動問道:“你是……有什麽事嗎？”

劉瑜低了一瞬的頭，再擡頭，他問:“你家住哪？”

簡短的四個字令季子蘇一時摸不着頭腦，他愣了愣，想起他明日會帶紀如月回自己的家，頓時明了，他笑了笑道:“東街紅紙巷。”

劉瑜聽了，卻笑得有點怪，“你住那裏啊？”他走近季子蘇，将胳膊擱在他肩膀上，又打趣的問道:“你說實話，你是不是經常去旁邊那條花街玩？”

季子蘇臉熱了起來，有點汗顏，他拉下劉瑜的胳膊，溫和解釋:“沒有的事，我家中還有長母，怎敢背着老人家去煙火之地？”

劉瑜聽完覺得他腐得不像男人，也覺無趣，便不再逗老實人了，他道:“我記住你家的地址了，你可別搬家了啊。”

“是，暫時沒有搬家的打算。”季子蘇答的認真。

劉瑜最後拍拍他的肩膀叮囑道:“好好照顧她，等我去找。”說完這句，他就大步流星的走了，季子蘇還沒來得及應是。

那頭，心中微有郁結的顧雲先回了顧府，他剛在大門口下馬，他當年的小厮、現在的大管事顧順就迎在一旁了。

顧雲扔了馬鞭子，跨過門檻，顧順也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向他彙報明日成親禮的流程，此時的顧府已張燈結彩，布置的一派喜慶。

顧雲聽完點了點頭:“尚可。”這便是大致滿意了，他說完便要回自己的院子。

顧順卻在身後喊住他，一臉難色道:“少爺，老夫人病了，您是不是該去看看她”

顧順口中的老夫人就是顧雲的祖母。

“又病了”顧雲十分漠然的道了這樣一句，似乎生病的是一個不相關或者他讨厭的人。顧雲本不想理會的，但想了想，他還是轉而去了老夫人在的壽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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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住的地方很大。進了院子，經過一個大花園，又穿過一個大堂，顧雲才到了老太太的卧房。老太太床邊已經圍了至少三層人了，嬷嬷、大丫鬟、小丫鬟，那些人中有一個俏麗的大丫鬟看到他時眼睛特別亮。

顧雲信步往裏走，人群便都趕緊散開了，而他娘顧夫人一臉愁容的坐在塌邊給老太太喂藥，老太太頭上搭一條白帕子，半閉着眼，精神很不濟。

看到至親氣色都這般慘淡，顧雲臉上卻只有冷漠，甚至心內還有一絲絲的快意。

他走上前彎腰作了一揖後，問安道:“祖母，孫兒看您來了，您身子可還好明日還能出席孫兒的昏禮嗎？”他的話禮數周全，卻透着滿滿的客套疏遠，好像他探望的是別人家的老太太一樣。

老太太聽到顧雲的聲音，眼皮子猛眨了幾下，繼而從鼻子裏發出不滿的哼聲，後虛弱的反諷道:“還沒被你氣死，還可以多活幾日，讓你這個不肖孫失望了。”

“祖母這是說的什麽話？孫兒惟願祖母長命百歲。”顧雲低着頭，貌似誠懇道。

“哼，想要我長命百歲，你就別娶那個女人過門，不然你辦喜事的時候，幹脆把我這個老婆子的喪事也一并辦了罷。”老太太開門見山，直接放狠話威脅道。

祖孫倆已經為這個問題争執過很多次了，每回都是以在顧雲強硬的堅持下老太太被氣病結束。今日，顧雲同樣寸步不讓，他悠悠道:“嗯，那就只能辦完喜事辦白事了。”

他這句話一出，老太太立刻被怄得上氣不接下氣了，一旁伺候的顧夫人趕緊上前給她撫氣。

老太太卻推開她的手，把氣往她的身上撒:“江怡滟，你看看，這就是你養的好兒子，啊？當年你非要堅持自己一個人養他教他，死活不肯讓我插一次手，結果你看看，你就是把他養成了這個無情無義、不忠不孝的混賬樣子，你還有什麽話可說”

顧夫人心裏有苦說不出，知道她怎麽說，老太太都不會熄火的，便只能沉默着。

見她不說話，老夫人又逼問:“你平時不是很會管教他嗎，啊怎麽現在成啞巴了？他不是什麽話都聽你的嗎那你快讓他別娶那個肮髒的娼妓啊!”老太太被氣的都有點癫狂了。

往日極講體面的顧夫人被逼的沒法，她擺手揮退了屋內的一群下人，只餘兩個心腹丫鬟，先前看顧雲的那個大丫鬟也在。

等外人都走光了後，她走了幾步到顧雲面前，大家還不知道她要幹什麽，一聲極響的耳光聲清晰傳到屋內每個人耳內。

顧雲的右臉頰頃刻紅腫起來了，五個指印清晰可見，他用指腹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絲，眼神很冷的看向僵着脊背的顧夫人。

打完兒子的顧夫人渾身都在顫抖，她卻接着厲聲道:“混賬東西，給我跪下!我教你的規矩哪去了？”

顧雲看向顧夫人的眼神很可怕，像要殺了她一樣。屋內其他人也緊張的屏住了呼吸，生怕顧雲做出什麽失控的舉動來。

結果，顧雲卻掀起衣服下擺，很順從的在地面上跪下了，整套動作熟練至極。

顧夫人松了一口氣，她有時也拿不住這個兒子，幸好他沒有當衆對她無禮，于是，她的氣也消了大半。

看着她親手養大的出色到令所有人羨慕的兒子，她捏緊手裏的手帕，痛心道:“雲兒，你這次為什麽這麽不聽母親的話你娶什麽人不好，為什麽偏偏要娶一個妓女你是要讓我們整個顧氏蒙羞，讓我們顧家被全京城人恥笑嗎”

顧雲臉上出現一絲動容，但随後他挺直了背，倔強道:“夢绮是個好女子，兒子喜歡她，想讓她做我的娘子，想和她共度以後的日子。”說這話時，他看向顧夫人，眼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求。

他這番真誠的話卻并沒有感動顧夫人，她道:“妓子性淫，你便能肯定她将來生下的孩子就一定是你的她和多少個男人好過？她多髒啊……”

顧夫人話沒說完，顧雲已從地上起身，他看着他娘，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道:“顧夫人，請、你、別、侮、辱、夢绮。”

顧夫人無奈的緩和了口氣道:“雲兒，當母親求你了，你再去找一個你喜歡的，哪怕她是販夫走卒、挑夫農婦的女兒，母親都答應，只要你別娶這個妓女。”

顧夫人此話震驚了衆人，她們的夫人為什麽這麽憎惡妓女呢，其實妓女和農女好像也沒差太多啊。在場的兩個丫鬟心裏是這麽覺得的。

而原由則要追溯到很多年前了。

顧夫人和顧老爺一出生就定為娃娃親，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長大後成親，很快就有了顧雲。做了多年夫婦，他們仍如膠似膝，恩愛如新婚小夫妻，也是被京城上層圈子稱羨的一對伉俪。

直到一向潔身自好的顧老爺被打賭的幾個下屬激将着去青樓，顧老爺年輕的時候也是個反骨硬茬:你們說我畏妻、認為我把持不住，那老子偏偏去一回給你們看看，讓你們知道什麽是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爺們。

然後，他去了。

去的當晚，正巧被金主養着的花魁數月來第一次登臺，她臉上的白面紗被微風吹落，她的臉也正好對着在二樓喝酒的顧老爺，兩人雙目相對的一剎那，顧老爺發現他自己對一個青樓的頭牌姑娘一見鐘情了。

之後他不顧所有人的反對，硬是要娶那個女人為側室，夫妻倆的感情也就此破裂。娶回那個女人後，顧老爺也日夜宿在她的房內，沒多久就勞累猝死，至于原因嘛……不可說了。

這對一直心高氣傲的顧夫人來說是不可提及的莫大恥辱。受此打擊後，她也把全副心力放在唯一的兒子身上，對他悉心培養，事無巨細的管教。尤其是在男女之事上，她管的更為嚴厲，以致于顧雲都二十幾了，還沒有一個通房。

顧夫人的原意是希望兒子穩重些後再找一個好妻子，當一個懂得擔當的好丈夫、好父親，可她的好兒子挑來挑去，最後卻挑了一個玉枕千人枕、朱唇萬人嘗的妓女，那她是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顧雲其實也是知道家裏這些辛秘事的，可讓顧夫人、顧老太太不明白的是，以往既孝順又理智的他卻仍要固執的走他父親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