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拼酒
喬月曦沒料到,自己跑到這麽一家犄角旮旯的小面館,段雪烨都能一路跟過來。
不過也正常,畢竟只要他想,在西城就沒有找不到的人。
“二位忙着呢?”段雪烨徑直走到桌前坐下,慢條斯理地開口,“相逢有緣,不介意我一起吧?”
孟奕銘神色古怪:“你怎麽就能确定我不介意?萬一我介意呢?再說了你這根本也不是偶遇,你這分明是早有預謀吧?”
段雪烨的語氣波瀾不驚,甚至連眼皮都沒擡一下:“不好意思孟同學,我沒問你意見,只要她不介意就行。”
“……你認識我?”
“準确來講,咱們年級很少有我不認識的學生。”
一方面是由于段家的廣闊人脈,另一方面也是由于他過目不忘和過耳不忘的優秀天賦。
孟奕銘顧忌着段雪烨的身份,一時間倒也不敢公然嗆聲,他看了旁邊的喬月曦一眼,示意她拿個主意,誰讓人家是沖着她才過來的。
他心裏很感慨,果然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就連號稱高智商天才的段家少爺也不能免俗,照樣喜歡漂亮有個性的姑娘。
誰說優等生不談戀愛來着?
“我介意。”喬月曦幹脆利落給出了答複,絲毫沒留餘地,“今晚是我單約孟奕銘吃飯,你一外人非得參與不合适吧?”
段雪烨淡聲反問:“你們有什麽正事要談嗎?”
“談不談的無所謂,主要是為了喝兩杯。”
“好,那我陪你們喝兩杯助助興,應該也沒什麽關系吧?”
喬月曦反手一指孟奕銘:“那你得問問他的意見,他是我的客人,他說了算。”
在她的眼神示意下,孟奕銘多少也了解了她的意思,他頓時膽氣足了幾分,很理直氣壯地搖頭:“我不同意,我還是想跟你單獨喝酒,畢竟好學生酒量都不怎麽樣,助不了興,估計只能掃興。”
她輕挑地一擡下巴:“喏,你聽見了?”
段雪烨垂眸輕笑:“孟同學怎麽知道我酒量不好?”
孟奕銘挺詫異:“嗯?這麽說你酒量不錯?”
“你要是好奇,大可試試。”
“我酒桌上長大的,還怕試試嗎?”這種輕描淡寫的口吻,令孟奕銘的好勝心一瞬被點燃,他連音量都提高了八度,“行啊,那段少爺咱倆幹脆比劃比劃?”
“我樂意奉陪。”
眼瞧着兩人針鋒相對,喬月曦看這架勢,明白段雪烨今晚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先走了,她眼神一沉,索性決定出個狠招。
她轉頭問:“孟奕銘,你特能喝酒是吧?”
“對啊。”
她又指了指段雪烨:“把他喝趴下有問題嗎?你要是能做到,我免費讓你差遣一周,做什麽都行。”
她那雙眼睛勾魂攝魄,美得讓人轉不開視線,孟奕銘在這樣的注視下,頭腦一熱,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行,那就看這位段少爺敢不敢吧!”
段雪烨看向喬月曦,很淡然地問了一句:“你想看我喝酒?”
“怎麽,不可以?”
“可以。”他笑了一笑,“聽你的。”
喬月曦銀牙暗咬,猛地一拍桌面:“老板!我看您這有52度的泸州老窖是吧?來一瓶泸州老窖,再上一打冰啤謝謝!”
此言一出,孟奕銘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着,他悄悄擡眼,不禁有點打退堂鼓:“白加啤啊?你還挺會喝。”
“對,要喝就得喝點度數高的,否則人家段少爺不盡興。”喬月曦冷笑,“要不你先喝點啤的,咱們看看段少爺究竟多少量,畢竟我也打算見識見識。”
“那……那也行。”
說話間酒已經上齊了,喬月曦帥氣地用牙齒咬掉了啤酒瓶蓋,将其中一瓶遞給孟奕銘,又将那瓶泸州老窖推向了段雪烨。
“段少爺想怎麽喝?用杯喝還是用碗喝?”
“不了。”段雪烨始終凝視着她的眼睛,此刻終于轉開了目光,他略顯無奈地勾起唇角,可說出的話卻很斬釘截鐵,“我直接喝。”
正當喬月曦納悶着所謂的“直接喝”是怎麽喝時,下一秒就見他果斷擰開泸州老窖的蓋子,仰頭吹了一整瓶。
“……”
段雪烨在喬月曦面前,就這麽将一瓶52度的泸州老窖一飲而盡。
有幾滴液體沿着他輪廓分明的下颌滴落,又順着光潔流暢的脖頸滲進衣領,有種難以言喻的、禁.欲的誘惑感。
他不曉得是多少女生的夢中王子,但他這些年來,所做的一切不理智的事,都只為了她一個人。
喝到最後,連孟奕銘都有點看不下去了,試圖勸說。
“那個……段少爺,要不差不多得了,咱也別怄氣,把身體喝壞了不值當的,今天就算我輸行麽?”
“不行。”段雪烨和喬月曦異口同聲。
“……”
孟奕銘算看透了,今晚這倆人根本就懷着互相傷害的念頭,自己再待下去也是尴尬,還不如趁早溜了。
不過他是真沒想到,原來這位喬美人比西城中學傳聞中還狠,而那位段少爺也是個厲害角色,骨子裏壓根也不是什麽三好學生。
惹不起,算了。
“喬月曦,回頭有空我再請你吃一頓吧,這頓不算。”他迅速起身找老板買單,只留下一句,“你們慢聊,我還有點事兒,先失陪了。”
而後他也沒等喬月曦回答,拎起書包大步流星離開了面館,連頭都沒回。
到了這個時間,面館基本上已經沒什麽顧客了,就只剩下八卦的老板,坐在櫃臺後面,好奇看着角落裏那對年輕人。
段雪烨似乎并不關心孟奕銘在不在,反正這酒他也不是為了孟奕銘才喝的,也不知到底過了多久,他将空酒瓶倒轉示意。
“喝完了。”
他又拿起了一瓶冰啤酒,熟練地開蓋,短短一分鐘就見了底,他的喉結在有規律地上下滾動,仿佛是一架機器,不需要考慮身體的承受力。
然後在開第三瓶冰啤的時候,他突然嗆咳了一聲。
就是這一聲咳嗽,讓喬月曦強撐起的冷硬心腸,再度軟得一塌糊塗,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按住了他的瓶口。
“夠了。”
“還不夠。”段雪烨擡眸看她,他唇色發白,臉頰卻顯現出幾分病态的潮紅,一雙秀長的眼睛因酒精作用而泛着不正常的水光,“還剩七瓶,不喝完沒法和你交待。”
“我不需要你的交待,相反你要是喝出毛病了,我還怕被你訛上。”
然而段雪烨并沒打算停止,他依然堅持喝完了第三瓶冰啤。
他有多固執,喬月曦最清楚了。
她萬不得已,只好放緩語氣勸他:“別喝了行嗎?我給你點碗面。”
段雪烨平靜搖頭:“不必了。”
她見他還要去摸酒瓶,趕緊攔住:“你究竟想怎麽着啊?直說!”
“我的想法對你來說有意義麽?”
“……有一點吧。”她硬着頭皮回答,“所以你可以說給我聽聽。”
段雪烨低聲道:“剛才你許給孟奕銘的條件,還沒有兌現是吧?”
喬月曦微怔:“是。”
他點點頭:“我也要同樣的條件,換你陪我一星期。”
“你說什麽胡話?”喬月曦有點生氣,“昨天晚上怎麽約定的?互不幹涉,各走各的路,你忘了?”
“你是和誰約定的?”段雪烨坦然反駁,“喬喬,同意那個約定的不是我。”
“別他媽叫我喬喬!”
喬月曦萬分火大,卻也明白他的意思,昨晚他發過病,和她講話的是他的第二人格,從某種意義上講,那不能算此刻的段雪烨,所以他不承認,她也無計可施。
段雪烨擡起手來,似乎想安慰似地撫摸她的臉,誰知指尖尚未觸及她的肌膚,他忽然蹙眉低頭,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胃部。
他今天這一天大概率沒怎麽好好吃飯,晚上空腹喝了一瓶高度數白酒和三瓶冰啤,傷胃也在情理之中。
他什麽都沒說,但喬月曦知道,他剛才一直強撐着。
兩人半晌靜默,聽得他又嗓音沙啞地開口:“我先走了,以後少喝點酒,也別太晚回家,不安全。”
他的神智好像很清醒,可起身走路時已經能看出重心不穩了,路過門檻甚至還踉跄了一下,差點栽倒。
喬月曦坐在原地,注視着他的身影遠去,越想越不放心,最終還是嘆了口氣,認命般地跟了上去。
真不知她以前都造了些什麽孽,導致兩輩子都要跟他糾纏不清。
她出了門,見外面烏雲遮月,夜色濃重,早已不見了段雪烨的蹤跡。
她打電話給他,沒響兩聲就被挂斷了。
她锲而不舍地繼續打,一邊打一邊向前走,終于在路過一條漆黑狹窄的小巷時,聽到了熟悉的手機鈴聲。
他的手機鈴聲,這些年始終是她最愛的那首《Close to you》。
喬月曦停住了腳步。
她走進小巷,最後在盡頭的角落裏,看到了段雪烨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正緊靠牆壁,一動不動。
“……段雪烨?”她靠近前去,試探性推了下他的肩膀,發現他毫無反應,開始慌了,“段雪烨,你沒事兒吧?”
她掏出手機準備撥打120,不知怎的連手都有些顫抖,誰知號碼尚未撥通,手腕卻驀然被段雪烨緊緊攥住。
他嘆息一聲,将頭一歪,無力靠在了她的肩膀。
“喬喬。”他夢呓般低語,聲音溫柔哀傷,“你……還是不夠心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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