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達到江州北站,李蔓乘坐大巴回到青霧鄉,再在車站打車到家。

已經臨近黃昏,天開始變沉。

黃美鳳還在院子裏擇菜,見到李蔓擦擦手起身去迎接。

“就背了個包回來?”

“嗯,沒帶太多東西,衣服家裏也有。”

黃美鳳點點頭,“家裏有,都有。餓不餓?冰箱裏有酸奶。”

李蔓把背包放進屋,随後搬了張凳子和黃美鳳一起剝毛豆。

李蔓自從高中開始只有周末寒暑假才會回來,現在又去了外地,母女倆一年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好就好在李蔓從小獨立,周圍的鄰居都說黃美鳳有福氣,不用為女兒操心,就連高考,最忙碌的一年,李蔓也是一個人過的。

黃美鳳說:“工作在這裏找不好嗎?離家近點。”

李蔓:“那邊挺好。”

黃美鳳:“你想以後在桐城生活?媽媽攢了筆錢打算給你買房,你要是以後真的要定在桐城,不如就在桐城。那邊房價多少?”

李蔓手一頓,擡頭看向黃美鳳,“買房?”

之前她根本沒有和她提過。

黃美鳳語重心長道:“雖說現在結婚都是男人買房子,但自己在城裏有個窩才是最強的,別人出來工作還要考慮房租,自己有房子省力。”

李蔓忽然想通很多事情。

這幾年黃美鳳起早貪黑,十裏八鄉有點什麽生意她準是第一個到的,要輪買賣誰也拼不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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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套房子,少說百來萬。一個女人靠賣黃豆和水産,要賣多少才能攢到這個數,更何況去年她還生了一場大病。

黃美鳳看着李蔓擔憂的眼神笑了,“媽媽也就攢了四十多萬,買不起多大的房子,到時候再在銀行貸點款。”

“不用,工作後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你好好休息。”

“沒事了,現在攢攢就可以買房了,買不起地段好就挑個偏一點的地買。”

李蔓敏銳,“媽,他給你錢了?”

黃美鳳一愣,倒也沒否認,說:“前段時間他打了五萬塊。”

李蔓:“他個做生意的,只能給五萬塊?”

黃美鳳知道李蔓在犯倔,說道:“這世上有誰會和錢過不去?”

李蔓說:“區區五萬塊算什麽。”

黃美鳳握住她的手,拍了拍,“不必這樣。”

李蔓:“你不用這麽拼命賺錢,他有的是錢。你問他要,他總會給的。”

她不争這一口氣,現實歸現實,骨氣歸骨氣。

黃美鳳嘆氣,自己的女兒她清楚的很,就跟牛一樣,倔勁一犯,就知道往死胡同裏鑽,非要撞個頭破血流。

吃完晚飯母女倆都早早洗漱上樓休息,黃美鳳最近很累合眼就能睡着,反倒是李蔓,即使趕了一天路卻難以入眠。

黃美鳳的房間在最西邊,李蔓的房間在東邊,她走到陽臺上朝凍望去,那間砌着白牆的平屋多年如一日,只是邊上多了套一層半樓的房子。

那是去年裴江新蓋的,房子是給兒女的,所以裴江還是住在那間平屋裏。

李蔓倚在牆上,牆面擋去臺風。

她拉開窗戶,從靠窗的桌子上拿過煙和打火機。

背對着風,一手點火一手擋風,按了兩下點燃香煙,點點火星随風散落。

她一包煙可以抽很久,黃美鳳不知道她抽煙,往年在家她也極少會抽煙。

風裏帶着雨的濕氣,吹散所有煙味,也因此這個夜晚顯得肆無忌憚。

李蔓單腿屈膝抵在牆上,右臂環在腹部,左手夾着煙撐在右手上,她微微仰着頭,餘光瞥向那間平屋。

屋後有一條河,河邊上是一座土堆,周邊種了幾顆楊樹,還有野生的香樟樹。

小時候,她一直覺得那是一座山丘,那時候那裏還有一小片竹林,所以她更覺得那是山丘。

小時候,她就跑到竹林裏一個人哭。

那時候還不明白,為什麽父親不能忠誠于母親,為什麽男人總要對別的女人感興趣。

即使不懂婚姻是什麽,對她來說至少是忠誠的,彼此只有對方一個。

有一次,她偷偷翻李建忠的手機,找到那個女人的電話,打過去,是那個女人的丈夫接的,她就像一頭發狂的獅子竭盡所能的警告,恨不得咬的所有人都鮮血橫流。

李蔓又想到多年前李建忠要求離婚時的嘴臉,她抖了抖煙灰,捏着煙頭狠狠吸上一口,随後扔了半截煙,踩滅。

她雙手掩面插入發裏,深吸了口氣。

拉回她的是裴邺坤的電話,李蔓怕吵到黃美鳳睡覺,拿着手機到樓下接。

裴邺坤:“不讓你到家了給我個電話嗎?當耳旁風?”

李蔓:“忘記了。”

裴邺坤:“抽煙了嗎?”

“沒有。”

“講實話。”

李蔓:“心煩,就抽了一根。”

“就知道你。”

李蔓走到冰箱邊上拿水,“以後不抽了。”

裴邺坤嗓音慵懶,“再抽怎麽着?”

李蔓:“你說怎麽着?”

他笑了聲,說:“要聽我的?”

“嗯。”

裴邺坤:“再抽那就——”

突然,外頭有人大喊大叫,似乎是裴江的聲音,在喊街坊鄰裏。

李蔓走出去一看,平屋屋裏屋外都亮起了光,那座新建的房子一樓二樓燈也都亮了起來。

裴江跑到隔壁楊昌家,喊道:“楊昌,我爸走了,楊昌!”

李蔓木然,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邊辦葬禮有個習俗,親人去世一般會找街坊幫忙,一家人根本籌辦不好。

李蔓奶奶走的時候她記得很清楚,是裴江和李建忠一起把遺體擡到大廳的。

李蔓聽到裴邺坤的呼吸聲都重了。

她說:“回來吧。”

挂斷電話,李蔓走到那邊,楊昌的妻子和隔壁的嬸嬸在大廳搭床,楊昌和裴江将人擡過去。

爺爺瘦骨如柴,這場病拖了大半年,到底還是撐不住了。

裴江抹了把淚,跪在床邊哭道:“邺坤都來不及見您一面......”

他今天剛給裴邺坤打過電話,他說再過兩三天就會回來,沒想到老爺子今天就撐不住了。

周圍七八戶人家都亮起了燈,有人籌備明天的吃食,有人籌備明天要用的桌凳,裴江給親戚打電話。

風一陣又一陣,人生嘈雜卻又萬籁俱寂。

男人辦事,女人們坐在外頭,七嘴八舌什麽都有。

李蔓和黃美鳳坐在一起,黃美鳳說:“要是媽媽有一天突然這麽走了,你得好好的。”

黃美鳳和爺爺一樣,都是肺癌,一個早期一個晚期。

李蔓:“你按時吃藥多休息就沒事。”

黃美鳳哽咽着,“人啊,一眨眼就這麽沒了。你不知道,老爺子這幾天心心念念要看一看邺坤,可最終還是沒看着。也不知道那孩子在較什麽勁。”

這是一件除了李蔓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爺爺對裴邺坤一向很疼愛,因為他很小就失去母親的緣故,爺爺十分疼惜他,況且隔代親。

裴家上下,裴邺坤自小就只對爺爺親。

李蔓記不清那是幾歲了,她似乎剛上幼兒園吧,那時候裴邺坤也不過十來歲的年紀,李蔓奶奶的錢不見了,奶奶跑到裴家就破口大罵,說是裴邺坤偷的。

在那之前他偷過一次錢,被人發現,從此他就被貼上了小偷的标簽。

他告訴過李蔓他偷錢只是想買點陰鈔燒給他媽,他母親的祭日裴家沒有人祭奠。他說他從前不知道,但是現在知道了有祭日這回事那他就想做點什麽。

爺爺又氣又急,和裴江兩個人把他綁起來吊在房梁上,用燒火鉗打,一記又一記。

李蔓站在奶奶身邊,她看着他。

他吼道:“不是我偷的!不是我!”

沒人信他。

爺爺見他死不承認撈起火鉗就狠狠的抽。

李蔓奶奶喋喋不休。

李蔓看見他死咬着唇,就是不松口,被打的衣服都破掉也不求饒。

那雙眼睛,李蔓到現在也忘不了,他當時看人的眼神仿佛要吃人。

也是後來,李蔓奶奶說起這件事輕描淡寫的說在床和櫃子的夾層找到了,沒丢錢。

因為這個事情裴邺坤和爺爺之間生了嫌隙,他生性高傲,自尊心又強,一口氣憋到現在。初中畢業後他很少會回來,李蔓知道,他厭惡極了這裏。

後來他跑出去,李蔓找了很久,他躲在田邊哭。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哭,也是唯一一次。

小時候她不懂,後來才想明白,一個自尊心那麽強的人流眼淚,那他是被傷的多深。

李蔓對他說,“我信你。”

裴邺坤怒紅着眼,吼道:“滾!”

李蔓:“邺坤哥哥,我信你的。”

他頭也不回的一直往前走,她就跟在他身後,夕陽西下,兩個彷徨的影子相互交疊,印在地上,印在這塵世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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