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完)
2019年6月
預産期是6月10號, 6月1那天李蔓正在家裏和徐荞烤餅幹,徐荞突然啊了一聲,指着李蔓腿間說不出話。
羊水破了。
徐荞打了120, 手忙腳亂的就把人送去了醫院, 預産期提前了。
徐荞打給裴邺坤的時候,他正在挖泥土填坑, 吓得他把鏟子一扔騎上三輪車一路奔向車站,把陸北他們都扔在後面。
徐荞對李蔓說:“你要是疼就叫, 實在受不了就咬醫生的手, 怎麽爽怎麽來!”
李蔓哭笑不得, 除了肚子有點痛外其實感覺還好。
裴邺坤趕到的時候徐荞正在手術室外團團轉,念着阿彌陀佛保佑我幹兒子。
他褲腳都是泥,弄髒了醫院的走廊, 清潔工一邊拖一邊用白眼打量他。
“進去多長時間了,怎麽還不出來!”
“你以為買菜啊,你知道女人生孩子多辛苦嗎!”
裴邺坤一愣,“你生過?”
徐荞:“我可是陪李蔓看了很多生孩子的視頻的, 一個小孩子從下面出來這得撐多開,你說痛不痛?”
裴邺坤就跟愣頭青一樣只知道點頭。
等待的時間不算長,護士抱出來一個哇哇大哭的嬰兒, 裴邺坤慌的不知道怎麽接,脫口而出,“這怎麽小的跟熱水壺一樣?”
徐荞哈哈大笑,“你不要抱我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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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邺坤一瞪, 小心翼翼的抱過孩子,掀開裹布,“我就說是兒子!果然帶把!”
小家夥四肢蹬着,哭聲響徹天際。
裴邺坤那顆心是砰砰直跳,笑得和傻子一樣,對護士說:“這我兒子,這我兒子,哭這麽響以後肯定聰明。”
李蔓被推出來,她嘴唇發白,滿頭滿腦的虛汗,卻挂着淺淺的笑容,裴邺坤将兒子給她看,“咱兒子,帥不?”
李蔓第一次見剛出生的嬰兒,實話實說道:“不帥。”
小家夥哭的更響了。
“你一看就不是親媽,小心兒子記仇。”裴邺坤把孩子給護士,随着李蔓回病房。
“辛苦了。”他吻她的額頭,“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完整的家。”
李蔓眼圈紅了,他又說:“以後我還是會疼你的,不會讓那小子分了去,你也不能把對我的愛分給他。”
李蔓快要溢出的眼淚又活生生的被壓下。
這麽計較的父親大概有史以來第一個。
2020年1月春節前夕
春節前夕裴邺坤和李蔓辦酒席,在江州的酒店辦的,規模不大不豪華,但足夠幸福。
老人家抱了抱孫子就不肯再抱了,只是看着年輕人逗小孩,同桌的老頭問起,裴江說:“我身上髒,小孩子幹淨,老頭子就別瞎摻和了。”
李建忠來的比較遲,和裴江也是十幾年未見,兩人喝點酒有的是話聊。
李蔓給了他請柬卻依舊沒和他說過話,但李建忠卻在婚禮上開心的哭了,裴江拍了拍他肩膀。
臺上的新人在舉行儀式,臺下徐荞和韓傅明在幫着帶小孩,徐荞嘴對嘴親了好幾口,韓傅明在一邊喝悶酒,忍無可忍的時候小聲提醒道:“平常也沒見你這麽主動親我。”
徐荞踹了他一腳。
“請新郎親吻新娘。”司儀說。
裴邺坤穿着筆挺的黑西裝,襯衫領潔白端正,身子英挺風發,他緩緩掀開李蔓的頭紗,李蔓看着他,微微笑着。
她以為他只是蜻蜓點水的吻一下,沒想到他扣住她的腰低頭就是一個纏綿的舌吻。
底下一群人起哄,裴邺坤那幫兄弟喊道:“老坤,禽獸!”
他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聽得見的音量說:“婚紗穿着真美,我快忍不住了。”
底下喊着:“禽獸!禽獸!禽獸!”
小家夥眨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臺上人咯咯咯的笑。
婚禮結束後酒店的婚房裏,撒着玫瑰花的大床上小家夥爬來爬去,弄得皺巴巴的。
李蔓來不及換禮服,給他換尿布喂奶。
她晚間穿的是一件紅色的旗袍,解開兩粒扣就可以喂奶。
裴邺坤已經眼饞了一天了,卻還得等這小子先享用,他癢得撓心撓肺,一個勁的咽口水。
李蔓背過身喂奶。
“還不給看了?”
“有什麽好看的。”
“我媳婦的奶子我還不能看了?”
都說當了父親會變成熟,他怎麽是倒退的,越發幼稚。
可其實也怪不得他,懷胎十月,他沒碰過她,雖然中間幾個月可以,但他不想出意外,硬是忍着,坐完月子一個多月後也可以,但他為了以防萬一硬是拖到三個月以後,往後的日子裏差不多半個月一次,他說她還沒好。
李蔓哄完孩子轉身只見他已經開始在解襯衫扣子,露出一片健碩的肌肉,那張俊臉染上了點酒意反而顯得更迷人。
他把領帶一甩,“李老師,來,哥哥今晚教你做——愛。”
這人一喝醉就容易發狂,就跟當初一樣。
弄到一半硬生生被兒子的哭聲打斷。
“你個小祖宗!”
2022年夏天
裴致煦學會了走路。
當時裴邺坤正坐在沙發上邊看電視邊剝毛豆,李蔓在廚房攤餅,小家夥在卧室地毯上玩呢,突然就晃晃悠悠的走了過來。
裴邺坤當時就震住了,這場面堪比去年開口叫爸爸的時候。
小家夥邊走邊叫道:“李...李老師......”
“兒子,來,過來。”
裴邺坤把他引到廚房,李蔓鍋鏟還拿在手裏,同裴邺坤反應一樣。
小家夥走得正得意點,噗通一聲摔了個狗吃屎,哇哇的哭了起來,裴邺坤卻樂的哈哈大笑,抱起他,他腦門上貼着一片菜葉。
多年後說起這事,裴邺坤和裴致煦說:“你摔的那叫一個滑稽,現在想起來還是想笑。”
小孩子當真好幾天沒理他,可李蔓知道他笑的不是所謂的滑稽模樣。
但她不管他們父子間的恩怨情仇,後來,裴邺坤買了個幾百塊的玩具給他賠罪才得到祖宗的原諒。
2026年
裴致煦上小學一年級,第一次考了一百分,全班唯一的一百分,開家長會的幾乎都是母親,裴邺坤紮在裏頭十分顯眼,帥氣的模樣讓班主任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自由活動時間,一幫小女孩圍上來裴叔叔裴叔叔的喊。
回去路上,裴邺坤說:“剛剛那裏頭有你女朋友嗎?”
裴致煦坐在副駕駛上安安靜靜的看書,淡淡道:“爸,你能不能活的正常點。”
裴邺坤給了他後腦勺一巴掌,“翅膀硬了,還想不想要恐龍百科?”
裴致煦乖乖的說了聲想。
“你就跟你媽一個樣兒,也就表面乖巧。”
“媽媽還有狂野的一面嗎?”
“當然!”
回家後裴致煦問了李蔓這個問題,晚上裴致煦剛想敲他們的房門就聽見爸爸的跪地求饒。
“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裴致煦在寫完的語文作文中間加了一段話:我的爸爸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但也是個跪在地上求饒的狗熊。
2028年
結婚十周年,浪漫的七夕情人節,裴致煦已經習慣了他們在這一天無緣無故的消失,十二點之前他們會回來。
裴邺坤訂了高檔的江景餐廳,李蔓吃完多點了一份牛排打包。
回來時裴致煦已經睡了,李蔓把牛排放冰箱。
十年裏能送的東西都送了,裴邺坤想不到還能送她什麽,于是今晚送給了她一枚定做的金口哨,能當吊墜挂在脖子裏,李蔓卻沒戴,只是收在盒子中。
生活水平越來越好,什麽都不缺,房貸也快還完,他們有一筆不小的存款。
裴邺坤雙手枕在腦後,說:“等過年的時候咱們一家出去旅游吧,來個七天七夜的自駕游,明天問問兒子想去哪。”
李蔓覺得是該讓孩子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很同意。
“那玩意不戴着試試?”
李蔓擦完保養品躺上床說:“放着吧,以後可以傳給兒子。”
“......”
李蔓知道他花了心思,“我不是不喜歡,只是項鏈很多了,戴不過來,況且,我有個更好的口哨。”
她從抽屜裏拿出那枚越發老舊的白色口哨,随後小心翼翼的放好。
裴邺坤欺壓上來,“喲,這哪個大帥哥送的,這麽珍惜?”
李蔓想起當年那個清瘦的少年,帶着稚氣眼裏卻耀着光,那麽迷人。
裴邺坤的吻劈頭蓋臉的落了下來。
少年成為了她的男人。
2037年
裴致煦高考,正巧碰上兩天暴雨。
校門口擠滿了撐着傘等待的家長,其中不乏有裴邺坤和李蔓。
雨滴抽打着梧桐闊葉,嘩啦啦的落到雨傘上,最後在地上濺起水花。
裴邺坤摟緊李蔓盡量不讓她淋濕。
“你說他會不會發揮失常?”裴邺坤不禁擔心。
“你不是說你的兒子是世界上最聰明的嗎?”
“那是,我兒子是清華北大的料。”
确實,裴致煦被保送清華,但他沒接受,裴邺坤和李蔓知道的時候他已經自己做主推掉了,兩人尊重他,也相信他,告訴他,自己的選擇不能後悔。
晚上裴邺坤抱着李蔓踢被子,“你說他是不是傻,保送還不要?”
李蔓笑了。這人在兒子面前裝大氣回頭就唠叨的跟個老頭一樣。
這場暴雨從未間歇,李蔓擡頭看他,這才發現,他耳邊已經有了幾縷白發。
即使是副處長,他也每天幹普通工人的活,除了工資和責任,和以前無兩樣,這份工作始終都太消耗精力,前些年陸北他們都陸續走了,只有他年複一年的守在那裏。
李蔓想起十幾年前她在高考場地外等他的情景,那天很熱,她沒什麽胃口,其實那個時候小生命已經開始在孕育了。
李蔓靜靜的靠在他懷裏,這漫天大雨帶着初夏的清新,這世界都是新的。
可能是真的老了,他有了白發,而她開始頻繁念舊。
2047年,冬
裴致煦從公司加完班連夜提前趕回家過年,路走一半接到母親電話。
電話那頭說:“小清來不來?”
“在我邊上坐着呢。”裴致煦看了一眼坐副駕駛的女人,空出手拽緊她的手。
電話裏傳出一聲淡淡的好。
挂斷電話,裴致煦說:“我媽電話,問我你來不來。”
夏清說:“阿姨今年還要回江州?”
夏清和他戀愛六年,前年開始登門拜訪,裴致煦的母親人很溫和,雖然已經五十出頭但保養的很好,可能因為是教師的關系渾身總透着一股別樣的文雅正氣。他母親唯一奇怪的地方就是過年從不在桐城,這都第三回 了,裴致煦帶她回去吃年夜飯都是提前一個星期的。
裴致煦蹙眉,似有點無奈,說:“她覺得開心就好,我爸把她慣壞了。”
外頭不知何時開始下雪,白茫茫的雪花紛紛揚揚。
李蔓挂斷電話在廚房裏找東西,裴邺坤戴上眼鏡問道:“尋覓啥呢?”
“我剛洗的杯子呢?”
“你打電話的時候放桌上了。”
李蔓恍然大悟,走過桌上的四個玻璃杯回到廚房又洗了一遍。
裴邺坤站在廚房門口看着她,眼鏡片下的雙眸越發深沉,他說:“行李我都收拾好了,明天我們回江州。”
“好。”
這些年她的身材沒什麽變化,依舊很瘦,越是年紀大這份消瘦就越被凸顯的明顯,她黑發攏在一側,樣子溫柔娴靜。
都說女人老的快,可李蔓不是,她和當年一樣美麗,反倒是他,頭發白的快,一年要染一次才保得住帥伯伯的稱號。
裴邺坤說:“今天小清來了問問他倆什麽時候結婚,都二十八歲了還不整這事,他等得起人姑娘可耗不起。”
李蔓在熬湯,嘗了一口,“是你想抱孫子吧。”
“家裏冷清,他們生了孩子我給他們帶。”
他五十五歲就退休了,體力跟不上,李蔓也不願讓他在風雪裏再站着,本來關節就有病,裴邺坤在家閑了三年實在不知道要幹什麽好,只能一心盼個小寶貝來逗着玩。
看了會電視,廚房裏又傳來李蔓的聲音,“你上回買的濃湯寶怎麽找不到了?”
裴邺坤走到廚房拉開第二層抽屜,“在這呢。”
“我最近好像記性不太好。”
“瞎想什麽,你就是腦子笨,我下去給你買袋核桃去。”
李蔓以為他是開玩笑,沒想到他套上大衣真出門了。
“記得買瓶飲料回來。”
“知道了。”
裴邺坤關上門,顫顫巍巍的點了支煙,他深吸了口,神色深沉。
他在樓下的超市裏買了一包核桃肉,還有她叮囑的飲料,一路走一路抽煙。
當初要生孩子戒煙後煙瘾就沒重了,平日裏最多抽個一兩根解悶,可這兩年他煙瘾又重了起來。
裴致煦按了幾下喇叭,“爸,你買東西?”
裴邺坤扭頭一看,沒說話,只是揮揮手示意他們開車走不用管他。
“叔叔怎麽了,我看着像有心事。”夏清說。
裴致煦在反照鏡裏多看了兩眼,“不知道。”
這頓晚餐吃的其樂融融,除了裴致煦那句明年結婚。
裴邺坤說:“我二十九的時候你都出來了!”
“今年公司要準備上市,實在沒時間沒精力。”
“你個兔崽子!”
夏清打圓場,“叔叔,致煦确實很忙,明年很快的。”
快什麽快,今年剛開頭呢。
晚上睡覺的時候夏清說:“叔叔一年比一年心急了。”
“讓你不開心了嗎?”
“怎麽可能,我很喜歡叔叔阿姨,對我很好,也沒有電視劇裏那種刁難。”
那倒是真的,他第一次把夏清帶回來的時候李蔓要和她一起做蛋糕,裴邺坤要和她一起下棋,他站在邊上仿佛個透明人。
聽他們說後來還想要個孩子的,想要個女兒,可是就怕還是個兒子,買不起第二套房子,所以就沒生。
這理由也就他爸想的出來,明明是不想讓媽受第二次苦。
隔天早上兩人早早起床出發去機場,外面還在飄雪,兩孩子還在睡覺,李蔓想留個字條,可找筆找了好久。
從桐城到江州,飛機一個多小時。
李蔓從前在哪過年都很随意,三年前開始她說想回江州,她想做什麽他都願意陪,不問緣由,就這麽陪着她。
江州的雪比桐城小的多,地上鋪了薄薄的一層,一踩能化成水。
青霧鄉很多人家都人去樓空,留了些老人守在這方土地上,李蔓家的房子空着,裴邺坤家的也空着,都不在了。
裴江六年前走了,生的肝癌。
人活到了一定年紀仿佛都會生一場病,從此一蹶不振,從此慢慢踏上黃泉路。
李蔓把鍋碗瓢盆洗了個遍,裴邺坤躺在搖椅裏吹着暖氣悠然自得,邊上都是八九十歲的老頭老太,沒人前來串門,落的個清淨。
李蔓說:“你去鎮上買點菜和米。”
裴邺坤垂着背起身,“那輛破電動車還能騎嗎?”
“充點電去。”
李蔓轉而上樓拍被子,剛鋪完她愣住,急匆匆下樓,一看,筷子也洗了,随即上樓繼續整理床鋪。
裴邺坤将她的動作都看在眼裏,他不自覺的點上煙,給電瓶車充電。
兩人晚餐吃的很簡單,但夠暖胃,晚餐是裴邺坤燒的,李蔓的廚藝始終不及他。
本來想學學爾康看雪看月亮,結果晚上雪停了月亮也沒有,只有黑乎乎的寒夜。
李蔓燒了兩個熱水袋,和他窩在被窩裏看家庭倫理劇,床邊的小臺燈亮着暖光。
隔日清晨,裴邺坤很早就叫醒了李蔓,“外面雪下得很大,要看嗎?”
原來,後半夜突然開始強降雪。
李蔓想起那年除夕,他給她堆雪人,被一群孩子按倒在雪地裏。
裴邺坤和她坐在搖椅裏,雪下再大也飄不進屋檐底下,偶有幾片落在腳邊。
他摟着她,她捧着熱茶杯,袅袅的煙霧飄着,雪下的寂靜而緩慢,世界被覆上一層雪白,枯枝受不住雪的重量,一抖,嘩啦啦掉下一大片,寧靜而美好。
李蔓靠在他肩頭,縱使老了,他的懷抱依舊溫暖他的肩膀依舊寬闊,李蔓覺得幸福極了。
“回家的感覺真好。”她說。
恍惚間似乎一切都能回到從前,雖有不堪,但也有快樂。
裴邺坤凝視着前方的皚皚白雪,“過年是要在家過。”
“明天去買些對聯回來吧。”
“好。”
李蔓覺得有些晨困便閉上了眼。
小憩後,她輕輕道:“我又想起以前了。”
“以前什麽?”
大約是七八歲的年紀,到處春意盎然生機勃勃,兩人坐在青石板上吹風,風裏帶着泥土的腥氣,但這是春天的味道。
她喜歡跟着他,似乎小孩子都喜歡跟年長幾歲的孩子玩,而他也是她唯一的玩伴。
她兩小辮子綁得光溜溜,突然說:“邺坤哥哥,我們來做個暗號吧,如果我想見你了,我就用這個暗號,你聽到就出來,怎麽樣?”
裴邺坤懶懶的擡起眼皮,“什麽?”
李蔓張着嘴突然爆發出一聲:“啊——”,差點吓得他把水噴出來。
隔了一個星期他從兜裏掏出個口哨往她那邊一扔,“想見我啊,吹三下,我就出來見你。”
她捧着這個小玩意滿心歡喜,吹得整個村子都熱鬧起來了。
這成了只有他們知道的小秘密。
也許是因為感情單純,所以她總是肆無忌憚的吹響口哨想見他。
也許是因為年齡在增長,也許是因為他離開了青霧鄉,口哨沒有了用武之地。
也許是因為她喜歡上了他,口哨成了埋在心底的秘密。
裴邺坤說:“你記得真清楚。”
“最近總是會夢見從前。”
“關于我的嗎?”
“嗯。”
“可千萬別忘記我,來世黃泉路上還要再相認的。”裴邺坤給她掩好毯子。
“我怎麽會忘記你。”她輕聲說着。
雪花越來越大,落下的瞬間似能聽見清脆的回音。
李蔓靠在他懷裏睡着了,做了好些夢。
“邺坤哥哥你等等我,我要跟着你。”
“邺坤哥哥,我信你。”
“在那個學校開心嗎?”
擡眸一瞬間,少年深邃的眉目深深烙在她心裏。
裴邺坤半眯着眼,偏頭注視着窗戶玻璃倒影中的李蔓,眼眸中觥籌交錯,唯有她清晰而明亮,她嘴角挂着淺淡的笑容,夢境應該很美好。
那年他在神明前祈求,他要的不多,只希望兩個人能安安穩穩的過完一生。
走到現在他其實已經無欲無求,上天給了你一點東西總要收走一些,他只希望李蔓慢一點忘記他。
那場事故到底還是留下了後遺症,她不過五十出頭,卻換上了阿爾茨海默病,她的記性開始不好了,偶爾變得不知所措,但還好,這都只是暫時的,更多的時候還是好的。
可總有一天她會慢慢忘記這一切,忘記他,忘記怎麽咀嚼。
“小蔓......”
李蔓睡着了并未應答。
裴邺坤淺淺吸了口氣,壓下鼻尖的酸澀,輕柔道:“謝謝你,我愛你。”
雲層間忽然挪出了淺淡的陽光,白雪在其照耀下更顯潔淨。
李蔓呼吸均勻,手裏捧着的熱茶杯不斷冒出霧氣,溫熱的氣息似将人帶回到那個夏夜。
少年倚在牆上抽煙,擡頭朝她看來的時候兩個人的目光正好撞在一塊。
月色皎潔,他笑得那麽有把握,仿佛知道她會出來一樣。
她捏緊手裏的口哨,無比确定她此刻的心意。
明月在上,蒼天為證。
除了你,我再也無法喜歡上別人了。
亂七八糟的番外
李蔓懷孕期間一直在家調理, 所以身體養的很好,生完孩子很快恢複。
別人生完孩子都有婆婆或者母親在邊上陪着,李蔓什麽都沒有, 可裴邺坤是個細心周到的人, 他請了一個半月的長假專門陪在她身邊,照顧她和孩子。
李建忠寄來很多奶粉和尿布, 說是從香港買來的,即使堆了好幾箱, 但用起來特別快。
他在家做飯洗衣哄小孩, 一天到晚一刻都不得停。
關鍵是這小家夥白天呼呼大睡, 晚上精神倍兒棒又吵又鬧,還偏偏喜歡被人抱在手裏,一撒手就哭, 感覺樓板都要被他哭塌了。
裴邺坤半倚在床頭,手裏抱着這個熱水壺大小的小不點。
他總說孩子跟熱水壺一樣。
但不同的是那麽柔軟那麽脆弱。
小家夥蹬着四肢咯咯咯的笑,時不時伸手撓一下他的下巴,他本來打瞌睡要睡着了被他一弄瞬間清醒。
“煩人, 小心我不給你奶喝。”
小家夥聽不懂依舊樂哈哈的,撲閃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這個世界。
李蔓聽到動靜醒來,已經是半夜, 她支起身子,“我來抱一會,你睡吧。”
“你睡,別管我。”
李蔓好笑的瞧着他, 胡子渣都能紮破氣球了,兩眼睛下黑青一圈。
“我來守一夜,你好好睡。”她說。
“哇——”小家夥秒變臉突然大哭。
裴邺坤感覺手掌心上一熱,連忙開燈,“這小子,屎尿怎麽那麽多。”
李蔓去拿尿布,“小孩子都這樣的,你以前應該也這樣。”
“你不說我都忘了,你小時候就這個德行,兒子準是遺傳你的。”
他邊說邊利索的給孩子換尿布,那手法刷刷兩下就搞定了,熟能生巧大約就是這麽個理。
但還沒來得及給尿布搭上扣,咻——一道水光飙了出來。
李蔓愣在那裏随即笑了起來。
裴邺坤抹了把臉,“你這小子,竟敢尿你爸一臉。”
李蔓給他拿換洗的衣服,“快去洗洗,孩子我來弄。”
他嘴上總是這小子這小子,仿佛嫌棄的很,但真有什麽事比誰都急,李蔓覺得他比她更愛他們的孩子。
來年秋天的時候裴致煦發了次高燒,小孩子不同大人,因為脆弱所以一點小毛小病都可能要了他的生命,裴邺坤就抱着他連夜趕去了醫院,折騰了一夜,他的汗把襯衫都浸濕了。
醫生說沒什麽大礙的時候他又說:“我真是快被這小子給弄死了,我的小祖宗啊!”
一邊抱怨一邊卻笑得開心。
孩子前三個月的時候最折騰人,他又顧忌她的身體,每天累死累活還只能看不能摸,那小子吸的叫一個香,裴邺坤就直勾勾的盯着看,完了自己去衛生間解決。
孩子小不懂事,在被窩裏偷偷摸摸做點這種事倒是沒關系,可等到五六歲的時候裴致煦有了自己的思想,口齒伶俐思維敏捷,又很喜歡跟着李蔓,每個周末回來後一到晚上裴邺坤就得想方設法把他哄回自己房間去睡覺,又是給他講故事又是陪他打游戲。
裴邺坤回到房間把房門一鎖,窗簾一拉,褲子一脫,直接将人撲在床上。
以前總肆無忌憚的和她做這事,現在兩人都不敢出一點聲,還要聚精會神的聽隔壁房間的動靜,生怕響起一聲爸爸媽媽。
上回沒上鎖,他臨時起意弄一弄,側躺着後入,正激烈呢,裴致煦拿着植物百科書站在門口說:“媽媽,我想知道豆芽是誰發現的。”
他當即萎成了豆芽。
好在兩人衣裳都在,李蔓死死壓住被子抽身坐起,給他講解他心中的疑惑,裴邺坤躺在邊上偷偷給豆芽套上褲衩。
而此刻,裴邺坤見李蔓眉頭皺着,緊緊捂着嘴,他笑了笑,低聲道:“生了孩子以後你叫床的毛病都改了。”
其實裴致煦一向不屑和父母同床睡,所以一上小學就自己一個屋了,自己還整理的規規矩矩,俨然是個好學生的房間。
裴邺坤和別人說起兒子,都說:“他随我媳婦,性格簡直是個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不過長相和智商随我。”
可他和李蔓說:“兒子随你真好,都不用我操心。”
裴致煦很懂事,縱使家裏條件還不錯但他也不會恃寵而驕,所以想要什麽裴邺坤一般都會給他買,他要的最多的就是書。
裴致煦整個小學成績都是名列前茅,每次去參加家長會都輪不到李蔓,回來後裴邺坤總會忍不住的親吻她。
躺在床上他握着她的手,音色平穩而深沉,“你把孩子教育的很好,辛苦了。”
一個男人能在外心無旁骛的打拼也多虧了賢惠的妻子料理好家中一切。
裴致煦很招小姑娘喜歡,特別是在初中的時候,李蔓都經常能在垃圾桶裏看到他扔的情書,其實愛情這種東西不分年紀,只是這個社會現狀不适合他們談戀愛,因為無疾而終的多,太影響人。
不過李蔓猜想,也許他是有了女朋友,所以對那些不屑一顧。
裴邺坤回來的時候李蔓正在廚房裏炒菜,見她神思恍惚,給了她屁股一掌,“想什麽呢?”
李蔓垂眼示意垃圾桶裏那幾封情書,裴邺坤不明所以拿出來看,讀出封面上的字,“初三一班裴致煦收。”邊上還有個愛心。
“呀,這小子都有情書拿了,真有我當年的風采。”
想當初他課桌裏書不多但情書從來都是滿的,那些小姑娘路過窗口還給他抛媚眼。
李蔓:“是啊,招蜂引蝶遺傳你的。”
“喲,吃醋了,這壇陳醋隔了十幾年才打翻啊?”裴邺坤把情書放回垃圾桶,說:“你操什麽心,他要是想談戀愛你管得住嗎,再說了少男少女春心萌動很正常的事情,你當初還不是對我芳心暗許,他随我,肯定是個癡情種。”
“少往你臉上貼金了。”
裴邺坤從後面抱住她,聞着她頭發,低聲問道:“今晚吃什麽?”
“爸——”
突如其來的聲音吓得裴邺坤手一抖,剛想伸進她衣服裏。
他幹咳兩聲,松開李蔓,“幹什麽?”
“我在做模型,遇到了點問題。”
“我幫你看看。”
文科類李蔓在行,物理數學那種裴邺坤在行。
吃晚飯的時候李蔓躊躇幾番還是開口了,“小煦,你有在談戀愛嗎?”
她問的直白,裴致煦回答的也直白:“沒有。”
裴邺坤倒是覺得應該談個戀愛,他喝了幾口酒說:“你要是有喜歡的就追,別以後後悔。”
裴致煦筷子一頓,清冽的眸子眯了眯,随後答道:“沒有喜歡的。”
縱觀整個校園,真的沒有喜歡的。
裴邺坤真是為他的情商着急,這光智商高有屁用,小心以後讨不到老婆。
趁着裴邺坤洗澡的功夫,李蔓進他卧室和談話。
裴致煦知道她要說什麽,先開口說:“我真沒有在戀愛。”
“我知道,可媽就想告訴你,就像你爸說的,遇到了喜歡的就去追,只要自己喜歡的就好了,媽媽對未來兒媳沒有太多的要求,只希望你娶一個自己喜歡的。”這樣這一生才不會後悔。
裴致煦低頭搞模型,“你沒要求,我有。”
李蔓笑了,“什麽要求?”
“智商高,長得好。”
裴邺坤聽了以後哈哈大笑,這小子嘴巴毒的,合着他們學校裏那些女生智商不高長得不好?
裴致煦大二那年去澳大利亞留學,沒多久打電話回來和李蔓說:“媽,我有女朋友了。”
照片上的姑娘一頭黑發,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身材纖細,裴致煦說是一起做項目認識的,很符合他的要求,智商高長得好。
可誰也不知道,是夏清把他堵住奪走了他的初吻,裴少爺臉紅了一晚上,第二天裝作沒事人一樣出現在的辦公室。
夏清和別的男人在講話,那是他們前來談合作的一位經理,手腳不幹淨,裴致煦走過去很自然的攬住夏清的肩膀,換他談項目。
這一摟兩人很自然的滾到一起去了,第二天全項目組的人都知道他們倆滾到一起去了。
夏清對他一見鐘情,彼此都是初吻初戀,她說她相信自己的直覺。
兩人結婚的那年李蔓的病重了些,有點反複無常,但還都是輕微的,可裴致煦察覺到了不對勁,再三逼問裴邺坤才這事說了。
這病沒得治。
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慢慢遺忘身邊的一切。
裴邺坤七十多歲的時候腿腳已經不能動,關節痛的走不動,他不能再陪她回江州過年了,而她幾乎忘光了所有。
她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他給她剝桔子。
她口齒不清的呢喃道:“我想見一見他。”
裴邺坤說:“誰?”
“邺坤哥哥啊......”她說的很慢。
“他等會就來。”
她扭頭看向他,木納了好一會,揚起笑容說:“你這麽快就來了啊。”
“嗯,一直在呢。”
今年冬天沒有下雪,,窗外暖陽高照,電視裏傳出歡天喜地的鑼鼓聲。
裴邺坤又重複了一遍,“一直都在。”
她像是忘了剛剛說的話,愣愣的瞧着他。
裴邺坤把剝好的桔子遞到她嘴邊。
她說:“我想見一見他。”
他問:“想見誰?”
“邺坤哥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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