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萊斯帶愛莎去的地方, 是位于沃爾德市中心的自由競技場。

愛莎聽說過這個地方。自由競技場可以說是和魔法之塔、大燈塔等并列的世界之心地标性建築。它位于城中最繁華的地方, 與集市相鄰, 同時圍繞着競技場本身也出現了許多伴生場所和商店。在沒有公開比賽的時候，自由競技場就是戰士和從事戰鬥軍事工作的魔法師們互相切磋練手的地方，當然, 偶爾也有學生會進去比試。

盡管聽說已久, 愛莎之前來商業區的時候也曾看到過這棟拱形的大房子, 可進去卻還是第一次，她經不住有些激動。萊斯倒是顯然對這個地方輕車熟路, 不多時便将她帶到入口前，從口袋裏掏出幾個銀幣，遞給“預約處”的老頭子。

“兩小時全場旁觀票, 兩張。”

他道。

老人接過銀幣随手點了點, 頭上那對少了許多毛的尖獸耳轉了轉——他是個十分老邁的獸族，頭發稀疏蒼白, 牙也掉了好幾顆。大概是為了方便吹風的關系，他并沒有将耳朵收進去——老人擡起被皺紋壓塌的眼皮看了眼萊斯，從抽屜裏拿出兩張紙票遞給他, 一邊給, 一邊随口沙啞地說：“你和你女朋友來得正好, 這段時間戰士學校快月考了，今天預約來打鬥的學生多得不得了，還有很多優等生。啧啧，現在的孩子, 水準都很不錯呢，我推薦優先去小型競技場A那邊的。”

愛莎就站在萊斯身邊，“女朋友”這麽敏感的詞彙她當然聽到了，頓時窘迫起來。她張皇失措地去看身邊的萊斯，張嘴想要解釋一下，她倒是不要緊，要是他有……

哦，不對，帕爾強調過好幾次萊斯沒有女朋友，那就沒關……不對！！

愛莎的思維有一瞬間的混亂，然而等她重新回來神來的時候，便看見萊斯已經面不改色地将票接了過來，仿佛根本沒有注意到那句話一般地向老獸族點了點頭，道：“……好的，我知道了。”

……咦？

愛莎愣了愣，但旋即意識到對方是覺得這種誤會連解釋的必要都沒有。相比較之下，連這樣無關緊要的小插曲都在意的自己未免太小家子氣了。

愛莎趕忙晃了晃腦袋，繼續鎮定地目不斜視地跟着對方走。因此，她沒有注意到萊斯頭發底下紅得冒血的耳朵。

……

“那個……沃爾夫少将……先生？”

憑票進入競技場後，愛莎追在萊斯身後，猶豫地問道，可她在稱呼上就犯了難。對方的年紀可她差得并不多，卻畢業多年，而且早已擁有少将軍銜，總覺得怎麽稱呼都怪怪的。

萊斯顯然對這裏輕車熟路，他自然地拐了幾個彎。在愛莎看來簡直像是迷宮一般的競技場，對他來說就好像自己家一般熟悉，聽到愛莎的話，他扭過去看了她一眼，壓抑住隐隐往上冒的幾分期待，平靜地道：“……叫我萊斯就好。”

Advertisement

“不不不。”愛莎連忙擺手拒絕，“是這樣的……其實已經有一只和我一起生活的狼叫作‘萊斯’了，這樣喊您的話我會混起來，而且對你也不太尊重……我、我還是稱呼您為沃爾夫少将好了。”

愛莎還記得帕爾說過巨狼的名字是他背着沃爾夫少将起的，這種時候她當然不會賣幫過她許多忙的帕爾，于是便故意說得好像那個名字是她偶爾起的一樣。

然而她并不知道她眼前的沃爾夫少将此時心中一梗，如果是獸形的話難過得耳朵都要垂下來了。在愛莎看來，在她話音落下的一剎那，眼前的男人身體一僵，心情明顯不好了起來，即使她是人類，都能察覺到氣壓變低。

愛莎愈發慌亂地繼續糾正：“對、對不起！我沒有侮辱您的意思。那、那個，少将先生？”

“……沒事。”萊斯僵硬地道，努力按捺住心底裏某種失落，盡量想将聲音放得柔和，“你想問我什麽？”

“啊……”愛莎回過神來，她小心翼翼地萊斯，問道，“請問……我們到這裏來，是要做什麽嗎？”

其實愛莎大致能猜到在料到自己瓶頸的話題後，萊斯就突然說要帶她來自由競技場肯定是想幫她解決瓶頸的問題。只是萊斯話很少，解釋的內容有限，愛莎不得不自己猜，可猜來猜去總歸沒有确定的答案。她原本還猜想或許是萊斯想要和她實戰，可是見萊斯買的是旁觀票，卻又不太确定了……難、難道是讓她看別人使用魔法的方式來吸取經驗嗎？

這倒好像的确不失為是一種辦法，至少愛莎自己不曾想到可以這麽做。她并沒有自信親自下場去進行競技，旁觀很可能是最好的方式。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萊斯的喉嚨動了動，口中吐出來的卻不是愛莎預想的答案。

“……練習你的天賦魔法。”

他說。

“這裏是最好的場所。”

“诶？”

愛莎一怔，不明白為什麽這種以戰鬥為主格調的場所，會是她練習天賦魔法的地方，更何況買的還是旁觀票。然而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萊斯忽然在其中一個競技場門前站定，推門走了進去。愛莎不再遲疑，趕緊小跑着跟了進去。

自由競技場是默認允許旁觀戰鬥的，如果想要不受打擾安安靜靜地獨占一個場地就要多加幾個銀幣。不過，除非是特殊情況，大多數人都不會阻止別人觀看，相反，在這種地方贏得一場出色的比賽是絕佳的自我證明，如果能吸引很多人來看的話，更是揚名立萬的好機會，意氣風發的戰士們鮮少有人會放過這種機會。另一方面，自由競技場內還設有分級随機匹配對手的專門戰鬥場地，供沒有約好對手的戰士或者魔法師自由練習，由于不知道對面的對手會是誰，具有很高的自由度和不确定性，是極好的實戰練習地。自由競技場外每個月都會在經過戰士本人同意的情況下公布當月最高級別中的随機競技排名，如果是排名等級高的著名戰士或者魔法師當天有戰鬥的話，旁觀者甚至會人滿為患。

不過，萊斯推門進去的這個競技場顯然不是什麽厲害的角色正在比賽的場地，它只是一個很小的單獨競技房，規格是自由競技場提供給戰士們的幾種不同類型中最小的那種，只能容納二對二的迷你競技場，裏面除了他們也沒有旁觀者，以至于正在戰鬥的兩個人聽到開門聲反倒意外地看了過來。

正在比賽的是兩個男性暗族，面對着他們的那一個先看見萊斯，再看見愛莎，頓時眼前一亮，情不自禁地振臂高呼：“耶！！女孩子！！”

剛呼完，他的對手就一拳砸在他高舉雙手後毫無防備的臉上，怒斥道：“你以為這麽低級的陰損伎倆我會信嗎！！以為我會回頭看你就大錯特錯了！要回頭也是揍完你以後再……卧槽真是女孩子！！太好了，今天我要讓你在女孩子面前輸個徹……”

砰！

男孩還沒來得及轉回頭，被他揍了一拳的暗族已經憤怒地發起報複，他一把拉住對方的翅膀，将他拽過來以後用更重的一拳奮力揮在他的後腦勺上，場面一觸即發，兩人頓時扭打在一起，從半空滾到地板，又從地板打到空中，一時間整個競技場滿是被揪掉亂飄羽毛。

疑似激化了眼前這個場面的罪魁禍首愛莎一臉懵逼地看着他們，不知道作為旁觀者的自己是不是上去勸架比較好。當然，一方面旁觀群衆原則上不能幹涉戰鬥，另一方面由于先前在杜克的經歷……愛莎對暗族男性還有些排斥，她站在原地猶豫不決。

萊斯則皺了皺眉頭。

如果知道競技場內是暗族男性的話，他就不會推這個門進來了。因為性別比懸殊的關系，暗族男性在求偶方面競争特別激烈，天生的性別意識極強，他們看待愛莎的角度……令他感到煩躁。

不過……

從場內目前的激烈程度來看，他們的确會是愛莎很好的練習素材。

于是，趁他們打得火熱的時候，萊斯定了定神，忽然開口道：“我……并不了解魔法有關的知識，所以能夠幫你的很有限。”

“什麽？”愛莎原本正專注地在看兩個暗族的比賽，沒想到萊斯這時會說話，趕忙轉過頭來。

萊斯咽了口口水，潤了潤幹澀的喉嚨，繼續說：“但是我和不少魔法師交流過。無論是魔法師還是戰士，陷入瓶頸的狀況都是有共同點的。如果不是沒有找到某個特別關鍵的技巧，就是熟練程度沒有達到足以進入下一個階段的水平……總之，瓶頸就是在其他方面達到某個更高的水平的情況下，卻仍然存在某一塊短板，以至于魔法或者戰鬥技術長期徘徊在某一個程度上，處于覺得離下一階段就差一口氣、但始終無法突破的狀态。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沒有找到合适的書或者老師代為引導，那就只有一種辦法——”

他頓了頓，吐出一個詞來。

“——實戰。”

愛莎一頓，眨了眨眼睛，下意識地就想伸手去摸筆記本，然而她今天的原計劃只是和帕爾逛逛沃爾德而已，并沒有學習的計劃，于是摸了個空。她只好豎起耳朵使勁聽萊斯的話，準備記下來。

只聽他穩穩地道：“一般來說，實戰的過程中或許就能找到那個關鍵的技巧，即使不行也能積累客觀的經驗，因此無論如何都是對突破瓶頸有幫助的。這是個笨辦法，但是……有效。對于你來說，你的天賦魔法不能用戰鬥來鍛煉，所以只能……不斷地對其他人使用。”

“可是……”愛莎睜大了眼睛，“我平時也有用蔬菜或者水果什麽的……”

“那些實際上已經被摘下來了，生命力很有限。”

萊斯道，不過，說完他自己又皺了皺眉頭，不太确定。

“這只是我的推斷……或許你在嘗試的事接近于死而複生，難度跨度太大了。但是人的受傷水平是能夠直觀提現的，你可以一點點地治療更困難的傷，試試看這樣能不能提升你的力量。”

他說得有道理！

愛莎的直覺做出了判斷。現在她明白萊斯帶她來這裏是希望她做什麽了，愛莎再次看向場地中扭打在一起的暗族，此時她心中看着他們的角度已經有些不同。她看他們不再是兩個能讓她學習戰鬥技巧的戰士，而是……兩位病患。

突然，愛莎心中一動，忍不住側頭偷偷看了眼站在她身邊的萊斯。

剛才她沒有立刻意識到，不過……這位沃爾夫少将在短短幾分鐘裏，一口氣跟她說了許多話。她還是第一次聽到眼前的男人一口氣說這麽多話，簡直比她之前聽到的他所有的話加起來還要多了。而且……

愛莎抿了抿唇。

沃爾夫少将的表情變化幅度比較小，因此看上去總是面無表情或者冷淡嚴肅的樣子，但事實上……他顯然還是有情緒變化的，只是太過細微，所以很難注意到罷了。比如說，剛才他跟她講解瓶頸突破方式的時候，神情就……很認真。

愛莎心裏一暖。

盡管不知道他對表露感情這種慎重的這種性格是天生的，還是軍人的職業習慣，但……沒由來的覺得有點可愛，光是這樣想想，心情就忍不住有幾分雀躍起來了。

這個人……說不定……其實沒有想象中那麽……難以親近吧？

……

兩個暗族拉拉扯扯地打了十五分鐘，最後以其中一個将另一個按在地上掙紮不起告終。戰鬥結束後，兩個人都躺在地上不停地喘氣，連女孩子在場以及競技場一小時租金很貴的力量都不能讓他們再次堅強地像男子漢一樣站起來了。

見他們打完，早已準備好的愛莎緊張地深吸了口氣，她側頭看了眼萊斯，只見冷面的沃爾夫少将對她微微颔首。愛莎頓時有了力量，她連忙拿着魔杖急切地跑到競技場中間，在兩個暗族之間彎下膝蓋跪在地上以方便查看。

愛莎平心靜氣，定了定神，禮貌地問道：“那個……下午好。請問你們願意讓我……在你們身上練習一下治療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