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

星艦飛離了帝國首都星,在經過不算太漫長的旅途後,他們在一顆中立星球上降落了。

芙利維娅,星際的藝術中心,這裏有美妙的音樂,豐富的畫作,以及優雅的建築等等,星際大半的文明都在這裏發源。

所以,絕對不允許有大規模戰鬥,甚至連普通的鬥毆都會被處以驅逐出境的懲罰。

星際條例為綁架犯們提供了暫時的庇護所,再兇惡的罪犯走在芙利維娅整潔悠閑的街道上都會變得和善,這是心照不宣的規則。

赫勒用一件寬大的咖啡色帶兜帽的外套把撒拉弗裹得嚴嚴實實,當然不是為了擋那并不寒涼的徐風,撒拉弗的容貌太容易給人留下印象,他們不會在這種顯而易見的地方犯錯。

一行人穿過街道,來到一棟外部線條很優美的白色建築前,裏面正奏着輕柔的音樂,随着他們的深入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能體會其中的動人。

生動的浮雕裝飾着典雅的大廳,中央擺放的是如團簇花朵般的大提琴,而演奏椅上坐着的是一個個小不點,他們亮晶晶的眼睛都認真地盯在一位美麗溫婉的婦人身上。

婦人察覺到客人的到來,溫柔地拍了拍手,“今天的課程就到這裏,回家後不要冷落你們的小夥伴好嗎?”

“好~”

小不點們興奮地把他們的大提琴小夥伴裝好,背到身上甚至超過了他們的身高,看上去像一只只勤勞的小蝸牛。

藝術也是要有代價的。

大廳空曠了下來,美麗的婦人裙角擺着輕輕的波浪,翩跹地來到幾人身前,麥克迎上去給了她一個熱情的擁抱。

“過得好嗎,媽媽。”

“當然好了,”米勒夫人慈愛地拍了拍兒子的臂膀,“現在,大孩子應該停止撒嬌,給媽媽介紹一下你的朋友們。”

“額…”麥克的眼神有些飄忽,他所做的一切能打上危險标簽的事都是瞞着米勒夫人進行的,他的爸爸米勒先生也和他一樣。

身為男人,不能讓家中的女人擔心,這是米勒家粗糙但凝聚着精華的家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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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他們都很累了,您能先為我們準備一下房間嗎,兩間就好。”

“好的,孩子。”

這位溫柔的母親未對她的兒子産生任何懷疑,就像信任她那已經好幾天沒有消息的丈夫一樣。

房間很快被準備妥當,撒拉弗身上的咖啡色外套這才被允許脫了下來,待人周全的米勒夫人捧來一些小點心與茶水,看到撒拉弗時,她被那副容貌所震驚了。

她走近的腳步很明顯地頓了頓,即便動作還是一如既往的優雅,但放下茶托時卻微微有了顫抖,這對禮儀嚴謹的米勒夫人來說是極為罕見的。

“天啊,這孩子……”米勒夫人眼中泛着疑惑,她知道這樣盯着別人是極不禮貌的,可還是情不自禁地細細打量着。

太像了,太像了……

“媽媽?”麥克察覺出米勒夫人的異常,擔心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怎麽了?”

米勒夫人怔醒似的收回了視線,把麥克拉到一旁,“快告訴媽媽,那個孩子是誰?”

“額,媽媽……”麥克當然不能說是被他們綁來的人質,雖然他也不喜歡對米勒夫人說謊。

“他只是我的同學,就是這樣。”

那句話中蘊含着很明顯的不想再深入探讨的意味,但米勒夫人似乎對撒拉弗格外關注,她接着詢問,“那你知道他的家人嗎?比如他的母親。”

“他、他的母親早早就去世了,媽媽你最好不要去問他有關這方面的問題。”

“這樣嗎……”米勒夫人松了一口氣,神色卻又有點失望。

也對,怎麽可能會是那位大人的孩子呢……

最後米勒夫人恢複成了往常優雅的模樣,“那就應該是巧合了,麥克,好好招待你的朋友們,我不打擾了。”

“我會的,媽媽。”

……

于是,作為表面上的客人,實際上的人質,撒拉弗就這樣乖乖地在米勒大宅裏住了下來。

他是一位很容易招人喜歡的客人,尤其招米勒夫人的疼愛,也是一位很省事的人質,從來不想着偷偷溜走,這讓他的日子依舊過得很舒适。

甚至舒适到叫幾位綁匪先生額角都止不住地抽搐。

“美麗的夫人,我能再要一杯您的特制果汁嗎?這是整個星際最美味的東西。”

小可憐撒拉弗又上線了,他抱着空掉的杯子,迷人的外殼增加了他的攻勢。

“哦~親愛的,”米勒夫人失笑地用手掩了掩嘴唇,“你喝得太多了,為了你的肚子着想,等晚餐時好嗎?”

“晚餐,那太久了,米勒夫人~”

“好吧好吧,但是答應我,只有一杯。”

麥克開始覺得他失去了在家中應有的地位,他想他有理由生氣,并把怒氣發洩到某個明顯在裝乖的小惡魔身上。

可小惡魔的前男友不允許他這麽做,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總之赫勒在經歷了那樣的事情後,居然還會對這個叫撒拉弗的小子死心塌地,這令他甚至對好友赫勒的人格産生過懷疑。

“好了媽媽,能給我們一點游戲的時間嗎?”麥克心情很郁悶,但還是很好地笑了出來。

男孩們總是貪玩的,體貼的米勒夫人接受了兒子的請求,大方地退出了房間,并打算進入廚房再制作一杯果汁。

當房中只剩下綁架案的涉案人員時,對話正式進入了主題。

氣氛以一種抛物線似的弧度沉寂下來,幾人嚴肅的神色在陡然靜下來的空間中相得益彰。

“奧斯蒙·卡特萊特已經于昨夜淩晨接到了我們的消息,如果我的爸爸及同伴們真的落在他手上,這将會是一場很嚴峻的交易。”麥克用深沉的語氣表達了他的擔憂。

他那作為聯邦起義軍核心成員的爸爸與他失去聯系的那一刻,一場綁架案就在計劃中了,還記得奧斯蒙在與撒拉弗進行通訊時所指揮的那場戰鬥嗎,對象正是麥克口中的同伴們。

“但這裏是芙利維娅,沒有人可以在這裏明目張膽地掏出武器。”

“是的,這就是我選擇芙利維娅的理由。”赫勒開始展現出指揮者應有的氣勢,雖然還有點稚嫩,但那的确比起以往有所成長了,“現在該擔心的是撒拉弗在他的監護人眼中的價值,他會願意為此交出我們所有的同伴嗎?”

難說。

這個答案同時出現幾個人的心中,他們轉頭看了一眼在曬着太陽的某人質,柔順的發絲在陽光下泛着絲緞般的銀色,與眼底的金屬灰共同描繪出一個觸不可及的帝國貴族。

可也許,不是不可能……

他們繼續探讨起了計劃的可行性,每一個步驟都被反複推敲,但他們忽略了一點,當一只瘋貓安靜下來時,要提防世界末日是否來臨了。

“麗娜小姐的白帽子落上了螞蟻……”

“麗娜小姐的高跟鞋踩出了蛆蟲……”

“麗娜小姐的子宮裏睡着我的同胞……”

撒拉弗開始哼起了他現編的歌謠,用他在進入這所房子時才聽過一次的旋律,他很樂于當沒有小夥伴時自己一個人玩耍,這是他在玻璃罩中學會的技能。

然後。

Boom——!!!

這棟像藝術品一樣的建築被毀了,毀在一聲爆炸中,半成品麗娜小姐的威力雖然不太夠,也叫整個米勒大宅碎得不成樣子,除了離爆炸中心較遠的廚房。

綁匪們所在的房間在徹底坍塌前還有幾秒鐘給他們逃生,赫勒在第一時間想撲過去護住撒拉弗,可他等級只有C的體質不允許他這麽做,麥克首先将他推出了窗外。

他聽着玻璃破碎的聲音,眼前飛散的碎片将他的反應能力也劃得支離破碎。

他的身體在往外飛,意識卻仿佛停留在一個時間流逝相對要緩慢的空間,同伴們慌亂的神情,崩毀的建築,以及撒拉弗嘴角張揚的笑意,一切一切,都在一瞬間清晰地定格到他的腦海中。

當身體摔到地上的那一刻,所有的東西都快速流動,轟然倒塌。

“不!!!”

赫勒爬起身沖進那股騰起的煙塵中,厚重的灰霾猶如實體的布簾,遮住了他的視線,也扣住了他的氣管。

他在成為廢墟的建築上拼命翻找,尖銳的雜物割破了手指,留下星星點點的血跡,最後他在一根圓石柱下找到了兩個人,一個死人,一個活人。

死的那個是麥克,活的那個是撒拉弗。

麥克在将他的朋友推出危險地帶之後想起了他們的人質,為了他的爸爸和同伴,他得确保撒拉弗在見到奧斯蒙之前是活的。

于是他做出了他認為正确的決定,他企圖把撒拉弗帶出這片阽危之域,可惜他沒能快得過爆炸帶來的沖擊,被掀飛的麥克與倒塌的石柱不期而遇,斷裂的頸椎致人死亡只需要剎那。

而撒拉弗卻好好地縮在牆角與石柱構成的安全區域裏。

荒唐的展開,荒唐的結局。

撒拉弗拍拍身上的灰塵,一只小花貓跳躍在新鮮出爐的廢墟兼墳場上,他現在很想跳舞,遺憾的是他的大樹朋友不在身邊。

“嗷嗚~~~”他就突然學起了狼叫,仰着脖子,向着太陽。

以此作為配樂,赫勒怔怔地将麥克的屍體放到了平地上,他極力地在腦中搜尋着急救的知識,可沒有一種能救一個身體機能已經停止的人。

麥克死了,他唯一的朋友死了。

赫勒像木頭一樣跪在屍體旁,或許更像一塊墓碑,他的腦子也石化了,連悲傷和憤怒都分辨不出,只有靜靜地跪着。

直到撒拉弗邁着輕快的步伐再次從他眼前跳過。

“你做的這些?”

喑啞的質問讓撒拉弗停住了腳步,但也沒停太久,他甚至沒有回頭,這一幕在赫勒眼中重演。

“你做的這些!”

怒氣沖破了滞阻的大腦,赫勒不再充當木頭或墓碑,他沖向某人的背影,可似乎怎麽都接近不了,他在奔跑,但他也只有看着撒拉弗漸漸遠去,然後,撒拉弗停了下來。

因為米勒夫人從前面出現了,她纖細的手中拿着的不是琴弓或者果汁,是一把槍,她美麗的面容上所擺出來的神情不是一位溫柔的婦人,是一位憤怒的母親。

今天的芙利維娅在響起一陣爆炸後,還會有一聲槍響。

biu~

而那其實是在撒拉弗走到米勒夫人身前之後響起的,他握住那雙顫個不停的小手,替她扣動了扳機,目标是自己的心髒。

不得不說,還是會疼的。

撒拉弗的胸口被穿出一個大洞,可以透過它直接看到背後風景的那種,他應該倒在地上的,可他沒有,他接着溫柔地親吻了米勒夫人的臉頰,和正常人沒有什麽區別。

“很可惜,美麗的夫人,你殺不了我。”

沒人可以殺得了我。

空洞的心口,冰冷的眼眸,蒼白的面具勾出血腥的裂縫……

不知道是該驚恐還是痛恨,心理防線被輕易地沖毀,這位優雅的婦人坐到了地上,無措地哭泣,“為什麽要這麽做…我的麥克,為什麽……”

“你愛你的孩子?”

撒拉弗的臉上突然沒有了惡作劇前夕的笑容,他微微蹙着眉,這讓他看上去有點落寞,“是的,很明顯你是,這很好,很好……”

“很好~”

撒拉弗很快又揚起了歡快的笑容,他幾乎是轉着圈圈走出了這片廢墟,胸口的大洞一邊潑灑着血液,一邊在被風穿過的同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出了肉芽,然後愈合。

很詭異。

但畢竟撒拉弗是天使,天使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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