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告一段落
女人微微一怔,葉慕沉立刻捏住她右手腕,用力一扭。頓時她痛叫一聲,手腕以不自然的模樣彎垂。一根銀針從她手中滑出,掉落在地。
“這點本事,也想殺我。”葉慕沉眸光寒徹,冷然道。
女人眼見偷襲失敗,幹脆破罐子破摔。赤紅着眼咒罵:“你個不得好死的東西,都是你們,如果你們不逼她做莊主,她也不會死。都是你們,去死吧,去死吧!”
葉慕沉一語不發地看着她,眼中竟流露出些許哀戚。
“有理智的靈才能做靈使,失去理智,只能……抹殺。”
葉慕沉輕聲陳述着這個事實。實際上,在他做靈主的九萬多年中,被他親手處理掉的靈使不下數十人。
原本能夠形成靈體的就是有着強烈執念的惡靈,靈主與靈結定契約,以自身靈力去滋養他,教化他,最終使他擁有近乎常人的肉體與情感,這樣養出的才是屬于自己的靈使。
但即便有着靈主的牽制,靈使依舊存在極強的不穩定性。其中之一就是體內戾氣的肆虐。一開始表現出來的只是殺心過重,越到後期越不受控制,最終将失去理智,變成真正的惡靈,危害人間。
而處理的唯一手段,就是斬殺。由其主,親手将他送離人世。
“你似乎是靠天地靈氣自己修煉而成的靈使,”葉慕沉淡淡道,“既然如此,我就跟你簽一個臨時契約,代替你并不存在的主人,送你上路吧。”
說着,手指在女人胸口插着的那把匕首上一劃,再雙手握住刀柄,将靈力與鮮血一同送進她的體內。那女人似乎還妄圖掙紮,尖尖的指甲抓在葉慕沉的脖頸和臉頰上,留下淺淺的抓痕。
葉慕沉仿佛感受不到疼痛,持續向着匕首輸送靈力。幽藍光芒覆上刀刃,清冷的,卻又是說不出的溫暖。
漸漸的女人掙紮的幅度越來越小,最終癱在地上一動不動。葉慕沉目光沉了沉,猛然拔出匕首。頓時她的軀體散出微光,化成粒粒光塵,随風一吹,飄散不見。
葉慕沉松了口氣,站起身來。腳步卻有些不穩,險些跌倒。
“沒關系的,我一個人也可以。”葉慕沉低聲對自己說着,用左手握住了正在微微發顫的右手。
現在,唯一知道應天石下落的只能是碧蓮了。找到她之後,拿到應天石,也不枉此行。
葉慕沉往前走了幾步,可又在下一刻身形一頓,轉身朝着反方向走了回去。
憑着記憶,他走到了原先巨蟒出現的地方,現在哪裏已空空蕩蕩,什麽也不剩了。
理所當然的吧……
葉慕沉不知為何,莫名地有些情緒低落。都已淪落到了今天這個田地,怎麽可能還會相信奇跡。
葉慕沉呆呆地站在那,他明知道這裏很危險,那條巨蟒還有可能回來,可卻一步也不願挪動。
“陸小七……你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他輕聲說着,蹲下身,伸手去撫了撫一處土地。這裏還殘留着些許陸小七的鮮血,葉慕沉摸在上面,好像能感覺到溫度似的。
“我一直是個讨人厭的家夥,自私自利,敏感多疑。對我這種人還這麽好,你是笨蛋還是傻子。你看,最後還因為我把命搭進去了,你就應該利用我,自己躲得遠遠的。救人是需要餘力的,哪有救不了還要舍命救的。”
葉慕沉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會說這麽多話,畢竟在他意識裏的一周前,他還只會說殺誰讓誰去死這樣的話。
“再見……”葉慕沉神情寂寞地低喃道,“下輩子,別再和我這種人扯上關系了。”
說了些不像自己的話,葉慕沉深呼一口氣,稍微整理了下思緒。
現在他已殺了那女人,唯一的線索只有碧蓮了。
此時去找碧蓮,應對起來有一定難度。剛剛若不是那女人偷襲時露出了破綻,葉慕沉也沒法輕易殺死她。而且他原本的靈力就只有零星一點,這麽一路上已經透支到了極限,再這樣下去,很有可能危及性命。
唯一的優勢,是他儲物袋裏的三張護符,一張也沒動過。
想到那護符,葉慕沉又攥緊了拳。若是陸小七自己帶着這護符,也不會如此……
但他随即又想:……人死不能複生,還是不要再徒增煩惱了。
葉慕沉望了眼天邊,月挂高空,夜色正濃,距離天亮還有很長一段時間。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怎麽引出碧蓮,除了那天她來送棉被,見過一回,葉慕沉再沒在別處見過她。
葉慕沉思索片刻,忽然明了。口中喃喃道:“如果在意的人死了,會想待在留有他氣息的地方吧……是那裏嗎。”
他不再遲疑,立刻朝山莊跑去,目的地正是他們那天搜尋過的閨房。
此刻的日月山莊籠罩在濃濃的夜色中,就好像他第一次所見那樣。不過當時有陸小七的陪伴,而如今只剩下了他一個。
葉慕沉沒有耽擱,很快找到了那座角落處的深藍色建築。它依舊孤零零地立在那,就好像被周圍的建築所抛棄了一樣。
這一次來,葉慕沉更為謹慎小心。在距離小屋的五米處就停下了腳步,躲在草叢裏觀察。
小屋還沒布下新的禁制,甚至連鎖都沒上。這樣毫無防備措施,反倒叫葉慕沉有些不安。這仿佛是在邀請他進入,簡單得像個陷阱。
正當他猶豫是否要進入時,門忽然吱呀一聲打開了。
門內沒有點燈,黑漆漆一片。但借着月色,葉慕沉看見房門口出現了一個倩影,她緩緩從屋內走出,月光在她白皙的肌膚上籠了一層淡淡銀輝,眉眼更顯得溫柔如水。她站在門口,裙擺随風輕輕搖曳,目光卻不偏不倚地落在葉慕沉藏身的那處草叢。
“你不是來找我的嗎?”她輕聲問。
葉慕沉一語不發,觀察了片刻,才從草叢裏慢慢站起身來,“你是碧蓮?”
女子微微點了下頭,“我們不是第一次見。”
葉慕沉:“你給我們送過棉被。”
碧蓮露出一抹淺笑,“對,你還記得。”
“那是自然的,”葉慕沉道,“那天晚上,為我們開門的也是你嗎?”
碧蓮搖頭,“那是另一位,看來她讓你們吃了不少苦頭。她想放你們進來發現我做的事,然後出去告訴別人,讓人不要再來這裏。可現在看來,她已經瘋了,而我還有理智。”
“的确如此,你看起來還沒失控。你在棉被上放的迷香太明顯了,就好像故意讓我們發現。還有你明明一直守在這裏,那天卻沒有阻攔我們進屋。實際上,你才是那個不想害人的,對嗎?”
碧蓮笑了笑,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誰知道呢。只是害了那麽多人之後,也該清醒了。人總會吸取教訓的,總不能一直犯錯。”
葉慕沉望着她的臉,微皺起眉,“你們兩個……”
“我們兩個沒有黑白之分,都是為了鳶兒。她原本比我看得清,可到最後卻比我陷得還深。山莊已經很久沒有來過外人了,我想她也是想要借此機會解脫吧。”
葉慕沉:“鳶兒是月溪嗎?”
“嗯,她在成為月溪之前,一直叫鳶兒。她是個很好的人,好到像我這樣的廢物都會溫柔對待。我是個很沒用的靈使,靈力低微不說,還一無長處,根本沒法保護她。她卻說不需要別的靈使,只想讓我陪在身邊。這樣好的人,卻因為不願繼承家業,被丢在這樣的偏房,連正院都不準去。人真的很殘忍呢。”
碧蓮的目光有些黯淡,即便已過去萬年之久,提到時還是會觸及心中的傷口。
“所以你殺了所有月家的族人,是為她報仇?”葉慕沉問。
碧蓮看向皎潔的月,不知在想什麽。好半晌才緩緩道:“或許吧。也許只是不甘心她就這麽走了,需要一個宣洩情緒的點。”
“那密道裏的那些人,是你抓來的嗎?”
“有一半是。不過喚魂術我早就放棄了。只不過我的靈氣不足,需要從他們身上獲得。日月山莊的禁制現在是我在維持着,不過應該也維持不久了。”
葉慕沉沒有再繼續問,對碧蓮而言這個山莊何其珍貴,開口讓她放過那些人根本不切實際。葉慕沉也不想為了素不相幹的人做些自讨沒趣的事。有餘力才救人,他并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得罪碧蓮。
“最後一個問題,”葉慕沉低聲道,“應天石在哪?”
聽到這個問題,碧蓮的身體明顯僵了一瞬,但很快她便嘆了口氣,輕聲開口:“日月山莊的應天石已經不在了。其實日月山莊的禁制,所需靈力之多根本不是一個人能夠擔負的。之前都是靠應天石維持着,可在五年前,突然闖入了一個男子,硬是搶走了應天石。我這才不得已又開始捉人。”
葉慕沉面色有些凝重,“日月山莊的禁制非一般人所能破,到底是什麽樣的人,你還記得他的樣貌嗎?”
碧蓮微微搖了下頭,“他穿着黑色的鬥篷,我沒有看清他的臉,但他的手上有紅色的電氣纏繞,手背上還有一個淺色的印記,有點像是……”
“像是什麽?”葉慕沉情緒激動,急忙追問。
“像是……”碧蓮皺着眉頭,似乎在努力回憶,“像是……楓葉!對,我當時就說一個男人身上帶着這樣的印記有點奇怪,所以特意記下來了。”
葉慕沉頓時倒吸一口氣,拳頭捏得發抖。
那個楓葉型的印記,他死也不會忘記。
因為帶着這個印記的人,正是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陸子曳!
背叛,奪寶,害命!任何一條罪責,都足以讓葉慕沉将他千刀萬剮。
他果然還活着,甚至一直在尋找新的應天石提高修為。這個挨千刀的混蛋,總有一天自己一定要殺了他。
碧蓮見葉慕沉這副咬牙切齒的模樣,也猜出了他們之間有些過節,安靜地站在一旁,沒有追問。
“……多謝告知,”葉慕沉強行使自己冷靜下來,對碧蓮道,“有朝一日,在下必定将他碎屍萬段,替姑娘報仇。”
碧蓮淺淺地笑了一下,從袖中取出一個白瓷小瓶送到葉慕沉手中,“謝謝你幫助鳶兒的母親解脫,沒有什麽能答謝的。這是日月山莊的秘制丹藥,對治療創傷有奇效,你帶着,以防萬一。”
“多謝。”葉慕沉收下,對碧蓮拱手一拜,随後轉身朝山莊的大門方向走去。
他待在這裏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只可惜竹籃打水一場空,費盡心力卻是晚來一步。
葉慕沉默默走着,但剛走出幾步,忽然聽碧蓮在他身後,聲音輕悠悠地道:“你知道,送給你們的為什麽只有一床棉被嗎?因為,你們其中有一個,并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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