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戲精本精

葉慕沉心中一震，這鳳鳥是靈獸的一種，雖不是什麽稀奇物種，但做飛騎還是頗為奢侈。況且他們只是普通的內門弟子，竟然能享受到這樣的優待，梵令派究竟是個怎樣的地方？

鳳鳥載着三人，直沖雲霄，速度極快但很平穩，坐在上面幾乎感覺不到颠簸。葉慕沉向下稍稍望了一眼，綠水青山中依稀可見幾處城鎮，人渺小得可怕。

但他們卻于蒼穹之上，在雲層中穿梭。這就是修仙者與凡人的不同。

葉慕沉不禁回想起少年時，年幼的他第一次禦劍飛上青空，望着地面的景象，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變強。

他以為只要變得更強，就能站得更高看得更遠，将一切都控制于股掌之中，再也不受威脅。

可實際上，站得越高摔得越慘，他還不是落到了這步田地。近十萬年的歲月就好像空白一片，什麽都沒留下。一眨眼的功夫，所有努力化為泡沫，又殘忍地被打回了原形。

葉慕沉神色有些黯淡，恍惚中聽到有人在喊：“楚軒，楚軒……”

葉慕沉心裏有那麽一瞬間納悶地想楚軒是誰。但很快反應過來那就是他自己……

急忙轉過頭去，卻見陸小七坐在另一只鳳鳥上，正望着他微笑。葉慕沉忙向後看了一眼，确保另一人無法看見他們的表情後，才暗自松了口氣。皺着眉頭朝陸小七做了個口型：“別看我。”

陸小七眼角都笑得彎起來，也學着他的樣子回做了個口型：“為什麽？”

居然還問為什麽，葉慕沉一陣無奈，他可不信原來的李彥會莫名其妙地對楚軒微笑，還笑得如此燦爛。

“轉回去，轉，回，去。”葉慕沉配合着手勢，生怕下一秒就被後面的人瞧見，有理也說不清。

陸小七眯眸笑了笑，假意看不懂他的意思，緩緩翕動雙唇，一字一頓地做出口型：

“我，喜，歡，你。”

陸小七眼眸明澈，笑容粲然。葉慕沉的臉蹭的泛紅，猛然轉回頭，僵直身子一動不動，再也不敢回頭去看他。但一路上，葉慕沉仍能時時刻刻感受到陸小七的視線，臉頰的溫度就沒退過。

大約過了兩個多時辰，鳳鳥總算停止了飛行。根據它的速度，葉慕沉判斷梵令派與烏河城相距不近，跟尚溪派就更是隔了萬水千山。明明比尚溪派近的門派多如牛毛，為什麽偏要舍近求遠，去找尚溪派的麻煩，葉慕沉感到費解。

而當他從鳳鳥身下下來時，就更是狐疑不解了。

這哪裏是仙家門派，分明是一處荒漠，遙望無盡的全是黃土和沙丘，連個活物都沒有，偶爾才從天上飛過一兩只雄鷹。要不是身旁的真弟子神色自然如常，葉慕沉早以為他們是走錯地方了。

葉慕沉偷偷用餘光瞥了一眼陸小七，見他神色如常地站着，臉上還帶着一絲不耐煩的情緒。和原本的李彥還蠻像的。葉慕沉盯了他好半晌，始終沒看出他真實的情緒，不由得感慨陸小七真是善于僞裝。

正當葉慕沉東瞄西瞅的空檔，腳下地面忽然産生了一陣輕微的震動，葉慕沉僵了一瞬，立刻擡眼，卻沒看見另兩人的神态有什麽變化，似乎根本沒有感受到這股震動。

這反倒叫葉慕沉更為不安，莫非這震動只存在于他腳下……

猜測剛一出現，葉慕沉就感覺到一個有力的東西猛然抓住他的腳腕，将他向地下拖拽。力度之大，簡直像要硬生生扯下他的一條腿。

葉慕沉向下一瞅，頓時倒抽一口冷氣，一只绛紫的大手正緊緊抓着他。就像是被人剝去了整張皮，風幹晾曬，蒸發去所有水分，只剩了绛紫色的幹肉包裹着骨頭。

那模樣實在叫人不怎麽愉快，葉慕沉不禁皺起了眉頭。他現在是楚軒，還不能露出破綻，只好膽怯地喊了一聲救命，盡快通知身邊兩人，他遇險了！

但他這句話一出，地下的東西卻好像聽懂似的，迅速松手鑽回了沙地裏，消失不見了。

“怎麽了？”身前兩人立刻轉頭看他。問話的是那位不知姓名的男子，陸小七沒有說話，但葉慕沉看出了他眼底的擔憂，忙擺擺手道：“沒什麽，我看到一只蟲，被吓了一跳。”

“哦，這片區域就這樣，進去裏面就好了。”那弟子漫不經心開口，看來也沒怎麽把他的事放心上。反正在他眼裏，楚軒膽小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陸小七雖然擔心葉慕沉，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沒見他出什麽事，也就把頭轉了回去。

葉慕沉并不在意那名同行弟子的态度，自己越沒存在感，行事越便利。他的重點放在了對方的後半句話上。“進去裏面就好了”，這說明梵令派是有入口的，而且沒那麽簡單被找到。

很快他的話就得到了驗證。

不知從何處冒出了一個矮個子男人。他只有十二、三歲男孩那麽高。渾身上下纏滿了雪白的布條，只有頭部露出了眼睛的位置，但卻僅僅是右眼，另一只隐藏在厚厚的繃帶下面，不見分毫。

“你們是誰？”他目光警惕，冷冷地道。

“李副座名下弟子唐子天！”與他們同行而來的那名紫衣弟子先一步報上名號。

随後葉慕沉和陸小七也依次道：“木言長老名下弟子楚軒！”“李副座名下弟子李彥！”

這一番介紹後，葉慕沉總算知道唐子天為什麽喊李彥師兄了，原來不只是因為李彥實力比他強。更是因為他的師父李副座是李彥的親叔叔。那自然是要巴結讨好的。

不過李彥這人也是有趣，不找和他同師的弟子做小弟，非得找別人座下的。性格鐵定是要強又倔強，不願意依靠叔叔的名號，只想靠自己的實力來獲得尊敬。

“李彥？”顯然作為副座的侄子，他的名字在門派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守門人上前檢查了一下陸小七的令牌，确認無誤後，立刻低下頭畢恭畢敬道：“您可終于回來了，副座等您好久了。”

陸小七不鹹不淡地“哦”了一聲，守門人忙開始施法，打開傳送陣，仿佛怕陸小七跑了一般。看來這個李彥平時沒少招惹他這個親叔叔。

紫色陣法圖随着靈力的輸入慢慢從地面顯現，當靈力達到飽和時，葉慕沉忽然感覺身子一輕，再一眨眼時，周圍的景色已全然變了樣。但還沒等他細看，就聽到一個震耳欲聾的呵斥傳來……

“李彥你個小兔崽子，給我滾過來！”

“我不滾！你滾過來！”陸小七頓都沒頓一下，立馬反罵回去。吹眉毛瞪眼睛的樣，和沖向這邊的李副座一模一樣。

要不是葉慕沉知道真的李彥被他們五花大綁了，扔在深山睡得不省人事，他簡直要以為眼前這個就是原主了。

“你個小王八蛋，白眼狼。你爹把你托付給我的時候才巴掌大點，是誰辛辛苦苦把你培養長大，你就這樣和我說話！”

李副座說着，向葉慕沉那裏丢了一記眼刀，葉慕沉忙向後縮了縮，以免被波及。

“就算是我語氣不好，也是你先挑起來的。你就沒有考慮過，在這麽多人面前，我的顏面何存！”

“你還有理了！給我過來，回去好好收拾你！”李副座抓住陸小七的後領，根本不理會他的掙紮，強行拖拽。陸小七在他身後張牙舞爪地發了半天瘋，也沒掙脫開，只好臭着一張臉被人像拎小雞仔似的，提着上了飛劍，然後一眨眼的功夫，兩人就飛離遠去了。

葉慕沉簡直是看了一場精彩的表演，尤其是最後，陸小七被李副座提上飛劍帶走，還暗中向他眨了個眼。

太厲害了……葉慕沉忽然覺得能當卧底的都是人才，這随機應變能力，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大為感慨了一番，葉慕沉才注意到四周圍了不少人在駐足，但大家的表情都很柔和，有不少還嘴角帶笑。看來對于這種情況大家已經見慣不怪了。

葉慕沉在門口有意多逗留了一會，暗中偷聽周圍人的講話，但不外乎是說李副座寵溺孩子，或是誇贊二人情同父子。一直沒聽到有用的對話，葉慕沉也不着急，直到最後門口只剩了三個人，除了他還有一對少女。待隐隐聽到對話聲，葉慕沉便站在靠近門柱的地方，借陰影藏匿身形。

“唉，副座真是太疼侄子了。”其中的一位粉衣姑娘道。

“可不是嗎，這哪是做叔叔，分明是做父親呢。”另一位紫衣姑娘看向他們離去的方向，也微笑着道。

“不過，入門三年了我都沒見過掌座，所有門內事務都是副座在管，你說掌座會不會就是李師兄的父親。然後……”

“胡說！”紫衣女子道：“梵令派第一條規矩就是不準談論掌座的事情，這要是被發現了，可是要碎靈海的，到時候一輩子都修不了仙了。”

粉衣姑娘頓時臉色煞白，慌裏慌張地向四處望了圈。門口附近空曠，葉慕沉只不過是站在了門柱附近，她仔細看了幾眼，就立刻注意到了。她吓得睜大眼睛，連忙小跑着到葉慕沉跟前。先是緊張得呼吸急促，然後才慢慢冷靜下來，“剛才的話……”

她還未說完，葉慕沉便道：“聽到了。”

粉衣姑娘：“……”

氣氛尴尬了三秒鐘，粉衣姑娘又鼓起勇氣道：“你檢舉我也沒用，沒人給你作證，我可以說你誣陷我。”

葉慕沉：“有道理。但監事處不信我，卻不會不信李彥。”

“你！”粉衣姑娘這才想起來楚軒和李彥走得格外近。別的人讨好李彥，他全當沒看見，非要選擇這個膽小如鼠的楚軒。也不知道楚軒究竟哪裏好了。

葉慕沉倒不會有這樣的疑問。李彥那樣自負的人，最讨厭別人在他面前耍小聰明，反倒是楚軒這種真傻的，才讨他喜歡。相處起來沒有負擔，還能找找優越感。

見那姑娘氣鼓鼓地瞪着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葉慕沉緩緩道：“所以，如果你想讓別人幫你，應有的态度是懇求而不是威脅。否則碰上軟柿子，或許就認了。碰上稍微強硬點，都絕不會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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