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一觸即發

剎那間，戰鬥一觸即發，陸小七手凝紅電劈啪作響，明亮刺眼的光映照着他的面頰，陸小七渾身爆出足以颠覆天地的巨大靈力，氣浪卷動塵土滾滾翻騰。

他眉頭壓低，一雙漆黑明眸仿若兩點星芒，緊緊鎖定陸子曳的身影。

在葉慕沉記憶中，陸小七一向是氣定神閑，從容不迫的，即便是面臨生死危機，也從未露出如此認真神情，葉慕沉不由得有一瞬間晃神，還未反應過來，已經被陸小七的靈力保護着向後倒退，與陸子曳拉開了距離。

“陸小七！”葉慕沉情急之下喊出一聲，日月山莊那夜的情景頓時浮現眼前。

大概是聽出了葉慕沉話音中的焦急，陸小七緩緩轉過身來，神色極為溫柔地清淺一笑。葉慕沉微微怔愣，陸小七的身影在滾滾風沙中顯得有些遙遠而不真切，他目光清澈雪亮，仿佛有最為柔軟的情感蘊含其中。

葉慕沉一動不動地呆望着他，狂風獵獵，陸小七的衣擺飛揚，聲音湮沒在了風中，葉慕沉看出他的口型是：

“等我。”

無聲的話語傳達入心，世間萬物如潮水般褪色，天地歸為虛白，唯有陸小七的身影處于視線中央，傲然挺立。

默然許久，葉慕沉最終目光堅定，道了聲“好。”這簡短的字中包含了他對陸小七無盡的信任，他深知陸子曳無可匹敵的強大，但也相信陸小七絕不會輸！

“真是情深義厚。”一陣輕笑傳來，陸子曳以看戲般的姿态揚手鼓了鼓掌。

陸小七的目光瞬間變得銳利冰冷，陸子曳全不在意，只慢條斯理道：“別那麽警惕，我不過是來請前輩去我府上做客的。”

陸小七眼眸一眯，手中紅電剎那凝為猩紅長.槍，向前猛然投刺。陸子曳敏捷如電，一個側身躲開，長.槍擦着耳畔疾馳而過，幾縷斷發飄然而落。

“下一次瞄準的就是你的腦袋。”陸小七目光陰冷，聲音低沉。

“那還請您高擡貴手。”陸子曳微微一笑，神态自若，沒有因那突襲的一擊産生絲毫動搖。

他笑了笑，又道：“不過神使大人會不會太蠻不講理了些。你們埋伏在我的門派裏搜尋情報就可以，我只不過請葉前輩去喝口茶，就這麽殘忍拒絕。”

陸小七稍稍向後一瞥，确定葉慕沉聽不見談話內容，這才回應他的話，“別用那個稱呼叫我。如果你現在說出罪魁禍首的名字，我還能仁慈一點，讓你死的不那麽痛苦。”

“很可惜，恕難從命。”陸子曳嘴角微揚，手中飛快凝聚紅電。

陸小七早有預料，冷哼一聲，手握赤電猛然朝前沖去。

戰事突起，兩道紅光相撞，天地色變，狂風席卷，氣流爆破，半裏內的樹木拔地而起，翻滾倒卷。

葉慕沉因有陸小七靈力保護，不受分毫傷害，但也不能離開護罩範圍，只得老實地待在原地，坐觀兩虎之鬥。

即便曾是靈界第一，經歷過無數大大小小戰役，葉慕沉也被這場比鬥深深震撼。

陸小七和陸子曳的打鬥，不僅是靈力的比拼，更是技術的對抗。

雖所用招式統一，皆為紅電。但施招方式千變萬化，相互牽制。

陸小七凝聚萬千箭雨，陸子曳便瞬間化出牆壁護盾，如龜殼倒扣，将他保護在內。陸子曳凝出兩把斬刀，陸小七便拉開距離，以長鞭對抗。兩人相周旋，一息之內便可交手十幾次，打出幾十種以上的變化。看得葉慕沉心驚肉跳，眼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錯過任何一次細節。

而就在葉慕沉的注意力全然被吸引，目不轉睛地觀看比鬥之時，真正的危機正在悄無聲息地接近。

陸小七的靈力超凡，所凝護罩絕非尋常之力能夠破開，就連陸子曳這種級別的高手，都需要全力以赴至少三息時間以上才可攻破。

況且有陸小七在，別說攻擊護罩長達三息以上的時間了，就連靠近都很難做到。

這本應該是萬無一失的。

可偏偏這世間越覺得不可能的事，越會發生。

葉慕沉正專注地看着兩人打鬥，忽然發覺護罩有一瞬間的扭曲。

他眉頭微皺，剛察覺出不妙，已經為時已晚。葉慕沉只覺後頸一痛，接着便兩腿一軟，癱倒在地。

在徹底沉入黑暗前，他總算明白了。

這是調虎離山之計，除陸子曳外，還存在有不知名的第二人……陸子曳引開小七，只為讓另一人活捉自己。

黑暗中不知過了多久，葉慕沉迷迷糊糊中聽見有人說話：

“禁制布好了嗎？”

“您放心，都埋在靠近心髒的地方，難以發現。”

“好，你辦事我一向放心。按照計劃，把他送回神使身邊去，千萬別被察覺出端倪。”

“屬下明白。”

話及此處，葉慕沉的意識已然清醒大半。他感覺自己躺在一處冰冷堅硬的地方，後背被硌得發痛。他怕對方發現，再給弄暈過去，便一動不動，竭力放平呼吸，不發出一點聲響。

自己被敵方擄走是毋庸置疑的事，只是不知道對方這樣做的意義何在。

方才的對話內容他多多少少聽進些許。莫非他們抓走自己，與神使有關？對話的兩人，一個似乎是陸子曳，另一個他不知是誰，但聲音莫名有些熟悉。

如果睜開眼看一下，或許就能辨別是誰了。

葉慕沉心底做着危險的打算。正待乘其不備，識破敵方真身。忽然覺察四周悄然無聲，心中納悶，這兩人沉默的時間是否有些太久了？

這種疑惑剛一浮現，耳畔便傳來一陣低沉男聲，距離極近，似在咫尺間。

“聽夠了？”

葉慕沉渾身一個激靈，險些驚叫出聲。他竭力平穩呼吸，然而心髒仍在胸腔中咚咚作響。

“別裝了，”那人道，“你熟睡時的呼吸頻率我最清楚。”

葉慕沉被他篤定的語氣激起一身雞皮疙瘩，手心虛汗直冒。見實在沒法繼續裝睡，只好悠悠睜開雙眼，竭力做出一副方才清醒，迷茫無知的神色。

然而，這最後一絲餘力，在瞧見對方面容的那一刻也瞬間消散無蹤。

葉慕沉睜大雙眼，心髒猛跳不止，震驚之情溢于言表。

他顫抖着雙唇，正要開口，那人忽然輕輕擡手，食指在他額間一點。

霎時間，如同尖銳的冰錐刺入大腦，葉慕沉頭疼欲裂，他通紅着雙目死死盯向那人的面龐，一句話也說不出，就這麽再度暈死過去。

于白霧彌漫中，葉慕沉迷失了方向，他不停地奔跑，一遍遍呼喊陸小七的名字。可前路永遠延伸下去，仿佛沒有盡頭。

終于，葉慕沉精疲力竭，再也提不起步子，他跪倒在地，汗流浃背，沉重的呼吸聲回蕩在耳邊。

呼……呼……

冰冷的空氣竄入肺泡。葉慕沉的耳中像蒙了一層膜，聲音模糊悶沉。

他感到大腦昏沉發脹，眼珠滾燙疼痛，似要燃燒。

在暈暈沉沉中，葉慕沉的意識逐漸稀薄，他下意識動了動唇，喚出一個單音，“陸……”，随後忽然愣住了。

陸？自己剛才是要說什麽？

葉慕沉呆怔地望着地面，許久許久，好似變成一尊失去情感失去靈魂的石像。

他微微動了下睫毛，這一次連剛才産生的疑惑都忘記了。搖搖晃晃從地上爬起，葉慕沉站立在一片白茫中，他面無表情地看着白霧從四面八方湧來，最終徹底将自己淹沒吞噬……

……

“嘶……”

劇烈的頭痛将知覺喚醒。

葉慕沉皺了下眉頭，緩緩擡起眼皮。

四周的陳設簡單易懂，灰白的牆壁，正對面是木栅欄，一眼就看得出是牢房。葉慕沉根本不用思考，就知道自己被陸子曳生擒了。

手腳腕傳來冰冷沉重的觸感，稍微掙紮一下，就會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葉慕沉立刻放棄了逃跑的念頭。雖然這念頭也僅是可以忽略不計的一絲。

他是陸子曳的靈主，自然清楚陸子曳的實力。從他的手下逃走絕不可能。而且這些年不知道他又成長了多少。

葉慕沉垂下眼眸，試圖回憶暈厥前的最後畫面。

陸子曳與他面對面，微笑冰冷得叫人生寒。然後呢，他記得陸子曳凝聚紅電，風雲色變。強烈的氣流沖擊倒卷他的身體，他被抛砸到樹上，又翻滾到地面。

赤色電流被陸子曳引向空中，化成漫天箭雨，萬箭齊發。

意識模糊之中，葉慕沉只能看見天空中炸開無數紅光，煙火似的。

再然後呢，他隐約見到自己身邊也落下了一支紅箭。箭身泛着幽幽光澤，他試圖挪動手指，身體卻像散架了一樣，動一下都劇痛無比。

不過是靈力餘波的沖擊。自己怎麽就已經狼狽得奄奄一息了。

葉慕沉突然很不甘心，這種無可奈何，束手無策，只能靜靜等待死亡的感覺絕望透頂。

他的眼眶忽地有些發酸，咬緊牙關，忍住渾身撕裂般的疼痛，顫抖着手伸向箭支。一股腥熱的液體自喉間上湧，鼻子、喉嚨都是火辣辣的。

他強忍着不去咳嗽。拼盡全力，終于抓住了那支紅箭。

可是，就在剛剛看到希望的那一刻，紅箭在他手中爆開了……

葉慕沉皺起眉頭，眸光微微閃動。

自己還活着。

為什麽自己還活着？

在那支箭爆開的時候，自己就應該死了。怎麽還會被生擒到這裏。

石頭挪動的聲響驀然間打斷了思緒。

葉慕沉趕緊收了心思，警惕地望着大門方向。這座監牢三面牆都是石壁，用的是專門困修仙者的禁石，在裏面無法動用靈力，稍微用一下法術都會被反噬。有些門派的禁閉室也是用這種石頭制成的。

而唯一沒有牆的一面，只是單純的木牢門。看起來相當易破，但不知道有什麽機關。就算是能打破，他現在手腳上都被鐵枷鎖拷住了，憑借肉身之力也是無法掙脫的。

牢門正對着一條石路，石門就在盡頭處。黑暗中，走進了一個人影。

靜谧無聲中，那人鞋底踏在地面上，嗒嗒作響。

葉慕沉猜到了來者是誰，卻還是忍不住得緊張起來。

腳步聲越行越近，借着昏暗燈光，葉慕沉終于看清了他的臉。

熟悉而又陌生，沒有當年刻意裝出的溫柔純良，只有冰冷陰鸷，令他脊背發涼。

牢門啪嗒一聲自行開啓，陸子曳直徑走來，每近一步都叫葉慕沉膽戰心驚，恨不得咬舌自盡，來得個幹脆。

“好久不見，”在走到葉慕沉面前的那一刻，陸子曳忽然變了神色，目光溫柔得仿佛在看昔日戀人，“我一直很想你。”

葉慕沉看見他的目光，一陣胃裏反酸，不由得惡心。

陸子曳又道：“你不說話是因為不想搭理我嗎？”

葉慕沉怒極反笑，呵呵一聲，朝他用力啐了口唾沫。

幾點唾沫星落在陸子曳面上，他卻沒有絲毫惱怒，僅是擡手将其抹去，輕輕笑了，“其實你不用這麽防備我的，我不會傷害你。”

這一句戳到了葉慕沉的痛點，他氣得渾身發抖，咬牙切齒道，“我就是信了你才淪落到這個地步！你的□□，刺得我好痛啊。”

“前輩……”陸子曳的目光忽地落寞下來，神色中仿佛帶着疼惜。

葉慕沉看着只覺好笑。心想這人實在惡心，殺了自己一次還不夠，還要跑來做戲。

連多看陸子曳一眼，葉慕沉都覺得髒了眼睛，幹脆閉目不理。

他原以為陸子曳會知趣地離開，或卸下他的哪條胳膊腿來洩憤，誰知陸子曳竟是突然情緒大變。猛然撲上前來，神智不清，語無倫次，“前輩，你看看我。是我啊，一直陪着你，從木幽山時起，就一直陪着你的。”

葉慕沉被吓了一跳，陸子曳的眼底仿佛燃起了黑色的火焰，席卷他的理智。葉慕沉只能看見瘋狂，燃燒整個世界的瘋狂。

他記起來了，木幽山的初次見面。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