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大概是因為客人已經回去了，王翠芬看葉舒華充滿期待的臉，倒沒有再說什麽，爽快的去開櫃子拿麥乳精了，一邊吩咐道：“暖水瓶裏還有半瓶開水，直接去拿兩個碗過來。”

在缺少物資的年代，葉家這樣的“大戶人家”倒也用得起暖水瓶，葉舒華很積極跑去提她娘的寶貝暖水瓶了，拿碗的時候才反應過來，回頭疑惑的問：“娘，兩個碗就夠了嗎？”

以葉舒華的經驗來看，麥乳精這樣的“好東西”她爹娘是堅決留給孩子們的，兩個哥哥同樣不會搶，但是還在哺乳期的大嫂和懷孕需要補身子的二嫂一定會擁有姓名，加上她這個“體弱多病葉妹妹”，至少三只碗才夠用吧。

這就讓葉舒華有點小擔心了，她知道王翠芬同志是典型的“再苦不能苦孩子”的親媽，可誰讓吃飯的時候發生了點小插曲呢？兩個嫂子搶吃的搶不過她，脾氣還挺大，當場惱羞成怒開啓冷嘲熱諷模式。

葉舒華倒是不痛不癢，肉在她的碗裏，她們說再多也毫無用處，再說她最後的反擊多漂亮多完美！

只是回頭想想，宋知青當時還在桌上，讓他看見這一幕，應該讓王翠芬同志心裏挺不爽的吧？若她娘鐵了心秋後算賬，葉舒華還真有點底氣不足，所以小心翼翼拿眼睛瞅着她娘。

王翠芬聞言板起了臉，跟葉舒華擔心的那樣，她的确在為飯桌上的事秋後算賬，當然對象可不是親閨女，而是林紅梅和宋秀秀。

上回一顆雞蛋點燃了家裏的大戰，王翠芬作為博弈的勝利者，收拾手下敗将的手段顯得十分溫和，只是吩咐更多的事情下去，讓她們多幹活少動點歪腦筋，連一日三餐都沒克扣她們的，可能在一些嚴厲的婆婆眼裏，她這麽做實在太寬容了吧。

但王翠芬這麽做也有自己的考量，她自認比別人更有遠見，不出意外他們以後也是跟老大生活，老了病了是老大媳婦在跟前照料着，現在自然不好把事情做的太絕了，畢竟老大和老二家的鬧得是有點難看，但也是事出有因，世道艱難，這幾年日子稍微好過一點，沒再餓死過人，但是在過死裏逃生挺過來的人眼裏，食物就等于人命。

倆妯娌可以為了食物在家裏上蹿下跳，王翠芬卻不能跟她們掰扯清楚，搞不好傳出去就變成她不給兒媳婦活路，也容易傷了一家人之間的和氣。因此，在不把話說開的前提下，王翠芬便采取了這種迂回婉轉的方式，溫水煮青蛙，積年累月，總能把桀骜不遜的兒媳婦馴服。

只是王翠芬沒有想到這兩妯娌不但桀骜不遜，還如此沒腦子拎不清！

幸虧今天來做客的是小宋，她沒把知青當女婿人選，不用擔心他會為此對小妹造成不好的印象，而小宋本人口風緊，從不在外面道人是非，飯桌的事應該也不會出去說。

可王翠芬知道，但凡今天換一個口風沒那麽嚴的客人，她們那兩幾句話都能把小妹的名聲給毀了！

王翠芬再疼葉舒華，也不可能有閨女嫁不出去就養她一輩子的覺悟，她只會更憤怒，這兩個眼皮子淺的女人，為了口吃的差點讓小妹找不到好人家，再不治治她們恐怕就要上天了。

風水輪流轉，“居心叵測”的人瞬間變成了林紅梅和宋秀秀，雷厲風行的王翠芬師出有名，已經決定就從這兩罐麥乳精開始，收回原本對她們為葉家開枝散葉而提供的一切優待！

聽見葉舒華的疑惑，王翠芬淡淡的道：“就你跟大寶需要喝，兩個碗剛好合适。”

Advertisement

“真的嗎？”驚喜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葉舒華差點原地跳起來，宋知青已經“提醒”過她娘小寶寶不能多吃容易上火，所以大寶可以忽略不計了，只要兩個嫂子不跟她分，兩罐麥乳精就相當于她一個人的了，簡直爽歪歪啊！

開心過頭的葉舒華甚至還飛快的算了筆賬，并脫口而出，“那我一個人吃都能吃半年了啊！”

“……”王翠芬聽完她的心聲，原本緊繃的臉色都維持不下去了，哭笑不得的睨了她一眼，“沒心沒肺的丫頭。”

有好吃的，葉舒華全然不介意她娘的評價，依然開心的像老鼠，王翠芬也沒再板起臉，而是笑嗔道：“好好走路，把暖水瓶摔壞了看你爹不揍你。”

王翠芬最近很喜歡用葉隊長來威脅葉舒華，是因為這招好用，葉舒華聞言果然收起了雀躍，抱着暖水瓶、模仿淑女的姿勢悠悠走過去，可惜已經亮起來了的眼神沒那麽容易收回去。

給閨女和孫子準備吃食，就不存在偏心誰的問題了，王翠芬很公平的往兩個碗各挖了一勺滿滿的粉末，再接過暖水瓶注入熱水，熟悉的香味便在廚房彌漫開來。葉舒華像個小學生一樣老老實實站在竈臺跟前并努力伸長脖子，臉上已經換上了享受的表情。

宋知青說的沒錯，果然有牛奶的香味，太令人懷念了。葉舒華感動得想要流眼淚，直到她娘把罐子蓋牢并仔細放回原處，她的臉色還沒恢複正常。

實在有點得意過頭了，王翠芬淡淡地提醒道：“把你的臉色收一收，讓她們看見又有得鬧了。”

說完王翠芬便端着冒着香氣的碗出去找她的大孫子了。

葉舒華沒細想這話的含義，但也明白悶聲發大財的道理，聽媽媽的話立刻把笑容收起來，也跟着王翠芬同志出了廚房，天色已晚，躲在黑洞洞的廚房裏享用美味顯然不是明智的選擇。

在葉舒華有機會纏上她娘要喝奶奶，啊不，是喝麥乳精的時候，能幹的王翠芬已經領着兩個兒媳婦把碗筷都洗了，屋子裏裏外外也都收拾幹淨了，這會兒，一家子正坐在院子裏透氣休息，連林紅梅都重新把孩子抱出來了，王翠芬出去便直奔他們母子跟前，臉上挂着慈愛的笑容，“大寶，奶奶給你泡麥乳精了。”

葉家幾個女人都不是傻子，林紅梅和宋秀秀也一早盯上宋清徽送的麥乳精了，她們可能跟葉舒華一樣不知道這是什麽玩意兒，但是看爽利的王翠芬接這禮都燙手的樣子，就知道它是好東西了。

因此林紅梅看婆婆端着好東西只沖自己走來，頓時笑開了花，習慣性的伸手接過，不想王翠芬在兩步外生生站住，笑眯眯的道：“小宋剛才說了，這麥乳精老人孩子喝了補身體，在咱們家最需要這個的，就是大寶和小妹了，小妹從上次生了場大病，現在還沒恢複元氣呢，你們看她這小臉白得……”

林紅梅和宋秀秀不由拉下了臉，正想說小姑子這臉色可不是病出來的，婆婆像養千金小姐一樣養着小閨女，能不把她養得白白嫩嫩的嗎？

可惜她們還沒來得及插話，心眼實且直男審美的葉大哥已經學會搶答了，他看着小妹弱不經風的小身板，連連點頭，“小妹不僅臉色不好，身子也太瘦弱了，娘可得好好幫她補一補。”

葉舒華剛才偷偷舔了口麥乳精，甜絲絲、混合着牛奶可可香味的飲品簡直是這個時代的黑科技，比隊長父親帶回來的糖口感豐富并美味多了，喜得葉舒華當場宣布，麥乳精成為她這輩子最愛的飲料了！

遇到真愛的葉舒華，此刻就不計較葉大哥把她好不容易養白的臉形容成一臉病容的事，畢竟她哥也是在為她說話。

有人歡喜就有人愁，林紅梅被傻大個的丈夫拆臺，想說的話都被堵回去了，簡直氣得倒仰，連旁邊的宋秀秀都同情她了。

偏偏王翠芬還不想這麽快放過她，順着老大的話笑道：“我也是這麽想的，就是怕你媳婦和弟媳誤會，又以為我偏心小妹呢。”

老實人的葉大哥和葉二哥異口同聲：“娘，小妹需要補身子，這我們都知道，怎麽會怪您偏心呢？”

“你們兄弟這麽明事理，我就放心了。”王翠芬欣慰狀，但也沒放過敲打兒媳婦的機會，瞥了臉色不虞的妯娌倆，淡淡的道，“不是我刻薄，像今天這樣在客人面前數落小妹，是絕對不能再犯了，如果小妹真做錯了事，也該一家人關起門來講，老話說長嫂如母，你們當嫂子的，需要教育她，而不是壞她的名聲，畢竟小妹也到了快說親的年紀，她說上好人家，也能幫襯娘家不是？”

王翠芬苦心孤詣幫葉舒華在兩個哥哥面前刷好感度，而葉舒華本人正在愉快的偷吃中，垂着小腦袋不時的點一點，從葉大哥和葉二哥的角度看起來，還真有點真心實意的感覺。

兄弟倆頓時感動得不要不要的，當場板起臉把媳婦痛批了一頓。

葉隊長對王翠芬就是這樣，小事都叫王翠芬做主，她做錯了也毫不留情的批評教育，葉大哥和葉二哥受父親影響，平時老讓着媳婦，很有妻管嚴的架勢，但現在板起臉來也有幾分葉隊長的威嚴，至少宋秀秀嫁進門不到一年，還是頭一次看丈夫生氣的模樣，頓時話都不太敢說了。

林紅梅跟宋秀秀的情況也差不多，她們未必心狠到要破壞小姑子的名聲不讓她嫁得好，在餐桌上只是一時氣憤沒考慮到那麽多罷了，可如今被母子三人一唱一和，無心也變成有意了。

妯娌倆一時有苦難言。

葉大哥則是徹底被葉舒華乖巧可愛的外表迷惑了，教訓完媳婦，連帶着對王翠芬都有點微詞：“小妹能幹又聰明，帶大寶比他媽還帶得好，娘怎麽說她不懂事呢？”

被自家男人不斷打臉的林紅梅只覺得心裏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