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CTO(五)
思恒第二位CTO正式入職以後, 阮思澄為幫他鎮場連續多日沒有出門。直到陳一非融入團隊、将下屬們管了起來,阮思澄才答應易均去看P大項目進展。
易均親自到校門口接人。在等待期間, 阮思澄親眼目睹一個T大男生手持T大證件通過保安查驗,風中淩亂,這才知道“T大證件能進P大”竟是真的。
易均還是從前那樣,溫文、儒雅, 看着年輕,一眼望去好像校草。
阮思澄走過去:“師兄,好久不見了呢。”
易均苦笑:“做不出來東西, 不敢聯系你。”
“……嗯?”
易均手裏拎着鑰匙:“怕你對我感到失望。”
“別這麽講……”
“就算不講也是事實。”
阮思澄的愧疚心起,忙把話題轉向項目:“腹部B超圖像識別……電話裏說有結果了?”
“對。”易均颔首, “應該算是有突破吧。不過現在病歷數量不夠,看起來準, 實際未必,可能以後還要調整算法。”
“好的好的!”阮思澄十分興奮, 臉上有薄薄的光。
當初交給易均的事,全部都與“超聲”有關。急性腹痛過于複雜, 需要不斷研發、完善。一期急診AI将主要用于診斷少數幾種危險而又比較常見的病,比如最嚴重的主動脈瘤破裂、腹部髒器破裂, 第二嚴重的腸梗阻、腸穿孔, 還有胃腸炎、闌尾炎等等急性炎症以及一點中毒、感染。至于剩下的,AI只會列出可能、給出建議。
在使用時, 醫生需要詢問患者信息、完成體格檢查, 在系統中點選症狀, 導入脈搏、血壓、體溫、血尿便常規、電解質、澱粉酶等等基本數據,與此同時按照建議或者自行進行影像檢查。而AI則會自動根據文字信息還有圖像結果出具實時報告,報告可能直接診斷,也可能說“繼續查”,直接可以基本确認。
在技術上,思恒醫療需要用到數據挖掘、圖像識別兩個部分。對于後者,基本上,CT識別就可以了。腸穿孔有膈下游離氣體,腸梗阻有腸管擴張積氣,闌尾炎有闌尾腫脹或者增粗,都很容易看,而胃腸炎等病通常不做影像。然而,CSO石屹立與其它醫生讨論之後還是覺得,對其中的一兩種病最好可以使用B超,比如腹部髒器破裂。
這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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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平掃、CT、核磁,超聲要難得多。因為它是動态圖像,還是實時的,對醫生的要求很高。醫生需要操作儀器看自己想看的東西,手法方式各不相同,比CT更沒有标準,病人胖瘦甚至呼吸都能影響最終圖像。目前,做超聲的公司不少,各有各的研發思路。
易均團隊就要解決這些問題。
二人一路走到計院的辦公室。
易均展示算法、結果,說:“這裏我們采用智能視頻分析,對視頻細化,為用戶建模……”
“原來如此……”阮思澄說,“師兄好棒!!”
易均直起細瘦的腰:“結果肯定不如CT,但也沒有其它辦法,到時,産品說明需要寫清,免掉不必要的麻煩。”
“我明白的。”
“好。”易均點點頭,“等有更多患者病歷我會繼續調整算法。這些根本不是兒童常見病症,每種病零散病歷還有兒童數據加在一起才幾百份,甚至幾十份,遠遠不夠。腹部髒器破裂還好點兒,主動脈瘤破裂真的不行。”
“我知道我知道,”阮思澄說,“馬上!!”
易均說:“嗯,盡快。”
“一定。”
兩人唠完又到飯點。
“走吧。”易均說,“去吃個飯。”
“好。”
易均琢磨半天,最後帶阮思澄來到東門外的一家四川餐廳。
阮思澄說:“嘿,這家店!!!”
“怎麽了?”
阮思澄滄桑道:“想起一件往事。”
“說來聽聽?”
“嗯,可以啊。”阮思澄也并未瞞着,“我導師是高老頭兒,你知道的。15年高老頭兒過60歲大壽,同門聚餐,已畢業的師兄師姐也說過來。偏偏高老頭兒剛剛摔了一跤,有點兒瘸,我就一路攙扶着他到這裏來……進門時啊,服務員們看見我挽着一老頭兒,那眼睛瞪的……”
易均一笑,get到了:“然後呢?”
“然後啊,你也明白的,P大計院的畢業生90%以上都是男的,高老頭兒門下更是!唯一一個師姐那天需要加班!我們落座十分鐘後,一群師兄也趕到了,一窩蜂地沖進飯店,個個穿得像農民工!服務員問哪個包間,他們也不記得,就說:‘見沒見着一個老頭和一個美女?就那間!帶路!!!’那服務員腦洞也大,以為是綠帽男帶着幾個兄弟到現場捉奸了,估計馬上要打起來,可TM有智慧了,特別堅定地說,‘沒見着!你們走吧!’”
易均:“……”
“他們走後打我電話,我說我們已經到啦。他們說沒有啊,我說有啊,他們又說沒有啊,我說有啊,他們又說沒有啊……反反複複,那服務生就不讓進。最後終于明白是她誤會高老頭了……”
易均手指撐着額頭,一邊翻菜單一邊笑:“行,趕明兒問問高老師。”
“你問你問,他肯定記得。”
“我估計也是。”
易均給阮思澄點了一桌子菜,阮思澄卻并沒有留意。
他們一對師兄師妹又從學校聊到技術。
阮思澄随口說:“現在還有用AI網上相親的呢。人工智能自動分析社交網絡上的文本,然後尋找興趣愛好最匹配的。倒是适合碼工。”
沒有想到易均卻答:“我不喜歡。”
“嗯?”
“我更喜歡‘緣分’。沒有任何預兆……忽然遇到了她。”
阮思澄卻非常直男,道:“我覺得,大數據比緣分靠譜。”
“……”
“對了師兄,”阮思澄又想起一個科技新聞:“你看了嗎,Google DeepMind剛又發布了個産品,可以根據面部表情還有對話診斷抑郁症、躁狂症,以後還會有別的病。”
“嗯,看到了,AI醫療終于進軍心理疾病的領域了。”
“對……”阮思澄忽然想:哇,等過兩年再完善些,Google請他們的前總監邵君理去做個測試好不好啊,估計能診斷出幾百種精神病。
那家夥的思維絕逼不大正常。
易均問:“怎麽了?”
“嗯?”
“在偷偷笑。”
“沒事,”阮思澄說,“忽然想到邵總。”
易均的手立即停了:“……邵總?”
“就邵君理,我投資人。”
“……怎麽想到他了?”
“邵總當過Google總監,于是突然想到他了。”
“……這樣就能想半天嗎?”至少走神了十幾秒。
“什麽???”阮思澄有點呆,擡頭看着易均,十分茫然:“師兄?”
她不明白,易均為何一下變得咄咄逼人。
對面易均回過神來,繼續幫阮思澄把茶杯倒滿了,“沒事……抱歉。”
“哦……”
阮思澄以為是自己産生錯覺,又繼續了剛才正在談的話題,道:“AI醫療發展真的比想象快。國際巨頭産品不斷,揚清、愛未也沒落下。AI觀察心理疾病,聽上去好不可思議,然而就是就可以。”
“嗯,等到技術逐漸完善,政府統一數據标準、明确各方責任,公司通過臨床試驗,發展應該還會更快。”
“我也是這樣想,邵總卻說天真,沒有10年成熟不了。”阮思澄從宮保雞丁的盤子裏準确夾出一顆花生,嘴裏一直“揚清”“邵總”“說個不停,“哎,學長,每回跟你聊天我都感覺相見恨晚!當時錯過真的可惜,整整6年互不認識。”上回劉放說了,她來報到的那一天本來該是易均接站,可學長們覺得易均要出國了,愣是不讓他去,他也好脾氣地什麽都沒有說。
“思澄,其實,”易均好像受了一點刺激,忽地擡起眸子,“我見過你。”
“啊???”
“那天,微信群裏去雲京站的都在嚎,說……很好看。出于好奇,我在大巴進學校後去看了看。”他很清楚大巴每天停在哪裏——距離宿舍兩三分鐘,不遠,于是,看着群裏“真·大美女”的刷屏,他終于沒能按住心思,看到損友“進學校了”的消息後提前出門去吃午飯,順道遠遠望了一眼。
“……”阮思澄驚呆了,看着易均。
她當然也知道自己長的還行,然而這些事情還是頭回聽說。
那些接站的學長們好禽獸啊……
難道她有什麽自己還沒fully認識到的美貌???
阮思澄又想起件事。P大碩士畢業以前她曾投過一家國企,結果投完不到一天就有大媽打電話來,說是公司領導,看見她簡歷了,然後,就在她以為要電話面試之際,突然給她介紹對象兒……
易均又是苦笑一下:“你就當是……男人特有的劣根性吧。”
“沒有,完全沒有!”阮思澄忙替他否認,“好奇可是好事!不然哪有科研成果?!”
“好吧,姑且信了。”易均竟然放下筷子,十指交叉,專注認真,仿佛在發科研成果,“那天……你的母親也在旁邊,想幫忙拿行李和包,你沒同意,自己扯着。然後……在進宿舍樓前,你把手裏拎的一兜家鄉特産分給學長們了,一看就是特意帶的,不讓對方白去接站。我也接了一假期了,‘謝謝’聽到耳朵長繭,但還沒誰真上心的。”
易均記得她當時穿着T恤衫牛仔褲,馬尾高高紮起。
“我沒印象……”阮思澄想:我可真會辦事兒啊,哈哈哈哈。
“接着我就去美國了。”易均說,“不過,坦白說,還是記得那次經歷。”
“原來如此,也算緣分。”
“嗯,對。”
後面的事易均沒講。
那天,不知是否同在和尚學院的緣故,他有一點心動。然而馬上飛躍重洋,也不知道回不回來,就算稍微心動又能怎麽樣呢。
讀博士的五年期間他沒遇到喜歡的人。他被拉着去過教會,也被邀請去過聚餐,認識了不少女生,卻沒再有那種心動。
偶爾,極偶爾地,一年最多一兩次,他也會想,如果當初沒有出國,他現在會不會正和出國以前最後一次心動的對象在一起。然而這種假設真的很蠢,他也只是無病呻吟,一秒鐘後就又繼續上課看書寫paper了。
五年之間論文發了一大卡車,畢業時他資本雄厚,想回中國就能回中國,想留美國就能留美國。各有利弊。他的父母常問他有什麽打算,然而在他心中,一會兒“回國”壓了“留美”,一會兒“留美”壓了“回國”,難以抉擇。
後來有天,P大計院當初那個微信群裏一反常态地熱鬧了一個晚上。大家分享彼此現狀,發現基本都有女朋友了,有些還已經結婚了。他們緬懷過去單身狗的歲月,也不知道誰起的頭,忽然就聊到了“結伴接站”的事。
易均問了一句“當時那女孩呢,你們沒有一個當真追到的嗎”,衆人一片哈哈。劉放說阮思澄正在澎湃工作,居然還沒對象,也不知道要啥樣的。
易均當晚決定回國。他是覺得兩件事情沒有關聯,就是很巧地撞上了。
又或許,有1%的關聯。
回到現實,易均擡眸又看了看坐在對面的女孩兒。剪了短發,開了公司,有了不一樣的人生,卻因此而在他對面。
可能真的是緣分。
“說到劉放那些人吧,我忽然間有個問題”阮思澄問,“學長,為啥從來不見你和學姐互動?研究生會的小姐姐我也認識好多個啊,但每次你發朋友圈,基本上都只有劉放張謙他們那些人回。”
易均笑笑:“我不喜歡和異性有太多私交。分享個人的事情時,一般都會屏蔽‘異性’那個群組。”
阮思澄:“…………”居然還有這種分組。
“我不想有太多互動。”
阮思澄繼續:“…………”
她想:這果然是計院頭牌才會有的煩惱吧??!!
不、不對。
她又想起一件事情。
阮思澄用食指點着自己鼻尖,說:“可我能看到啊。”
“對,你能看到。”
“難道……”
念及一個可能,阮思澄艱難地道:“我……我……我是純爺們???”
易均這回笑得厲害,因為在吃東西還稍嗆了一下,他立即用白皙修長的手指捂着雙唇咳了幾聲。
半晌後他擡頭,眼眸裏面全是阮思澄看不懂的晦澀的東西:“當然不是。”
“那???”
“也有一些……的人沒在那個群組裏面。我母親、我姐姐、有血緣的長輩親屬……還有你。”
阮思澄手一頓,放下茶杯,耳中嗡地一聲。
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剛聽到的!!!
不會吧……她瞪圓眼,想:除邵君理,易均也……???
計院頭牌想讓自己給他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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