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B輪(二)

阮思澄在思考以後, 向王祖威如實回複,說, 因邵君理正在持股,自己并不考慮楊清。

一日後, 正當她與其他高管商量B輪的事情時,邵君理的短信進來:【我中午到思恒一趟。】

“……”阮思澄回, 【随時歡迎。】

中午12點左右,阮思澄在電梯門口接到她的投資爸爸,将人迎進大門。

邵君理是首次來到思恒醫療新辦公室,一手握着手機, 一手插在兜裏, 裏裏外外轉了圈兒, 不過态度十分冷淡,只向一非、屹立兩人微微颔首,對普通員工根本沒給正眼, 氣派大得很。

末了,對阮思澄說:“還不錯。”

“嗯, 清臣的樓是不一樣。”阮思澄笑,“思恒醫療有120個人,不能算是小企業了,而且HR還在招聘, 好多崗位又缺人了。”是實打實的120個人。她每一分都省着花, 從來不曾為了規模設置沒有用的職位。

邵君理回身:“嗯。”

思恒醫療如今已經發展起來了。

他博一時建的公司, 直到最後被Oracle收購時也沒有這麽多人。

從某一個角度來講, 阮思澄已超越他了。

他擡起眼,看阮思澄。

她穿着條深藍色的包臀裙子,頭發盤起,劉海斜下,露出光潔的前額,妝不濃不淡恰到好處,皮膚十分白皙,嘴唇是正紅色,在笑。

走路、站立、說話、微笑,一舉一動自帶氣質。

邵君理的心中一動,整個胸膛溫溫熱熱。

他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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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完,知道對方肯定要談揚清思恒之間的事,阮思澄把投資爸爸帶到一間小會議室,問:“在這兒聊?”

“行。”

邵君理沒拿走“主座”,而是坐在長桌一側的第一張椅子上面,阮思澄也沒十分注意,在他對面坐了,兩人中間隔着一張桌子。邵君理面對着會議室的門,阮思澄則是背對着。這會議室四面牆壁都是玻璃,然而隔音非常到位,門一關,阒無人聲。

阮思澄把她的瓷杯放在左邊空的位置,又為對方打了一杯飲水機裏的礦泉水。

邵君理将修長性感的十指交叉,開門見山,道:“王祖威說,思恒醫療對于揚清比較抗拒。”

“也說不上。”阮思澄道:“揚清集團比較極端。有不可忽視的巨大優勢,也有不可忽視的巨大劣勢,思恒醫療還在考慮。”

“對于後者,具體說說?”

阮思澄笑:“揚清集團還有邵總利益相同。紅木資本在地京市,對與紅木無關的事卓總未必願意表态,那,刨掉紅木和期權池,‘揚清派’直接過半,可以決定好多事了。個人覺得,控制權在自己手裏比較重要。”

股東投票這個東西在程序上比較微妙,最後計算過不過半要看在場的總票數。也就是說,如果卓立參加、棄權,那他的票要算進分母,揚清派的總股權數無法過半;如果卓立根本不來,則揚清派的總股權數肯定過50%。

邵君理說:“嗯,猜到了。”

阮思澄手拈起一張A4打印紙,又提起一根黑色水筆,說:“B輪,揚清集團想占20%。目前,邵總您的股份是14.24%,王總是3.56%,加在一起是17.80%,B輪過後,會被稀釋到14.24%。我呢,是26.11%,B輪過後會被稀釋到20.89%。當然,一非手上還會有7.37%,然而,我們加在一起,也才28.26%,差太多了……”

她手細嫩,中指有個常年寫字形成的繭。她在紙上工工整整地羅列着:

【揚清:20%。

阮思澄:目前……B輪後……

陳一非:目前……B輪後……

邵君理……

紅木、金橋:目前:20%,B輪後:16%。】

她的字跡不像女生,雖然好看,然而潦草,筆力遒勁,龍飛鳳舞,一個字兒好大個兒。人說字如其人,阮思澄的,倒真挺像征伐沙場的那種人。

在寫到了“邵君理”時,饒是努力保持鎮定,阮思澄正按着紙的左手也因使力而指尖發白。

邵君理從喉嚨裏面擠出聲笑:“寫我名字,緊張什麽?”

阮思澄:“……”

當然因為喜歡你啊。

半晌以後終于寫好,阮思澄把那張A4紙轉了半圈,推到對面邵君理的眼睛下面:“邵總想為揚清集團說什麽呢?”

邵君理道:“我不知道王祖威是如何描述戰投部的,我再說下。”

“您講。”

“首先,揚清集團不是財務投資,而是戰略投資,目光長遠。大多風投、私募都是財務投資,拿LP(有限合夥人)的錢,投資目的是財務回報,因此,他們希望短時間內思恒可以退出,被人收購或者上市,獲得巨大投資回報。因此,對于穩紮穩打、着眼未來的那些idea,他們肯定不會感冒,一捧一捧真金白銀才最實在。而揚清不同,揚清希望借助投資覆蓋更多市場、客戶,考慮的是長盛不衰。如果思恒是想套現,選擇VC不無不可,不過,若想打造百年基業,合作揚清才最有利。而且,AI醫療是揚清的重要業務,會全力以赴。”

邵君理到這裏微微笑了一下:“有時,劃分‘敵我’別看表面。我看,倒是應該這麽分。揚清集團、邵君理、阮思澄,利益一致,想長期發展。剩下所有風投、私募,利益一致,想短期套現。”

他一邊說,一邊在A4紙的下半部分寫寫畫畫:“A輪領投紅木資本……B輪再來一個VC,他們兩個才是一夥,加在一起股權有36%,更危險。而現在先引入揚清,以後C輪D輪再來幾個VC,‘長期發展派’也還能和‘短期套現派’鬥一鬥。”

“……”阮思澄想:厲害,一下抓住重點部分。

硬把“敵我”重新分了。

她竟然真開始思考是否風投才是一夥的。

邵君理又好整以暇:“其次,揚清可以給的東西,普通VC給不了的。揚清集團有巨大的線上流量……”

基本還是王祖威的那套說辭。

因為優勢實在太多,中間,邵君理的杯子空了。他習慣地捏起紙杯,送到唇邊才發現水已經沒了,然而他卻沒有暫停,伸手抄起阮思澄的陶瓷杯子,修長的手指握着杯子耳朵,喝了幾口,貌似無意。

阮思澄:“…………”

她做賊似的,連忙轉頭看看外面,發現沒人望向這邊,這才放心。

邵君理問:“怎麽了?”

阮思澄答:“別瞎拿人杯子喝水。”她也知道有一些人不太注意。

邵君理倒覺得好笑:“你以為我那麽随便?”

“……”只喝她剩下的嗎……

邵君理也不再糾纏,一句一句又接着說。

末了,問:“還有什麽疑慮?”

“有。”阮思澄問,“接受揚清2億投資,是否意味着要站隊?在揚清與愛未、澎湃的競争中,站隊揚清?”

“算。”邵君理手放在唇下,一笑,“難道還站愛未、澎湃?站揚清,錯不了的。”

“……”哪裏來的謎之自信?

“好吧。”阮思澄挑挑眉毛,“這個問題不是重點。我仍顧慮‘揚清派’。邵總剛才說的是有一些道理,然而,VC再短視,思恒醫療也還是思恒醫療,不是揚清附庸。”

她可沒有那麽好忽悠。

邵君理擡起眸子,望着桌子對面姑娘。

半晌過後唇角一撩:“我就知道……真長大了。”

“嗯?”

“我還沒有說完所有。”

“您講。”

邵君理把眸子垂下,看着自己面前的紙:“總之,矛盾點是,你投票權是20.89%,我投票權是11.39%,可能向着揚清,而非向着你。”

“對。”

“嗯。”邵君理一手撐着下颌,一手捏着筆,在阮思澄剛剛才寫的“阮思澄”三個字下劃了道線,又在“邵君理”三個字下也劃了道線,接着,好像正在思考一般,無意識似的,在“阮思澄”的名字下反反複複畫着橫線。

阮思澄:“……”

親眼見到對方一遍一遍念叨自己名字,阮思澄的耳朵發紅。

總覺得……

幸好,邵君理并沒讓她等。很快,他便道:“這樣如何,投資期內,我與你一致行動。”

“??!!”

“簽一致行動人協議。”

“??!!”

“我那11.39%的投票權,必須跟着你投。每個提案,你投什麽,我就只能也投什麽。從今天起,沒有分歧。我無條件支持你的一切決定,無條件站在你的那一邊兒。”

“……”阮思澄小心翼翼,問:“您……願意?”

“要不願意,揚清集團投不進吧。我很看好AI急診,也很看好思恒醫療,揚清實在沒有必要投入資源自己研發。不過,揚清集團需要有一票否決權。思恒,可以不偏向于揚清集團,但也不能損害揚清利益。”

“這正常的。”想想,阮思澄又問,“可是,您是揚清高層管理,法律上面沒問題嗎?”

“可以。”邵君理颔首,“法律法規對于非上市公司的一致行動人并沒有明确規定。如果思恒醫療是個上市公司,就不可以。因為我是揚清集團的董監高(董事、監事、高管),還是董監高的直系親屬,自動跟揚清集團一致行動,再簽協議會有沖突,要看怎麽判了。不過,對于非上市公司,法院主要參考協議。”

“原來如此……”

“怎麽樣,夠了吧。”邵君理說,“我跟你一致行動,你的投票權就直接上升到32.28%。如果不選揚清,選別人,可就沒有這種好事了。”

“……”

“關于‘揚清派’的顧慮不存在了。而且,也不用受財務投資的VC制約,可以考慮長期的事、打造百年基業。另外,也能獲得揚清集團衆多資源。”

“……”

“怎麽樣。”

“我還不能給出答複。”阮思澄道,“需要詢問專業律師。”

“行。”

邵君理直起身子,把那A4紙放進口袋,似乎又想好好留着:“揚清等着最後答複。跟王祖威說就行了。”

“邵總。”談話變得十分輕松,阮思澄的玩心起來,想要抓住這個機會逗逗她的投資爸爸,逗逗高高在上的人,看看對方流露出的吃癟窘态,留下一個以後想起就嘎嘎嘎笑的瞬間,仿佛吃了豹子膽,道,“我的記性不是很好,剛才聊的全都忘了,您好像得總結一下。”

邵君理的表情不變,好像想看對方葫蘆裏面賣的是什麽藥。

“不過時間真的很緊,我等一下還要開會。”阮思澄笑,“請您,用三個字,給我一個接受揚清投資的理由。”

她這是在“報複”呢!!!

當初,就是窮到要賣房時,自己希望對方增資,對方卻是不置可否。在那場談話中,邵君理的最後一個問題便是“用三句話,給我三個增資思恒醫療的理由。”(第35章)

那時,她說的是“領導者有學習能力;公司氛圍團結和睦;技術上面絕對可行。”

當天下午,邵君理便增資800萬。

現在,對方渴望可以投資,自己呢,不置可否!

正好,把這句話抛回給他!

人家慕容複的絕招——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當時對方要求她用“三句話”,現在呢,自己要求他用“三個字”!!!

從三句話變三個字,這就是存心刁難了!!!

阮思澄巨爽無比,很有一種揚眉吐氣了的感覺!

果然,桌子對面的邵君理微微愣了。

邵君理也終于知道,“邵總”“阮總”公事公辦的對話已經結束了,現在,阮思澄是在用她個人的名義逗着自己玩兒。

他漂亮的眼睛盯着對面女孩兒。

對方有了一份事業,是CEO,公司正被各方追逐,獨立、自信而且強大,已經能與自己談判甚至叫板,在正午的會議室中,全身上下都發着光。

再也不是兩年以前被趕鴨子上架當CEO的那個人了。

在私下裏,尤其面對他的時候,這姑娘的個性大方、随和、幽默,甚至挺軟的,然而現在很不一樣。

有些感情奔湧而出,仿佛洪流,瞬間壓垮周圍堤壩,沖進樹林,灌入田地,淹沒城鎮,再也無法被擋回去了。

受不住了。

另外一邊,阮思澄最清楚不過,用“三個字”跟她講明接受揚清的理由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挺得意地勾起唇角,笑笑,從椅子上站起來,沒再說話,轉身,背對着邵君理向着門口走去。

可終于把邵君理給怼到說不出話來了。

給他一點面子好了,不用非得親眼看着。

結果,沒等走出幾步,阮思澄突聽見自己身後傳來一句:“不,我可以。”

阮思澄:“???”

不是吧?!她想:這都可以?!

能是什麽?錢、人?還有一個呢?

她剛想要轉回身子,便又聽到那個聲音再起響起:“三個字,聽好了。”

阮思澄:“…………”

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她不敢動了,生怕一動,就破壞了什麽似的。

身後,邵君理的聲音雖輕,卻響徹了空間不大的會議室:“我愛你。”

“……!!!”阮思澄的膝蓋一軟,差點直接跪在地上!

她忙扶了一把旁邊開會寫字用的白板,只是稍微蹲了一下,沒有真的摔在地毯上。

她曾幻想過無數次邵君理會如何表白。

覺得,依對方的傲嬌個性,肯定是山路十八彎,一般人都明白不了。

沒想到,竟是如此簡單直接的“我愛你”!

邵君理又說:“我愛你。所以,我不會讓你難過、傷心。我能平衡揚清、思恒,讓它們的利益一致,共同發展,相信我。我會用心幫思恒的,揚清投資B輪,比VC要好得多。”

“……”阮思澄回過頭,心髒幾要跳出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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