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回華國的飛機上, 安年還在為自己沒能在第一時間除掉小男孩身上的厲鬼而懊惱。

“就差一點, 就差一點我就可以把那只厲鬼撕下來了。”安年咬着酸奶的吸管, 口齒不清的說着。

“你還在想剛才的事情啊。”陳陽安慰道。

“真的就差一點，如果那個小鬼不忽然跌倒的話。”

“安年，有一點，我希望你以後要注意。”說到剛才的事情, 陳陽忽然神情嚴肅起來。

“什麽事情？”

“以後再遇到類似的狀況, 你不能再像今天這樣什麽都不說直接就動手了。今天多危險啊, 要是對方開槍了怎麽辦？”想到當時的情形陳陽忍不住後怕，要是自己當時發現的再晚一些，安年沒躲開可怎麽辦。

“那……我盡量吧。”安年一臉的為難。

“不是盡量，是一定。”陳陽要求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救人才這麽做的，但是在做之前, 你得先讓對方知道你為什麽這麽做。大多數普通人是看不見鬼的, 也不相信鬼魂的存在, 你是為了他好，但是對方不一定會這麽覺得。”

“我……我知道了。”安年有些委屈的說道, “我爸也跟我說過, 但是我有時候就是忍不住嘛。我……我看見這種東西，條件反射的就想動手。劉科長說，這可能是黑貓的本能。”

又是本能，就像總是忍不住往他懷裏撲也是本能嗎？

“不過你放心，我會盡量克服的。”說着安年忽然往陳陽懷裏一撲, 閉着眼睛說道，“陳陽哥哥，我有點困。”随後小臉蹭了蹭，在陳陽懷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開始睡覺了。

“……”你讓我怎麽相信你會盡量克服？

歐氏集團酒店，頂樓的總統套房內。

歐城把睡着的兒子抱回房間，細心的幫他蓋好被子，而後坐在床邊久久的凝視着自己兒子的睡臉。

這是他的兒子，是他妻子拼了命才保住的孩子，從他出生之後，歐城就發誓一定要好好保護的孩子。但是現在，他快要護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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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冬，今天吓着了吧。”歐城輕聲問道。

房間內靜悄悄的沒有絲毫回音。

“差點忘了，小夏睡着了，你也沒法回答我。”歐城苦笑了一下，接着他把床另一頭的被子也掀開，對着一旁的空氣說道，“你也一起睡吧。”

在歐城看不見的地方，一個和床上的小男孩長的一模一樣的小男孩，聽話的躺了進去，等歐城幫他把被子蓋好之後，又開心的說了一句：“謝謝爸爸。”

“晚安。”歐城關燈，起身離開。

“爸爸晚安。”小男孩朝歐城的背影回了一句晚安，然後閉上眼睛，也睡了起來。小男孩說的每一句話，歐城都聽不見，但是床上的小男孩卻回答的很認真。

歐城關上門，去吧臺給自己倒了一杯白酒，然後一個人在客廳裏久久的沉思着。他有兩個兒子，是一對雙胞胎，懷孕三個月的時候，他們第一次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和妻子欣喜若狂。他們夫妻兩甚至給兩個孩子起好了小名，一個叫小冬，一個叫小夏。

但是世事無常，懷孕五個月的時候，妻子忽然腹痛，送到醫院檢查，大夫說胚胎發育不健全，可能只能保住一個孩子。只能保住一個孩子，那麽活下來的是小冬還是小夏呢？這是從醫院回來後妻子每天都在念叨的問題。那一刻他很後悔，後悔給這兩個孩子這麽早就取了名字。如果當初他們沒有這麽早給這兩個孩子取名字，妻子也許就不會憂思過重，以至于生産時大出血。

而後孩子出生了，但是他的妻子卻沒能挺過那一關，臨終前只是拉着他的手說道：“出生的是小夏。”

為什麽出生的是小夏？當時的歐城想不明白，但是卻還是聽從了妻子的建議，給孩子取名小夏。

小夏很聰明，從小就比別的孩子聰明，學什麽東西都快，特別是玩積木，拼積木的速度幾乎是同歲孩子的兩倍。就是有些孤僻，總是一個人玩，帶他去兒童樂園，也不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

即使這樣，歐城也沒覺得有什麽異常，只是覺得也許智商高的孩子都孤僻，一直到有一回他出差一個月不在家，中途接到電話，保姆從樓上滾下來受了重傷。

保姆打電話給他，說是小夏把他從樓上推下去的。歐城不信，卻還是花錢封了保姆的口，卻不想剛給秘書打完電話，讓他去處理這件事情的時候，他那個剛學會說話沒多久的兒子，忽然朝他說道：“爸爸，你別給她錢，她是壞人，偷我們家東西，還欺負我，小冬才會推她的。”

“小冬是誰？”

“弟弟啊。”

歐城直到現在還能記起當時自己駭然的心情。他們做生意的，大多是信一些風水的，更何況自己還有一個孩子叫小冬的事情，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有已故的妻子知道。還沒有出生的小夏根本不可能知道他還有一個弟弟，還知道他的名字。

窗外的夜色很深，歐城凝視着這片黑色，一直到深夜，最後仿佛終于下定決心一般的拿起了電話。

“海大師，我有個事情想請教您。”

“歐先生，您說。”海大師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如果按照您的方法繼續下去，小夏還能活多久？”

“歐先生，我之前就和您說過，即使您散盡家財積攢功德，令公子也活不過十歲。”海大師說道，“反而，您的另一個孩子，罪孽會越來越重。”

“小冬……真的不能再投胎了嗎？”歐城問道。

“不能了。”海大師解釋道，“陰間有陰間的法度，附身在活人身上，吸人陽氣的鬼魂是不能投胎的。”

“一個……都保不住嗎？”

“若是小少爺出生的時候我在場，或許還有機會，但是現在……”海大師嘆了口氣說道，“兩位小少爺的魂魄是共生的，如果收了小冬少爺的魂魄，小夏少爺也活不了。不然的話，第一次見到小夏少爺的時候，老夫就會動手了，畢竟能救下一個是一個。”

“你身上有厲鬼，要是不趕緊除掉的話，你活不過兩個月的。”白天那個女孩在巧克力店喊出來的話，一直在歐城的腦海裏打轉，讓他忍不住想到另一種可能。

“海大師，有沒有一種可能，有人可以剝離小夏和小冬的聯系，最起碼……”歐城閉了閉眼就，強迫自己說出來，“救下小夏。”

“小夏的情況我已經找過玄學界內所有的好友，甚至還發布了懸賞任務，但是至今還沒有找到任何解決的辦法。但是……”海大師話鋒一轉說道，“也不排除，這個世上有我們所不知道的高能異士在。”

“如果有人，在見到小冬的第一眼，就朝他動手了，是不是表示這個人或許有辦法……保住小夏。”歐城問道。

“有人直接朝小冬下手了？”

“是的，是這次飛機墜落事件中華國派過來找幸存者的救援人員，據說是一位風水術士。”在F國懂玄學的人本就不多，所以回到酒店之後，歐城只是稍微一查，就知道了安年的身份。

“正常情況下，天師看見厲鬼附身活人都會動手除掉，但是天師不會出手傷人。兩位少爺這種共生一體的情況，天師是絕對不會出手的。因為，擊殺一只厲鬼帶來的功德，遠遠比不上害死一個活人帶來的罪孽。”海大師建議道，“歐先生，我建議您找到這位風水大師，再和他聊一聊，也許他有辦法解決兩位少爺身上的難題。最起碼，能保住一個。”

歐城明白海大師的意思，但是……心口一陣難受，讓歐城忍不住撐住了面前的窗臺：“那小冬呢，海大師，小冬真的不能轉世投胎嗎？”

“歐先生，小冬少爺在令夫人的體內其實就已經去世了，他之所以可以以靈魂的姿态活到現在，靠的是吸收小夏少爺的陽氣。這麽些年，你為了保住小夏少爺，又從外部借了不少本該消散的生氣供給給小冬少爺吸取，如今小冬少爺身上的罪孽，怕是已經相當于殺人無數的惡鬼了。”

“惡鬼？！”歐城只覺得心口一陣絞痛，“是我害的嗎？”

“歐先生你不必自責，從小冬少爺選擇寄生在小夏少爺身上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是殺人的惡鬼了。即使您現在什麽都不做，小夏少爺最多可以再活五年，五年之後，小冬少爺的結局也不會變。以其如此，您起碼還可以救下小夏少爺。”

“我知道了。”歐城挂了電話，然後背靠着窗臺癱軟在地。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一個五歲的小男孩正安安靜靜的站在他的面前。這是小冬，他那個看不見的孩子。

小冬是鬼魂，所以他不需要像小夏一樣睡覺。他原本在房間裏安靜的躺着，只是躺了很久之後，他發現客廳的燈還是亮的。他怕爸爸又工作太晚不睡覺，就想出來提醒他睡覺。盡管他的聲音爸爸聽不見，但是小冬覺得自己還是該去提醒一下。

然後……他聽到了一段他本不該聽到的話，以及他爸爸接下來的決定。

“王秘書，幫我訂明天回華國的機票。”

小冬默默的轉過身，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樣，跑回了卧室的床上，躺在剛剛爸爸幫他蓋好的被窩裏，重新閉上了眼睛。

帝都，某建築工地，一只瑟瑟發抖的男鬼縮在角落裏，畏懼的看着安年。陳陽帶着墨鏡，蹲在旁邊，正用平板電腦登記信息。

“李三旺，26歲，生前是無業游民，房子拆遷的時候，因為宿醉，以至于第二天沒有及時從拆遷的房屋裏出來，被推土機推倒的磚塊砸死，沒錯吧。”陳陽确認道。

“沒錯，沒錯。”李三旺連連點頭。

“死後三年，因為不甘心拆遷款沒有拿到此死去，于是一直在這片工地搗亂，至使工地延期開工，造成經濟損失一千三百八十六萬。”

“這麽……這麽多錢啊。”李三旺吓了一跳。

“你也覺得多啊。”陳陽看了他一眼道，“不過好在你運氣不錯，這裏要建造的是商品房，只要賠稅金就可以了。如果是公益性項目，這些錢就都得你來賠償。欠一千多萬，估計你撿垃圾得撿一個世紀。”

“那我得賠多少錢？”

“按照這家開發商最新一期的所得稅稅率，按一千三百八十六萬的百分十扣稅，你要還一百三十八萬六。”

“那……那也得好多錢啊。”李三旺吓的魂體都虛弱了幾分。

“不過你運氣不錯，你妹妹拿了你的拆遷款，往慈善機構捐贈了一百萬，給你積攢的功德，夠你還清所有債務了。”陳陽說完，在平板上輸入一串數字，随即平板電腦上出現一行“準予超度”的字樣。

“要超度嗎？”安年湊過來問道。

“嗯，送走就行了。”陳陽朝安年點點頭。

“好勒。”說着安年左手變成貓爪，在空中劃了一個圈，然後一個漆黑的洞口就出現在兩人一鬼面前。緊接着，安年拎起瑟瑟發抖的李三旺就丢了進去。李三旺剛開始慘叫，聲音就被閉合的鬼門擋住了。

“這就超度完了？”陳陽愕然道。

“是啊。”

“不是應該要念一念咒語……或者燒幾張符咒什麽的？”

“念咒語，燒符咒那是為了淨化戾氣的，這鬼也不是厲鬼不用啦，直接開鬼門丢過去就好了，地府那邊有鬼差會接手的。再說，我也不會用符咒啊。”安年一臉無辜道。

怪不得劉科長千叮咛萬囑咐，如果遇見身上有戾氣又需要超度的鬼魂，一定要帶回九部，不要讓安年随便丢過去。

正想着，手機電話忽然響了起來，陳陽一看，發現是他在刑警隊的老上司，廖副局長。

“廖局，這麽晚了怎麽想到給我打電話了。”陳陽接通電話。廖副局長是陳陽進入刑警隊後跟的第一個隊長，陳陽從他身上學到了不少破案的本事，兩人的關系一直不錯。

“有事找你幫忙，不知道你明天有沒有時間。”廖局笑呵呵的問道。

“有時間。”

“那晚上六點，福萊飯店。”

“好。”陳陽挂了電話，臉上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廖局有什麽事情會找自己幫忙？

“陳陽哥哥，有人約你吃飯。”安年耳朵可好了，話筒裏細微的聲音她都能聽見。

“是啊，我以前的老隊長約我吃飯，所以明天晚上你自己找地方吃飯吧。”陳陽回道。

安年望着陳陽不說話，小手揪衣服。

“……”陳陽。

第二天，陳陽如約到達福萊飯店，只不過他不是一個人來的，最終還是帶着安年一起來了。

“我在樓上的包廂吃飯，你在這裏等我。”陳陽把菜單遞給安年交代道，“想吃什麽自己點。”

“好。”安年乖巧點頭。

陳陽這才放心的離開，轉頭往二樓的包廂走去。陳陽進入包廂，一眼就看到了許久不見的老隊長：“廖局，不好意思，來晚了。”

“沒有沒有，是我們來早了才對。”廖局笑呵呵的迎了上去。

我們？陳陽一愣，目光往裏一掃，這才發現，包廂裏不止廖局一個人，還坐着另外兩個人，其中一個人他還有過一面之緣。歐氏集團現任總裁歐城。

“陳先生，想不到這麽快我們又見面了。”歐城笑着朝陳陽打招呼。

“……”原來這就是廖局要自己幫的忙。

飯店一樓，安年對面的椅子上忽然多了一個人，确切的說，應該是一只鬼魂，而且是一只眼熟的鬼魂。

“咦，是你。”安年的眼裏閃過一抹金色，随即冷靜下來。她答應過陳陽哥哥，不會沖動出手的。

“你可以殺了我對嗎？”小男孩問道。

“知道我能殺你，你還敢跑到我面前來。”安年問道。

“我不怕。”小男孩面無懼色的說道。

“行，有本事你別跑，等陳陽哥哥下來，我問過他了，就收了你。”安年還沒見過這麽嚣張的鬼魂呢，頓時氣呼呼的說道。

“那你收了我之後，會傷害小夏嗎？”小男孩問道。

“小夏是誰？”

“我哥哥。”小男孩回道。

“哥哥？”安年想起來了，“和你共生的那個小男孩。”

“嗯，我們的靈魂是連在一起的，如果我被殺了，小夏也會死。”小男孩說道。

“我一口吞了你，就可以斷開你們的聯系。”

小男孩聽了安年的話，非但沒有害怕，反而開心的笑了出來：“那我就放心了，謝謝你，黑貓姐姐。”

生平第一次被厲鬼感激的安年心情頗為複雜，她奇怪的看着小男孩的鬼魂，一直到他消失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天使們給我投出了霸王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