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憑空消失

他的一雙眼眸裏盛着淺淺的笑意，璀璨得像是清晨耀眼的陽光。

周合唔了一聲，含糊着點點頭。

程洝稍稍的挑了挑眉，說：“小阿合就不好奇我有什麽願望？”他将她的手握得緊緊的。要說的話仿若已昭然若揭。

周合沒有去看他，認認真真的說：“願望要說出來就不靈了。”

程洝低笑了一聲，修長的手指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

戚姨很快便出來，給兩人每人求了一個平安符。知道程洝沒來過這寺廟，她便帶着逛着，說着這邊兒可供游玩的地方。

程洝帶了迷你相機，在一旁拍風景，或是給戚姨和周合拍照。他自己卻并不拍。

在寺廟後山逛了一圈回來已快到了午飯時間，窗口已經開始排起了隊來。程洝讓周合和戚姨找個位置坐下，自己跟着排起了隊來。

周合這下将背包放了下來放在一旁，告訴戚姨自己出去一下，匆匆的出去了。

周合出去了二十來分鐘才回來，程洝和戚姨已經開始吃飯了。

見着她程洝将她的那份推到了她的面前，問道：“去哪兒了？”

周合揉了揉鼻尖兒，說：“沒去哪兒。”她說着開始吃起了東西。

程洝也沒再問。

吃完午飯本是不急着回去的，但不知道誰給程洝打了電話。他接了好會兒的電話，回來後便說他有事得先走，讓周和和戚姨繼續玩兒，他已經叫了人過來接他們。

這一趟來回并不近，戚姨并不想人麻煩，在得知程洝也是要回城之後便和他一起回去。程洝是抱歉的，向戚姨道歉，因為他的原因并沒有能好好玩兒。

戚姨笑着說沒事兒，并讓他開車。到了城裏就放她們下，讓他去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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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洝應了好。不知道是出了什麽事兒，他一路的電話都沒斷。但仍是将周合和戚姨送到了小巷子外邊兒。

周合原本是想問他什麽事兒的，但戚姨在是不好開口的，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問，看着程洝的車子駛遠。

程洝一直沒回來，到了晚上上床時，周合才給他發了短信，小心翼翼的問是不是遇上了什麽棘手的事兒。

程洝不知道是在忙還是怎麽的，并未回短信。

程洝回來時已是淩晨兩點多，他上樓的腳步聲很輕，但周合本來就沒怎麽熟睡，一下子就醒了過來。

光着腳丫打開門出去，程洝正到門口。他的眉心間有些疲倦，見着周合放在眉心的手松開，問道：“怎麽還沒睡？”

“睡了，剛醒過來。”周合回答。

程洝點點頭，擡腕看了看時間，說：“去接着睡，別感冒了。我去洗澡。”

周合點頭應了好。他就跟哄小孩似的伸手拍了拍她的頭，回房間去了。

他這時候回來也不知道吃沒吃東西，周合在門口站了會兒，看着他的身影進了房間，回去穿上拖鞋下樓去了。

程洝洗完澡出來，就見周合正小心翼翼的把面放在一旁的玻璃小圓桌上。圓桌上早放了報紙墊着，食物散發的香味兒熱氣騰騰的。

她的身影纖瘦，齊耳短發長長了些，沒有綁起來從耳際滑下遮住了半邊臉。她并沒有發現他出來，手被碗燙着呼了一口氣。

程洝在浴室門口站着，隔了片刻才走了出來。

周合聽見他的腳步聲回過頭來，輕聲的說：“你晚上沒回來吃飯，戚姨煲了雞湯放着。煮了面，吃了再睡吧。”

面上放了金黃的荷包蛋以及細細碎碎的蔥花，深夜裏看起來無比的誘人。程洝應了聲好，卻沒去動那面，從身後抱住了周合，将她拉坐在自己的腿上，柔聲說：“大晚上的別忙活了，明天還有課。我都是吃了東西回來的。”

洗過澡，他的身上微微的有些涼。周合點了點頭。

程洝輕輕的在她額頭上吻了吻，說：“乖，去睡吧，我吃了待會兒自己把碗放下去。”

旁邊兒的電腦是開着的，他像是還有事兒要處理。周合應了一聲好，也在程洝的唇上親了親，這才回卧室去了。

程洝站在門口，看着她關上了門，這才回了房間。

那一碗面仍舊散發着袅袅熱氣，程洝并沒有過去，靠在了門上，點了一支煙慢慢的抽了起來。

他就那麽久久的站着，直至許久才掐滅煙頭，丢進了一旁的垃圾箱裏。

周合第二天早上起得很早，怕吵醒程洝，她胡亂的洗漱了一下就輕手輕腳的下了樓。待到打開門出去，就見原本應該還睡着的程洝在廊檐下站着。

他的身影挺拔，指間夾着煙，與清晨的薄霧融合在一起。

聽見開門的聲音他回過頭，微微的笑笑，說：“醒了。”

周合一怔，随即關上門走了出來，說：“怎麽不多睡會兒？”他昨晚回來得那麽晚，現在不過才六點，睡了才不到三小時。

程洝微微笑笑，說：“待會兒還有事，就先起來了。順便送你去學校。”

周合這下便說：“我自己會過去的……”

話還沒說完程洝就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微微笑着說：“走吧，都已經起來了。回去也睡不着了。”

待到上了車，周合遲疑了一下，問道：“還很忙嗎？”

程洝有些兒懶懶的，幾乎沒怎麽睡覺也完全看不出來，唔了一聲，說：“也不是，就這兩天有一筆單子，昨天出了問題，得盯緊點兒。過了這兩天就沒事了。”

他說得很輕松，也并不告訴周合吃了什麽事兒。周合也沒有問下去，點了點頭。

早上并不堵車，車子一路順暢的駛到學校門口。程洝問周合要吃什麽早餐她就說待會兒随便買點兒就行，讓他去忙他的。

程洝倒也未堅持，在周合即将下車時他叫住了她，拿出了一張卡來，微笑着說：“這帶着，密碼是六個零。我下周估計得出差，要是沒事兒出去逛逛街。”

周合沒想到他會給自己卡，不由得怔了怔，随即搖搖頭，說：“不用，我也不逛街的。”

程洝輕輕的笑了笑，硬将卡塞在了她的手裏，說：“不逛街也沒什麽關系，收着，以後看上什麽可以買。”他的一雙眼眸看着周合，微微的頓了頓，輕聲的說：“阿合，你這是打算一直拿我當外人嗎？”

他的一雙眼眸幽深，仿若深潭一般。周合并不敢和他對視，到底還是将那卡收了起來，點頭應了句好。

程洝這才伸手拍了拍她的頭，說：“乖，去吧。”

周合下了車，車子很快便駛離。她看着車子消失的地方，站在原地沒有動。隔了好會兒，這才低下頭看了看手中的卡。許久之後才小心翼翼的收了起來。

她并不知道程洝為什麽給她卡，但這卡，她并沒有用的打算。

周五周合再次見到了小舅舅黎裴遠，他給她送了些點心過來。說是家裏阿姨做的，給她送些過來。

他仍舊沒有提自己工作調動的事兒，短期之內好像也沒有回帝都的打算。

周合和他在校外對面的公園長椅上坐着，想起了徐原寧的話來，遲疑了一下，問道：“那天那位韓小姐……”

她的話還沒說出口黎裴遠就淡淡的笑笑，說：“我和她不熟，這次也不過是第一次見面。并沒有什麽。”

周合知道，他的婚姻也并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沉默了一下，到底還是又問道：“那大舅舅他們那邊……”

黎裴遠臉上的笑容漸漸的淡了下來，說：“我自己的事兒我自己做主。”

說起這話題來，氣氛是有些壓抑的。

周合硬着頭皮的說：“那位韓小姐挺漂亮的，看起來性格也很好。”她說得認認真真的。倒也是實話，那位韓小姐确實很漂亮。

黎裴遠臉上的神情仍舊是淡淡的，微笑着說：“漂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合适。我和她并不合适。”

“才見一次面，你怎麽知道不合适？”周合小聲的嘀咕道。

她太清楚，即便沒有韓小姐，以後還會有張小姐李小姐陳小姐。

黎裴遠這下笑了笑，簡單的回答，說：“直覺。”

周合這下就撇了撇嘴。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看向了黎裴遠，突然說：“小舅舅，韓小姐那麽漂亮你都看不上，你不會是有喜歡的人了吧？”

除了這，她再也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了。

黎裴遠微微的怔了一下，伸手揉了揉她的頭，說：“胡說什麽，沒有。”

周合是一點兒也不相信的，睜着一雙大眼睛問道：“你在國外沒有女朋友？”

“你覺得我去國外是為了談戀愛的？”黎裴遠好笑的反問。

他還真跟一小老頭似的古板得很，周合撇了撇嘴，不說話了。

黎裴遠看向了她，輕聲的問道：“我聽徐原寧說，你談戀愛了？”

周合沒想到徐原寧會将這事兒告訴他，也不知道都告訴了他些什麽。她是有那麽一瞬間的慌亂的，不過還是點了點頭，說了句是。

黎裴遠并未深究，微微的笑笑，說：“那他對你好嗎？”他稍稍的想了想，又說：“要是他敢惹你不高興記得告訴小舅舅，小舅舅把他揍得滿地找牙。”

周合笑了起來，想起那晚在巷子裏程洝揍那兩人的伸手，偏着頭想了想，說：“那可不一定。”

黎裴遠也跟着笑了起來，問道：“那什麽時候讓我見見？”

程洝這次出差和往常是有些不一樣的，兩人這段時間幾乎沒怎打過電話。他很忙，就連信息也很少回。

周合并沒有讓黎裴遠看出異樣來，唔了一聲，應了一聲好。

好在黎裴遠也未在這話題上繼續下去，問起了周合在學校裏的事情來。

她最近倒是挺清淨的，上次過後任譽榕就未來找過她。她也并不去想，他又想幹什麽。

兩人坐了沒多大會兒黎裴遠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好像是工作單位打來的。他接起來說了幾句後挂了電話，無奈的笑笑，說：“本來還想和你一起吃飯的，現在得回去一趟。”

周合站了起來，說：“您忙您的，等您下次過來我帶您去吃那邊新開的烤魚。”

黎裴遠微笑着應了好。

周合原本是要将他送去他停車的停車場的，黎裴遠卻讓她回學校。他要離開時，腳步頓了頓，回身看向了周合，輕聲的問道：“阿合，你想見你媽媽嗎？她現在定居在國外，你父親應該通知過她了，她應該很快就會回來。”

周合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這事兒來，胸口有些疼痛散開來，微微笑笑，說：“如果可以，勞煩小舅舅轉告她，讓她不用回來。我現在過得很好，也早已經過了需要父愛母愛的年紀。我原本就是一累贅，就現在這樣，對大家都好。”

她說得是輕描淡寫的，臉上非常的平靜。完全看不出情緒來。

黎裴遠太知道兩人之間的禁忌是什麽，沉默了一下，說：“好，我會轉告她。”

周合客客氣氣的道了謝。

黎裴遠還想說點兒什麽的，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就跟什麽事兒也沒有似的讓周合也回學校。

他很快便離開，周合卻沒有回學校，走到了公園的臺階就坐了下來，久久的就那麽坐着。直到手機響了起來，她這才回過神來。

她原本以為電話是程洝打來的，但并不是，是徐原寧打來的，讓她去徐教授的辦公室一趟，說是徐教授有事兒要說。

周合這下才站了起來，匆匆的往學校裏去了。

徐教授找的并不只是周合和徐原寧，其他參加項目的師兄師姐也叫了。說項目上的事兒。

待到說完時已是八點多了，徐原寧讓一起吃飯她也沒吃，說是要回家，待會兒晚了就沒車了。

徐原寧提出要送她她也沒讓，自己直接就走往公交車站。

雖是還早，公交車站已是冷冷清清的。周合掏出了手裏來，手機上是空白的，她早上時給程洝發的信息程洝并沒有回。

周合在車站站了好會兒，沒有回家，上了去程洝公寓的公交車。

程洝公寓的燈是熄着的，她在樓下站了會兒，上了樓。拿了鑰匙開了公寓的門。

公寓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人住過了，冷冷清清的。她找不到可以做的事兒，于是便打掃了起來。

整個公寓都是空蕩蕩的，她打掃完也沒有走，又在客廳裏呆坐了半個來小時，這才下了樓。

這一晚周合回去時已經晚了，戚姨已經睡下了。她并沒有上樓，就在院子的石梯上坐了下來，怔怔的看着院子外昏黃的路燈。

夜深露珠，她的身體沒多時便凍得發僵。她這才呵呵氣，輕手輕腳的開門上了樓。

程洝這次出差有點兒久，知道他忙周合有幾天都沒給他打電話。待到再打時他的手機就關了機。

周合起先以為是沒電了，但隔天再打，同樣是關機的。記憶裏他好像就沒什麽關機的時候。

周合這下有些慌，又去了一趟公寓那邊仍舊沒有人。她是想找人問問的，但現在才發覺，她認識程洝身邊的人簡直少得可憐。唯一有聯系方式的，就只有一個老曹。

周合稍稍的猶豫了一下，還是給老曹打了電話。

她和程洝在一起的事兒老曹應該是知道的，聽到她問起程洝也并不驚訝。只是也說他最近也沒和程洝聯系，并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那麽活生生的一個人，仿佛就憑空消失了一般。

周合的心尖銳的疼痛着。老曹說也許是程洝的手機壞了或是被偷了，他聯系上她給她打電話。

周合道了謝，挂了電話。

這一整天周合都是神情恍惚的，去圖書館也是坐在角落發着呆。一同的何蜜發現了她的不對勁，玩笑般的說：“阿合，我怎麽感覺你今天就跟失戀了似的？”

周合很快便打起了精神來，勉強的笑笑，說：“有點兒不舒服。”

何蜜倒是未懷疑，讓她不舒服就回宿舍休息，別再呆在圖書館。

周合也知道自己是看不進書的，收拾着回了宿舍。她是無比的平靜的，胸腔裏卻又空蕩蕩的發疼，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都在想些什麽。

程洝的手機一直沒打通過，大抵是周合神情恍惚得太厲害，一起做事兒時徐原寧最先發現了她的不對勁。趁着沒人時他便問道：“怎麽了？吵架了？”

周合自知自己的狀态不佳，打起了精神來，搖搖頭微笑着說沒有。

饒是她再打起精神，和平常仍是不一樣的。晚些時候忙完事兒，她剛準備下樓徐原寧就叫住了她。

周合停下腳步回過頭，他很快便走了過來，說：“一起走吧。”他說着看了看時間，又說：“一起吃飯？我叫上老邱一起。”

周合哪有心思，搖搖頭，勉強的笑笑，說：“不用了，下次吧。我要先回宿舍一趟。”

她說着便要走，才轉過身徐原寧就拽住了她，問道：“怎麽了？是不是他欺負你了？”他的唇抿得緊緊的。

周合搖搖頭，擠出了笑容來，說：“沒有，師兄你想多了。我只是有點兒不舒服。”

徐原寧并沒有何蜜那麽好騙，唇仍舊抿得緊緊的，直視着她，說：“你不說，是想我自己去打聽嗎？”

周合這下就沒再說話了。隔了片刻才故作輕松的笑笑，說：“也沒什麽，他出差了，電話打不通我有點兒擔心。”

要真只是電話打不通她哪裏會是這失魂落魄的樣子。

周合不待徐原寧說話，又接着說道：“我真沒事，師兄你不用擔心。我回宿舍了。”

她沒再給徐原寧說話的機會，說完便抱着書匆匆的離開。

徐原寧在原地站着，直到後邊兒有人過來拍了他的肩一下，他才回過神來。

夏天的雨說下就下，周合在學校上車時天氣還未變，誰知道在中途偌大的雨滴就噼裏啪啦的打在了車上，很快瓢潑般的大雨落了下來。

車上帶了雨具的抱怨着這雨說來就來，沒帶雨具的紛紛的打起了電話，讓人送雨具到公交車站。唯獨周合找不到可打的電話，側頭一直看着順着玻璃流下的雨水。

随着離終點站越來越近，公交車裏的人走了一大半。空蕩蕩的車廂裏只剩了那麽兩三人。雨也一直未向人們所祈禱的一樣小下來，仍舊是噼裏啪啦的下着。

待到到了站，周合并未像車上的兩人躊躇，知道這雨一時半會兒不會停下，将包緊緊的抱在懷裏小跑着便往巷子裏。

這段距離說長不長，但說短也不短。她到家時渾身淋得濕透，整個人就跟落湯雞似的。

她并沒有驚動戚姨，在外邊兒就将鞋脫了，光着腳上了樓。

到了樓上，像是有所期待似的，她并沒有回房間換衣服，而是去了程洝的房間。

程洝的房間的門雖是關着的，但并未鎖。她打開燈，裏頭是空蕩蕩冷冷清清的，顯然并沒有人在。

周合的那點兒期待落下來，抱着身體坐到了地板上，将臉埋在了雙膝間。她身上的衣服還滴着水，順着地板流出去很遠。她自己仿若不覺，就那麽一動不動的蜷縮着。

許是冷了太久沒有及時換衣服也沒有及時吃預防感冒的藥，周合第二天便感冒了。以往就算是生病她也能打起精神起來做事兒。這次卻是昏昏沉沉的，頭裏像是灌了漿糊似的重得幾乎擡不起來。

戚姨給她找了感冒藥，也給她熬了姜湯，她乖乖的都吃了，但卻并沒有什麽明顯的效果。

戚姨是擔憂着急的，讓她去診所輸液她也不肯，說沒那麽嬌氣，拖拖就好了。

但這感冒來勢洶洶，哪裏是拖就能拖得好的，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周合在晚上時發起了高燒來。

渾身忽冷忽熱的，一張臉燒得通紅。她自己倒還有些理智，爬了起來，找退燒藥沒有了便到浴室，開了溫水任由沖着降溫。

這麽折騰了一個多小時，她這才回房間，倒下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這一睡就到隔天傍晚，連戚姨給她送吃的她也昏昏糊糊的，吃過後馬上就又倒在了床上。

傍晚戚姨給她送了藥，她吃了躺下，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