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也還不完全算個人渣

昨晚毫不客氣的将他們綁了一夜，而今早的這頓早餐，怎麽看怎麽都覺得是鴻門宴。周合的心一點點的往下沉着。

她不知道程洝是否是要借早餐來拖延時間做點兒什麽。手指下意識的捏了捏，站了起來，說道：“昨晚徐師兄是陪我過來的。”稍稍的頓了頓，她接着說道：“請程總讓徐師兄先走，我留下來。”

無論程洝是想做點兒什麽，起因都是因為昨晚的過來。

程洝是一直忽略掉她的，這下才看向了她。有那麽些皮笑肉不笑的。

周合也并不回避，直視着他。

程洝卻并不說話，視線就那麽停在她的身上。懶懶散散的看不出在想什麽。

徐原寧沒想到她會那麽說，但他還是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伸手握住了周合的手腕，将她護到了身後些，溫柔的說道：“坐下吧，很多人想和程總吃頓飯都還排不上號。而且，程總金口玉言，說了吃過早餐讓我們走就會讓我們走。阿合你想多了。”

他在不動聲色間就給程洝戴了一頂高帽子。說完微微笑着看向了程洝。握着周合的手腕卻是緊緊的，顯然是怕她沖動。

程洝的視線落到了他那握在周合手腕的手上，片刻便移開。并不去搭徐原寧的話，表情半點兒不變的就那麽坐着。

周合最終還是坐了下來。

程洝過了半響才端起了面前的茶杯，唇角勾起似笑非笑來，說道：“看來我在徐公子的眼裏，也還不完全……算個人渣。”

氣氛一時間有那麽瞬間的僵。

徐原寧倒是能屈能伸，輕描淡寫的說道：“虞城誰不知道程總是商業奇才人中龍鳳。”

程洝的嘴角又勾了勾，沒再這話題上繼續下去。

昨晚這兒還是刀光血影的，今兒早上，他竟然很快就弄了一桌熱氣騰騰的豐盛早餐過來。侍應生魚貫而入，将碗碟一一的擺上。

程洝的心情看起來極好，他擡了擡下巴，說道：“徐公子請，別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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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早餐豐盛，京都的口味和虞城的口味都有，但這一頓早餐對周合和徐原寧來說都味同嚼蠟。

饒是這樣，徐原寧仍是像平常一樣吃了一碗粥，幾只蟹黃包。周合則是象征性的動了動便放下了筷子。

胃口最好的就要數程洝了，他慢條斯理的，吃得極為享受。

見徐原寧放下了筷子，他端起了桌上的牛奶慢騰騰的喝了兩口，挑了挑眉，說道：“不合徐公子的胃口？”

“很合胃口，程總費心了。”徐原寧說道。

程洝又挑了挑眉，沒說話兒，也不提讓兩人走。

徐原寧挺沉得住氣，也不說話。

待到慢條斯理的拿了紙巾擦了手，程洝這才對身邊站着的說道：“準備車，送徐公子回去。”

徐原寧并不推辭，客氣而疏離說道：“那就多謝程總了。”

“徐公子客氣了。”程洝拿出了一支煙來點了起來。

他身邊的人很快便離開，沒多時便重新進來，恭恭敬敬的說道：“程總，車子已經準備好了。”

程洝點點頭，撣了撣手中的煙灰，懶洋洋的說道：“徐公子慢走，我就不送了。”

誰也不知道後頭是否還有貓膩，徐原寧仍是客氣的寒暄了兩句，這才起身告辭。

清晨的合歡街是安靜的，完全看不出昨晚混亂過的痕跡。雖是往邊兒走，徐原寧的身體卻是一直緊繃着的。好在一直坐進車裏，都未有任何的變故。

司機很快便發動了車子，待到車子駛出了合歡街，徐原寧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裏已全是汗。

旁邊兒的周合臉色微白，一整晚沒睡眼底下一片青紫，他是想說點兒什麽的，但礙于前頭是程洝的人，終究什麽都未說。

那司機并未問兩人要到哪兒，直接将兩人送到了學校門口。待到車子挺穩，下車來恭恭敬敬的替兩人打開車門。

徐原寧客氣的道了謝，下了車。

那司機并未逗留，很快便開着車離開。這下緊繃的神經徹底的松懈了下來，兩人一時無話。

周合先開了口，說道：“我先給小舅舅打電話。”

昨晚兩人被綁了起來，壓根就不知道外邊兒兜發生了些什麽。

徐原寧點了點頭，知道早餐周合必定沒吃好，就到一旁的早餐店裏，買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豆漿過來。

黎裴遠的電話這次倒是打通了，但卻并沒有人接。不知道是在睡覺還是在忙。

見周合的眉頭微微的皺着，徐原寧将豆漿遞了過去。看了看時間，說道：“我去過一次小黎叔叔那邊，要不過去看看？”

昨晚就已經夠拖累他了，周合搖搖頭，說：“不用，我晚會兒再打。師兄你回去休息吧。”

她昨晚沒睡，徐原寧自然也是沒睡的。

徐原寧擡頭看向了她，問道：“你去哪兒？”

周合故作輕松的笑笑，說道：“我也回宿舍。”

徐原寧點了點頭，兩人一同往學校裏邊兒走。一路誰都沒有說話，周合是想問點兒什麽的，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問。

徐原寧堅持将她送到了女生宿舍下，看着她上了樓，這才回宿舍。

這時候還算早，幾位舍友都是還睡着的。周合輕手輕腳的關上門，也沒洗漱，合衣躺在了床上。

昨晚雖是沒睡，但她仍舊是睡不着的。眼睛有些發疼，她閉上。

腦子裏是有許多的東西的，大抵是因為沒睡的緣故，腦子遲鈍得就跟漿糊似的。她強迫着自己什麽都不去想。

躺到了舍友起床仍是睡不着，周合索性也不再睡了。起來随便洗漱了之後回了家。

冬天裏冷，生意比起天氣好時差了些。回去時戚姨在做着刺繡，廚房裏蒸着包子，外邊兒也能聞到面粉的香味兒。

屋子裏的小爐子燒得旺旺的，水壺裏的水燒開發出嗚嗚的聲音。周合渾身的疲倦終于降臨，屋子裏暖和，在和戚姨說了會兒話後靠在沙發上就睡了過去。

她這一覺睡得并不久，在包子蒸好時就醒了過來。

她要幫忙弄包子，戚姨卻不肯。拿了一包子讓她吃着，心疼的問道：“是不是沒休息好？”

周合哪裏敢告訴她昨晚的事兒，支吾着說道：“昨晚看書看得有點兒晚了。”

戚姨并不懷疑，說道：“學習再重要也沒有身體重要，以後早點兒睡，別熬得太晚了。”微微的頓了頓，她又接着說道：“還有天氣冷，你那些兼職也別去做了。這段時間生意都還不錯，裝修的錢賺回來了還有了些盈餘。”

周合唔了一聲。戚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弄好了包子就去屋子裏拿了一存折出來遞給周合，說道：“這是這段時間我存下的錢，我們的開支并不多，這些錢你拿去先把程先生的還了。不能總欠着人的，咱們手邊有多餘的就先還些。”

周合的身體微微的僵了僵，到底還是将那存折拿了過來，說道：“我這邊這段時間也存了些，我去取了一起先還一部分。”

戚姨應了句好，又讓她平時在吃喝上別委屈自己。

兩人加起來的錢并不多，但如戚姨所說是不能一直欠着的。她畢業上班也還有一段時間。

周合并沒有給程洝打電話，在下午時找了號碼，給老曹打了電話。說了自己先還程洝部分錢的事兒，問他能不能給她一程洝的卡號。也麻煩他幫忙問問。

老曹打着哈哈，說是自己沒有。他幫忙問問，如果問不到就讓周合自己給程洝打電話。

周合向他道了謝，挂了電話。

但老曹卻一直沒給她回電話，她再打過去時已經關機了。

黎裴遠在傍晚時才給周合回了電話，說是有工作上的事兒在忙，一直沒看手機。他的聲音倒是聽不出什麽異樣來。問周合是不是有什麽事兒。

周合并未告訴他昨晚去了合歡街是事兒，遲疑了一下說聽說昨晚合歡街那邊鬥毆。問他是否有受傷。

這事兒是被壓下去了的，但流言這東西，哪裏能真正的壓下去。她知道黎裴遠也不驚訝，說沒事兒。也不知道昨晚是怎麽收尾的，他并不多說。

他不多說，但周合卻是不能不提醒他的。遲疑了一會兒，說道：“小舅舅，那邊一直就很亂。也沒有人管，你……小心點兒。”

怕就怕他初來乍到，被人給當槍使。

大抵是沒想到她會說這些，電話那邊的黎裴遠微微的怔了一下。随即輕咳了一聲，說道：“不用擔心，我知道的。”

周合這下才放下心來，知道他昨晚必定一晚未休息。今天工作必定也是沒休息的，便讓他早點兒休息。

黎裴遠應了好，又說最近一直有雪，讓她往家裏囤些吃的，以防下起大雪來交通不便出不去。

有了去年的教訓，今年戚姨是早早的就囤了東西的。周合應了好，又說了句讓他注意安全，這才挂了電話。

老曹那邊一直未回電話，周合地兒就去将錢給取了出來。她不知道去哪兒找程洝，而去公司那邊是不太方便的，傍晚時她碰運氣般的去了他的公寓那邊。

她雖是有一段時間沒過來，但那邊的保安還記得她，見着她就微笑着打招呼，說是有一段時間沒看到她了。

周合也微微笑着打了招呼，這才進了電梯。

程洝并沒有在，敲了幾下門裏頭也未有任何的反應。倒是将對面的嬸子給敲了出來，讓周合去她家裏等，說是最近程洝都回來得比較晚。

知道他會回來周合微微的松了口氣兒，謝過了對面嬸子的好心，就在門口處站着。

樓道裏站着是冷的，手腳凍得麻木起來她便走來走去的。她的運氣還算是好，程洝并沒有像對面嬸子說的那麽晚，在九點多就回來了。

大抵是沒想到她會過來，他的腳步微微的頓了頓，不過還是很快就走了過來。邊拿出了鑰匙來開門，邊問道：“什麽事？”

周合将書包打開，把用信封裝着的錢拿了出來，說道：“戚姨的手術錢，現在手邊有點兒餘錢了，先還您一小部分。”

她的語氣是客客氣氣的。

程洝挑了一下眉，沒說話，也沒有去接那錢。

樓道裏的氣氛有些兒僵，周合頓了一下，接着說道：“您給我一卡，以後每個月我都還您一些。”

程洝仍舊沒說話，過了會兒才将那錢接了過來。點點頭，說道：“好。晚點兒把卡號給你。”

他說完這話不再看周合，直接關上門進屋子裏去了。周合在外邊兒站着，稍稍的松了口氣兒，下了樓。

樓下飄起了細細的雪花兒來，落在她的衣服上很快便融化掉。周合整個人縮進衣服中，一路慢慢的往車站走去。到了車站她停了下來，車海沒來，她看着對面馬路上昏黃的燈光發起了呆來。

周合在周一去食堂裏吃飯就遇到了徐原寧，大抵是見她的臉色不太好，他端着飯在她旁邊坐下來就問道：“怎麽了？哪兒不舒服嗎？”

周合搖搖頭，說了句沒有。又問他今天是不是要出去談事兒。

徐原寧便說約的時間是下午，他吃完東西回去換了衣服就會過去。

得知邱師兄并不和他一起，周合便問她要不要和他一起。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

徐原寧這下便笑着說又不是去打架，他一個人去就行了。去的人多了人說不定還會反感。

周合這下點了點頭。

兩人誰也沒有提那晚的事兒，默默的吃起了飯來。周合吃了幾口飯，剛想問點兒什麽，徐原寧宿舍的幾位師兄便過來了。她只得将話咽到了肚子裏。

徐原寧這一趟去談是挺順利的，下午周合便收到了他的短信，讓晚些時候去一趟辦公室那邊。

這時候讓過去不用說也知道多半是事兒談成了，周合連東西都沒吃就直接過去了。邱師兄比她還着急些，她過去時他已經在了，正興奮的說着什麽。

徐原寧的臉上也是滿臉的笑容，見着周合就說道：“談成了，不過暫時只能将部分活兒交給我們，如果我們做得好他們滿意了，再簽下長期的合同。”

雖是這樣，但仍是足夠讓人欣喜的。他們目前為止接的活兒都不過是些小活兒，如果這次真能讓對方滿意順利将整個公司的活兒都接下，暫時就不用擔憂了。

邱師兄是最興奮的，立即就讓徐原寧開始，務必要做到精益求精。說到一半想起大家偶讀還沒吃東西，便又讓周合點外賣過來。

三人這一忙就到十點多，有一師兄打電話找邱師兄，他急急的先走了。留了周合和徐原寧在後邊兒。

徐原寧并沒有通宵的打算，将大概的輪廓理清後便開始收拾東西。外邊兒已經落了一層薄薄的雪。這時候打車不好打，離得并不遠，兩人便打算走着回學校。

旁邊有24小時營業的咖啡店，徐原寧讓周合等着，沒多時就買了兩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出來。

周合接了過來，說了句謝謝師兄。她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一直沒說話。

走了一會兒，她才突然輕輕的問道：“師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那晚在合歡街，他見到程洝是并不驚訝的。這就說明，關于程洝，他應該是多少知道些的。

徐原寧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隔了會兒，腳步稍稍的頓了一下，說道：“我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他應該和那邊有些關系。”他說到這兒看向了周合，又解釋道：“阿合，我并非是故意瞞着你的。”

他的臉色是有些凝重的，說道：“我并沒有确切的證據。只是直覺覺得他并不是一單純的生意人。”

程洝在虞城的生意做得太順利，輕而易舉的跻身到了虞城的名流之中。那麽順利，要的不只是是財力。自然還要勢力。

徐原寧停頓了下來，隔了片刻，說道：“就算是到現在，我仍舊看不清他。我試探着問過徐教授和任教授他找他們的目的。但他找他們并沒有任何的目的，不過就是請教一些問題。”

察覺到程洝和合歡街那邊有關系之後，他曾以為，他将生意的動靜弄得那麽大，是想要洗白。但從這次的事兒看來，他并不是在洗白。

如果是在洗白，明面上，他不會再和合歡街扯上關系。而那天，他是并沒有任何藏着掖着的意思的。

那天晚上，他應該是早察覺到了他們的。如果真的要藏着掖着，他大可以輕而易舉的避開不見他們。而不是救那麽赤裸裸的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徐原寧的面色是凝重的，程洝，總會隐隐的讓他覺得不安，不對勁兒。但具體哪兒不對勁，他是完全說不出來的。

做生意的人，有背景并不奇怪。許多大家族後邊兒，都會有肮髒見不得人的事兒。但程洝……

周合沉默着沒有說話。她是知道徐原寧的消息要比她靈通些的，問道：“師兄，這次那邊的事兒，你知道是為了什麽嗎？”

徐原寧面色凝重的搖搖頭，說道：“我知道的，也只能是他們想讓我們知道的。這次的事兒，聽說是為了搶地兒。”

裏頭是灰色地帶，絕對不可能是為了搶地兒那麽簡單。

合歡街那種地方，一股勢力是吞不用下去的。裏頭同樣是盤根錯節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存在了那麽多年。

周合點點頭，沒再說話了。

徐原寧一時也找不到說的，就那麽沉默了下來。一時間誰也沒再說話。

周合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徐原寧隔了會兒，才說道：“我請了人幫我打聽，等有消息我告訴你。”

周合卻搖搖頭，說道：“不用了，和我沒什麽關系。”

她是垂着頭的，徐原寧側頭看向了她，輕輕的應了一句好。

這話題說起來是有些壓抑的，他很快轉移開了話題，說起了工作上的事兒來。努力的想讓氣氛輕松些。周合也配合，時不時的點頭附和上幾句。

話題就那麽被帶了過去。

待到回宿舍上樓時，周合卻停了下來。這時候樓道裏已經沒有了人，安靜得讓人窒息。她站在臺階上，背靠在牆上，擡頭就那麽看着暗黃的燈光。

腦子裏是有許多東西的，她控制不住的走神。站了許久，這才慢慢的上了樓。腦子裏是茫茫然的，許久後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兒。

到了周末，周合剛出了學校，手機就響了起來。電話是徐原寧打的，問她在哪兒。

她這下便說自己在學校門口，打算去舒畫的店裏看看，她有一段時間沒過去了。

徐原寧便讓她等着他，說他馬上就出來。

他也不說是什麽事兒，周合只得停了下來，在校門口等着他。

他過了十來分鐘才匆匆的出來，見着周合是欲言又止的。

他很少會這樣，周合有些疑惑，問道：“怎麽了師兄？”

徐原寧微微的遲疑着，隔了會兒，才開口說道：“任太太今天早上在醫院裏生下了孩子，是一男孩兒。聽說生時挺危險的，你要不要過去看看。”

是了，算算時間，譚梓冉是該生了。

周合有些怔怔的，沒多時便回過神來，低下了頭，淡淡的笑笑，說道：“不了，我就不過去了。”

徐原寧是想安慰點兒什麽的，但不等他說話，周合便笑笑，說道：“我沒事師兄，真的。你去吧。”

她原本就是那個多餘出來的人，只不過此刻這種多餘更加深刻罷了。

徐原寧搖搖頭，說道：“不急，我改天再過去。”他說着看了看時間，說道：“你不是要去舒小姐的店裏嗎？我和你一起過去，要是她今天不忙，大家一起去吃火鍋吧。我也好久沒吃過了。”

周合點頭應了好。

盡管她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徐原寧仍是有些兒小心翼翼的。說着些從網上看來的笑話。

周合自然是知道他是怕自己難過特地說的，想說自己沒事兒的，但最終還是沒說，配合的笑着。偶爾走神是心底卻是空蕩蕩的。有那麽瞬間甚至不知道自己身處在什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