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毫無音訊

周合上前扶她她倒也配合，穿上了鞋，任由着她扶着她出去。

她應該是有些醉了的，周合扶着她到吧臺前坐下，她也不再點酒了，直接趴在了吧臺上。

黎裴遠的眉頭皺得緊緊的，原本是要拿出手機打電話的。但不知道怎麽的又沒打，起身買了單，伸手拍了拍韓小姐的肩，說道：“醒醒，送你回去。”

韓小姐是一動不動的，他的眉頭又皺了皺。看了看時間，說道：“我先扶她出去，你在外邊兒守着她，我去把車開過來。”

也只能是這樣了。

周合點了點頭，黎裴遠上前将人扶了起來。

待到到了外邊兒，周合要去扶他說不用，直接放她靠在了公交站臺前的椅子上。讓周合看着，這才去開車。

韓小姐一直都是安安靜靜的，直到周合打開車門，黎裴遠将她扶進車後座，要關門時，借着路燈暗黃的燈光，周合才發現她早已滿臉是淚。

周合微微的怔了怔，原本是要坐後邊兒的，将一包紙巾放到了她的旁邊，改坐到了前邊兒，将後頭的空間留給了她。

一路上她都沒有回頭，側頭就那麽一直看着窗外。

黎裴遠是知道韓小姐住哪兒的，将車開到了停車場。不待他下車，後邊兒的韓小姐就低低的說了聲謝謝，打開車門跌跌撞撞的走了。

周合看着她的身影，莫名的有些沉甸甸的。黎裴遠應該是見過她這樣兒的，并不意外，重新發動了車子，送了周合回了學校。

時間慢慢的過去，因為落下了課程，周合接下來的時間都是在看書，借何蜜的筆記惡補着之前的課程。呆在圖書館的時間也更長。常常大半夜都還打着手電筒在被窩裏背書。

她的手機保持着二十四小時開機，但從回來起，她就再也沒有過程洝的消息。像是所有與他有關的一切，都是她憑空臆想出來的一般。

她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時間安排得滿滿的，害怕自己一停下來，就會胡思亂想。

何蜜談了戀愛，六月中旬她生日，她的男朋友訂了地兒給她慶生。全宿舍的人她都邀請了。

訂的地兒在市中心，幾人打車過去遇上了堵車。司機繞從了合歡街那邊，周合從車窗裏看着能看到房頂的合歡街，眼睛忽然就脹疼得厲害。

何蜜的男朋友邀請了很多朋友，吃過飯後一行人又轉戰KTV，周合以不舒服為借口，提前先走。

回去的路上她去了程洝的公寓，在電梯裏遇見對面的大嬸，才知道公寓已經賣了。現在住着的是一家三口。

周合失魂落魄，拒絕了大嬸讓她去他家裏坐坐的邀請，坐車回了學校。

自此，她和程洝完全失去了聯系。

七月剛考完試，京都便傳來了黎家老太太病重的消息。黎裴遠半夜到了學校來接了周合，啞着聲音說老太太想見她。

周合随便收拾了換洗的衣服，和他一起回了京都。

黎家的老宅和她離開時差不多，無論院子廊檐還是屋內的布局，和她小時候的記憶都能吻合在一起。

她和黎裴遠回去時她的大舅舅二舅舅都已經在宅子裏了，只有在國外的黎櫻還沒有回來。

老太太已經病了很久了，頭發花白，但依舊是優雅得體的。見着周合就拉住了她的手，枯瘦的手一遍遍的扶着她的臉頰，流着眼淚說她和小時候一模一樣，只是瘦了。

周合的鼻子酸澀得厲害，握住了她的手，叫了一聲外婆。

老太太的眼淚掉得更是厲害，說是他們都對不起她，她還願意回來看她她很高興。

氣氛是悲傷的，她難得回來，老太太很快轉移開了話題，讓阿姨給她準備房間，半夜就奔波着回來了一定很累，讓她先去休息。休息好了再起來陪她說話。

她的情緒不易太過激動，周合很快被大舅舅家的表姐黎恬帶去了房間休息。雖是已經提前得知她會回來，但多年不見，她和表姐也早已沒有了共同語言，說什麽仿若都是尴尬的。

黎恬将她帶到房間後讓她好好休息，很快便關上門出去了。房間是提前就準備好了的，周合是疲憊的，洗漱之後躺在床上卻睡不着，閉上眼睛養神。

黎櫻回來時已是傍晚，她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一起回來的有丈夫和一雙兒女。已經通知過她周合會回來，她這次很得體，向丈夫和一雙兒女介紹了周合。只是讓兒子女兒叫姐姐時兩個孩子都不開口叫，小小的女孩兒充滿敵意的看着周合。

這無疑是尴尬的，好在打圓場的人多，很快便将這事兒給帶了過去。

因為孩子們都到齊了，老太太的精神稍稍的好了些。每天叫着家裏的阿姨坐着各種各樣的零食。

周合以前喜歡吃什麽她竟然都還記得清清楚楚的，每次做好便讓她多吃點兒，忘了她早已過了愛吃零食的年紀了。

黎櫻一家人回來後周合的處境變得尴尬了起來，小女孩兒對她充滿了敵意，有時候會故意的推搡周合。

男孩兒則是懂事得多，周合某天午後在廚房裏給老太太做軟口的點心時他跑了進來，一臉好奇的看着她，問道：“你真的是我同母異父的姐姐嗎？”

他不過才十來歲，連話裏也帶着童真。

周合手中的動作稍稍的頓了頓，說道：“你可以認為是，也可以認為不是。”

男孩兒并沒有被她繞進去，偏着腦袋想了想，說道：“那就是是嗎？”他這下不等周合回答，接着又說道：“那我可以叫你姐姐嗎？”

也許是因為周合的話不多，他問得頗有些小心翼翼。

周合頓了片刻，點了點頭，說：“可以。”

小孩兒的臉上馬上就露出了笑容來，上前到了周合的旁邊，好奇的問道：“你還會做點心嗎？真厲害。”

面對着他小心翼翼的讨好，周合讨厭不起來，拿了一塊已經做好的點心給他。

他接了過來，很快便吃了起來。大抵是覺得和周合已經熟了，他邊吃着邊說道：“我是今年才知道我有一個姐姐的，以前媽媽從來都沒有提過。我有很多同學都有姐姐，還曾和我炫耀過。這次回去我可以告訴他們，我姐姐比他們的姐姐都要厲害漂亮。而且還會做好吃的。”

他的語氣是認認真真的。

周合不知道怎麽回答他這話，也不知道怎麽和他那麽大的小孩兒相處，沉默了下來。

小孩兒很快便吃吃完了糕點，又眼巴巴的看着周合。周合又給他盛了一碗冰鎮的綠豆湯。

正值中午，外邊兒的太陽火辣辣的。老太太已經睡下了，人都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間。宅子裏靜悄悄的。

周合原本以為小孩兒吃完東西就會離開的，誰知道并沒有。他仍舊在小凳子上坐着，好像一點兒也不覺得無聊。

周合這下提醒道：“你該回去睡午覺了。”

小孩兒沒動，托着下巴想了一會兒，突然說道：“姐姐，你能給我買一件禮物嗎？要是沒有禮物，我的朋友們可能不會相信。”

他的語氣就跟一小大人似的。

周合一怔，到底還是不忍拒絕他，點頭應了好。

小孩兒立即就開心了起來，說道：“太好了，我們明天出去逛好不好？我來這兒還沒出去過。”

老太太生着病，大人們都是焦頭爛額的。誰也顧不上他是否悶。

周合雖是不忍拒絕他，但這事兒她是做不了主的。只得說道：“我不能随意帶你出去，你得先去問問你爸爸媽媽，他們允許了我才能帶你出去。”

小孩兒立即就樂了起來，奔到了廚房門口，說道：“爸爸，姐姐帶我出去好不好？”

周合回過頭，這才發現他爸爸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了廚房門口。

這兩天雖是時常都能見面，但都是大家一起的，需要打招呼的時候并不多。周合都盡量的避開。

這會兒見到她不由得怔了一下。

賀昶晖沖着她微笑着點頭算是打招呼，然後拍了拍小孩兒的頭，說道：“好，下午我請司機載你和姐姐出去。”

他的語氣溫和，小孩兒立即就蹦跳了起來。剛要大喊爸爸萬歲，賀昶晖就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小孩兒這才想起家裏不能大聲說話，手立即就捂住了嘴巴。

賀昶晖很快便走進了廚房，抱歉的對周合說道：“安安不懂事，抱歉。”

周合搖搖頭，說了句沒關系。

她是找不到話說的，但賀昶晖卻并沒有走的意思。又問道：“學業都還順利嗎？”

周合不知道他怎麽會問起這事來，點點頭，說道：“挺順利的。”

賀昶晖顯然也是找不到話題的，站了片刻後讓小孩兒別鬧周合，便離開了。

等到下午，他果然叫了司機，讓周合和賀行一起出去。

對于他這樣的安排，黎櫻顯然是擔憂的。欲言又止後找來了黎恬，說是京都的變化大，周合不熟悉，讓她帶着周合和賀行出去。

黎恬是清楚她的心思的，微微的有些尴尬。不過還是應了下來，說了幾個可以玩兒的地方。

幾人要出去玩兒，老太太是高興的。掏出了私房錢來，讓黎恬帶着周合和賀行好好玩玩，在外面吃了飯再回來。

雖是表弟表妹，但三人相處的時間是少之又少。黎恬是客客氣氣的，一路向周合和賀行介紹着。

因為要給賀行買禮物，三人先去了商場。也許是賀昶晖叮囑過了，賀行挑選的是一并不貴的汽車模型。周合讓他給小女孩兒也挑一個，他挑了一會跳舞的洋娃娃。

周合給賀行兄妹買禮物，黎恬受了老太太所托，自然也是要給兩人買禮物的。賀行挑選的自然也是玩具，周合卻什麽都沒要。

賀行脫離了大人出來玩兒是高興的，黎恬帶着他去了游樂場，一路買了好些吃的。最後三人去看了電影。

要在外邊兒吃飯，黎恬是提前訂了餐廳的。但從電影院出來，賀行就嚷着說口渴了，要和飲料。

司機已經等着了，周合看了看不遠處的冷飲店，讓黎恬先帶着他去車裏，她去店裏買了冷飲再過來。

黎恬穿着高跟鞋，今兒走的地兒多，她是累的。并未和周合客氣，叮囑她慢點兒，先帶着賀行回了車裏。

冷飲店裏雖是排着隊的，但人并不多。很快便輪到了周合。待到付了錢擰着東西正打算往外走時，一擡頭就見到疑似厲竟的人正和一穿着西裝的男人走過。

男人戴着一頂鴨舌帽，身影被疑似厲竟的人擋住，看不清。

周合的身體僵了僵，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就快步的往外邊兒。剛到門口幾個學生模樣的男孩子結伴走了進來，窄窄的門口頓時擁堵了起來。等着周合擠出去時，外邊兒早已不見了那兩人的身影。

她在人群中奔跑起來，四處的張望着。但那兩人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完全失去了蹤影。

她是失魂落魄的，在廣場上站了好一會兒。直到黎恬找了過來，叫了她她才回過神來。

黎恬上車之後賀行要吃冰糖葫蘆，不得不又下車來。才剛買到冰糖葫蘆，就見周合從店裏奔了出來。她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她立即就跟了過來。

見周合的臉色不太好，她接過了她手裏的飲料，關切的問道：“怎麽了？遇到熟人了嗎？”

周合打起了精神來，擠出了笑容來，說道：“沒有。”

她不打算說，黎恬也沒有再問下去。環視了一下四周，說道：“那回車裏吧，一會兒賀行要等得不耐煩了。”

周合點頭應了好，跟在她的身後回了車裏。

接下來的時間裏，她雖是極力的打起精神來，但仍舊有些心神恍惚的。三人回到家裏時老太太已經睡下了，樓下就只有賀昶晖在看報紙。

見着幾人回來起身接過了他們手裏的東西，拍了拍小家夥的頭，問道：“玩得還愉快嗎？”

小家夥點點頭，将汽車模型抱了起來，說道：“這是姐姐給我買的禮物，我要好好的收藏好。”

賀昶晖微笑着拍了拍他的頭，又和周合和黎恬寒暄了幾句，這才讓他們上樓去休息。

周合回到房間洗漱完畢正要睡覺，外邊兒就傳來了敲門聲。

這時候也不知道是誰找她，她很快穿好衣服，過去打開了門。

門外站着的是黎裴遠，見着她就微微笑笑，說：“準備睡了嗎？”

周合點點頭，打開了門，說道：“進來吧小舅舅。”

黎裴遠雖是每晚飯點都會準時出現，但不知道去忙什麽去了，其他時間是很少見到他的。

黎裴遠很快進裏房間，将一杯熱過的牛奶遞給周合，說道：“喝杯牛奶再睡，有助于睡眠。”

周合說了聲謝謝，接了過來。

黎裴遠稍稍的頓了頓，又問道：“還習慣嗎？”

她已經許久沒有面對過這樣的大家庭了，生活上肯定會不太習慣的。尤其是，同在屋檐底下的，還有黎櫻一家。

周合慢慢的喝着牛奶，點點頭，說道：“還好。”

黎裴遠沉默了一下，說道：“有什麽不方便的告訴我，我重新安排。”他的聲音是低低的，帶了些愧疚。每天都要面對着和樂幸福的黎櫻一家，他自然是知道周合現在的處境是尴尬的。

但這個時候，無論是她還是黎櫻一家，都是不太好去外邊兒住的。

周合故作輕松的笑笑，說道：“沒什麽不方便的，小舅舅你不用擔心。”

黎裴遠自然不會因為她的一句話就不再擔憂，沉吟了一下，說道：“醫生說老太太的病情在慢慢的穩定下來，等過幾天，我就找個借口送你回去。這幾天我有事i，照顧不了你，有什麽事兒你就給我打電話。”

周合點頭應了好。

黎裴遠看了看時間，說道：“不早了，你早點兒睡。晚安。”

他說着便打開門出去。周合在門口站了會兒，鎖上了門，這才在床上躺了下來，關了燈。

黑暗裏連情緒也異常的敏感，她閉上眼睛，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今天在廣場上看到的疑似厲竟的身影來。她有那麽些的恍惚，腦中浮現出程洝的臉來。

已經很長一段時間過去了，不知道他是早已經回過了虞城，還是依舊在外奔波着。周合覺得自己應該是看花了眼，他應該不會來京都。他來京都幹什麽？

她在腦海裏找不到一個程洝來京都的理由，強迫自己不要去想，緊緊的閉着眼睛。

老太太的病情慢慢的穩定下來，最先要走的是賀昶晖。他在國外那邊還有生意，這次能抽身過來已實屬不易。

他要回去，黎櫻和小孩兒都留了下來。讓他們等要上學時才返回去。

離開的那天早上，他悄聲的将周合帶去了外邊兒的咖啡館，說是有事要和她談談。

他倒是未繞彎子，坐下後便推了一張卡到周合的面前，說道：“初次見面，沒來得及準備禮物，這卡你收着，去買點兒想買的東西。”

周合自然是不會接這卡的，推了回去，說道：“您客氣了。”

她是客氣而又疏離的。

賀昶晖倒是并未堅持，稍稍的想了想，說道：“有打算過要出國嗎？”

周合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問這話，不過仍是說道：“暫時沒打算。”

她完全的将他視為了陌生人一般。

賀昶晖多少是有些無奈的，伸手揉了揉眉心，拿出了一張名片來推給她，說道：“我沒有惡意。撇開你媽媽不談，你和賀行也算是朋友。他的朋友同樣就是我的朋友。這張名片你收着，如果打算出國，或是碰到什麽比較棘手的事可以給我打電話。我雖然在國外，但在國內也還有些朋友可以幫忙。”

他的語氣是誠懇的。

周合在他的目光下将那名片收了起來，客氣的說了謝謝。

賀昶晖溫和的笑笑，讓她別客氣。他說着看了看時間，說道：“走吧，回去吧。”他待會兒就要去機場，這一趟是是抽着時間出來的。

周合點點頭，随着他一起出了咖啡廳。

走在馬路上，賀昶晖稍稍的猶豫了一下，看向了周合，說道：“阿合，你媽媽，其實一直都很想你。”

周合低下頭淡淡的笑笑。這些天雖是住在同一屋檐下，但她和黎櫻幾乎都是沒什麽交流的。黎櫻的時間，多數都耗在小女孩兒的身上，追着小女孩兒吃飯，哄着她睡覺。剩下的時間裏，一半在教育調皮的小男孩兒，一半陪着老太太。哪怕就那麽簡單的五分鐘，她恐怕也留不出來給她。

這樣，又怎麽可能想她？

周合很快擡起了頭來，微微笑着說道：“這雖然是善意的謊言，但也謝謝您。我已成年，她是否想我對我來說都無所謂。”

她的臉上雖是帶着笑，但神情卻是冷淡的。

她說完不等賀昶晖再開口，便又說道：“該回去了，不然您待會兒的飛機可能趕不上了。”

賀昶晖的神色微尴尬，并未在這話題上繼續下去，回了宅子。

小女孩兒是父親捧在手心的公主，賀昶晖走後她便一直鬧着要爸爸，任由着黎櫻怎麽哄都沒有用。

周合不知道怎麽就忽然想起了小的時候來，記事起，黎櫻對她都是不太耐煩的。她原本以為，她是對孩子沒耐心。到現在才知道，她只是對她沒耐心而已。奇怪的事，她并不難受了。

大抵是，早已難過不出來了。

徐原寧在她來京後的一個星期也回了京，帶了禮物過來看老太太。老太太早已從黎裴遠那兒得知他一直照顧周合。擔心周合一直在宅子裏會覺得悶，這下就讓徐原寧帶她出去逛逛。

從那次說了那番話後，周合便刻意的和他保持着距離。再也不像以前那樣熟稔。

出去玩兒也不知道要去那兒，徐原寧便帶着她到附近的公園走。兩人之間現在同樣是沒有話題的。

也許是知道程洝未和周合聯系過，他走了會兒，忽然說道：“不用擔心，程洝公司那邊沒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