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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羅紅藥醒來之後,聞聽仙草已經出宮,整個人如墜夢中。
事到如今,她自然知道是攔不住仙草的,何況早在進宮第一日跟仙草初遇的時候,羅紅藥就知道兩個人絕非同一類人。
或許正是這樣,羅紅藥才對仙草格外的喜歡,就像是身處嚴寒之中的人,對于溫暖跟光明有一種天生渴慕親近的感覺。
昨晚上跟仙草說了半晌話,她竟然連自己以後在宮內如何生存都想到了,這些卻是羅紅藥自個兒從沒有想過的,仙草不知道的是,羅紅藥自個兒也明白宮中真心難得,所以遇上了仙草,她才會那樣的喜歡跟不舍。
正在恍惚,卻聽門外有人道:“有個面生的姐姐來找小鹿姑姑。說是在乾清宮當差的。”
羅紅藥還未言語,就見一個伶伶俐俐面容秀麗的宮女從門外走來,臉上又有些憂急之色。
這宮女看見羅紅藥,忙屈膝行禮,低低說道:“給婕妤娘娘請安,奴婢是乾清宮當差的紫芝,跟小鹿姑姑是舊日相識,因有一件要緊的事特來找她,還請婕妤……”
紫芝還未說完,羅紅藥已經喃喃說道:“你有什麽事?你來晚了一步,小鹿已經離開了。”
紫芝臉色立刻變了,失聲說:“這就糟糕了!”
羅紅藥本意興闌珊,突然聽見說“糟糕”,才略轉頭看向紫芝:“你說什麽?”
紫芝眉頭緊鎖有些猶豫,左右看了眼,見只有寧兒在側,她便上前一步,低低地對羅紅藥說道:“娘娘,實不相瞞,我特來找小鹿就是想攔住她不叫她出宮去,昨兒晚上我聽了個消息,原來小鹿先前不知為什麽得罪了蔡太師,太師知道她今兒出宮,所以已經安排了天羅地網在宮門口等着,只要小鹿一露面,是必死無疑的。”
“什麽?”羅紅藥吓得站了起來:“此話當真?”
紫芝低低說道:“娘娘,我是親耳聽見皇上跟人說起來的……又怎麽不真呢?昨兒天晚宮門關了,我本想早早地過來留住她,沒想到仍舊晚了一步……”
羅紅藥眼中流露驚惶之色,忍不住吩咐寧兒道:“快,快叫人去……”
一句話未曾說完,羅紅藥站起身來道:“罷了,我自個兒去!”
原來她突然想起來,這種心腹私密的話若讓一個太監或者宮女去傳,一則不方便,二則仙草未必肯信,倒不如自己趕了去,總可以盡力挽留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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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紅藥起身往外,她走的甚是着急,過寶儀門的時候,冷不防跟對面而來一人撞了個滿懷。
那人猝不及防倒退兩步,撞在身後兩名宮女身上,其中一名宮女手中捧着的一個長頸瓷瓶铿然落地,瞬間跌了個粉碎,瓷瓶內有些許水,随之灑在地上。
羅紅藥定睛看時,原來這來人竟正是朱冰清,此刻她回頭盯着地上的瓷瓶,兩只眼睛瞪得極大。
“朱姐姐,我因一時着急沖撞了你,改日再向姐姐道歉。”羅紅藥因一心要去追仙草,也顧不得了,只匆匆地向着朱冰清屈膝行了個禮,轉身要走。
朱冰清喝道:“你站住!”
羅紅藥道:“朱姐姐,我真不是故意的,因為有要緊事。”
朱冰清指着她說道:“我看你分明是故意的!你可知道這裏頭盛的是什麽?這是給太後當藥引子的霜露,我今兒早早起身收集了一個多時辰,才總算收了這些,卻都給你毀了!”
羅紅藥見她咄咄逼人,卻也自知理虧:“等我完了今日的事,我親自向太後請罪,也會親自再賠姐姐這瓶子霜露的。”
朱冰清見她一反常态,只着急要走,突然間想起一件事,因笑道:“我知道了,聽說皇上要把鹿仙草攆出宮去,你只怕就是去找她的?”
羅紅藥還未回答,朱冰清上下将她一打量,道:“你倒是個念舊的人,只不過那鹿仙草是個災星,我勸你還是別多事!何況她就算留下,也蹦跶不了多久的,左右都是死,何必費事呢。”
羅紅藥聽了這話,倒像是朱冰清也知道些內情,她睜大雙眼看着朱充媛,終于說道:“朱姐姐這話是什麽意思,姐姐身為充媛,位列九嫔,很該謹言慎行,端容大度才是,無端端何必說這種惡毒的話。何況不論如何,小鹿絕不會有事,姐姐只管放心。”
羅紅藥冷冷說完,瞥了朱冰清一眼,邁步欲走。
朱冰清沒想到生性怯懦的羅紅藥居然會還嘴,一時給她弄的下不來臺,怒道:“你站住,你說什麽?”
羅紅藥見她攔着不放,生恐耽誤了時間讓仙草去了,便不顧一切将她往旁邊推開。
朱冰清給推的身形一晃,幾乎跌倒,越發惱羞成怒地叫道:“你們都是死人嗎,眼睜睜看着她對我動手?”
此刻羅紅藥正欲邁步出門,也不知是哪個宮女擡腿在她跟前使壞一絆,羅紅藥猝不及防往前栽倒出去。
****
仙草飛奔而回的時候,太醫已經給羅紅藥看過了,因為她從門內栽了出去,且又有兩級臺階,額頭上的傷頗重,好不容易才将血止住,只是人還沒有醒來。
寧兒迎着仙草,淚汪汪地将事情的經過告訴了她,又低低地說道:“還有一件事,那位乾清宮的紫芝姐姐來告訴咱們娘娘,說是蔡太師安排了人在宮門外埋伏着,想害姑姑你,所以娘娘才要親自去攔住姑姑的。之前姑姑沒趕回來的時候,娘娘還有些清醒,還不停地喃喃吩咐讓把你追回來呢。”
仙草聽到朱冰清之事,大怒,又聽見蔡勉的事,複又大驚。
她知道蔡勉不會放過自己,可是卻想不到身為權臣,蔡太師行事居然如此雷厲風行,簡直不給她一點喘/息的機會,雷霆萬鈞地就要動手。
仙草飛快地在心中一盤算,吩咐道:“你好生照看着娘娘,在她醒來之前不要疏忽大意。”
寧兒淚汪汪地說道:“姑姑你留下來吧。”
仙草并未說話,轉身往外走,雪茶又瞅了羅紅藥半晌,才跟着跑了出來。
雪茶臉色惶惶地:“蔡太師安排了人要害你?皇上怎麽沒告訴我?”
仙草沉默。
“你還是不要出宮了,”雪茶心驚肉跳,見仙草臉色凝重,便輕聲說道:“今兒實在是不宜出宮,你瞧羅婕妤又弄成這個樣子……”
仙草咬了咬唇,寒聲道:“如此驕橫跋扈,朱家是不是沒有人了,居然送這種不長進的東西進宮。”
雪茶一怔,莫名地從這句話中聽出了幾分殺氣。
雪茶呆呆看着仙草:“你……”
仙草卻又定了定神,道:“雪茶,我今兒一定要走,但是我放心不下婕妤。這宮內值得信任的人不多,你是一個,我想求你在我走後,幫我照看着婕妤到她傷愈。”
雪茶心中湧起酸澀的失望,喃喃道:“你還是要走。”
仙草說道:“你要是惦記我,就把婕妤當做我一樣照看着,可好?”
雪茶皺眉,一扭頭道:“誰惦記你,你別自作多情。”
仙草笑道:“好好好,就算我自作多情,可我知道我們雪茶公公面冷心熱,是最可靠的人。”
雪茶心中又忍不住地難過:“你不必甜言蜜語的說這些話,我也不愛聽,你方才都聽見了,是紫芝來告訴的,紫芝一定是偷聽到皇上不知跟誰的話,她怕你出事才特跑一趟,而羅婕妤也是為了你才傷重如此,你如果還要冒險跑出去,若是遭了太師的毒手,你怎麽對得起她們的心?”
仙草說道:“你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氣,就絕不會乖乖地俯首就死。”
雪茶見總是說不聽她,氣的喝道:“你以為蔡太師跟我一樣?他若想要你的小命,就如捏死只螞蟻般容易。”
仙草突然說道:“就算我命不好給太師殺了,那也到底是死在了宮外,強如半輩子都圈在這宮牆之中。”
雪茶目瞪口呆。
仙草道:“時辰不早了,我得趕在辰時出去……”說到這裏她回頭看向雪茶,半是疑惑半是認真地問:“皇上是不是故意的?起先明明說是兩天,怎麽突然還定了這樣刁鑽的時辰?”
雪茶聽到這裏才說:“昨兒一天,今兒一天,不是兩天嗎?哪裏刁鑽了。”
仙草嗤地一笑,才要走又問道:“對了,方才在宮門口的那個內侍是誰?我怎麽從沒見過?”
雪茶道:“他是皇上新起用的人,我只知道他叫高五,整天陰沉着臉少言寡語,不過既然得了皇上重用,一定是個狠角色。”
雪茶說到這裏嘆道:“唉,算了,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麽。”
話音未落,眼前已經沒了人影。
雪茶吃驚地追出一步,卻見仙草已經跑出了殿外。雪茶看着她亂竄的身影,本來想罵一句,但是一個字還沒罵出口,臉上卻反而露出了一抹苦笑。
****
仙草才出寶琳宮,就見江水悠帶了人往這邊而來,想必是探望羅紅藥的。
仙草顧不得寒暄,拔腿跑的飛快,一路飛奔來到了宮門口,卻見那叫高五的冷臉太監還盡忠職守地立在原地。
見仙草重又返回,高五斂着手,微微躬身:“恭喜小鹿姑姑,正好兒還有小半刻鐘就到時候了。”
仙草已經累的說不出話,渾身熱騰騰的,心跳的厲害,彎腰扶着大腿微微擺手示意:“不、不用客氣,我走了……”
她喘了口氣邁步往前走去,高五卻悄無聲息地擡手攔住:“勞煩小鹿姑姑再等一等。”
仙草扭頭看他:“怎麽?”
高五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按照宮內的規矩,要檢查随行物件兒的。”
仙草一愣,看看滑在臂彎裏的包袱,沒力氣再多說:“拿去!”
高五接過包袱打開,卻見裏頭有一包點心,三五兩碎銀子,兩件舊衣。
這些都是尋常物件,倒也罷了,只是翻到最後,卻翻出了徐憫昔日的那見碧桃花的緞子宮裝。
高五道:“這是什麽?”
仙草說道:“是徐太妃昔日的衣物。我留着做個念想。”
高五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姑姑也算是老資歷的,難道不知道?皇上已經封了紫麟宮,所有東西不可随意取拿,如今姑姑拿了太妃昔日的衣物,這個……屬于偷盜啊,而且如今還要帶了出宮,這個罪名可更加一等了。”
仙草睜大雙眼,瞪了他半晌,終于道:“那好,我不要了行不行?”
高五淡淡道:“行不行我也不敢說,少不得交給慎刑司仔細查查罷了。”
仙草簡直不敢相信:“你、你說什麽?你要把我交給慎刑司?我今兒是要出宮的!”
“那真是可惜了,時辰馬上可就到了。”高五嘴裏這麽說,臉上還是淡漠的表情,并沒有半分“可惜”的意思。
仙草深深呼吸直起身子來:“你、你是不是故意的?”
高五斜睨她一眼,似不屑回答,只回頭道:“來人,帶鹿姑姑去慎刑司。”
身後兩名小太監閃身而出,向着小鹿走來。
仙草将目光從高五面上移開,轉頭看着敞開的宮門,心中湧起一股難以形容的沖動。
突然間她用力推開小太監,拔腿往外跑去。
人從寬闊幽深的宮門底下跑過,眼前的光明也越來越耀眼,直到快要沖出去的剎那,突然間聽到有一聲馬嘶。
仙草猛然剎住腳步。
擡頭看時,卻見一匹高頭駿馬不知從哪裏竄出來,正正的擋在她的前方,有些濕潤的馬鼻子幾乎撞在她的臉上。
宮門外的無限明光之中,馬上一道挺拔身姿身着甲胄,他勒着缰繩,微微眯起眼睛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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