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白骨案(一)

那竟是一副失了皮囊的屍骨,更讓她覺得心驚膽寒的卻是,那人身着的衣裳竟是錦州城州府官員。若是她看的沒錯,這人正是當日邀了父親前去錦州查案之人......

她心神俱蕩,雙目赤紅就要接着下手尋找。可就在此時,一雙溫熱喊着清冽香氣的手一把抓住她的雙肩,語氣焦灼道:“許楚,你冷靜點!”

許楚臉色蒼白,如同被蠱惑了一般強撐着身子,呆呆的回頭,瞳孔毫無焦距的看向來人,猶如失魂似的張張口卻什麽話都吐不出來。

她只覺得喉嚨幹涸,整個人都試論落魄的,但是心裏總有那麽一瞬間的清明,偏生她卻說不出來。

“走......走......”許楚咬牙切齒,面容猙獰的自嗓子裏擠出兩個字。

蕭清朗看着跟前女子額頭越發多的冷汗,還有她不斷顫抖的身子,不由蹙眉直接将人拽到身邊。待到瞟了一眼那桂花樹下酒甕裏死者的衣衫,才回頭對魏廣吩咐道:“讓人撤出去十裏,吩咐人盯住客棧附近所有能藏匿人的地方。”

到底是訓練有素的暗衛跟王府衛兵,王爺一聲令下,不過須臾之間,所有人都整整齊齊又似無響動的退出了客棧。而魏延更是直接帶人将客棧附近,乃至荒蕪可怖的亂葬崗一起盯住。

此時許楚微微恢複了一些力氣,人也稍稍清明了些許,奈何因着對抗那祝由術所以整個人都渾身乏力。她雙手抓着蕭清朗的胳膊,半是依偎半是依靠着,只一遍又一遍如同呢喃般重複道:“走......此處有詐......”

蕭清朗見狀,雖不知許楚窺破了什麽,卻也知道依着她的性子,絕不可能無的放矢。更何況,現在她狀态奇怪,猶如得了重病又似是受到驚吓,無論如何,該先帶了人離開才是。

想到此處,他也顧不得查探客棧中突然出現的州府官員屍體,連聲吩咐下去。

“王爺,我帶許姑娘出去。”魏廣向來貼身護衛蕭清朗,此時見許楚站立不穩,顯然是身體有所不妥,心中不免擔憂,遂上前一步恭敬說道。

蕭清朗淡淡看了魏廣一眼,并未發話,反倒直接彎腰将許楚打橫抱起邁步離去。只留下魏廣留在原地,有些不明其意,心中暗暗揣測。

王爺這到底是什麽意思?若是真有意于許姑娘,又何必将人放走?可若是無意,怎會親自相救?

要知道,京城中多少名門望族的閨秀,日盼夜盼只求能得了自家王爺的青睐。且不說王爺手握重權,又深得帝心,聖寵優渥,只說那相貌就是一等一的。偏生王爺素來對人冷淡,尤其于情愛之事上避之甚遠,唯恐因情愛而生了私情......

魏廣一想到王爺對許姑娘的不同,而自個剛剛突然獻殷情的表現,就不由得暗暗唾罵自個一句,真是個豬腦子啊。王爺都親自出城相救了,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偏生讓你蠢......

他見王爺匆忙抱了人退出客棧,也緊緊握着手中刀柄急忙跟上去。

随着幾人有條不紊的離開客棧,突然聽聞一聲巨響,接着四周草木因着那巨響生成的氣浪簌簌而動,附近枯樹也被攔腰截斷,緊接着,好端端的芙蓉客棧轟然倒塌。

若非許楚幾番催促蕭清朗退出客棧,怕是一行人早已死無葬身之地了。

火光四濺之中,魏廣等人卻聽到一陣刀劍出鞘的響聲,旋即不知何處冒出了許多身影極快的刺客。

那些人顯然早有準備且個頂個的都是受過專門訓練的殺手,出手毫不猶豫,目标明确直指抱着許楚的蕭清朗。兔起凫舉之間,刀尖已然破開魏廣等人的護衛沖着蕭清朗面門而來。

許楚緊緊咬着牙不敢出聲,她在蕭清朗懷中,自然能感受到他渾身繃緊的肌肉跟蓄勢待發的狀态。她不知蕭清朗的實力,更不敢打擾到他一絲一毫。

耳邊刀劍相接聲一直未曾停歇,荒郊野外,不比雲州城守衛森嚴,且算着蕭清朗趕來的時辰,怕是倉促而來。

蕭清朗用寬大的披風将許楚護在胸前,下意識的遮住她的雙眼。此時那個在許楚跟前溫文爾雅氣質矜貴清雅的男人,一雙溫潤的眼眸滿是淡漠森然,他冷靜的看着圍攏而來的刺客,看着那招招狠厲,直到那劍鋒沖自己而來,才倏然自長袖之中抛出一支短劍。

那短劍小巧玲珑,上面絲毫沒有任何紋路,甚至不曾有華麗的珠寶點綴。可偏生刀刃極為鋒利,短兵相接的瞬間,就生生将此刻的劍鋒折斷。

“呵,不自量力。”蕭清朗擡眸毫不遮掩冷清的眼眸中醞釀的狂風暴雨,然而越是慌亂情形,他面上的表情越是安之若素。

果然随着他的話音落下,一陣箭矢便破空而來,而那些已然壓住魏廣幾人的刺客則被突然出現的變數亂了陣腳。只見魏延幾人攜帶袖箭起伏而來,倒是與魏廣等人形成裏外合擊之勢。

形勢此刻一邊倒的偏向了蕭清朗等人,陣陣絞殺間,就見刺客越發不敵落敗。

“留活口。”許楚緊緊攥着蕭清朗的衣襟,渾身早已大汗淋漓。她知道,此刻開口相求定然會擾了蕭清朗的主意,可是她心中也清楚,既然發現了邀爹爹前去錦州城的州府官員屍體,那也許爹爹也早已落入了那些喪心病狂的惡人手中。

縱然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敢賭,不管賭爹爹是否遇害......

褐色錦袍之下,咬唇倔強的看着蕭清朗的下巴,臉色是掩飾不住的蒼白跟堅決,而一雙向來清亮透徹的眼眸此刻溢滿了哀求跟無助。

蕭清朗明顯能感覺到她微微發抖的身體,還有已經僵直的脊背。胸前的那雙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裳,竟然讓他生出了幾分疼意。

“留活口!”蕭清朗沒有任何作難表情,右手輕輕撫在許楚後脊之上無聲安慰,也帶着她将呼吸慢慢放平穩。

本是早已有所準備的刺殺漸漸被平息下來,十幾個刺客也紛紛落入暗衛跟王府衛兵之手。魏廣跟魏延得了王爺的命令,為防止刺客自盡,紛紛卸了幾人的下巴跟胳膊雙腿,只求留幾人一口氣在。

就在一行人圍攏刺客之時,卻見蕭明珠也紅着眼帶了府兵趕到,其後緊跟着如今雲州城同知崔護生。天知道他現在多惶恐啊,堂堂靖安王跟明珠郡主在他的轄地遇到刺殺,就算不死,也夠他脫層皮了。偏生當時明珠郡主到府衙調兵時候,神态活脫脫就好似已然出事一般。別說等他反應了,當時正在巡查鹽務的他,差點被吓的心髒都蹦出來。

“下官來遲了,求王爺責罰。”崔護生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絲毫不敢看蕭清朗的表情,就更無從知道他懷裏是何人了。

“無礙,你先派人将四周把守好。”蕭清朗冷淡吩咐,頓了片刻又道,“着人守住亂葬崗,既然那些人能憑空出現而不被發現,怕是此處有地道跟機關,你且讓人密切盯着,莫要讓賊人渾水摸魚趁亂逃走。”

“另外,被炸毀坍塌的客棧,你讓人清理出來,将客棧後院地方騰挪幹淨勿要讓人靠近。”

“是,下官馬上讓人照辦。”崔護生暗中偷偷擦了一把打腦門上流下來的冷汗連連應聲。

而蕭明珠也早就瞧見自家三叔披風縫隙裏露出了那一抹衣衫來,那是許姐姐的衣裳。她再瞧自家許姐姐在三叔懷裏一動不動,心裏不由難受,眼睛就酸澀起來。

“許姐姐......”蕭明珠湊上去,卻不敢伸手碰一碰,生怕許楚是受傷了或是怎麽了。只見她哽咽着,急得連連跳腳。她是被嬌寵着長大的不錯,但卻也知道是非曲直,要是沒有自己,可能許姐姐早就脫身了,至少也能跟賊人周旋一番。

思及此處,她就恨不能直接打殺了那幾個已經被捉住捆起來的刺客。

“你許......姐姐,可是要留活口的。”蕭清朗明顯看出自家侄女的心思,提醒道,“讓你帶的大夫,你可帶來了?”

聽到自家三叔開口,蕭明珠才有些不情願的收回目光,擔憂的看了一眼他懷裏隆起處,小聲道:“帶來了。”

“先給許楚診治要緊。”說罷,他已然邁步,帶着懷裏縱然脫力昏厥也不曾放手死死攥着自己的人,往人群之外而去。

依着蕭清朗的吩咐,此時早有府兵尋了一處平坦之地暫搭了軍營帳篷,期間俱是行軍所用的簡單床榻跟被褥。他将人安置在床榻之上,卻見那雙手因着擔心自己離開而攥的關節都已然泛白。

他輕嘆一聲,柔聲安撫道:“阿楚,無事了,先放手......”

阿楚,只是二字便在舌尖旖旎缱绻,帶着似有似無的情誼跟不知名的心軟。

按着他得到的卷宗跟消息,這是許仵作稱呼許楚時候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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