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我說過
“我說過,我不想放。”容非的聲音有點冷了起來。
“我想回家,我要回家!”秦月徹底失去理智,揪着他大哭,“我不想留在秋染園,這裏不是我的家!我要回家,我要離開這裏回家!求求你讓我回家……”
“你怎麽突然要走?”容非輕輕一嘆,這一聲嘆息似乎含了千言萬語。
秦月一怔,差點便心軟了,但是想到辛顏,她又哭起來:“我想家了,我要回家……你放我回家吧……”
“你真的要走麽?”容非俯身,在她耳邊輕言,語氣中似乎真有那麽一股子心痛的感覺。
嗯,一個新奇的玩具要離開,總歸有點不舍的。
“我要走。”秦月淚眼朦胧地看着他,一字一頓,無比堅定。
容非沉默着不說話。
秦月便也漸漸收起了抽泣聲。
兩人之間隔了不過一只手臂的距離,此刻卻像隔了天塹。
長久的沉默之後,容非陡然道:“好。”
秦月愣了。
容非眉頭緊皺,最終還是笑了笑,似乎是釋然的模樣:“放你走可以,但你要記得回家的路。”
秦月:“回家的路……”
“雖然你不承認秋染園是你的家,但在我心裏,你的家便是秋染園。小月兒,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你心中的那個家了,記得回來。”
容非說完這句,便轉身出去了,一刻也不曾停,更不曾回頭。
秦月一個人愣了良久,最後咬咬牙,飛快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
才打開門,便見攬夏目光銳利地看着她:“你不是說不會辜負公子麽?秦小月你這個混蛋!”
秦月不知道怎麽混蛋的人就變成她了,但也不打算解釋什麽,便抱緊了包袱,嗫嚅道:“我……我只是不想……不想……”
不想什麽?她也不知道,也許是不想再呆在容非身邊吧。
來自一夫一妻制社會的女孩子大多對感情有潔癖吧,你若不能一心一意,我便幹脆放棄。
攬夏嘆了一口氣,沒再聽她嗫嚅下去:“你的東西可收拾齊全了?”
“嗯。”秦月點點頭,她此時身上穿着穿越時的道具服裝,包袱裏只放了容非送的青鳥飛天衫和玉簪子,本來他送的東西她想全部留下不帶的,但最後也沒能舍得這兩件。
“那就跟我們走吧。”攬夏拿過她的包袱,“雖然世子最近很平靜,公子還是擔心他會像上次那樣将你劫走,所以命我與攬春、攬秋、攬冬偷偷送你離開雲國。離開了雲國,世子若真要追起來,便很難了。”
容非……
秦月心尖一顫,最後還是低頭跟着攬夏走了出去,直至走出秋染園,也再沒見容非。
攬夏嘆息道:“還是舍不得吧?為什麽要走?”
秦月收回目光:“我這是在想有沒有落下什麽東西。”
攬夏看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麽。
因雲晔是認得四大丫鬟的,所以容非便雇了一個馬夫來駕車,她們則陪秦月坐在馬車內。
馬車一路駛出了歷城,攬夏拉了拉秦月的袖子:“想好去哪裏了麽?”
秦月頓了頓,道:“往西南走,去越國吧。”
這片大陸分為五個國家,雲國在最東邊,而越國在南邊。
她從小便是在南方長大的,因此對南方比較有感情,若要游歷各國的話,越國是個不錯的起點。
由于不趕時間,所以她們的行路速度并不快,而且一路上居然順風順水的,跟旅游似的,也許雲晔還以為她在秋染園裏呢。
就這樣一直走了半個多月,才終于到了越國。
到達越國時正是晚上,她們五人投宿在了一家客棧。
第二天秦月起床之後,攬夏等人已經收拾妥當了。
她心下明了,分別的時候到了。
攬夏眼眶紅紅的,将一個包袱遞了過來:“這裏是幾套男兒裝,你一個弱女子行走在外,還是扮成男子比較安全。我們雇的那個車夫是個值得信任之人,你可以繼續雇傭他為你駕車。”
“嗯。”秦月忍下淚水,不住點頭,“攬夏,還有攬春、攬秋、攬冬,這一路上,謝謝你們了。還有,以後容非就靠你們照顧了,我……我……”
攬夏拍了拍她的肩。
攬春則嘆了一口氣:“住在秋染園不好麽,怎麽非要走?”
攬冬也道:“是啊,可憐公子……”
秦月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索性保持沉默。
攬秋恨恨道:“早知道你還是要走,徒惹公子傷心,當初我發現你時,就該偷偷把你扔掉!”
秦月看着攬秋也紅了眼睛,卻還恨恨地瞪着她,不由得笑了笑,道:“攬秋姐姐,我真寧願你當初把我給扔出去。”
“你這混丫頭!”攬秋嘆道。
最後還是送走了她們。
秦月回到房間,換了男兒裝,出去讓馬夫将車架子下了,把馬賣給她,然後給了馬夫一些銀子,讓他走了。
既然是行走江湖,還是一個人比較好。
塵風哥哥的爸爸許伯伯是她爸爸的好友,許伯伯十分精于騎馬,小時候常常帶着她和塵風哥哥去馬場,所以騎馬這種事難不倒她。
說起塵風哥哥,秦月又飄忽了,當初還是因為着急回去見他,她才掉進下水道穿越的,也不知道塵風哥哥現在怎麽樣了。
馬夫下了車架子之後,秦月便獨自騎着黑馬出發了。
剛開始的游玩還是很爽的,她有錢在手,一路上吃喝玩樂簡直不在話下。
因着在現代社會常挂在嘴邊的“你好”、“謝謝”,她還常常把幾乎沒受過尊敬的小二感動得痛哭流涕,從有錢貴公子升級為高大上的有錢貴公子,搞得她自己都哭笑不得。
她計劃從越國游起,往西北走,去到凰國游玩。由于不認識路,所以她一直是沿着官道走。
一路游山玩水了将近一個月,她來到一個小鎮子落腳。
這個鎮子也許是往來交界之地,所以客棧遍布。
有一家客棧叫做“悅來客棧”,秦月一樂,果斷住進了悅來連鎖客棧。
這裏态度很周到,很熱情,飯菜也甚為可口,她舒舒服服地住了一晚上。要不是因為這個小鎮子實在沒什麽好玩之處,她一定會多住兩天。
早上秦月要離去時,悅來客棧還貼心地贈送她一頓免費早膳,害得她差點不願離去了。
騎着馬前往下一個目的地,一直到了中午,秦月才看到一個小村莊。
肚子打起了鼓,嗯,是到該吃午飯的時候了。
小村莊人煙稀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處吃飯的小店,她欣喜地從包袱裏掏出銀子,準備飽餐一頓。
可是……
掏……掏……掏不到!
怎麽回事?!
她急了,連忙将包袱抖了個底朝天,最後終于确定了:她的銀子全被偷了!
在進入悅來客棧之前,她明明還花錢吃了飯,所以只有兩個可能:一是那天晚上她就被小偷給偷了,二是悅來客棧壓根就是個黑店,偷了她的錢,還送她一頓免費早膳,好讓她不能當時便發現錢丢了。
反正不管是哪種可能,她的錢是絕對要不回來了……
不過幸好玉簪子被她習慣性地放在枕頭下,而青鳥飛天衫,估計小偷不識貨,所以沒有偷走。
秦月在小店店主的目光裏低下頭,說了一句:“我不要了。”便快步離開。
走出小店,店主那疑惑和鄙夷的目光似乎還落在她背脊。
秦月微惱,她在秋染園住久了,竟一點防範意識都沒了,還讓人将銀子偷了去!
外面的世界果真與秋染園不同,沒有人會為你安排好一切,也沒有人會真心對你……
不對,容非才沒有真心對她呢!
不能因為在外面受了一點挫折,就将秋染園、将容非想得無比美好了……秦月握着拳告誡自己。
沒了銀子,簡直寸步難行。最後秦月沒法子,在黑馬、玉簪子和青鳥飛天衫之間來回糾結,只好眼淚漣漣地把一路陪伴她的黑馬給當了。
可惜這銀子也不能讓她撐多久,一路上也沒有什麽酒館招小厮,飯館招小二什麽的。很快,銀子終究是花光了,而她卻舍不得再當掉玉簪子和青鳥飛天衫。
日至午時,她一個人走在小村莊的鄉土小道上,茫然又無措。
突然,腳邊滾來了一個東西,她停下腳步一看,居然是一個紅薯!
這是……天上掉紅薯了?
秦月摸了摸空蕩蕩的肚子,飛快地彎腰撿起它,正要塞進懷裏,卻聽到一句顫巍巍的聲音:“公子,那是老身的紅薯!”
她轉頭看去,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婆婆氣喘籲籲地從山坡上跑下來,帶着祈求的聲音說道:“這紅薯是老身挖的,剛才一個不注意,将它踢了一下,它就順着山坡滾下來了,公子你便将它還給老身罷。”
哦,原來紅薯有主。
秦月摸着這顆圓溜溜的紅薯,舔了舔嘴唇,雖然不舍,但還是将它還給了老婆婆。能這麽愛惜一顆紅薯,看樣子老婆婆也是個填不飽肚子的窮人。
老婆婆拿過去時,她的肚子卻不争氣地“咕嚕咕嚕”了一聲。
秦月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怕老婆婆誤會她還觊觎着紅薯,便說了一聲“告辭”,轉身快步離開。
“公子留步!”老婆婆在她身後喊了一聲。
秦月疑惑地停了下來,老婆婆打量了她一番:“老身看公子一身華服,應是富貴之人,怎麽竟餓成這樣?”
秦月苦笑了一聲,将自己失竊的事告訴了老婆婆。
老婆婆憐憫地看着她,最後嘆了一聲,說:“公子,你跟老身來吧,老身家裏雖家境貧窮,但實在不忍心你……”
秦月也确實餓得不行,便厚着臉皮跟老婆婆回了家。
其實,老婆婆的家已經稱不上是“家”了,只是兩間茅草屋拼湊在一起,裏面幾乎家徒四壁。
秦月頓時有些羞愧,這樣的家她還好意思打秋風麽?
老公公見了她,數落起老婆婆來:“我們家已經窮成這樣了,你怎麽還帶人回來?”
老婆婆紅了眼眶:“我是看他年紀跟我們柱子差不多大,想到柱子也可能吃不飽肚子,還随時會死,我這心裏便難受,所以将他帶了回來,就當為柱子積福。”
秦月聽着心裏一酸,原來這就是老婆婆自己吃不飽飯還将她帶來的理由……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那老公公聽了這話,眼眶也紅了。
秦月看了看他們:“放心吧,雖然我不知道柱子大哥上了哪兒,但他有你們這樣牽挂他的父母,一定會平平安安的。至于我,便先行告辭了,我還有急事趕往凰國呢……”
正準備走,老公公卻硬着聲音道:“上凰國去?你不要命啦!留下,在這裏住兩天再走。”
老婆婆也來拉她:“小公子,你就留下吧,老身看你也餓得不行,就當幫我們老兩口的忙,讓我們有機會為柱子積福。”
秦月在兩位老人的目光下,實在邁不開步子,便這樣留了下來。
第二天,她便換上柱子留下的粗布衣服,将她帶的幾套值錢的男兒裝都給了老婆婆,讓她拿去換錢,不過容非送她的兩樣東西,還有她穿越過來時所穿的道具服裝,她始終舍不得當掉。
住在這裏的幾天裏,老公公給她講了不能去凰國的原因。
原來前幾天凰國與越國的邊境上發生了一場巨大的戰役,而這戰役還在持續當中,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而他們的兒子柱子,則在前兩天被越國官府征兵征走了。
兒行千裏父母擔憂,難怪他們兩個這麽擔心了。
秦月暗暗祈禱,希望那位柱子大哥能夠平安吧,畢竟這裏還有老父母在等候着。
等候……
她的父母也在等候她,可是他們有可能這輩子都等不到她了……
秦月心裏一酸,将随身攜帶的三樣東西從藏得嚴實的角落摸出來,希望它們能給她一些慰藉。
突然又想起老公公說的越凰戰争,想起那些已經死在戰場上的人,他們的父母這一輩子也等不到他們了,她還是不禁落了淚……
因為越凰戰争,她不能再往西北走了,秦月決定臨時改道,直接往北方走,去五國中間的國家靳國。
她在這裏住了幾天,不能再住下去,給老婆婆老公公增添負擔了。
秦月決定第二天早上辭行,卻沒想到當晚便發生了一件事,讓她的計劃徹底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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