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誤會

雖然有想過投奔紫阗後, 紫阗會将她已經回來的消息洩露給容非,但秦月絕對想不到, 就在這喧鬧的大街上,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就這樣和容非相見了。

“原來竟是容公子, 你與秦姑娘認識麽?”蘭蔭似是看出了她的不自然,出聲為她解圍。

“何止是認識。”容非冷聲道。

腦子裏亂糟糟的,冰糖葫蘆被她攥得死緊,骨節處已經因為用力過度而發白,秦月背對着容非,愣是不敢轉過頭去。

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

“蘭蔭公子,秦月曾是我的侍妾, 後來說要回家,我便放她走了,不知怎麽, 她竟和你一起回來,真真讓我驚奇。”容非一字一句地緩聲說道。

“沒有!”不知為何, 秦月腦子一抽, 便猛地轉身, 盯着他反駁道,“我才不是你的侍妾。”

他們根本什麽關系都沒有,容非只是玩玩而已, 別以為她不知道。

容非沒有再答話,只是淡笑,眼睛裏卻是她從未看到過的疏離和……她看不懂的情緒。

秦月有些心虛地低下頭, 轉而又想她為什麽要心虛啊,于是又倏然擡起頭,想如同穿越女主一樣驕傲地昂起頭,倔強地與他對視。

可是當她看向容非時,卻發現他的目光已經落在了蘭蔭身上。

好、好吧,好丢人……咳咳……

“不知蘭蔭公子與我的侍妾是何關系?怎地一起來了歷城?”容非笑了笑,“想必她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容某便在此代她向你道歉了。”

――搞得好像她是他的私有物一樣。

秦月心中不忿,在自己都還沒反應過來時,便挽住了蘭蔭的手:“我與蘭蔭兩情相悅,蘭蔭照顧我是應該的。”

意料之中,蘭蔭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顧及她的面子而沒有戳穿她。

容非的眼神卻越發冷了下去,嘴角含着笑:“原來你所謂的‘回家’,竟是去尋如意郎君了。”

呃……

“蘭蔭公子很少來雲國吧,不如去寒舍一坐?”容非沒有再看秦月,反而轉了話題,“小月兒還留了不少東西在秋染園,要不也一并取了吧?”

聽着他嘴裏熟稔的“小月兒”三個字,壓迫感鋪天蓋地而來,秦月鴨梨山大,感覺自己快被他逼得不能呼吸了。

還好蘭蔭及時開口:“我與秦姑……小月今日剛來歷城,還有不少事要安排,便改天再登門叨擾吧。”

說着便向他點頭致意,然後帶着秦月上了馬車。

上了馬車後,秦月還猶自不能回神,手上還握着剛剛的糖葫蘆。

“原來你與容公子竟是舊識,”蘭蔭輕嘆道,“秦姑娘,雖然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不過我早已将你當成好友,你的事我一定會管到底的。我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

秦月心裏一酸,眼淚便“啪嗒啪嗒”掉下來:“謝謝你,蘭蔭……”

蘭蔭掏出帕子為她擦眼淚:“好端端地哭什麽?莫哭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哭……”秦月把帕子拿過來,使勁往眼睛上擦,可眼淚卻越湧越多,“我為什麽要哭啊……”

一直到了蘭蔭事先安排好的別館,秦月才止住眼淚,跟着他下車。

想到剛剛自己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樣,她就忍不住想捶自己一頓。

不就是再見到容非,被他誤會喜歡蘭蔭麽,有什麽好哭的,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反正他也不在乎她喜歡誰,她又何必在乎他的想法?

第二天天剛亮,就有人登門拜訪,等那人進來,秦月才發現居然是紫阗。

“小丫頭!”紫阗笑得眉目彎彎,“聽說你回來了,大叔特地這麽早過來看你,感動嗎?”

還不等她答話,便又看向蘭蔭,笑道:“怎麽你們倆又遇上了?”

蘭蔭得見故友,也笑得開懷:“此事便說來話長了。”

“那我們便坐下來慢慢說,我帶了一壇陳年佳釀,今日與君共醉!”紫阗招手,便有人将酒擡了進來。

一大早就被紫阗的來訪給吵醒,秦月還沒睡夠,便打了個呵欠:“你們慢慢喝,我睡覺去了。”

紫阗“嗯”了一聲,突然道:“小丫頭,明日去我那兒坐坐罷,大叔許久未見,有好些話想與你說。”

是……跟容非相關的麽?

腦海中又出現容非冷漠的眉眼,她心裏一亂,慌忙應了,逃也似的跑回了房間。

第二天,蘭蔭親自送秦月去了紫阗居。

紫阗已經命人做了一些小菜在等候,嗯,都是她喜歡吃的。

“餓死了!”她馬上坐下,像以前一樣,大喇喇地拿了筷子便吃。

紫阗似乎嘆息了一聲:“我從蘭蔭那兒知道了你這幾個月的事,你吃了不少苦啊,丫頭。”

“沒什麽苦不苦的……”秦月吃着飯,含糊不清地說,“反正都過去了嘛。”

“身上的傷可好了?”

“已經結痂了。”秦月裝作渾不在意地說道。

事實上,那些天吃的苦她到現在還記得,只要一想起,好像傷口就開始隐隐作痛了。

“為什麽你當初要離開?”紫阗突然問道。

秦月頓了頓,不想告訴他辛顏和容非的事,這樣會使她覺得很難堪,于是只好打個馬虎眼:“天天呆在秋染園多無聊啊,我想出去走走。”

“難道……你在恨容非曾想将你進獻給雲王?”紫阗壓根不理會她的話,徑自又問道。

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秦月默不作聲地扒飯。

“我與容非相交十餘年了,”紫阗喝了一口茶,“我看得出來,他對你是真心的。他的确曾想将你獻給雲王,那是因為他必須取悅雲王,才能使自己的處境好些。但是那日他不惜讓雲王大怒,親口承認你是他的侍妾,那便是動了真心的,絕非虛假。那天我與他同坐一席,他的目光全程都沒有離開過你,當雲王走向你時,他甚至握起了拳頭。我知道他是在掙紮。”

“哦。”秦月繼續扒飯。

“哦?”紫阗頓時抓狂,“喂,小丫頭,我苦口婆心地跟你說了這麽多,你就給我一個‘哦’字?”

秦月沉默。

要她怎麽回答呢?紫阗說的根本就不是重點,将她獻給雲王那件事早就已經解開了,而她與容非此刻的症結卻在于辛顏。

她沒有辦法接受不潔的愛情,而容非也沒有對她那麽深情,深情到可以給她一份唯一。

“大叔,你這飯菜真好吃,謝謝款待。”秦月撂了筷子,嘴角勉強勾出一抹笑。

紫阗愣了愣,随即狠勁戳了一下她的額頭:“你這丫頭到底是怎麽了?回來之後,倒是比以前更倔了。”

“我一直都是這樣的。”秦月淡淡開口。

紫阗又被噎了一下,咳了咳,道:“你可知道,你走之後容非有多難過?他那麽一個性子內斂的人,也拉着我喝了好幾個晚上的悶酒,還将你的房間保持原樣,不許任何人踏入一步。”

“……哦。”秦月驀地鼻子酸澀起來,但是又沒什麽好說的了,只好幹巴巴地應了一句。

這下紫阗連抓狂都沒力氣了,默了半晌,放低了聲音:“你真的不喜歡容非,轉而喜歡上蘭蔭了?”

“我不喜歡蘭蔭,我和他只是朋友。”秦月無語凝噎。

不知道紫阗那奇葩的腦回路是怎麽得出她喜歡蘭蔭的結論的。

紫阗輕扣桌面:“不是你說你與蘭蔭兩情相悅麽?為這一句話,容非又找我喝了一晚上的悶酒。”

秦月:“呃……”

對哦,是她自己說的……

紫阗倒松了一口氣,道:“你與蘭蔭只是朋友就好。容非顯然是誤會了,他這幾天心情很不好。”

秦月沒說話。

容非心情不好關她什麽事?她才不會那麽犯.賤地又跑去找他呢。

“時候不早了,大叔,我要回去了。”她站起身,對紫阗道。

紫阗頓了頓,随即暴跳:“喂,你不要容非也就罷了,怎麽連大叔也不要了?說是敘舊,結果一頓飯還沒吃完就急着走?”

秦月指了指桌上的碗筷:“在你跟我說話時,我已經吃了三碗飯了。”

紫阗汗了一下:“你倒是能吃。”

“那我先回去了。”心情實在不好,秦月擡了擡眼簾,有氣無力地對紫阗說了一句,便準備離開。

“大叔送你。”紫阗跟了上來。

“不要。”秦月低聲道,“我認得路,你就讓我自己回去吧。”

紫阗愣了一瞬,将手放在她頭上,道:“嗯,一路上不要多想,就算真的不要容非了,大叔還是大叔,有什麽事跟大叔說,大叔一定為你辦到。”

放在平時,秦月立馬得撲在他身上,嗚嗚咽咽地求他給點錢,然後去一個寧靜的小村莊,做點小生意,同時祈求上天開恩,讓她“倏”地一下穿回去。

可是現在的她着實沒這精力,只能含糊地“嗯”了一聲,往外走去。

她沒有回蘭蔭的行館,而是去了一家酒樓。因為與蘭蔭相處了一段時間,所以口袋裏有一些小錢。

掂了掂口袋,她提步走了進去,要了一個雅間,同時點了不少酒菜,雖然她剛才已經吃過。

占了這雅間,秦月便一直坐啊坐,仗着口袋裏有幾個錢,就每盤菜都嘗一點,然後靜靜沉默,等飯菜都涼透了,又讓小二給她換一桌新的。

等到她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麽驕奢可惡時,已經換了三桌酒菜,而外面的天色也已經擦黑了。

肚子也真正餓了,本着不能浪費的原則,秦月對着滿桌的食物狼吞虎咽起來。

末了,還覺得不過瘾,突然想起了曹孟德那句“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頓時豪氣萬丈,高喝道:“小二,拿酒來!”

不多時,好幾壇酒被端了上來,她揭了酒塞,一股子濃郁的酒香飄了出來。

秦月舔了舔幹涸的嘴唇,說實話,她以前可是滴酒不沾的,現在面對這幾壇子酒,心裏倒有些發怵。

不知道這酒好不好喝啊,是不是真會醉人呢?如果醉了,誰送她回去啊……

管他呢!秦月甩了甩頭,捧起一壇酒便往嘴裏灌。

咕咚咕咚地幾口喝下來,她立馬嗆得直咳嗽,眼淚也奔湧而出。

真TM辣呀!喉嚨像火燒一樣,感覺像廢了似的。

……廢了就廢了吧,反正也不會有人心疼。

秦月自暴自棄地想着,便又再喝了幾口,嗓子倒沒原先那麽疼了,只是胃卻辣得厲害,腹中像燃起了一團火,又澀又疼。

可是,她點了好幾壇呢,不喝光就浪費了……當初連包子都吃不上的日子難道都忘了麽?

嗯,不能忘啊,生活好了也不能驕奢淫逸呀。

那就都喝光吧!

幾壇酒下肚,秦月都快趴下來了,頭重腳輕的,看什麽都晃得厲害,又惡心又想吐。

桌上的飯菜都成了重影,她看不真切,索性将它們都掃落在地。

這聲響引來了酒樓的店主,他一進來,便“哎喲喂”地走到她身邊,大驚道:“姑娘,您這是怎麽了?!您家住何處啊?我叫人送您回去。”

秦月擡眼看去,好幾個店主在她眼前晃啊晃的。

她揉了揉眼睛,笑道:“我沒家。”

那店主聽後,神色就變了,原來是個沒家的流□□,來他這蹭吃蹭喝來了?!

可是看秦月的衣服,怎麽也不像窮苦的乞丐,當下陰陽怪氣道:“那姑娘先把飯錢酒錢付了吧。”

秦月呵呵一笑,把懷裏的銀錠子全掏了出來,砸在桌上。

店主兩眼放光,看秦月已經神志不清,連忙把銀錠子全揣進懷裏,朝小二使了個眼色,兩人便将秦月半拉半拽地弄出了酒樓。

秦月跌倒在地上,背上和肩膀上才結痂的傷口好像有些裂開了,疼得她不由落淚。

讨厭……沒家的孩子就活該被這樣欺負嗎?

她頭暈眼花想站起來,胃裏卻突然一陣翻湧。

秦月連忙手足并用地爬起來,跑到路旁的一顆樹底下狂吐不止。

吐完之後,她腦袋清醒了不少,此時天已經黑了,她想她該回去了。

才走出幾步,天上一道驚雷閃過,猛然間下起了瓢潑大雨。

秦月苦笑一聲,這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她避無可避,又不敢站在樹下,怕一道天雷把她給劈了,只好一路淋着雨跌跌撞撞地跑回去。

裂開的傷口處浸了雨水,冰冰涼涼,疼得厲害,同時又有一絲怪異的快.感,似乎一個人肉.體上痛到極致,心就不會痛了。

走到行館的時候,秦月身上穿的白衫已經滲出了血水,經過雨水的沖洗,整件衣服都染上了淺淺的紅,像是穿了新衣服一樣。

她笑了笑,敲行館的門。

是一直跟在蘭蔭身邊的忠叔開的門。

他一見秦月這個樣子,完全吓壞了,忙拉着她進屋,嘴裏不住說着:“秦姑娘,這是怎麽了?”

“少見多怪。”她朝忠叔微笑道。

君不見多少女子失戀後各種癫狂,甚至為愛自殺的都有,而她不過是放棄了一個人,重遇他之後心情不好喝悶酒而已,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

她還想給忠叔說說古往今來的各種為情自殺的案例,可是剛開了口,頭就猛地一痛,随即便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她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不,不是陌生,只是太久沒來,所以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她竟然在秋染園……

怎……怎麽回事?

她一定是在做夢吧?秦月閉上眼睛,再睜開,一切如初。

“醒了?”容非推門進來,手上端了一碗濃墨色的藥。

秦月扭過頭,面向裏邊,腦子裏還是一團亂麻,誰來給她講講她暈過去之後發生了神馬呀!

“喝藥。”随即,熟悉的氣息将她籠罩,她被容非溫柔卻不容抗拒地扶了起來,躺進他懷裏。

秦月很想傲嬌地擰開他圈在自己腰間的手,無奈胃難受得厲害,腦袋也昏昏沉沉的,全身發着熱,口幹舌燥,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

“到底怎麽回事?”她張嘴問道,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嘶啞至極。

“喝藥再說。”容非将藥碗遞到她嘴邊。

望着濃濃的藥汁,秦月心裏發了怵,苦着臉搖頭:“我沒病喝什麽藥啊。”

容非被她氣笑:“沒病?跑去喝悶酒,傷口裂開還被雨淋了個透,結果高燒不退,昏迷了一晚上,如今還好意思說自己沒病,嗯?”

秦月被他看得一驚,原來她還高燒着呢,難怪身上這麽難受。

在他的注視下,她縮了縮脖子,不怕死地頂了一句:“那也和你沒關系,放我回去,蘭蔭會照顧我的!”

容非聞言,卻微微笑了起來,眼睛裏也是真切的笑意:“就是蘭蔭将你送來的,不然我還不知道,你竟然在昏迷之中,不停喊着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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