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小孩

巷口的那人動都沒動,站在原地,單手插兜,冷漠道:“你叫誰?”

嗓音略低,音色偏冷,擱在沒有光線的夜裏,這道聲音将他的身影描出一個蒙着薄薄一層冰的模糊輪廓,卻也自帶一股子朦胧美。

遲芒眨眨眼。

這人聲音聽起來意外的年輕呢。

“你們都在幹什麽?”

“大晚上的都不回家在這兒幹啥?”

保安大叔拎着手電筒往這邊走。

混混三人組大驚失色,想跑。

巷子口的人影在輕輕松松擒住其中一個想趁亂逃跑的混混後,整個人就被保安大叔的手電筒光線來了個全身掃描。

混混三人組一擡頭同他打了個正正的照面,原本還在掙紮的手腳瞬間老實了下來,甚至大有往保安大叔身後躲的趨勢。

“王八蛋!”

“你媽的別擠我!”

遲芒一邊假裝受害人,一邊朝那人看去。

她看的時機不對,錯過就着保安大叔手電筒光線看人的最好時機。

保安大叔移開手電筒後,巷子裏的光線就暗了下來。

周身帶冰的男生整個人又安靜地沉入陰影裏,有點像是浸入海水的冰層底部,海面泛着淡淡漣漪,無論如何也瞧不清水面之下的那張神秘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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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緊走!”

“別耽誤時間!”

其中一位保安大叔驅趕着混混三人組往學校後門走,另一位催了催遲芒讓她趕緊回去,小姑娘一個人出門太不安全。

遲芒乖巧地應了聲,跟着他們一塊兒往學校後門走。

快到後門時,保安大叔手電筒又往後掃了一下:“哎,那位同學,你也過來登記一下。”

遲芒偏過頭,看見那人擡手擋了一下,從袖子底下露出一截漂亮的手腕。

他右肩肩頭有一顆金屬紐扣,手電筒的光從那上面折射出一道細微的光,恰好映入遲芒的眸底,留下一顆淺淺的光點。

遲芒眨了眨眼,頓足。

男生似乎不喜歡被手電筒對着,半捂着眼睛,露出下半張臉,冷冰冰的唇線,薄薄的嘴唇。

“我不是學生。”他冷淡地說。

保安大叔愣了愣:“哦,哦,不是學生啊,那你走吧。”

而後又自言自語似的:“可是我怎麽覺得有點眼熟呢……

手電筒移開,男生感覺不到光線後這才放下手。

遲芒看清了他的臉。

男生的臉很年輕,臉骨生得極漂亮,棱角分明的,冷且美的面容。

額前碎發有些淩亂,稍稍掩住長眉下那雙深深的黑眸,薄唇始終抿着,透露出幾分冷漠的氣息。

混混三人組似乎有話想說,卻在擡眼看見他的目光時硬生生把話吞了回去,躲到一邊繼續瑟瑟發抖。

遲芒拉着遮住半張臉的衣領,若有所思。

難怪剛才喊他叔叔他不高興,這麽年輕的一張臉,應該叫小哥哥才對。

男生垂眸,漫不經心掃了她一眼。

遲芒甜甜一笑,軟糯糯地說:“謝謝哥哥。”

男生眼皮耷拉着,正準備離開,聞言,停了下,偏過頭,盯着她眼睛,意味不明地嗤了聲。

嗤什麽?

遲芒鼓鼓腮幫子,什麽也沒說,看着他轉身離開。

回到宿舍已經八點多了,宿舍沒人,大概都回家了。

遲芒洗漱完,爬上床,給寧可戴發消息。

【遲芒:戴戴,你回家了?】

寧可戴那頭可能有點事,隔了幾分鐘才回複。

【寧可戴:回了,剛和我哥吵了一架,讓他開車送我去你那,他死活不同意,我就把他輪胎氣放了。】【遲芒:……】

【寧可戴:你現在在宿舍?那幾個人在不在?要是她們還欺負你,我明天回學校揍死她們!】【遲芒:沒有啦,不用擔心,她們都回家了,宿舍就我一個,我還帶了宵夜,本來打算給你嘗嘗的。】【寧可戴:靠,你這麽一說我還真的餓了。】遲芒笑了笑,又說了幾句,之後給遲媽打了個電話,挂斷後就滾進被窩裏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

隔天一早,她利落地收拾了宿舍的東西,約好的車等在樓下,她來回幾趟,把大件的東西都送到車上,留下一小部分慢慢拿。

司機大叔熱心,主動提出幫她把東西送到樓上。

把家裏收拾完已經臨近中午了,遲芒下樓去吃午飯,又順路回宿舍拿一些零碎的東西。

隔壁宿舍的夏蘭洲出來碰巧看見她,詫異問她這是在幹什麽,她乖巧一笑,說搬出宿舍了,回來拿東西。

夏蘭洲更詫異了:“你搬出去了?你搬出去幹什麽?不喜歡的話你就申請換宿舍,不至于直接搬出去吧?”

遲芒笑了笑,看起來溫和,說出的話卻有些不近人情:“就算換宿舍,也是擡頭不見低頭見。”

夏蘭洲心想也是,順手從宿舍拿了個小箱子出來:“拿箱子裝東西吧,那些零零碎碎的不好帶,要不我和你一塊兒吧?”

“不用不用,”遲芒擺擺手,唇角抿出一個小梨渦,“我都搬完了,還剩一點,要不這個箱子暫時借我用一下,我等會回來還你。”

夏蘭洲直接把箱子塞她懷裏,雷厲風行地幫她把東西收拾完,臨出門,她才有些遲疑地問:“那件事,真的是你……不不不,沒什麽沒什麽。”

遲芒看她一眼,軟軟地笑了下:“身正不怕影子斜嘛。”

她抱着箱子慢吞吞往樓梯口走。

夏蘭洲盯着她背影,懊惱地揪了揪頭發。

遲芒抱着箱子回到租的房,箱子不大,差不多電飯煲的包裝箱那種型號,裏面裝了兩本丢下的書,還有一只玩偶,零零散散的洗漱用品等。

不太重,但抱久了胳膊酸。

遲芒騰出一只手摸了摸口袋,鑰匙不在右邊。

她皺了皺秀氣的眉,彎腰把箱子放下。

鑰匙和手機恰好從口袋滑出來,指甲刀重重砸到她手指上,她手裏一滑,微沉的箱子就直接墜到地上,唰一下壓到她手指,關節正好戳到鑰匙上的五角星挂墜尖端,鑰匙圈丁零當啷地滑出去。

意外來的猝不及防,遲芒還沒反應過來,眼圈已經生了自我意識般緩緩紅了起來。

遲芒縮起手,拈了拈關節,一剎那鑽心的疼,松開卻不怎麽疼了。

有時候就是這麽奇怪,被東西砸到時不覺得疼,之後稍微碰一下都疼得要命。

遲芒蜷起手指頭,湊到唇邊吹了吹,眼圈紅紅的。

她也不想這樣,但實在無奈,她天生一雙愛哭的眼睛,情緒還沒怎麽醞釀,眼淚就自己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她自個兒都控制不住。

她吸吸鼻子,用嘴唇蹭了下被砸到的手指,低頭看着滑到防盜門邊的鑰匙。

一串的,帶着指甲刀,鑰匙圈上挂着一個指甲蓋大小的鐵質五角星,是自帶的。

五角星旁邊還有個手指大小的毛絨冰淇淋挂墜,掉到地上,毛絨的邊沾了灰。

開門的那把鑰匙慘兮兮地卡在栅欄縫裏,看起來倒像是故意卡着不願意出來。

流年不利,剛搬出來就碰見一連串的糟心事,遲芒心情有些郁悶,擡腳不輕不重地蹬了下防盜門。

她本意是想默默撒個氣,這些天她受的氣憋心裏太久了,在宿舍和學校又不能說,還得端着笑臉安慰關系好的同學。

但是現在她已經搬了出來,周圍又沒人,她愛怎樣就怎樣,随便踹一腳她家的門怎麽了?又不會踹斷……

“咔嚓”

遲芒一愣。

被踹的防盜門栅欄突如其來地斷了一根,深陷進去的那根栅欄孤零零地向內彎曲着,仿佛是在真情實感地控訴踹它的人有多冷酷。

真斷了啊!!!

遲芒低頭,震驚地看着自己的腳。

她什麽時候得了這一身力大如牛的本事???

魂飛九天不過幾秒,遲芒恍然想起這個防盜門栅欄本來就有問題,門上的一根栅欄裂了條口子,別說踹一腳,就是力氣稍微大點兒的也能掰開它。

遲芒安心了。

她揉着手指頭,嘀嘀咕咕,無意間一偏頭,驀然發現電梯口不知何時多了個瘦高的身影,面色一滞。

那是個高個兒的男生,穿着煙藍色的外套,周身萦繞着一層拒人于千裏之外的薄冰,冰層邊緣磨成鋒利的刃,隐約閃着不近人情的寒芒。

男生容貌清俊,眉目冷淡,淺棕色的眼珠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遲芒那邊。

準确地說,是在盯着那根斷裂的栅欄。

是昨天晚上碰見的那個年輕的“叔叔”。

遲芒:“……”

她讪讪縮了縮腳,往門口挪了挪,試圖擋住“事故現場”,以此拯救她岌岌可危的蘿莉形象。

可憐的栅欄在她身後凄涼地彎曲着,彎曲着,屍骨未寒,令人唏噓不已。

遲芒悄悄把手背到身後,勾了勾手指頭,欲蓋彌彰道:“哈哈,又見面了,叔叔。”

“……”

男生手裏拎着個黑色鼠标,擡眸看着她,眸底覆着淡淡的冷意。

遲芒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心虛解釋道:“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剛才是口誤,真的是口誤。”

男生沒有說話,目光透着淡淡的冷銳,凝了她片刻,便恍若無事地拿着鑰匙擰開302的門。

原來他就是房東叔叔提到的那個“不愛說話”的男生,果然不怎麽愛說話。

遲芒正想着,就見那男生握着門把,半側着修長身體,涼涼地沖她說:“小孩,晚上聽見敲門聲,不要随便開門。”

聽起來像是好心的提醒,但是又感覺更像一句話的鬼故事。

不過不管怎麽說,這個人也沒看起來那麽冷漠嘛,還知道提醒鄰居呢。

可是,小孩?他剛才說的是小孩嗎?小孩是說她麽?

遲芒忽略掉這個稱呼,一拍手心,肅着張小臉,認真道:“好的,謝謝小……先生的提醒。”

他說他不是學生,便不能叫他同學,叫小哥哥也很奇怪,只好叫一聲先生了。

男生關門的動作一頓,身量颀長,哪怕離得這麽遠他也可以微垂着眼皮看人,一股倦怠懶散的氣息。

他擡眸,不帶感情地掃視着她,片刻後,才關上門。

作者有話要說:

遲芒:暴力蘿莉,我嗎?我不是我沒有!!!

感謝“Wxf”“析柚今天很開心”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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