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無所不能

第二天中午， 遲芒和安思在市中心的某間日料店碰了面。

安思慢悠悠地喝了口茶， 不急着問遲芒約她的目的， 反而慢條斯理地給她介紹這家日料有哪些特色菜。

等兩人吃得差不多時，安思才餍足地松松肩膀，面容閑散地問：“小可愛， 吃飽了嗎？”

遲芒點點頭：“安思姐……”

安思笑了笑：“問吧，吃飽喝足， 也有力氣和精神了。”

遲芒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下巴， 猶豫着開口：“那個， 安思姐，你， 就是，你高中的時候……”

“嗯？我高中時怎麽？”安思問。

遲芒端起茶杯喝茶以做掩飾，但一杯茶喝完總不能再繼續喝。

她只好低下眼睛，糾結兩秒鐘， 小聲說：“安思姐，你高中的時候有……喜歡過什麽人嘛？”

“有啊。”安思答得毫不猶豫。

遲芒驀地擡頭，目光灼灼。

安思笑：“就是郁則，郁卻他大哥。”

遲芒愣愣的， 手腳忽然不知道該怎麽擺放， 讷讷地看着她。

這種事，總歸是人家的傷疤， 不好提的。

安思倒是完全不在意，盤膝坐在墊子上， 難得舒适，背脊松了松，神色閑淡。

“我和郁則高中同學，大學也一所學校，大學畢業就結婚了。”安思想了想，淡淡說，“郁則那家夥高中的情況估計和郁卻現在差不多吧，都很受歡迎，成績好，長得帥，天之驕子，走哪兒都受人矚目，我當時暗戀他，應該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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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思高中就暗戀郁則了？他們還上了同一所大學？大學畢業就結婚了？

遲芒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她第一次接觸到從高中到大學又到定終生的愛情。

雖然這份愛情現在好像已經破碎了。

“很好奇我們的事？”安思挑挑眉。

遲芒連忙搖頭，搖完頭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說不好奇肯定是假的，她在見過郁則之後就一直很好奇安思和郁則的事。

“正好有時間，說說也不妨事，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也特別喜歡聽人家的故事。”

安思抿了口茶，長輩似的，提到這種事，眼裏閃過幾分無奈。

喝完了茶，她才語氣平淡地敘述：“高一吧，從高一開始我就和郁則一個班，一開始也沒覺得他怎麽樣，頂多就看着他那張臉能多吃半碗飯，後來巧了，正好我們分到同桌，坐了一學期。”

同桌啊。

遲芒默默地想，許多高中愛情故事都是從同桌開始的。

“那時候太年輕，沒見識，就以為郁則那種人簡直天下無雙，天上地下都不一定能尋到第二個的那種人……”

說到這，安思停了一下，大概現在回首過去難免對少年心性的自己感到可笑。

“不過郁則那家夥天生的工作狂，學習狂，上學的時候注意力全集中在學習上，工作的時候又只專注工作，根本沒想過談戀愛。”

“後來好不容易追到了他，但也快大學畢業了。”

安思停下。

她想着幾年前，郁則在她堅持不懈的追求之下終于松了口的模樣，忽然就覺得好笑。

“郁則腦回路很莫名其妙，雖然一次戀愛都沒談過，但第一次談戀愛就沖着結婚的目的去，于是剛畢業，我就和他結婚了。”

“當時我是覺得，我真的特別喜歡他，畢竟追了那麽多年，從高二追到大學快畢業，放眼他身邊所有女人，沒有第二個有我這般毅力的了。”

遲芒都聽呆了。

她是真的沒想到安思和郁則的感情之路竟然是這樣的，五年多的堅持不懈，五年多的勇往直前……可最後卻落了個今日這般結果。

遲芒想想都覺得難受，心疼安思。

安思作為當事人反而一點都不在意：“我當時是真傻，憑着高中時候那一點點的喜歡，就賠了好幾年進去，現在想想特別不值得，我以為我是真的喜歡他，離了婚之後難得清淨，終于想通了，那也僅僅只是喜歡罷了，又或者可以說是執念，就覺得我都浪費了那麽多年的時間，要是還追不到那家夥豈不是太虧了？”

“如果我當初沒有去考他的大學，離他遠一點，也許我就能想清楚很多事，但是我離他太近了，眼裏除了他，看不見其他。”

安思搖搖頭，為她那時的愚蠢感慨，感慨完，忍不住給遲芒這個小丫頭傳授她此時此刻的親身經驗。

“喜歡是喜歡，愛是愛，一旦喜歡的那個勁兒沖淡了，其他的什麽都不算，戀愛了可以分手，結婚了也可以離婚，要是想憑着那一點薄如蟬翼的喜歡走一輩子，那得付出很大的代價。”

尤其當只有你一個人默默懷揣那份感情時，那代價就更大了。

服務生送了一份水果上來，是安思額外要的，她看遲芒好像沒怎麽吃那份日料，不知道是不喜歡日料還是單純的沒胃口。

遲芒拿簽子心不在焉地戳戳圓潤飽滿的櫻桃，沉默片刻後，輕聲開口：“安思姐，我剛剛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什麽事？”

“我有一個表姐，她現在高三，談了一個男朋友。”

安思沒說話，靜靜看着她…

“我表姐說，她男朋友天上地下無所不能，雖然我真的不信啦，哪裏有人真的無所不能？後來仔細想想，表姐也沒說錯，因為在她心裏，她男朋友真的可以無所不能的。”

“表姐高二那年被小姨強行轉學送到B市，當時誰都聯系不上她，但是她男朋友犧牲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終于在兩天之內找到了她，還成功把她搶了回去……他真的像表姐說的那樣，無所不能。”

遲芒戳了個櫻桃放進嘴裏，吃完了，才忽然擡頭，目光沉沉地望着安思。

“安思姐，你以前也覺得郁大哥無所不能嗎？”

安思學着她戳了一顆櫻桃，突然覺得無所不能這個詞真的很微妙。

“是啊，以前就覺得他無所不能，其實現在還是覺得他無所不能。”

遲芒若有所思。

安思放下簽子，傾身過去，捧着遲芒的臉：“可是小可愛，你要知道一件事，你表姐的男朋友和郁則雖然都無所不能，但他們倆的無所不能卻有一個本質的區別。”

“什麽區別？”遲芒一愣。

安思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頓認真地說：“郁則在我看來确實無所不能，但他的無所不能，從頭到尾只是對他自己無所不能，而你表姐的男朋友不一樣，你不是說你表姐轉學之後，是她男朋友把她搶回來的嗎？”

“……嗯。”遲芒怔怔點頭，不太明白安思為什麽會提到這個。

安思摸摸她的臉，喟嘆似的：“你表姐男朋友的無所不能，是為了你表姐，而郁則的無所不能，卻是為了他自己，你懂我的意思嗎？”

遲芒渾身一僵。

她表姐叫周厭語，周厭語男朋友叫謝酌…

謝酌是為了周厭語才無所不能的，因為他很愛很愛周厭語。

而郁則不一樣。

他只是為了他自己才無所不能的，而不是為了安思。

這就是謝酌和郁則的無所不能的本質區別。

無所不能的，是誰？

而拼盡全力想要做到無所不能，又是為了誰？

遲芒緩緩垂下眼，半晌，慢慢地釋懷般笑了笑。

“安思姐，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我今天找你問什麽的呀？”

安思見她終于明白了，這才松開手，坐回原地。

“你問我第一句話的時候，就猜到了。”

猜到她今天是為了解惑，亦是為了是否要下定決心。

可這個決心是那麽簡單就能下的嗎？她還小，未來的路還很長，應該再多考慮考慮。

“謝謝你，安思姐。”

遲芒擡起眼，再次變成以前那個乖巧可愛的小姑娘，眼睛裏都是通透的笑意。

遲芒回到學校，已經快上課了，學校在郊區，她從市中心來回一趟耽誤了不少時間。

下午都是些洗腦的課，聽得人昏昏欲睡，遲芒一中午沒睡，天氣又熱，春困夏乏，睡意倦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