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三劫餘波7

關于九龍塔裂開的真相，仙妖冥三界并沒有對此做出過多的猜測，直接聯合三界力量設置了法陣，徹底斷了穹離子對其的所有意圖。

四界之間的膠着依舊在進行着，規模不斷擴大，魔界以一抵三，其最大的能力便在于生生不息之術，與幾萬年前一樣，給其他各界帶來了兵力上的巨大壓迫感。

魔界在此術法之上唯一的缺陷便是，生生不息地制造大量的魔兵會給施法者帶來極大的魔氣損耗，他用自己的力量，加以煉化，發揮出超出原有力量的百倍以上的功效。但是，稍有不慎，也會造成不可阻止的反噬，直到以施法者全部的魔氣作為低耗……

仙妖冥三界雖然在兵力上不及魔界，但是他們有足夠的耐心和謀劃，從而能做到從容不迫地應對魔界所有的攻勢，只要時間足夠長，魔界必敗。

令人欣慰的是，這次的交戰從一開始便直接把人界排除在外了，即使是穹離子的魔族，也沒有主動對人界挑起任何戰争。

除了因力量波及産生的意外傷害，人界在這樣一場戰争中，倒是沒有什麽大的傷亡，與幾萬年前的境況比起來，不知道是幸運了多少！

據顧長恨說，人界魏氏皇族幾乎請遍了人界所有懂靈力法術的修士，組成了一個對外的民間軍隊，而原有的普通軍隊則負責攘內，全民皆兵的狀态和幾萬年前的我為魚肉，人為刀俎的狀況形成了鮮明對比。

青鸾族之前流散在各地的族人們，也因此動亂而幾乎全部都被召集到了皇城，享國士待遇。

而他們逃遁的族長，卻也并沒有一直選擇沉睡着，而是親自到了妖界，将神約的真相徹底揭開了！

如今的五界，已經進入了完全的戰争狀态。

靈筠在仙妖冥三界的保護之下來到了九龍塔，她曾經也來過一次，那次魔氣湧動，她還為此昏迷不醒，生了好久的病。

這次前來，邵宿提前給她護了法。

之前在九重天，她經歷了一個十分艱難的與神念融合的過程。

靈魂撕扯的疼痛是遠勝身體的，她的身體本不該承受這份神念，又或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她不能擁有神念，所以融合過程漫長痛苦到邵宿握着她的手時，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命數不讓她繼承神念、神魄和神骨，如今她便要用命來博命數！

靈筠從來不是堅強的性子，也沒有受過什麽苦楚，這是第一次承受這樣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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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她還無法昏厥，甚至連意識都是清醒的！

隐隐約約之中，她能感知得到，施加在靈魂撕裂融合之上的，還有另一份痛楚，是關于她母親當年，褪去一身神骨……

神念啊，它把這些都記得可清楚了……

它記住的，永遠都是母神最深刻的記憶，之前原罪之石傳遞給靈筠的記憶片段便也是如此，只是那僅僅是一些片段，而如今，卻是完全真實的痛感！

靈筠最後是感覺在一片溫涼的水中沉睡了過去，她不知道的是，這份其實是她自己的回憶，是她當年在萬妖湖中的回憶，她自己記不得，但是自己的靈念卻記得清楚。

那是一種極其溫柔的觸感，包裹着她，與此同時還不斷向她體內輸送着靈力，那是她的成形過程，成為青靈魚的化形經歷……

為了能能進九龍塔，她真的已經賭上了全部。

在仙妖冥三界的注視與護法之下，靈筠試着凝神觸碰了九龍塔的塔身……

炙熱的觸感随即而來，她的整個身體都仿佛被烈火裹着，每走一步，熾熱感都會加重一分，她已經聽不到外界的任何聲音了，她的耳邊是無數生靈的聲音，交雜在一起，如同千千萬萬鋒銳的尖刀，刺進她的血肉，靈魂割據，神念被外力撕扯，所有的感覺明明這麽情意，讓她承受不住，卻又如同與她五官，輕盈漂浮。

靈筠的心中只剩了一個念頭，那便是往裏走，她在衆人或擔憂或驚愕的目光下，在九龍塔的塔壁上徹底融開了一個入口，随着她的身影慢慢地進入其中，那裂口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最終将靈筠徹底吞入了其中。

塔中萬千，塔外人再也不能得知。

靈筠的最後一抹白色衣角消失的那一刻，邵宿的心仿佛都裂開了……

靈筠耳邊嘈雜的聲音漸漸地弱了下去，她緩緩地睜開了眼。

其實，當初原罪之石也是讓她看到過九龍塔中的景象的，那是她的母親和邪神殷澈二人的畫面，那時眼前的場景是被霧籠罩着的樹林，和一座僅容二人居住的小茅屋……

她知道那時的場景都是由殷澈幻化出來的，所以九龍塔裏原有的真實的場景她便沒有看到過。

但她曾幻想過，這裏可能會是一片黑暗，或是荒蕪……

睜開眼的一瞬，她的心中，卻是是久久難以平複的震驚……

是白色，足以吞噬一切的白色，空寂，虛無，缥缈，她聽不到任何聲音，仿佛進來時耳邊的聲音都是來自外面嘈雜的世界，并不是塔內的！

她站在原地沒有邁進，目光尋事視，卻并不見闾丘的身影，她張了張口，明明喊出了闾丘的名字，卻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她又喊出了幾次，還是一樣的結果。

一種整個世界都消亡了的恐懼感和壓抑感在心頭積累，蝕骨一般的恐慌漸起，密密麻麻，遠比黑暗給人的感覺要深刻。

她再次閉上了眼，一個問題出現在了心頭，她在想，九龍塔裏是這般模樣，那母親當年，又是如何找到殷澈的呢？

或許，她應該和進來時那般，試圖使用神念，而不是用自己原有的神智。

凝神，她試圖讓母親的神念再次占主導地位，繼而那令人頭痛欲裂的千萬人的身因又來了，她皺緊眉頭，努力從中辨認着，試圖找到離自己最近的那道聲響！

她聽到的是沉重的心跳聲，撲通撲通跳的極穩，伴随着相對較弱的呼吸聲，繼而這些聲音被一陣鐵鏈撩動的動靜給蓋住了，靈筠張口：“闾丘，是你嗎？”

她能聽到自己的聲音了！

沒有立刻得到闾丘的回答，但靈筠卻在在心中确認，是他！

鐵鏈聲消去，她小心翼翼地尋着那心跳聲所在的方向走去，步子極輕，因生怕分神之後再也遍尋不到闾丘任何蹤跡。

能确認的是，她的判斷是對的，心跳聲越來越強，與此同時，嘈雜的聲音也在漸漸消退，靈筠所處的一片虛無也漸漸發生了變化，如白霧一般地在變弱，一點點地，有光透進來……

最後的最後，她停住了腳步，因為她看到了眼前的男人。

此時整個世界已經回歸了原有的模樣。

闾丘被束縛在懸浮的高空之中，四條擎天索纏繞在他的四肢之上，已經嵌進入了血肉，甚至與白骨磨合在了一起……

靈筠在這一刻突然産生了一個念頭，然而這個念頭不知從何而來。

九龍塔的秘密其實從來都在那四根擎天索上。擎天索，從塔外觀之是四端入地，實則其根本是接天，當初母親顏靈無意間落下的血，一定是正好落在了擎天索虛無的一段上。

而這些穹離子不懂，甚至連邵宿池暝他們可能也不懂。

穹離子的獻祭之術根本沒用，從始至終都沒用，他試圖裂開的，不過是塔壁罷了，而塔的根源卻在擎天索。找不到四條擎天索的頂端，九龍塔便永遠都無法被銷毀。

明明心跳聲那麽強烈，闾丘卻一動不動，沒有半點其他的生命跡象。

他們二人之間的距離極近，卻又似極遠，靈筠每向他走近一步，闾丘的身體就向後退一步，他始終低着頭，長發從頭頂垂落在身前，如同一具屍體般地駭人！

靈筠屏神呼吸，身體卻在一瞬間緊繃住了……

她背後有人，或是說有呼吸，沉重，熾熱，伴随着熟悉的心跳聲，她猛地擡頭，懸浮在空中的闾丘依舊還在……

“你是誰？”

身後人的聲音傳來，是熟悉的，正是她當初在幻境中聽到過的闾丘的聲音，只是多了幾分沉重在其中。

靈筠盡力克制住自己不回頭去看，“我是顏靈之女，靈筠！來拜會魔君！”

身後的人輕輕觸碰了她的發絲，放在平時，這其實是無法輕易覺察的觸感，但是現在靈筠太過敏感了，身體不由發顫！

“顏靈之女？顏靈是誰？靈筠又是誰？我老了，都不記得了！”

身後人嘆了一聲，毫無聲音地移向了靈筠的右側，探頭看了看靈筠的臉。

“沒見過，确實沒見過！”

靈筠還是止不住地發顫，“魔君确實不曾見過靈筠！你當初進九龍塔時，我還沒有化形！至于顏靈，她曾是你的授業恩師，是六界最後一個母神，你真的忘了嗎？”

闾丘仿佛在努力思考一般，許久才嘆道：“母神？授業恩師？我真的想不起來了！我只記得一個人跟我說過，讓我在內心極度困惑的時候，回頭看看，可我都想不起來了，身邊也沒人了！你說的是她嗎？”

靈筠點了點頭，“是她！她就是顏靈！”

“那是她把我關在這裏的嗎？”闾丘突然問道。

靈筠怔了片刻，才道：“不是她，你進來時她已經走了，離開這世間了！”

“她死了？”

闾丘擡起被擎天索勒得血肉模糊的右臂，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死了也好，有時候，生不如死是真的存在的呀！”

他又道：“我其實也并沒有全部忘完的，我還記得我當時第一次殺人的場景呢！我殺了當時的魔族之主，你知道我是怎麽做到的嗎？”

他走到靈筠面前，靈筠鼓起很大的勇氣才擡頭去看向他的面容。

“魔族有一把斬魔劍，到我手上時，我給它起名為千渡，我就是用它殺了那個高高在上的魔君，徹底斷了他的魔根，魔族生生不息，縱使身死，也會有氣息留在世間，機緣只要足夠了，就會重生，可至今為止，還沒有一個得以重生的魔族中人，這個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靈筠看向他的紅瞳，那裏面已經沒有任何戾氣了。

“我不知道！”

“因為要想重生，必須有足夠大的實力，縱使沒有這種實力，魔族也可以用獻祭之術助他成功，可是，有那麽多任的魔君，他們哪個沒有這樣的能力？可至今還是沒有出現一個。就是因為斬魔劍！為君者，最忌諱的便是有人會威脅到他們的地位和利益，所以在上一任魔君隕落前，下一任魔君都會親手用這把斬魔劍終結他，縱使是親父子，也是如此。”

二人挨得極近，靈筠依舊還是無法從容地與闾丘交談！

“那各界魔君為什麽不試着把斬魔劍毀掉，而是留着讓後代來殺自己呢？”

“因為毀不掉！那是祖神的神骨做成的劍！沒有人有能力将其毀掉，每個魔君都嘗試着将這把劍藏在後代找不到的地方，但是他們全部都失敗了，事實就是總會有人找到！”

“那你呢？你把它藏到哪裏了？、靈筠問道！

闾丘笑道：“這個我偏偏忘了！沒辦法！”

他說完這句話，就轉身要離開了。

“你要去做什麽？”靈筠在身後問道！

闾丘失落地看了高空中的另一個“自己”，沒有回頭，“回我的束縛裏裏去！我每日在塔中就只有這麽一點自由的時間，以前我會去做點其他更有意義的事情的，可惜今天你來了，把這時間占完了！哎！”

靈筠跟着他向前走了幾步，最終還是停下了。

原來跟她說了這麽久的話的，只是會呼吸的魂魄罷了！之前邪神殷澈在塔中，應該也是這般的吧，每日都将這一點珍貴的時間來陪母親顏靈的一魄，而其他時間，都是可望而不可及……

她看着兩個闾丘漸漸地融為一體，最後他給她的是擡頭的一笑，帶着無盡的凄楚，他似乎說了什麽，靈筠聽不到，但是通過唇形卻可以判斷出來三個字：殺了我！

靈筠怔住了，原來他說那麽多關于斬魔劍的事情，自始至終就是想要要她殺了他……

可是那把劍又在哪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