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乍然見到林昭然,林家人都不知道怎麽反應,尤其是林父林母,曾經對她是真心疼愛。她不告而別的頭兩天,兩老以為她遭遇了什麽不測,林父眉頭緊鎖憂愁滿面,林母是哭得暈了過去。這段時間他們才漸漸地平複過來。
林大哥林大嫂等倒是沒什麽所謂,從她倆身世被發現,林昭然的離去以及林蔚然的歸來,他們都算适應良好。
特別是林蔚然的性子好,處起來比林昭然在的時候要好多了。盡管林蔚然也沒咋幹活,但不知怎地的,林家人也不大在意這點。
大約是林蔚然身體力行潛移默化的影響,讓林家人都有了這麽一個意識:一個家一個集體,想要過得好,需要的是分工合作,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不能出力的老盯着出了錢的人,覺得人家偷懶不出力,而出了錢的人也不能老盯着別人沒拿錢。都得有為家裏做一點貢獻的自覺。
不管如何,來者是客,林母掏出鑰匙開了大門。
侯府的三輛馬車依次駛了進去,幸虧林家的院子夠大,停放了三輛馬車也不顯擁擠。
“爹娘快來看,我在府城給你們帶回來了一車的好東西。”林昭然聲音歡快,指使着下人将車上的東西卸下來。
林蔚然略看了一眼,有布匹、褥子、皮毛?都是過冬之物,還有一些府城有名的吃食,置辦的這些禮,也算是急人之所需,挺有心的。
林昭然看向林蔚然,“四姐姐,我也給你帶了禮物,你剛回到村裏,怕是住不習慣吧?”
林蔚然想笑,侯府的族譜都改了吧,她叫她四姐姐是遵照哪邊的叫法?還有,林昭然這話是提醒她侯府和棗林村的境遇落差?
“還好,謝謝你的禮,但家人待我挺好的,我并不曾缺什麽。”林蔚然淡淡地回絕她的禮物。
林母有些無措,“昭然,你有心了,但這些東西你拿回去吧,不必從車上卸下來了,我們不能收。”
林昭然一愣,然後一臉的受傷,“這是為啥?難道你們都不當我是你們的女兒了麽?”
“蔚然和你同時被兩家抱錯,是我們林家還有蔚然占了便宜。你在咱們家吃苦了,咱們哪能還要你的東西呢?”家裏情況好了,她還想略做補償呢。
不為什麽,就為這良心過不去,侯府将蔚然教得很好,反而是他們林家,非但沒有給昭然提供富裕的物質生活,連教育都……總之,不能收。
林昭然是不知道林母這樣的想法,否則心裏肯定要氣死了,恐怕寧願把東西扔了都不給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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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蔚然略站了一會,便打算進屋了,和家人說了一聲,又朝林昭然略略颔首,便回了房。
她這樣,其實有點兒失禮的,這還有客在呢,多思一點的人恐怕會以為她不高興呢。不過林蔚然覺得随便他們以為了,她真是太累了,得回去躺躺。
林昭然看着林蔚然住進了她之前的閨房,不由得咬唇,沖着林父林母說道,“爹娘,我已經訂親了,這次恐怕是我成親前最後一次來看你們了。”
成親之後,怕是更無機會相見。
聞言,林則然看了她一眼,然後抿緊了唇,她敢告訴爹娘她的未婚夫之前是蔚然的嗎?
當然,他也知道這樣想很沒道理,這婚約是侯府自己的資源,不會便宜外人。
這一切也不是他們故意造成的,是造化弄人。蔚然雖是既得利者,卻也是無辜的,那些不是她主動去謀來的。所以,既然事已至此,昭然又何必說出來刺蔚然的心呢?
他承認,他會這麽想是偏心,偏心蔚然這個妹妹。
“所以這次呢,我想在家裏小住兩天,可以嗎?”林昭然希冀地看着林父林母。
“可是——”林母為難,家裏已經住不開了。其實客人來了一般都住廂房,但她知道林昭然不喜這矮小昏暗的廂房的,她要住下,住哪?
林母的為難與遲疑讓林昭然很受傷,“娘,以前你說過,即使我嫁人了,家裏也永遠給我留着一間房的,我還以為這話一直作數的呢。不過算了,我也能理解,但我還是舍不得你們——”
林大嫂翻了個白眼,她這別人家的小姑又在作妖了,不辭而別之後,還想讓家裏永遠給她保留一間房?臉咋那麽大呢!
“昭然妹妹說笑呢,你帶着這麽多人來,咱們家也住不下啊。”
“大嫂放心,家裏只我和點墨住下,其餘人去鎮上的客棧住,後天走的時候再讓他們來接就行。娘,你不必為難,我和點墨就住廂房吧。”
林大嫂撇嘴,只有廂房,愛住不住。
泥房隔音不好,林蔚然在屋裏聽着林昭然對林父林母的稱呼,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無論是在原著中還是現在,林昭然對棗林林家都不曾心懷善意,甚至連視而不見任其自生自滅都做不到。
如果她真心将林父林母當作爹娘的話,又如何忍心壓着林二哥不許他出頭,甚至屢次出手斷他的仕途斷他的前程?
難道她不知道林二哥承載了林家一家子的希望嗎?
難道不知道,她這樣做,會讓林父林母更受打擊嗎?折磨他們的孩子比直接折磨他們讓他們更受傷害!
在原著中,林父林母早早花白了頭發,佝偻了背脊,何嘗沒有這方面的原因,看不到希望啊,看不到生活的希望。
林蔚然真不知道這聲爹娘她怎麽叫得出口?
林母收拾了廂房讓林昭然主仆二人住下,其實也不用怎麽收拾,房間打掃幹淨,将床抹幹淨就行,鋪蓋他們自己帶了。
次日,照例是林母在廚房忙和,林蔚然一如既往地像往常一樣準備去幫忙燒燒火,陪陪林母。
可這次等她剛到廚房門口,就看到了坐在她專屬小板凳上的林昭然,在幹着她平時常做的事——燒火。
原來廚房裏是有燒火的小板凳的,只不過有點矮,林蔚然坐着不舒服。
林父無意間發現了,于是特意給她打了一張新的,這小板凳比之前要高一些,坐着也舒服。
察覺到林蔚然的到來,林昭然側過頭一笑,“四姐姐,我很久沒見娘了,今天就由我陪着娘說說話,你不會介意的吧?”
林蔚然搖頭,“不會。”才怪!但能怎麽辦,把她拉起來,自己坐下去?
“來者是客,你随意。”說完,她轉身走開。
林蔚然也不是軟柿子,小小地刺了她一下,直接點明了她客的身份,提醒別總以原來的身份自居,不然心口不一的樣子太難看。
林昭然看着她的背影直至不見,然後咬咬唇,“娘,四姐姐是不是不喜歡我?”
剛才林母一直忙着和面,壓根就沒有注意到兩人之間的官司。
“沒有吧?蔚然性子挺好的。”林母分心和面,不甚在意地回道。
會心一擊!她是什麽意思?林昭然心中很是不悅,是說她性子不好咯?
林昭然坐下燒火,這活她以前也是做慣了的,好一會之後,她才理順了氣。
“娘,有段日子不見,家裏日子是不是好多了?”林昭然看着她手上的白面,試探地問。
“是啊,這還多虧了你姐呢。”林母用袖口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随口回了句。
沒錯了,燒制木炭的法子就是林蔚然想的,可是她又是從哪得知的呢?林昭然百思不得其解。
“四姐真聰明,竟然能想到這樣的掙錢法子。”
“這還是你們侯府好呢,讓你四姐讀了書,然後無意中在閑書中得了這麽一個法子。”
閑書?唬人的吧,這麽珍貴的技術怎麽可能随意記載在閑書之上!林昭然有些失望,不過也知道這個問題是問不下去了。
“娘,這次我回去得帶一些院子裏的土。”
“帶那玩意幹啥?”
林昭然難過地說道,“離開家裏回到侯府,我就沒有過換洗。大夫說了,我這是水土不服,給開了藥。但家裏的長輩說,是藥三分毒,于是給了我一個偏方,說用故鄉的泥土煮水喝,也能治。這法子還是一個宮裏的老嬷嬷給的,當時又問了大夫,大夫也說可以試試。”
如果林蔚然聽到這話,一定會說她鬼扯,故鄉的泥土或許能治水土不服,但卻不能治月經不調!
“還有這樣的事?”林母聽着這話,覺得長了見識。
“可不是嗎?當時我聽到的時候都很吃驚,對了娘,四姐姐這個月有沒有換洗?我給她也帶了一小包泥土回來,還是我特意去她原來居住的景華園取的呢。”
林母不疑有他,“換洗啊?好像不曾換洗過。不過你也知道你四姐姐帶了晴雪回來,換洗的事倆人應該能處理得過來,是我不曾留意吧?”
不曾換洗!林昭然心猛地一跳,她只選擇自己願意聽的來聽,根本沒有再聽林母後面的話。
林昭然一直對林蔚然失身之人是誰耿耿于懷。媚魂醉藥性霸道無比,她既用了,必是失身無疑的。林蔚然離府之後,她又讓人悄悄打探了那一日的情形,确認了廖翌沣确實一整日都與林家兄弟呆在外書院,期間還見了她父親南陽侯。
如此一來,不是廖翌沣,那是宮藏的可能性又大了數倍。
她是真不知道宮藏在他們府上,如果知道的話——藥肯定還是要下的,只不過目标肯定就不會放在客院。
如今得知了她不曾換洗的消息,她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林蔚然母憑子貴的!不然林昭然會覺得處心積慮的自己就是個笑話!
她朝門外的點墨使了個眼色,點墨微微颔首,然後就溜回廂房,從隐秘處掏出一個小荷包又回到廚房。
這一幕恰巧被林大嫂看見了,眼中若有所思,這一幕看着像是林昭然給她婆婆塞私房。但使了個丫環在門外守着,跟防賊一樣防着,會是塞私房?
林大嫂代入自己,如果她回娘家給她娘塞私房,是會避着點人,但也是假意的,心裏恨不得娘家人全部都知道才好,肯定不會如此嚴防死守。
這裏頭一定有貓膩!她得和小姑子說一聲,林大嫂的直覺很準,她能感覺林昭然這次來林家很是蹊跷,還帶着隐約針對小姑子的敵意。
林蔚然回來這段時間,林大嫂已經漸漸接受她了。特別是林昭然一回來,讓她瞬間感受到林蔚然做她親小姑子的好處來。
有些幸福感,源自于他人的欣賞。
林昭然在的時候,總是挑毛病,這個不好那個不行,讓林大嫂煩躁得不行。
今兒在與羅永福對峙的時候,林蔚然一個贊賞的眼神,就能讓她昂首挺胸,充滿幹勁,覺得再大戰三百回合她都沒問題。
廚房裏,林昭然接了荷包,然後塞給林母,“娘,聽大夫說,這葵水不準時,可是會影響日後生育的。四姐姐年紀還小,怕是不懂。你悄悄煮了讓她喝了就完了,不要告訴她,免得她提心吊膽的,對身體更不好。”
林母打開荷包,發現确實是一捧土。
“您瞧,這只是泥土,又不是什麽藥材,大夫說了,煮開了就沒事了。當然,這是我一片心意,用不用在你。”
林母想了想,“這個晚些時候再說。”
林昭然心裏急,恨不得立即幫她煮好,讓她端給林蔚然喝下才好。
林蔚然從廚房離開之後,就去了西北角看小錦鯉。
自打上回唐頌來林家隐約說了這條錦鯉可能大有來歷之後,小錦鯉的口糧就沒斷過。
此時小錦鯉吃飽了,在水池裏不時地晃悠着身體,不時地吐吐泡泡,翻翻自己的肚皮,自在得很。
其實也是林蔚然出現而已,不然它早就躲着睡覺去了。
她才站一會,她二哥也來了,“擔心?”
林蔚然翻了個白眼,能不擔心嘛,林昭然來者不善,她不信他看不出來,“家裏好不容易才有這番氣象,難道二哥就不擔心出岔子?”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林二哥上門接她之時,林昭然都能避而不見,你說她對林家能有多深的感情?
或許以前林二哥會因為一些事指點說教,那也是為了她好,縱然不接受,可再怎麽說也是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人,說不見就不見。
在那時,林昭然應該是打算與林家人老死不相往來的。
這樣的她,會親自回來看林父林母?所圖甚大吧。
林則然抿嘴,“我知你的擔心,放心,出不了大岔子。”
戴良的事,自打上次她提醒過他之後,他去了鎮上,和戴良細細商量查證,因為有了目标,還真讓他們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林昭然,嗳,果然性子越發左了。
兄妹二人在那賞了一會兒魚,就被叫回去吃飯了。
林蔚然用筷子戳戳碗裏的疙瘩湯,說道,“爹娘,咱家買個鐵鍋吧。”
她近來是越發沒有胃口了,總想吃些重口的東西,如果家裏有鍋,做一些澆頭,這疙瘩湯也會好吃很多。
林父看了她還剩下大半碗的飯食,拍板,“買!今兒就讓你哥去鎮上買回來。”
林母也道,“順便再割點肉,算了,肉也割,回來咱們逮只雞殺了,補一補,這段時間大家都累了。”
林昭然在一旁聽着很不是滋味,看來是真掙到錢了,而且林蔚然在家也受寵。
是夜,無月,星光璀璨。
暗一借着夜色跳上一輛馬車,冷哼一聲,“我叫你氣我家夫人,叫你氣我家小主子!”
林昭然這次來林家,一共用了三輛馬車,暗一挑了最奢華的那輛,一陣搗鼓。
等他搗鼓完,回去,一陣神清氣爽。
暗七問他,“你幹嘛去了?”
“沒幹嘛!”那點破事算是事嗎?
“主子不在,你可別惹事。”沒人給你收拾爛攤子!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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