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良宵美景 下
這個譯倌似乎修煉尚且不足,竟将“鬥酒”譯成了“敬酒”。但海月很明顯地能看得出來,這樣的姿态并不像是敬酒。
江央堅贊收起了笑,有些擔憂地看着他們。鬥酒是象泉的宴會傳統,就連江央堅贊也不能太過幹預這件事。他微微沉下臉來,輕斥了一句:“松錯,不可太無禮!”
只見那武将向江央堅贊端端正正地行了一個禮,又接着舉着杯子向景唐吆喝了起來。只見景唐側目看了一眼海月,叫她放心,随即便也拿起酒杯,與武将一同飲酒。見他們二人都一飲而盡,晚宴上的人都十分開心地鼓起了掌,大有起哄的嫌疑。
武将一杯接一杯地往下灌着酒,可景唐喝下三杯之後,有些吃不住,便慢了許多。
江央堅贊見狀,便大聲呵斥道:“松錯,不要再喝了!你實在太失禮了!”
景唐知道這是西洲的習俗,向他擺了擺手,表示自己無妨。
海月卻在一旁皺起了眉,騰地便從座位上站起身,端起酒走到二人中間,擋在景唐面前對那名武将道:“我同你喝,這總不算是欺負你罷?”
譯官在武将耳邊說了幾句之後,武将立即露出爽朗的表情,他咧開嘴大笑道:“好,我就喜歡像你這樣爽快的女子!”
二人連飲數杯,松錯口齒不清地說道:“再喝,再喝……”便咚地一聲,倒在了大殿上。海月則穩穩地立在殿上,看上去毫無醉意,只不過兩頰有些微紅,看起來頗為妩媚動人。人群裏爆發一陣歡呼聲,衆人皆感嘆此女傲人的酒力。
江央堅贊的眸子深沉了許多,他松下一口氣,揚起笑容道:“沒想到今夜的酒王桂冠,竟由海月姑娘摘得。本王甚是欽佩。”
他取過一旁早已備好的桂冠,親自到景唐和海月面前,雙手奉上。
他臉上帶着些許歉意道:“鬥酒是我國夜宴傳統,但貴使和海月姑娘遠道而來,本不用遵守的。”
景唐笑道:“入鄉随俗罷了,贊普不必憂心。”
海月也并未說任何承讓的話,只淡淡笑了笑,接過他手中的桂冠。
“今夜飲了贊普的酒,還拿了如此貴重的禮物,海月在此謝過了。”
江央堅贊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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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不必言謝。這夜宴将要散去了,貴使和海月姑娘今日飲酒不少,我派人送兩位回去休息吧。”
“提前離席恐不大合适,還是等諸位一同散去罷。”
江央堅贊笑道:“無妨,貴使不必拘束,我國宴會向來随性而為。他們恐怕還要喝上許久,兩位先回罷。”
“那臣下便告辭了。”
“告辭。”
他們幾人随着仆從回到各自寝殿裏,已是深夜了。還沒等景唐歇下來,便聽見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在門外響起。
“唐刀子,快走!”
“去哪兒?”
“夜市啊,你今天答應過的。”
景唐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姑娘,真是有用不完的勁兒。
他重新穿上外袍,便出了門。
外面的夜市上熱鬧非凡,路邊賣着各種東西的小販招呼着路人。街市上燈火通明,連天邊的明月也顯得有些黯淡。
海月十分開心,她拉着景唐一路走一路吃。路邊有孜然土豆,烤羊排,奶皮子,還有新鮮的奶茶。
這裏像極了燕京城的街市,只不過賣的東西有些不同,街上的行人也各有不同。燕京的淑女大多穿着十分保守的衣服,而古格王城的少女少婦們,則穿着薄紗,雪白的臂膀和腰肢也清晰可見。海月原本覺得扭捏的衣裳到了這兒,竟也沒什麽招搖的。她便沒再去扯胸前的布料,于是她的身姿被燈火照印着,雕刻出一個婀娜的輪廓。
街上竟還有不少可以耍投壺的攤子,這種中州的玩意兒居然也能流傳這麽遠,到這遙遠的西域來。大部分小攤上都擺了許多好看的玩意兒,有些木頭雕刻的小人兒,穿着紗制的衣裳,十分惟妙惟肖。海月忙拉着景唐跑到其中的一個攤位上,交給老板一些銀錢,便耍了起來。
也不知是什麽緣故,她投了五發竟沒有中的,海月頓時便有些洩氣。景唐從她手中拿過剩下的羽箭,專心地投擲着。第一發便中了。海月開心地笑着,從老板手裏挑了一個極可愛的木偶。景唐手裏的羽箭投擲完之後,海月手裏便多了三四個木偶。
這時候,她頭腦中卻泛起一陣醉意,她臉上燙得有些厲害,身上也像散了架一般松垮無力。
景唐瞧見了她的異常,見她臉頰通紅,有些站不穩,踉踉跄跄地像是要跌倒。
他伸出手去将她扶住,走到路邊一個酒館讓她坐了下來。
海月雙眼朦胧,眼中似乎有有星河流轉。
景唐被她這麽一看,頗有些臉熱地轉過頭去,卻被她一雙細白的手扯住衣領。輕飄飄的一句話從她的朱唇中飄了出來:“唐刀子,你笑起來可真好看。”
景唐搖了搖頭,道:“你先坐着,我去給你買一杯茶喝。”
也不知她在這兒睡了多久,卻突然被一雙長臂從凳子上撈了起來,抱在懷中。海月使勁睜了睜眼睛,卻沒有醒過來,她抱緊了手裏的木偶,只咕哝了一句“登徒子”。
那人的手臂一僵,半晌沒有動。接着,他嘆了一口氣,就這樣抱着海月轉身往回走去。沿路上,有不少人回頭看見他,皆露出十分恭敬的表情,退至道路一旁。
他一直走到王宮門口,侍衛見他抱着一個女子,覺得自己眼睛有些花,揉了又揉才大驚道:“王上……”
江央堅贊一個眼神制止了那侍衛。那侍衛立刻噤聲,忙快跑了兩步為他打開大門。江央堅贊走了進去,一路避開王宮裏的其他守衛,将海月送回了她自己的房間。
諾布和頓珠正焦急之時,見贊普突然到來,皆慌忙地向他行禮。
江央堅贊看着懷中睡的迷迷糊糊的海月,不由地嘆了一口氣。他自然知道中州有“男女授受不親”的規矩,但他看到海月獨自醉酒躺在街頭卻又不能不管。與其讓自己的侍衛來抱,還不如他親自來。
他将海月輕輕放在床榻上,便立即走出了內間,還不忘回頭叮囑侍女道:“是她自己走回來的。你今夜也沒有見過我。”
諾布和頓珠連忙應了。他這才松了一口氣,走出了海月的寝殿。
這時候的夜市上,景唐買了奶茶卻到處尋不見海月,不由地有些焦急。他沿着原路往回找了幾遍,卻始終沒有看到海月。
景唐的額前帶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他冷靜下來仔細地想着,猜測海月被人群沖散之後是否會自己回王宮去。想到此處,他便立刻往回走去。
直到他回到海月的寝殿,問清楚了侍女,他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停下來腳步,這西洲葡萄酒的後勁兒才顯現出來。景唐突然覺得有些頭疼,便回到了自己的寝殿歇息。
王宮裏的燈漸漸熄了,而在王宮外面鬧市,卻一直喧嚣着,直到晨光熹微,人們才紛紛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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