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就你是個例外

(九)

陳展鵬對于伊娜的态度意外又迷惑,他緊跟着到了衛生間外面。

兩個人隔着房門說話。

陳展鵬緩了緩情緒道:“老婆,一般的女人結了婚不都是住在婆家嗎,不能就你例外啊。”

伊娜生冷地回答:“我就是個例外,而且要這樣例外一輩子。我是獨生女!”

陳展鵬仍舊溫和地道:“80後是獨生女的多得去呢,也沒像你這樣的,你不放心爸媽,你隔幾天就來看他們呀。”

伊娜道:“隔幾天來探看,能和住在一起比嗎,我爸上次半夜被你媽吓得進醫院搶救,我要是搬出去了,他再半夜發病怎麽辦?總之,你不用勸我了,我是絕對不會和你媽一起搬的,你要是不放心,你就跟你媽一起搬出去住吧。”

陳展鵬道:“你這是亂說話了,我怎麽舍得你和女兒。這樣吧,這麽多年,你為什麽一定要住在娘家,你總得給我一個理由吧,我好去說服我媽啊。”

伊娜停滞了一下,快速說道:“沒有理由。”

陳展鵬苦笑:“連理由也不給,這也太難為我了吧。”

對于伊娜為什麽婚後要堅決住在娘家,陳展鵬以前不知道原因,現在就更不知道原因了。他突然發現,原來他一直活在謎叢裏,他爸為什麽反對他妹的婚事,最後還因此自殺了?他爸媽為什麽這麽偏愛他妹妹?他老婆為什麽三十多了還像個沒斷奶的孩子一天也離不開父母?全都是謎,一個謎套着一個謎,連環一樣,想破腦袋也解不開。

接下來幾天,簡伊娜就賭氣不理陳展鵬了。

而且,每天晚上,她頻頻做惡夢。夢中的自己還是小時候的模樣,一個人孤苦無依地走在白茫茫的大霧中,她惶恐大聲地喊着:“爸爸!媽媽!你們在哪裏!”可是直到她聲竭力嘶,她的爸媽也沒有出現,一種被抛棄的恐慌攫住着她的心,她整個人跌入絕望的深淵,她大叫着“爸!媽!不要丢下我!”然後在極度的害怕中驚醒過來。

醒來時,陳展鵬在她身邊睡得正香。她面色蒼白,大汗淋淋,之後就睜着眼等天亮。好不容易捱到東方發白,她還得像個沒事人一樣去上班。

她婆婆來了有五天了,她父母在自己家像個客人,對她婆婆察顏觀色,随時保持着謹慎奉承的心态,而她婆婆呢,卻俨如主人,出入随意。

看着親愛的爸媽在自己家活得像只出洞的耗子,伊娜一顆心也油焦火燒似的。

陳展鵬想給他媽養老,一家人搬出去,她不肯搬出去,這仿佛成了一個無解的題。

然而,這次卻和上一次不同,盡管她态度剛烈,陳展鵬卻仿佛自己做了錯事,對她極其細心和熱情。比如這天晚上吧。

陳展鵬洗完澡湊過來,臉上眯眯笑着搭讪:“親愛的,看看啊。”伊娜沒吭聲,還在想心事,想着到底該怎麽辦,無論如何,她不能讓自己親愛的爹娘在自己家這樣受苦。

陳展鵬丢了浴巾,在她面前展示自己的身材:“看到沒有,我雖然三十出頭了,可還保持着十八歲小夥的身材啊,你瞧,胸前六塊腹肌,人魚線那是相當性感,真可謂,脫衣有肉,穿衣顯瘦,标準的型男啊,你可不要嫌棄我,對外面的男人動花花腸子。”

伊娜“卟”地笑出聲來,擡頭看展鵬時,眼內不自禁地都是深情,她想着這男人還以為她是大學裏的校花呢,其實她是壁花,她屬于那種“為什麽長得漂亮,卻沒人追求”的那種。

當時陳展鵬對她一見鐘情,然後展開瘋狂的追求,他準備打長久戰,要走萬裏長征,沒想到在她婦産科纏磨了一個星期,處處扮演孩子爸,孩子舅舅,孩子伯伯,在他們醫院的VIP産房溜達,只為一睹芳容時,被查房的簡伊娜逮到,問他到底是幾個孩子的爸時,陳展鵬立馬急着解釋,他未婚,性別男,愛好女,尚未婚配,性向正常。伊娜崩着臉沒笑,一旁的幾個護士早笑彎了腰,剛動完剖腹産手術的産婦笑得直嚷肚子疼。

陳展鵬被簡伊娜趕了出來,索性豁出去,厚着臉皮鼓起勇氣約請吃飯,本想着大不了再被冷嘲幾句的,沒想到伊娜看他一眼,卻說道:“我五點半下班。”展鵬欣喜若狂,而且莫名其妙,後來他把伊娜答應得那麽快歸究于他的個人魅力。

他是挺帥的,伊娜也承認。陳展鵬十分高大,大概有一米八,雖然有點發福,屬于微胖界人士,但勝在五官精致,這樣的微胖使得他看上去就像營養充足的大樹,反而使他更耐看了,再加上這幾年成了大律師,發了財,臉上充滿了成熟男人的自信和春風得意,可以說,是屬于非常有魅力的男人,但她答應他的追求,是因為他是第一個敢追求她的男人。

她微笑着看着他,心想着她親愛的老公要是知道真實原因,會不會大跌眼鏡?

陳展鵬看着自家老婆的笑臉,不由更加得意,學着跳鋼管舞的女人做了幾個性感的動作,搖擺着小腰扭到伊娜面前,說道:“怎麽樣,被我誘惑了吧,嗯,你要不要看看我的人魚線?”說着把唯一穿着的褲衩往下面拉了拉。

伊娜樂道:“人魚線我不感興趣,我喜歡看菊花線。”“菊花線?好啊,等我去關門拉窗簾,我脫光了給你看,等着我啊。”陳展鵬很配合,立馬就轉身要去關門。

在她面前,外面七情不上臉的大律師就是一個逗逼。

這時候,客廳裏傳來蘭花草的聲音:“親家母,我餓了,你怎麽沒有給我留飯?”那聲音就像放着的音樂突然出現了雜音,就像一粒石子投進了平靜的湖面,簡伊娜愣了愣,站了起來,陳展鵬臉上也沒了笑容,攔在她前面,說道:“我出去看一下,你休息吧。”

伊娜道:“我媽今天好像有點異樣,我去比較好,你放心,我不會和你媽吵起來的,我給她做晚飯去。”

陳展鵬看老婆一眼,伊娜對他笑笑,輕輕捏捏他的手。展鵬便會心地微笑了,那神情那動作他太明白了,伊娜的意思是我們這麽相愛,我會為難你媽嗎?他想着伊娜真是一個好老婆。

伊娜就是這樣的人,雖然幾天前和陳展鵬吵了一架,發誓絕對不搬出去,但是,隔幾天,她就忘了。只要事情沒到真被逼着搬出去和父母分開那天,她就做不到對陳展鵬生氣了。不但不生氣,反而習慣性的,一心一意為他着想。

伊娜到客廳的時候,她母親李淑貞已經從卧室裏出來了,蘭花草俨然一個主人般,帶着頭巾,穿着緊身的舞衣,一頭大汗,叉着腰在那裏怪責:“我跳了兩個小時的廣場舞,你不知道我有多餓,回來居然沒飯吃?!”

伊娜再看看她媽,李淑貞就好像一個老媽子,低眉順目,低聲下氣,充滿歉意地說道:“今天可能是菜做得好吃,大家都多吃了一點,所以沒飯了。我本打算休息一會給你做的,沒想到躺床上就睡過去了,咳,咳。”說完不停地咳嗽。

蘭花草看到親家氣弱,就覺得自己理壯了,理壯繼而聲高,嗓門打雷似的:“躺床上睡過去了?天都沒黑睡什麽覺啊,再說了,你前幾天都給我做飯的啊,怎麽今天就不做了,親家母,你是對我有意見了吧。”

李淑貞立馬上前急着解釋:“親家,咳咳,你可千萬不要誤會啊,咳,咳,我怎麽會對你有意見了呢,咳,咳。”李淑貞好像很焦急,咳嗽得更厲害了。

一種作為醫生的本能讓簡伊娜走上前去,把手放到她媽的額頭上,明顯很燙,她皺起了眉頭:“媽,你生病了。”

李淑貞拿開伊娜的手,快步往廚房走:“沒事,只是小感冒。我已經吃過藥了。親家,我馬上給你做飯去,給你下碗面條怎麽樣?”蘭花草語氣才稍微好了一點,一邊往自己房間走,一邊答道:“好啊,上面卧兩個雞蛋啊,要快點啊,我先去洗澡,一會出來吃。”說着就進了房間,關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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