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陸上錦爬進改造潛艇之後就動不了了,僵硬地抱着保溫箱,指尖緩慢碰觸操縱盤,混着海水的血水順着面板往縫隙裏淌。

夏鏡天從隔水門翻進來,扣上防護帶把小灰兔綁在折疊板上,坐上駕駛位,飛快操作控制盤。

“不會開就換我。”陸上錦隔着防彈隔水玻璃緊盯着基地入口,大批保全部隊戰士循着他們的蹤跡追了出來。

“放心。學校無人機大賽我還得了特等獎”

改造潛艇啓動,同時收到重力操縱,極快上升。艙中壓力平衡速度小于上升速度,外部壓強銳減,陸上錦嗓子裏悶出一口血。

蜷縮在折疊板上的小灰兔緊緊抓着防護帶,兔子本身就容易受到驚吓,小灰兔鼻尖小幅度抖動,被海水打濕的小耳朵無精打采地貼着脖頸滴水。

陸上錦撐着地坐近了些,撚了撚小灰兔的耳朵,把裏面沾的海水擦幹。

小兔子的耳朵不能進水。

改造潛艇沖出海面,立刻啓動排水閥,螺旋槳順軌道上移,塗裝游隼家徽的直升機甩着流水加速上行,消失在海平線以外。

低空有十來架獅紋殲擊機護航,一看就知道是夏憑天弄過來的。

陸上錦扯下上身撕爛的武裝服,只剩一件濕透的黑色緊身背心,緊貼着背部和腹部每一塊劃分清晰的肌肉輪廓,從右肩到背廓留下三道血肉模糊的爪痕。

他咬開注射槍封口,往血脈曲張的手臂上紮了一針腎上腺素和一針解毒劑,仰起的脖頸血管繃出泛紅的幾道筋,汗液混着海水順着喉結淌進鎖骨深窩。

緩了一會,陸上錦扔給夏鏡天一份解毒劑。

夏鏡天正驚險地操作直升機:“別動,沒空,操。”

陸上錦低低喘了一口氣:“……有自動導航。”

夏鏡天愣了一下,把自動導航的按鈕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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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機飛行逐漸平穩。

夏鏡天終于松懈地癱在駕駛座上,翻開一截衣袖,小臂上被鱗甲刮出來的口子淌着黑血,邊緣被海水泡得泛白。

不看傷口還好,看一眼就立刻覺得疼得要命,摸索着拿起地上的解毒劑針槍,針尖指着自己小臂的血管,顫顫巍巍對準了,咬牙打了進去。

速效解毒劑在三秒內起效,很快與進入體內的毒素起了反應。

科莫多巨蜥的唾液本身帶着毒素,與A3腺體結合後又得到了相應的增強,速效解毒劑只能暫時抑制毒素擴散,必須前往最近的醫院清洗傷口注射解毒血清。

夏鏡天緊攥着受傷的小臂,略微松一點勁兒都痛苦不堪,傷口痛癢難忍,像在刀口上撒了幾條蠕動的刺毛蟲。

“噢、我他媽……”夏鏡天從駕駛座翻下來,緊攥着血管暴脹的小臂滾到地上,蜷着身子拼命忍着。

他擡頭看了一眼陸上錦,陸上錦貼身的黑背心被刮出不少口子,腹部和背後刻印着細密的齒痕,緩緩向外滲着毒血。

肩上的三道并排的爪印傷得最重,外翻的血肉中隐隐可見森白的骨頭。

他望着海平面,冷峻的眼睛裏浮着一層夏鏡天看不懂的憂郁淡漠。

陸上錦感覺到打在身上的目光,像注意到老鼠,默默把眼瞳轉了回來,看了一眼夏鏡天。

“看什麽。”夏鏡天端坐起來,竭力裝作沒那麽疼。

陸上錦從折疊板底下摸出一塊壓縮餅幹,扔到夏鏡天腿窩裏,眼神譏诮:“貓糧。”

夏鏡天臉色越發不好看:“獅子。”

“沒長大之前都一樣。”陸上錦撕開一袋壓縮餅幹,掰下一塊塞到小灰兔嘴裏,“還差得遠。”

陸上錦側坐在折疊板邊,略顯疲倦靠着內壁,臉上病态的僵白并沒有因為注射解毒劑而緩解多少。

他閉上眼睛,緩解過度使用極限視力帶來的副作用。

但只要閉上眼睛,腦海裏就會浮現那頭科莫多龍,他後頸上跳動的腺體,是葉晚。

至今仍然記得父親在彌留之際的規勸。

“別讓言言像我一樣,傷心到最後,都忘了心長在哪兒。”

陸上錦睜開眼睛,把小口吃壓縮餅幹的小灰兔抱起來,摸了摸臉頰。

小灰兔正認真嚼餅幹的小嘴頓了頓,眨着大眼睛看陸上錦。

omega是美好純淨的小東西,他們或謹小慎微,或溫柔強大。為什麽會作為資源被掠奪,作為生育機器成為上位者的繁衍工具和戰鬥機器,即使是A3級別的omega,面對數量龐大的掠奪者也難以抗衡。

“應該有人保護你們。”陸上錦腦海裏掠過這個念頭。

“嗯?然後與世界各大財閥為敵?”夏鏡天懶洋洋枕着尚且完好的那只手,“和我初中二年級的夢想一樣,我當時也覺得酷極了,可愛的omega是全人類的天使。”

“對了,你爹到底想幹什麽?”

“陸凜是軍火瘋子,我爸是葉晚。”陸上錦痛恨自己身體中的血液來源于陸凜那麽惡心的人。

陸氏以軍火生意發家,發災難財戰争財是家族傳統,直到陸上錦這一代,金盆洗手改頭換面。

看來陸凜打算重操舊業,這一次的目标是生物武器,範圍覆蓋全球。

兩人心思各異。

夏鏡天靠在另外一邊發呆,現在再翻手機,連一絲一毫的通訊記錄都沒留下,與顧未的最後一條消息還是搶救言逸那天半夜的閑聊。

“顧未……顧。”夏鏡天撓了撓頭發,想問問他哥,在消息框裏打了一行字之後又删了。

還不如自己去酒吧問。

海底基地的保全部隊追至設定範圍邊緣,得到警報解除的命令。

陸凜在總控制室裏盯着屏幕上遠行的直升機。

這次的實驗結果差強人意。本以為用兒子的信息素激發能夠促進葉晚的腺體再次升級,或是與科莫多龍融合為一體。

“晚晚……”陸凜盯着另一個監視屏畫面裏暴虐撕咬試驗臺的科莫多巨蜥,失望道,“你變弱了,你從前是無敵的。”

“你不美了。”他遺憾念叨。

總控制室深處安放着一方疊加三道電栅的監獄籠,監獄籠裏扣着一個alpha,雙手被铐,處境狼狽但仍見氣度不凡。

籠中的alpha雙手交疊搭在審訊椅放下的桌面上,哼笑了一聲:“曾經你追求葉晚的時候浪漫得讓人頭皮發麻。我以為你至少不會這麽對他。”

陸凜轉過靠椅,輕托眼鏡金絲邊框:“葉晚是個迷人的omega,但不妨礙我做更重要的事情。”

alpha輕聲哂笑:“你最重要的事,是把一個國際維和組織變成私有的軍火庫。”

他笑時露出兩顆犬齒,眼睛泛着淡綠熒光。腺型是基奈山狼。

“我發現,冷凍室的保全系統和通風口通道被遠程遙控打開了。”陸凜悠哉倚靠在轉椅中,長腿交疊,篤定道,“最高權限被使用過。”

“除了你……顧總指揮,到底誰還有最高權限。”陸凜話音輕緩,聽來讓人毛骨悚然,“難道你那兩個兒子,到現在還沒死絕嗎。”

陸凜擡起手槍:“如果這世界上還有其他人能使用PBB最高權限,我真的不用留着你耗費這麽長時間。”

“顧遠之,這是我最後一次詢問。”陸凜輕聲笑,“我會找到他的,一個覺醒變異的廢物,顧家的恥辱,對嗎。”

“他不是恥辱。”顧遠之微笑,“他是我的驕傲。”

陸凜扣了扳機,直到子彈炸裂顱骨,顧遠之巋然不動。

已經進了五月,日光曬在皮膚上隐隐灼人,別墅外滿園的摘星月季盛開了一整面牆。

陸上錦的別墅周圍停了一圈急救車,兩架安菲亞派來的救援直升機等在庭院外。

畢銳競靠着自己的法拉利抽煙,夏憑天煙都顧不上抽,一腳踹在救援直升機底盤上,破口大罵:“小犢子,等他回來我扒了他的皮!真他媽的長本事了,毛兒都沒長齊還扯個屁的英雄救美,我告訴他,別讓我逮着,我活活捏死他,操!”

夏憑天眼底下兩團烏青,往日風流多情的眼尾長了細紋,短短幾天滄桑了好幾歲。

當初聽見夏鏡天沒回學校,跟着陸上錦跑太平洋去了,差點兒就當場昏厥,派人去追,終究晚了一步,眼看着塗裝游隼家徽的直升機入了海。

畢銳競輕輕吐了口煙氣:“你陸哥在呢,他有分寸,肯定把寶貝疙瘩原樣帶回來。”

“是啊!人家救媳婦兒天經地義啊,我們家這祖宗湊個屁的熱鬧啊。”夏憑天咬牙切齒挽袖子,不斷低頭看表,“夏鏡天就欠被拴家裏,天天揍一頓,飯也甭吃了,今天要不打斷他一條腿,我他媽跟他姓。”

遠方嗡鳴聲接近,一架直升機緩緩在別墅頂層停機坪降落。

十分鐘後,夏鏡天先跑出來,一身破損零落的防彈衣戰術腰帶,左手抱着一小孩兒,右手提着保溫箱,活像回老家過年的新兵蛋子。

夏憑天忽然眼睛就熱了,等到夏鏡天把保溫箱和小灰兔都交給鐘醫生,過來站在他跟前兒沒心沒肺地挑釁一笑:“嗨哥,你這要哭不哭的樣兒真娘們兒。”

夏憑天閉了閉眼,揉着太陽穴上了車,沒說一句話。

陸上錦下樓的時候順手拿了件風衣外套披上,用來掩蓋自己身上狼狽的累累傷痕。

他目送鐘醫生領着幾位護士緊急護送幹細胞上救援直升機,扶着畢銳競的肩膀緩了緩勁兒。

畢銳競扶他朝直升機那邊走:“牛逼,單槍匹馬闖PBB,這事兒能吹一輩子。”

“不算單槍匹馬。”陸上錦擡手跟畢銳競握了握拳頭,“小奶貓還幫了點兒忙。”

陸上錦一直撐着沒睡,到安菲亞之後,不讓急救的護士靠近自己,一個人站在大廳裏等着。

言逸被推出來的時候他就在旁邊跟着,掌心在衣服上反複蹭幹淨,一邊追一邊輕輕握了握言逸的手。

“哥在外邊等你。”陸上錦溫柔望着他,一顆心都軟得恨不得讓言逸醒來随便搓扁揉圓。

腺體幹細胞克隆移植也是有失敗率存在的,幹細胞并不能獨立分裂成腺體,必須有相應基因型的人類作為載體完成分化,如果發生載體排異反應,幹細胞連同載體人類會一起消亡。

一直等到手術室的門合嚴了縫隙,陸上錦才松了弦,眼前發花,背靠牆壁緩緩滑坐到地上,剛剛在救援直升機上包紮的繃帶又被傷口滲的血給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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