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我想扔什麽就扔什麽!連你,也是

虞七七雙瞳一縮,眼前,是一抹繡着玉麒麟的金絲滾邊長袍,她擡眸,看到的是南宮琰那張布滿怒意的臉,“這是卿哥哥從南诏帶過來給我的,你就這麽蠻橫的摔了?”

她攥手,極力忍住心口的怒火。

“本殿下想扔什麽便扔什麽!連你,也是。”南宮琰臉上的怒意未褪去一分,盛氣淩人的氣勢壓得虞七七心悶。

她本不是愛哭之人,可此刻,有淚水沿着她小巧的臉蛋滑了下來。南宮琰的心口緊了緊,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虞七七哭,心底,有無措感,可是他沒有表露出來半分。

晏世卿心底覆上心疼,他仔細将虞七七護到身後,“太子殿下若是不疼愛七妹妹,大可以放手,我自會照顧她!”

南宮琰冷笑,淩冽的臉龐添了一絲嘲諷,“她還是我的太子妃,想必輪不到你在這裏裝深情吧?”

虞七七抹了抹眼淚,從晏世卿身後探出一個頭來,“卿哥哥就是比你好,你眼裏若是真這麽容不下我,自可以把我休了!反正我在東宮裏跟坐牢也沒什麽差別!”

“死丫頭,你再多說一個字!”

此時此刻,虞七七說出口的每一個字,對于南宮琰來說都是一種刺激。

“我,我就說!”她從嫁入東宮後,就沒少與南宮琰針鋒相對,可說出這種忤逆犯上的話,她還是頭一次。

她是南诏的公主,要顧及南诏一族人的性命。

從上次他在皇宮裏受了杖責回到東宮,她沒有去看他一眼之後,他心裏對她的這股氣就沒壓下去半分,如今她還敢這麽理直氣壯地對他說出這番話來,南宮琰腦門上的青筋突突跳着,臉色氣得一陣青一陣白的,“看來,這段時日我是太縱容你了!”

“殿下…”

身後,傳來了一陣嬌柔的叫聲。

玲珑扶着綠吟,來到他面前,她微微喘氣,臉色透了幾分蒼白,“太子妃本就是遠嫁到燕京來,她極少能見到自己的親人一面,如今晏世子能留在燕京城中,她與他多說上幾句話,訴些思鄉之情也是難免的,妾身相信太子妃,她定然不會背叛殿下。”

她提着一口氣,将在來的路上早就背好的臺詞一股腦對南宮琰說完,滿臉誠懇地為自己的情敵求情。

半個時辰前,玲珑端着茶水進入內室時,眸光躲躲閃閃,總是欲言又止,南宮琰瞧出端倪,質問她之後,她才如實說了虞七七和晏世卿在梨園裏不僅有說有笑,而且,舉止親密的事。

聽到最後那句話,南宮琰立刻炸了。

見到綠吟,南宮琰緊緊繃着的臉稍稍展開了一些,只是臉上仍舊透着不悅,“你次次替她求情,她可不念着你的好,此刻你更應該好好歇息。”

這話,虞七七聽得出來,是在指桑罵槐,她從晏世卿身後蹿出來,“我沒有錯,要她求什麽情!”

綠吟雙肩一抖,眸間透了措意,“我想着,太子妃應該能和殿下琴瑟和鳴的,若不是因為我,也不會讓你們之間有這麽深的誤會…”

說着說着,她又掉了幾滴淚,比方才虞七七掉的還要多,還要猛。

見到她這番矯揉造作的模樣,虞七七鼻尖輕輕一哼,“婉娘,我不是你的主子,要賣力還是替你主子賣力去吧!”

綠吟雙眸微微縮瑟,“太子妃,您這是說的什麽話?”

“你肚子裏的孩子明明是你自己弄掉的,卻偏生要冤枉到我頭上來!既然你心知肚明,也不必回回都在南宮琰面前虛情假意地為我求情了吧?我都替你累得慌!”

上次在紅绡院裏的事,她可沒有忘記。以前她不說,是不屑,可此刻,她不想再讓自己硬生生吞下這些苦水!

更何況,他們還要冤枉她敬愛的卿哥哥!

綠吟滿臉錯愕看着她,張了張口,好一會才說出話來,“那是我與殿下的親生骨肉,我如何會做出那種事…”

她捂緊胸口,似是心痛得不能自拔,下一刻,身子一軟便倒入南宮琰懷中。

虞七七從未見過這麽厚顏無恥的人,非但不同情她,臉上的氣勢更盛了些,“別裝了!那日我…”

“來人,太子妃口不擇言,忤逆犯上,掌嘴!”南宮琰打斷了她的話,那雙冰冷的眸子緊緊盯着她,整個人氣得發抖。

綠吟本就因為滑胎落下了舊疾,她怎麽還能說出這麽不知廉恥的話來?!

原本寂寂寥寥的梨園裏,此刻已經圍滿了人,聽說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在裏面吵起來了,全都跑過來看戲。

“殿下為了一個側妃責罰太子妃,這不太合适吧?”晏世卿急忙擋在虞七七面前,話裏透滿嘲諷。

他讓玲珑扶住綠吟,擡步走到晏世卿面前,揚起眉梢,眼裏露出威懾狠絕的光芒,“誰敢攔,連他一同責罰。”

虞七七瞪着他,咬了咬牙後她挽過晏世卿的手,“卿哥哥,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事,你不必跟着我受累。”

晏世卿轉回頭,勾起好看的眉眼,與她低語,“我沒覺得受累。”

虞七七喉間酸澀,當即搖了搖頭,“可我不願意。”爾後,她朝他笑了笑,“你向來最聽我的話,不是嗎?”

若是他和她一同受罰,那算什麽?之前流傳在燕京城裏的那些流言蜚語就成真的了,一個東宮的太子妃和南诏的世子情深意重,糾纏不清嗎?

丢的,是他們南诏的臉。

流的,是他們南诏族人的血。

片刻後,晏世卿眼含笑意,朝她點了點頭“好,我聽你的話。”心間上,卻有一把尖刀在刺着,很疼。

“看來,本侯爺還沒錯過這出大戲。”聞聲而來的,還有藺朝賦,但凡是有看到南宮琰出醜的機會,他都不會錯過。

聽到藺朝賦的話,南宮琰布滿威懾力的眸子立時瞪了他一眼,這回他可是實實在在感受到了太子殿下的威嚴,識趣地聳了聳肩,不再多言。

見到晏世卿正百般維護虞七七,藺朝歌的眼眶有些微熱。

有侍從走上前,可是沒人敢動手,只面面相觑着,“你們都聾了嗎?!”南宮琰怒吼一聲。

他們抖了一個激靈,這才嗫嚅道:“太子妃,冒犯了。”

“啪!”

“啪!”

“啪!”

。…

梨園裏,是一道道響亮的耳光聲,一下一下重重打在虞七七臉上。她站直身子,倔強的雙眼死死盯着南宮琰,沒有求饒,也沒有躲開。

南宮琰的目光裏沒有心疼,只一片冰冰涼涼,以前他怎麽沒發現,她竟是這麽個硬骨頭。

那些個公子哥和閨閣小姐們,都在看虞七七的笑話,看他們南诏的笑話。晏世卿冰冷的眸子低低掃過這些人的臉,手背上青筋暴起。早晚有一日,我會讓你們還清七妹妹的臉面,還清我們南诏的血債!

臉上傳來一陣陣火辣辣的疼痛感,虞七七覺得眼前的天在轉,地也在轉,她好像看到了太液池那片平靜的池水,看到了她那座石榴園裏朝她奔來的阿黃,之後,人暈了過去。

“七妹妹!”

晏世卿疾步跑上前,扶住她。

“這就暈了?可真是不經打。”

“不都說南诏人好戰嗎?這南诏的公主也就這樣嘛。”

“是呀,還不如我們燕京的女子,你說是不是?”

。…

有冷言冷語,從圍觀看戲的達官顯貴們口中傳了出來。

南宮琰皺了皺眉頭,“誰再敢多嘴,本殿下把他舌頭割了!”這是他的家事,還輪不到他們來插嘴吧?!

這下,那些人趕緊讪讪着臉離開了。

“殿下,太子妃她…”

綠吟撐着身子走到他身旁,擔憂地看着虞七七。下一刻,便猛地咳了幾聲,臉色蒼白得駭人。

南宮琰立刻摟住她,話語輕柔,“待在外面太冷你受涼了,不必管她,我們回東宮,我派人去請太醫過來幫你看病。”

他沒有再看虞七七一眼,帶着氣息微弱的綠吟出了梨園。

其實剛才她肯軟下心來,向他求饒,他不會這麽狠心,可是她寧願受罰也不願那麽做,讓他很惱火。

晏世卿緊緊抱着虞七七,沒有擡起頭去看那些人離去的身影,他眼眶通紅,第一次嘗到了失敗的滋味。

若不是他辦這場踏青會,就不會有今日的事發生,“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他低頭,在虞七七耳邊低聲呢喃,聲音苦澀。

“世子,馬車備好了。”

慶俞走到他身旁,輕聲提醒。

“好。”

他急忙将虞七七抱起來,匆忙往梨園外趕去。

“阿箋姑娘,阿箋姑娘…”迷迷糊糊中,阿箋被人搖醒。

她身子一驚,立刻要拔出手裏的劍,“楚将軍…”她睜了睜眼,習武之人的神經最是敏感,她意識到自己被人迷暈了,下一刻便開口問他,“公主呢?公主可有事?”

楚裴钰斂了斂眉,目光中有避讓閃過,“太子妃她頂撞殿下,被掌嘴了,現下已經回了東宮。”

霎時間,阿箋的眼中生了怒意,冷笑道:“呵,你們殿下好大的威嚴,對我們公主說罰就罰,從不惦念我們公主對他的心意!”

她賭氣地推了他一把,一刻不緩地趕回東宮。

夕陽的餘光落到他英俊神武的臉上,一片昏黃,她一直都是那麽倔強,才會頻頻觸犯殿下的命門,他是南宮琰的人,只能盡力庇護她,除此之外,他不能逾越半步。

楚裴钰蹲着身子,過了好一會才站起身來。

昭娘已經在東宮外面候着了,見到虞七七的樣子,臉色當即驚了經,晏世卿将虞七七交給她,仔細叮囑了好一會才離開。

可他沒有回質子府,在半路停了下來。

天色漸晚,總算是等到了他想等的人。

“世子,您還沒回去?”

趕回東宮的阿箋,被慶俞帶到了晏世卿的馬車內。

“今日南宮琰出現後,沒見到你的身影,我便覺得有些不對勁。”他擡眸,看着匆匆趕回來,臉上還透着風塵的阿箋。

阿箋攥了攥手,“我被人迷暈了,對方的身手一定不錯。”她的聽覺很敏銳,能讓她都聽不出來的動靜聲,足以證明身手有多厲害。

“看來對方就是沖着七妹妹來的,七妹妹在燕京城裏可有得罪過什麽人?”他只以為她與南宮琰關系不和,但并沒想到會有人想加害于她。

阿箋立刻搖了搖頭,“公主待人一向寬厚,也從不會尋別人的麻煩。若說這燕京城裏有人想不讓她好過的,除了殿下,我想不出有第二個人。”

從她嫁入東宮後,南宮琰就一直在找她的錯處,想要把她休了,好早些和那個綠吟雙雙厮守,這一點阿箋一直看在眼裏。

“不是南宮琰。”

晏世卿沉了眉,立刻否決阿箋的答案。今日在梨園裏南宮琰只字未提要休虞七七的事,看到虞七七和自己舉止親密的樣子,反倒是真的惱怒了。

爾後,他又說道:“你再仔細想想。”她向來是一根筋的,這一點他心裏很清楚。

“不是殿下的話…”她眸光一閃,“那就只有那個婉娘了!她肚裏的孩子明明不是公主害的,卻從未幫公主辯駁過,讓殿下将罪名扣到公主頭上,這件事我與公主在紅绡院裏聽得一清二楚!為了她,殿下可沒少罰過公主!”

這下,阿箋才稍稍開竅。

晏世卿的眸光有了深意,“我知道了。”

之後,阿箋順便将上次虞七七中了巫蠱的事告訴了晏世卿,起先不善破案的她懷疑這件事也是綠吟做的,可後來聽虞七七說宋高宦已經将這件事認了下來,那個南诏廚子只是為了給家中的老少報仇了之後,她便沒再懷疑過綠吟了。

因為這件事,虞七七還內疚了一個晚上,她原以為自己是替南宮琰擋了槍,可沒想到竟是南诏皇室惹出來的禍端。

可南宮琰沒有趁機落井下石,她便将這件事抛到了腦後。

“你且先回去好好照顧你家公主,有什麽事想法子通知我。”不能讓她待太久,晏世卿匆忙囑咐她一聲。

“嗯!”

阿箋使勁點了點頭,趁着天色黑下來,悄悄趕回了東宮。

侍從叫了太醫過來給綠吟看病之後,南宮琰待到後半夜,看着她睡熟後出了她的長歡殿。

然後,他讓楚裴钰親自去叫了幾位太醫過來。

他從回來後,就一直心不在焉的,腦海裏浮現不是那個小刺猬哭的樣子,就是她那個倔強的眼神,他心裏煩悶得厲害。

“今日的事,辦得不錯。”

儀嫔逗着懷裏的貍貓,看起來心情不錯,眉間朱砂紅豔妖冶。

“謝娘娘誇贊。”

綠吟微微福身,她趁着南宮琰離開,便趕來良禧宮裏複命。

“對了,這個,你找個機會給虞七七服下。”儀嫔拿起桌上的小瓷瓶,遞給她。

“這,這是?”

綠吟接了下來,臉上卻有一絲驚慌閃過。她雖得南宮琰寵愛,可南宮琰最恨在他眼皮子底下勾心鬥角之人,所以她私下也從不敢對虞七七動什麽手腳。

儀嫔笑了一聲,“瞧把你吓的,這不過是一瓶吃了讓人睡不安穩的藥,不會要了她的命的。”

上次那個夢,她還得時時刻刻記着,記在心上不是?

這樣,她與南宮琰之間才會有嫌隙,有了嫌隙,什麽樣的誤會就都有了。她待在深宮多年,如何不懂得這個道理?

當年的璇玉貴妃和燕景帝之間,就是這樣的。

“是。”

綠吟将藥放入袖中,颔首退出她的寝宮。

儀嫔剛閉上雙眸,宋高宦便從她身後走了出來,一雙雖布了幾道皺紋但保養得宜的手覆到她的肩上,他低頭俯到她耳邊,“恭喜娘娘。”

她仍舊閉着眸子,享受着他力度适宜的按摩,“沈非鴻最近在做什麽?”

“每日不是到鳴玉坊中吃酒聽曲兒,就是在國舅府中遛鳥,倒是沒發現有什麽異常。”

宋高宦替她輕柔捏着,溫聲細語。

儀嫔緩緩睜開眼睛,“南宮琰可有找過他?”

“去過幾次,還帶了諸多好禮過去賠罪,不過都被沈非鴻拒收了,南宮琰連他的面都沒見到過。”

沈非鴻回國舅府的第二日,南宮琰就忍着傷親自備了一車的好禮過去,要給他賠罪。可在國舅府外整整等了兩三個時辰,最後都被沈非鴻轟走了。

儀嫔細細聽着,譏諷道:“難道沈非鴻真的不打算認他這個親侄子了?”

宋高宦替她按摩的手停了下來,細細分析道:“當年可是南宮琰親自指證,沈非鴻才入了獄,在天牢中整整受了十年的罪,他恨他都來不及,親人之間的背叛才是最要了命的,這層隔閡又豈會是他一句賠罪就能消除的。”

“哼!這都是他自找的!當年宋璇玉害死我的宸兒,我定要她的兒子償命!而且,還要讓燕景帝那個老不死的跟着陪葬!”

她的話裏,透着的是隐忍多年的狠毒。

“娘娘所謀之事,一定能成。”宋高宦捏着聲音,擱置在她肩上的手沿着她的衣襟慢慢滑了下去。

內殿裏的燭光,滅了下去。

虞七七是被阿箋的哭聲弄醒的,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見她哭過,“我就是被打了幾下耳光,你哭什麽?”

她蹙了蹙眉,上次她中了劍傷也沒見她哭。

“都是因為阿箋護主不力,才讓公主被殿下責罰,還在那麽多人面前丢了臉面。”

見她醒了,阿箋的眸子亮了一下,緊而又暗了下去。虞七七每次遇難的時候,她都在她身邊,唯獨這次沒有。

她這麽一說,虞七七才又覺得臉上傳來了一陣刺痛,她龇牙咧嘴道:“就算是你在,南宮琰也會罰我的。”

她說了那番話,南宮琰定會死死維護綠吟,只是,她說的都是實話,以前他不肯信她不管,可這回她不會再擔下被他污蔑的罪名了!

“但至少我會拼了這條命!”阿箋憤慨地說道,爾後又像洩了氣的皮球,蔫了下去,“若不是因為我被人迷暈了…”

“什麽?你被人迷暈?”

虞七七眉色一緊,惴惴不安看着她。

“我沒事呢。”阿箋急忙擦幹臉上的淚水,“後來楚将軍就把我叫醒了。”她一臉真摯地說道。

虞七七才稍稍松了一口氣,“看來是有人要蓄意陷害我和卿哥哥。”可轉念一想,她心頭上又湧上來一口氣,“南宮琰這只大蠢豬,只會誤會我!”同她養的那只阿黃一樣蠢。

不不不,阿黃可比他聰明多了。

“太子妃,楚将軍帶了一塊包了伸筋草的軟氈過來,說是能讓您臉上的紅腫更快消下去。”

主仆二人正說完楚裴钰,昭娘便拿了一塊四方形的小軟氈走了進來。

虞七七那兩道細長的眉頭又蹙在了一起,“是南宮琰讓他拿過來的?”

昭娘搖了一下頭,“他說了是他特意給太子妃帶的。”

“我不收!讓他拿回去!”

虞七七的語氣冷了下去,臉上也覆上一層冷意。不用說,肯定是南宮琰的意思,這算什麽,打了她一巴掌又遞給她一個甜棗嗎?

而且,也不是一巴掌!

“是。”瞧見她不高興了,昭娘趕緊拿着軟氈去退給楚裴钰。

“她不收?”

承和殿裏,南宮琰猶疑地看着楚裴钰。

“嗯,屬下已經說了是屬下體恤太子妃才送給她的,可她也沒收。”楚裴钰不敢擡頭,将軟氈遞上去。

南宮琰從擰了擰眉,這個小刺猬也沒那麽笨嘛,還想到了是他讓楚裴钰送過去的。

可這個軟氈,是他昨夜連夜叫太醫進東宮來趕制的,說是用來敷着,不出兩日臉上的紅腫便能消除大半,她竟然不要,難道要頂着一張大腫臉過上十天半個月嗎?

“我自己去送。”

猶豫了一會,南宮琰還是站起了身子。

“殿…”

楚裴钰剛想把他叫回來,他的身影已經消失了。他想說,方才他一走,便聽到了身後“嘭!”地一道關門聲,回過頭一看,是阿箋那個姑娘關上的,還守在門外,狠狠瞪了他一眼。

看來,這回太子妃和太子殿下的梁子是結下了。

果然,南宮琰一去到瑤光殿,就被阿箋攔在了外面。

“讓開!”

南宮琰冷着臉,命令她。

阿箋挺直身子,雙手握劍交叉在胸前,看向他的目光也冷冷的,絲毫沒有要讓開的意思。

“我說,讓開。”南宮琰很有耐心地,重複了一遍。

“不——讓!”阿箋托長了尾音。

見到她這副慷慨就義的樣子,南宮琰冷笑一聲,一字一句開口警告她,“別逼本殿下出手。”

“我們公主昨日受了那麽大的委屈,您以為單憑您這一個軟氈就能抹平了嗎?今日無論如何我都不讓!”

她說完,交叉在胸前的手握得更緊了一些。

南宮琰的眉頭擰成了一團,徹底沒了耐心,對身後的侍衛下命令,“将她拉走!”

“是!”

有幾個侍衛走上前,阿箋立刻拔出手裏的劍,喊道:“來啊!本姑娘手裏的劍也好久沒見血了,正饑渴難耐呢!”

那個口氣,好像要将他們全都打得斷了氣一般。

可他們是東宮裏訓練有素的禦林軍,不會俱一個女子放出口的狠話,當即與她交了手。

他們在身手上不占優勢,可是在人數上卻占優勢。

漸漸的,阿箋揮劍的力度弱了下來。

“你們放開我,放開我!有本事一個一個上!”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後,她被四個禦林軍制服了。

兩個抓着她的手,兩個抓着她的腳,死死摁在地上。

若是南宮琰不讓更多侍衛上的話,興許她還能堅持上一個時辰,可打了一盞茶的功夫後,南宮琰嫌在一旁等得太久了,便又叫了一隊禦林軍過來,速戰速決。

“哎呀,太子妃,阿箋姑娘她被抓住了!”在門內聽着外面動靜的昭娘,急忙跑到虞七七的軟榻前向她禀報外面的戰況。

“這麽快就被抓了?”

虞七七有些懷疑,阿箋的身手沒有那麽差吧?可懷疑歸懷疑,她還是急忙下了床,穿上木屐,朝門口跑去,還沒打開殿門,門口就照進來一道亮光。

有兩個內侍将門推開了,然後,南宮琰才不緊不慢,姿态優雅地走進去,虞七七只好愣在半路,不過,她只兇兇地看了他一眼,便跑到了外面,對着把虞七七摁在地上的四個侍衛叫道:“你們放開阿箋!”

由于她的臉還紅腫着,一喊這兩頰便疼得厲害,下一刻便低下頭龇牙咧嘴了一番。

“公主,我沒事,沒事…”

阿箋急忙擡頭寬慰她,可剛說了兩句話,又被那四個力大無窮該死的侍衛摁到了地上,一句話也發不出來。

“你!你們…”

見他們非但不放,反而愈加放肆,虞七七怒目指向他們。她立刻轉回頭,一臉幽怨地看着南宮琰,然後朝他走了過去,“你讓他們讓開阿箋!”她很不客氣地命令他。

“你在命令我?”

南宮琰站在明亮的光照中,身上繡着的玉麒麟金絲線一閃一閃的,整個人極為平靜地看着她。

“你讓他們放開阿箋,我就讓你留下來。”此時此刻,虞七七只能暫時服軟,至少先要保證阿箋的安危。

南宮琰冷冽的面龐似乎動了一下,爾後便像什麽都沒聽到似的,走到梨花木長椅邊坐了下去,語氣淡漠,“除非,你用這個。”

他揚起手中的那塊軟氈。

“無恥!無恥!無恥!”虞七七兩手捂着臉大叫了三聲,她最讨厭南宮琰威脅她。

“是要讓阿箋繼續被他們摁在地上,還是你乖乖拿去敷臉,你自己選。”他先是給了她兩個選擇,然後又開口說道:“你也可以選後者,不過就是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才會讓他們放開她,也許兩日,也許三日,也許十日。”

爾後,頓了頓,“嗯…也許…”

“我敷!”

虞七七瞪了他這副卑鄙無恥的樣子好一會,狠了狠心後咬牙回他。

“嗯?”

南宮琰的手又動了動。

虞七七朝他走過去,拿過他手裏的軟氈,敷到臉上,臉上傳來一陣溫溫熱熱的舒适感,她的臉頰确實好受了一些。

“可以了嗎?”

她開口問他。

“記得連着敷上兩日,若是讓我知道你沒敷,本殿下有的是法子對付你。”南宮琰站起身子,話裏透着威脅,之後走到殿外,讓他們松開了阿箋。

虞七七鼓了鼓嘴,心裏揶揄道:這麽好的東西她才不用,那才是傻子。

“公主,公主。”

阿箋跑回她面前,按了按自己的手腳後,又立刻恢複成那副忠實護主的樣子。

“皇宮裏來人了。”

楚裴钰走到他面前,悄聲禀告。

南宮琰斂緊眸光,回過頭看到她有在乖乖敷着軟氈,這才邁步離開。

昨日,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在禹園裏上演的那一幕,僅一日的時間,便在整個燕京城裏傳得沸沸揚揚。

“瞧瞧你幹的好事!”燕景帝拿起桌上的折子,朝南宮琰扔去,整張臉都是黑的。

太子殿下與太子妃不和,只有南宮皇室知曉,就連朝中的臣子,都鮮少有人知道。

昨日這一鬧,便鬧得滿城的人都知道了。

“是兒臣的疏忽,兒臣甘願受罰!”南宮琰與往常一般,跪在地上,沒有擡頭。

“你與七七不和,平日在東宮裏鬧鬧也就算了,自古以來,君主與主妃之間,最忌諱的就是關系不和,你還偏偏恨不得全燕京的人都知道你們關系不和!我們南宮皇室的臉,都被你丢光了!”

燕景帝怒目冷斥他,臉色依舊陰沉得可怕。

南宮琰彎着身子,長袍落在地上,拉出一道長影,他不言語,可眼底裏卻全是嘲諷,‘可不是嗎?您之前和我母妃平日裏關系冰冷,可在人前卻裝作一副恩愛的模樣。為了讓我走您的老路,所以,當初您才讓我娶那南诏的七公主,不是嗎?’

“你是不是怨朕當初讓你娶了七七?”果然,他又問了這句話。

“兒臣不怨父皇,這件事是兒臣的錯,日後兒臣一定謹記父皇教誨!”南宮琰開口,朗聲回道。

話裏,确實沒有怨他的意思。

可心裏嘛,既然您心知肚明,為何還要多此一舉,難道他會說怨嗎?父皇啊父皇,我們都演了十年的戲了,您怎麽還不累?

“哼!希望真如你所言,不然這皇位,朕也不放心交到你手上!”燕景帝冷哼一聲,放出了他一貫用的狠話。

別啊父皇,兒臣都做到這份上了,您也該知足了,別動不動就說皇位交不到我手上的話,難道這皇位還是您想不給就不給了嗎?外面那一幫老臣,還有谏院那一幫谏官,可不會從了您。

怨歸怨,南宮琰的身子,到底還是彎得更低了一些。

“到仁昭門下跪着,好好反省反省!”冷着一張臉下了懲罰之後,燕景帝靠到龍椅後面。

宋高宦走到他身旁,替他揉了揉太陽穴。

“是!”

南宮琰退了出去,面上一片尊崇,心裏一片譏諷。

夜裏,沈非鴻回到內室裏的時候,又覺得身後涼涼的,讓人毛骨悚然,這種感覺他十分熟悉,上次就經歷過一次了。

“行了,出來吧。”

他讓內侍退出去後,對站在帷帳後面的人說道。

楚裴钰從帷帳後面出來,緩緩走到他面前,“看來國舅爺最近的日子過得很快活啊。”

沈非鴻一聽到這句話,便怒了,覺得楚裴钰是在奚落他,“你以為我想去鳴玉坊那種花天酒地的地方,你以為我想遛鳥?還不是為了你們那位太子殿下!”

他的口水唾沫,差點噴了楚裴钰一臉。

雖然說氏族沒落,他已然是孑然一身的中年男子,可他也是位很潔身自好,很求上進的國舅爺好吧?

楚裴钰迫不得已将臉撇過一邊去,見他消停了才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地說道:“您對殿下的良苦用心,我一定轉達。”

“哼!”

沈非鴻也将臉撇過一邊去,鼻子裏發出一陣輕哼聲。

真是傲嬌的國舅爺呀,楚裴钰心裏想。

他稍稍咳了兩聲,見他臉色變得溫和了才又開口,“殿下和太子妃在禹園裏争吵的事會在燕京城裏鬧上好幾日,國舅爺要好好把握住這個時機。”

“他倒是會謀劃!”

他心裏明明是欣賞的,可面上還是鄙夷的。

“殿下到底也是你們沈氏的至親骨肉。”怕他仍舊心有怨怼,楚裴钰搬出了親情牌來試圖打動他。

“行了,你還是早點回去看你那位殿下吧,想必此刻他還在仁昭門下跪着吧?”南宮琰被罰跪在仁昭門的事,已經在宮裏傳開了。

“那一切就拜托國舅爺了。”

知曉他心裏的意思,楚裴钰也沒再多留,身子一晃又從他的內室消失了。

沈非鴻的眸光慢慢深了下去,巫蠱的事要怎麽查,從誰身上查,他已經有了眉目。

只是,還要先證實一下,才能确保查下去的線索是對的。

讓內侍進門伺候自己躺下,待他熄滅燭光之後,沈非鴻換上一身夜行衣,從內室的窗戶跳出,消失在夜幕中。

被夜幕籠罩的皇宮裏,一片寂靜。

沈非鴻在後花園中尋了許久,才尋到那個南诏禦廚自戕的枯井。他濃黑的雙眉微微上揚,老成的眸光裏覆了一層深意,從後花園離開。

一個只到禦膳房中做了幾日的禦廚,絕不會對宮中的環境這麽熟悉,一切,如他之前判斷的一樣。

“殿下,可以回去了。”

而楚裴钰,也已經來到了南宮琰身邊。将他從地上攙起來,他已經跪了一日一夜,半個時辰前,燕景帝才松了口,還讓他回去好好學學與虞七七的相處之道。

“事情都交待好了?”

燕景帝連一個蒲團都沒讓宮人給他,在烈日下跪了一整日,南宮琰的膝蓋已經有了淤青,站起來時臉色擰了一下。

楚裴钰點下頭,“嗯,國舅爺他明白您的用心。”

南宮琰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些,他倒是不怪沈非鴻誤會,只要是能查出當年毒害他母妃的人,他便寬慰了,才有臉面去祭奠亡母的在天之靈。

綠吟早就備好了香青草候在承和殿外面,一見到南宮琰的身影,她水眸一滞,急忙往前跑了幾步,“殿下,您可還好?”

她扶着他,神情專注。

“你等了很久嗎?”

她額上的發絲被夜風吹亂了,臉色也有點發白,定是被凍的。

她卻搖了搖頭,“不久,您趕緊進去,妾身給您抹藥,膝蓋一定很痛吧?”她的關注點,全在他身上。

南宮琰眸光微滞,她這個着急的樣子,他見了多少次,已經數不清了,只是覺得每次都是她陪在他身旁,将他心間缺失的暖意都填滿了。

那種感覺一旦缺失,他便滿心慌張,所以才會在她離開東宮的那一年,每一日都派人去搜尋她的下落。

突然,他将她抱到懷裏,“這點痛不算什麽。”

綠吟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吓到了,眉睫動了動,過了一會才輕輕開口,“外面涼,殿下,我們還是先進去。”

“今晚留下來。”

他靠在她耳邊,輕聲叮咛。

綠吟微微一怔,爾後勾了勾唇,“好。”

“你看,他們都抱成那樣了,我們還去幹什麽?”

一炷香前,昭娘就已經拉着虞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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