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被我吵醒了? (1)

陸禀聲被打得渾身是血,是被侍衛們擡着出皇宮的,事出之後,欽天監裏沒人敢站出來再在南宮琰面前提起那件事。

而西邊地界的旱災,還在蔓延。

虞七七一直在留意外面的聲音,可昭娘告訴她,自從陸禀聲傷倒之後,朝堂之中就再沒有謠言傳出來了。

“但燕京的百姓會怨我,怨我肚裏的孩子,不是嗎?”她靠在躺椅上,低頭撫着隆起的小腹。

她才有五個月的身孕,這個孩子才有五個月大,就被這麽多謠言纏身,她替他心疼。

“娘娘,欽天監向來只會根據天象之說來放話,但是天象也有判定錯的時候,他們的話也不可全信。”昭娘替她攏緊身上的薄毯,寬慰她。

“母後一定會盡力護着你。”虞七七垂下眼眸,眸光中覆上一層堅毅。

這時,阿箋從外面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公主,世子他,他成親了…”

她說着,遞上晏世卿傳來的書信。

瞧着她臉上惋惜,虞七七倒是彎了彎眉梢,急忙從她手裏接過他的親筆書信,上面寫着,他在三日前便和藺朝歌成親了,只是他知曉虞七七懷了身孕,不方便回南诏,便沒有提前知會她一聲。

阿箋的手裏,還拿着他派人給她送來的喜糖。

“卿哥哥回了南诏,還與藺小姐成親了,我便也放心了。”之前她還一直擔憂他的下落,所以才派阿箋在外面留意着。

“公主說的也是。”阿箋嘆了一聲氣,雖心中有些惋惜,可一想到虞七七也有了身孕,便不再細究這些。

她凝着信上的字跡,沉吟了一會,站起身子回到內殿裏,執筆寫下回信,爾後,從屜子中拿出之前她阿爹給她送的一對福娃交給,一并交到阿箋手裏,“你去幫我把東西給卿哥哥寄了去。”

“嗯!”

阿箋将福娃和回信收好,匆匆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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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世卿收到虞七七的回信和福娃時,已經是三日之後,那時候他正與寧深遠在後院中喝茶。

他在燕京城中除了虞七七,便只有寧深遠這一個朋友,他成親的那日,他特意趕了過來,他便留他在王府中多住幾日,就當是過來游玩的。

慶俞将東西交給他後,便站到一旁。

晏世卿将紅木盒子打開,裏面是一對福娃娃和一封書信,虞七七在上面說的,皆是一些祝福他和藺朝歌的話。

他看完後,眼眶竟不自覺濕潤起來。

寧深遠斂了斂眉,“如今你也有了自己的妻子,也該放下了。”他開口寬慰他一聲。

“将東西收起來。”他把福娃和回信收好,讓慶俞拿回去。

“寧兄放心,我不會再像以前那般執迷不悟了。”晏世卿擡頭,沖他揚起眉梢。

慶俞拿着東西往回走時,在回廊的拐角處碰上了藺朝歌,她凝着他手上的紅木盒子怔了怔,問:“這是什麽?”

慶俞急忙往後退一步,眸光中帶了些閃躲,“回禀夫人,是燕京皇後送來的賀禮。”

藺朝歌臉上的笑意凝滞了下,爾後便恢複過來,“那你趕緊拿去收好吧。”晏世卿對虞七七的感情如何,她是知根知底的。

晏世卿聽到聲音,往後看了一眼,見她沒有為難慶俞,這才将眸色收回來。她走到他們二人面前,從素心手裏拿過她親手做的桂花糕,擺到他們二人面前,“你們兩個人只這樣喝茶,未免太幹了些,我做了些桂花糕,快嘗嘗。”

“弟妹真是手巧。”

寧深遠看着石桌上擺着的桂花糕,誇贊一聲。

“寧公子快嘗嘗。”以往在燕京時,他們二人便時常打照面,如今她成了晏世卿的夫人,他們二人自然更熟絡起來。

晏世卿拿了一塊,塞到他的手裏,忙打趣一聲,“快堵住你的嘴吧。”

他只好收起笑意,埋頭吃起桌上的桂花糕來。

。……

儀嫔被西楚郡王抓回去之後,一直待在郡王府的落魄院子裏,倒是也有人伺候她,只是她不明白自己于西楚郡王還有什麽用處,每日便也就只這樣渾渾噩噩地渡着。

這一日,她與往常一般,在回廊的下的長椅上躺着,她的身子自住進這座院子以來,便困乏無力,她知曉,是那個伺候她的丫鬟在香爐中放了藥,她也沒為難她,這一切左不過是西楚郡王吩咐她做的,她也是迫不得已。

忽然,院子的牆角處傳來一道輕響聲,她阖着的眸子立刻睜開,看到了悄悄潛進來的綠珠,她瞪了瞪眸子,“你進來做什麽?快點出去,若是被我父王發現,你就沒命了!”

“郡主,婢女來救您出去!”

她目光堅決,昨日去到水榭外面時,她親眼見到西楚郡王侮辱舞憐,若不是為了儀嫔,她不會這麽低聲下氣忍着。

綠珠攥了攥雙拳,回去之後,便擅自決定要将儀嫔從郡王府中救出去,只要她離開郡王府,她的師父都不用承受那樣的侮辱。

“我不能走!”被她拽住雙手的儀嫔,使勁掙紮着,他拿晏世卿來威脅她,若是她離開了,晏世卿就會有危險!

“可是您不走,師父她,她就要承受那些不堪入目的侮辱…”綠珠的話裏,已然帶了一絲絲懇求。

“侮辱?什麽侮辱?”這些事,儀嫔從來不知道,她只知道,舞憐一直替西楚郡王做事,她是他調教出來的手下,替他做事那是理所當然。

“郡主可知道師父臉上的那些傷疤是怎麽來的嗎?”綠珠松開她的手,低身在她面前顫着聲問。

儀嫔定了定心神,緊緊凝着她,“怎麽來的?”

“那都是被郡王懲罰的,若是她違抗他的命令,他便要她在自己臉上添上一道傷痕,傷痕積少成多,便成了一道道可怖的傷疤,她終日都不敢在人前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一向不會落淚的綠珠,此刻早已聲淚俱下。

儀嫔張了張口,手心變得生涼,舞憐告訴她,她臉上的傷痕是因為練功時走火入魔,才落下的。

可她沒想到,竟然是自己父王下的毒手。

“郡主若是擺脫不了郡王的控制,師父就要一輩子受郡王的侮辱。”她咬着牙,眸底湧上一陣恨意。

“好,我走。”

她說着,要站起身子時,腳跟卻一軟,重重往躺椅上倒去,她皺了皺眉,為難地看着她,“可是我如今中了毒,只怕也逃不出這郡王府。”

綠珠仔細瞧了瞧這座院子,興許是西楚郡王對儀嫔下了毒,所以沒有設防守的兵力,她擰了擰眉,對她說道:“我背您!”

她是趁着西楚郡王進宮和大臣們議事時潛進來的,此刻趁着他不在,是逃出郡王府的最好時機!

儀嫔雖為難,但也由着她了,此刻她什麽忙都幫不上。

綠珠将她從躺椅上背起來,往牆角上一躍,直接出了她被關的那座落魄院子,伺候她的丫鬟打了水回來,見躺椅上沒人了,手中的水盆掉落在地上。

聽到遠處傳來的響聲,儀嫔靠在她肩上匆忙說道:“興許是那丫鬟發現我逃走了。”

此刻,她們已經從回廊上迂轉,繞過了院子外下人經過最多的廊子,綠珠拼命避開一路上遇到的機關暗道,誓要帶着她逃離郡王府。

丫鬟跑去告知府上的侍衛,放出了儀嫔逃離郡王府的消息,一時間,府上的防衛多了起來,身後傳來防衛的腳步聲。

儀嫔看着綠珠鬓角上流下來的汗珠,話裏帶了失落,“要不,你還是将我放下吧,僅憑我們倆人的力量,是沒有辦法逃出去的…”

她沒有低估西楚郡王的設防,只是沒想到,她們會這麽快被發現。

“不行,已經到了這,我說什麽都不會留下你!”綠珠已經下定了決心,今日就算是搭上這條命,她也認了!

儀嫔咬了咬唇,也只能趴在她的背上幹着急,身後的追擊聲,愈來愈近。

突然,前面有人攔住了她們的去路,在快要出府的回廊上。

“綠珠姑娘,你若是将郡主放回去,郡王興許還能饒你不死。”聞聲趕來的,是西楚郡王的另一個左膀右臂青峰。

他一直不輕易顯露于人前,替他幹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赤影死了之後,他出現在他面前的次數才多了起來。

“青峰,你讓開!”綠珠狠狠盯着他,臉上滿是殺意,混着不斷流下來的汗水。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緊張的氣氛。

“你該知道,背叛郡王是什麽下場。”青峰冷冷看着她,目光中沒有一絲疼惜,只有冰冷和漠然。

“今日說什麽,我都不會把郡主留下來!”綠珠将儀嫔放到一旁的廊柱邊上,讓她靠着廊柱坐。

爾後,利劍出鞘,她已經執劍刺向青峰。

青峰握緊手裏的劍,劍還好端端的放在劍鞘中,人只微微閃了一下,便避開了她的攻擊。

她一個回旋,又與他飛速過了幾招,他還手時,都是用劍鞘擋着,一絲要拔劍的意思都沒有。

“你不拔劍?!”

這對綠珠來說,是一種侮辱。

周圍,已經圍滿了追擊上來的侍衛。

倆人面對面,眸中寒光畢現,他冷冷說着,“對付你,還不需要。”

綠珠一個冷笑,掌心使出的力又重了幾分,将他逼退好幾步。儀嫔坐在地上,無力地看着綠珠形單影只地為了她豁出命。

忽然,只見青峰揚了一下眉梢,綠珠便被她的掌力擊倒在地,她捂着心口,吐出一大口鮮血。

“綠珠…”

儀嫔努力地叫了一聲。

綠珠艱難地撐着身子,想要拾起地上的劍再站起來,卻怎麽都站不起來。青峰朝她慢慢走去,目光陰冷,“我說過,背叛郡王,你不會有好下場。”

此話一出,他的劍飛快沖出劍鞘,在她脖頸上一劃,溫熱的血,噴到儀嫔臉上,“啊!”她失聲尖叫一聲。

鼻尖上萦繞的,是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她的手微微張着,看着綠珠捂着自己的脖頸,掙紮了一下,便倒在血泊中,她脖頸上的血,還在往下流。

舞憐聽到消息趕到時,府上圍着的侍衛已經散開,儀嫔也被青峰帶回了那處落魄的院子,只剩綠珠一個人躺在地上。

她閉上了眼,眉頭還在皺着,想來是死前心中仍帶着不甘。

舞憐的雙眸驀地的睜開,朝綠珠跑去,地上的血已經幹了,她沙啞的喉嚨裏發出兩道嗚咽聲,緊接着是斷斷續續的低泣聲。

“為何要這麽傻,做出這樣的事來?師父為他受的侮辱,難道還少嗎?”她将綠珠抱在懷裏,輕聲斥責她。

她原本是禦劍派的傳人,可當年西楚的奪嫡之亂她将西楚郡王救下來之後,卻無意間與他發生了關系,他告訴她,是她自己半夜偷爬到他床上來的,他在不知情地狀态下,才迷迷糊糊與她發生了關系。

後來她才知道,是他在她的茶裏下了藥,迫使她與他發生關系,想要将禦劍派占為己有,她不肯,可偏偏在那個時候,她發現自己有了身孕,最後只能受了他的妥協,讓整個禦劍派的弟子都為他所用。

她生下儀嫔後,他更是用儀嫔的命來要挾她,若是她不聽從他的命令,他還會用長鞭鞭打她的身子,可不知是不是他覺得用長鞭了無生趣,後來便改用匕首劃她的臉,讓她那張原本花容月貌的臉硬生生變成了如今這副可怖的模樣。

往事,一幕幕在她的腦海裏散開,伴随着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

“簾主,青峰将軍派屬下們來處理綠珠姑娘的屍首。”身邊,傳來兩個侍衛的聲音。

“滾!”

她怒吼一聲。

兩個侍衛被吓到,只好退下。

她抱起綠珠的屍首,一步步從郡王府離開。到了門口時,門口的守衛沒有放開,她目光陰冷地看着前方,狠狠說道:“不想死的話,就給我讓開。”

語氣不急,卻透着瘆意。

那幾個守衛對視一眼,執着劍一步步退到一旁。那座冰冷的郡王府,在她身後離得越來越遠。

西楚郡王的馬車正好從宮裏回到府門口,他掀起簾布,看着舞憐抱着綠珠從他眼前走過,他冷哼一聲,将手放到內侍的手裏,下了馬車,往府內走去。

儀嫔被青峰帶回院子裏後,就一直在躺椅上躺着,臉上的血跡被伺候她的丫鬟擦掉了,只是她的身子還在微微顫栗着。

沒過多久,西楚郡王走到她的身邊,狹長的眸子睨向她,“以後少跟別人摻合事,不然,死的可就不是一個綠珠那麽簡單了。”

“難不成,父王要賠上師父的命嗎?”儀嫔緊緊抓着蓋在身上的薄毯,眸光中帶了冷意。

“看看你這雙眼睛,以前你可是不敢這樣看我的。”西楚郡王啧啧兩聲,以前她對他只有畏懼,哪裏敢像現在這樣瞪着他看。

“在父親的眼裏,她們就真的一點都不重要嗎?!”以前她的心也很硬,覺得人命可以随意踐踏,就算是身邊替她做事的人,她也會毫不留情。可發生了今日的事之後,儀嫔才覺得,原來失去一個忠心耿耿替自己做事的人,心裏會這麽難受。

“她們不過是本王手中的一顆棋子,若是沒用了就可以随意丢掉,你也一樣,懂了嗎?”

他低下頭,臉上滿是冷意,沒有一點身為父親該有的溫情。

“好,我懂了。”儀嫔的眼裏閃了淚光,點了點頭。

他狠狠刮了她一眼,拂袖離開。她看着他那抹玄色蟒袍,心裏僅存的那似期盼,一點點全滅了。

從儀嫔那裏出來,他便叫來了青峰,赤影死了,如今他能調遣的人除了舞憐,便只有他一人。

“燕京的西邊地界旱災嚴重,明日你便領五萬大軍,去攻打燕京西邊的地界,我會帶十萬大軍,直逼燕京城而去。”

今日他去皇宮裏,就是和西楚帝同各位大臣們商議,攻打燕京的事。如今燕京裏的謠言四起,還有西邊的旱災,正是南宮琰頭大,兩邊顧不及的時候,這個時候是他們最好的時機。

而且,沈非鴻已經死了,他能調遣的人,也只有一個顧夏和一個楚裴钰,但這兩個人,他都不足為懼。

他說完,遞上一塊兵符,“拿了這塊兵符,你便能調遣我手裏的五萬大軍。”青峰一直對他忠心耿耿,他信得過,可舞憐,就不一定了。

“屬下領命!”

青峰接過他手裏的兵符,從他的屋中匆匆離開。

三日後,青峰帶着五萬大軍,從西楚出發,一路趕到燕京的西邊地界,他到了地界邊上,沒有一絲懈怠,直接揮劍進攻,攻破了燕京最薄弱的西邊地界。

一時間,燕京裏一片哀嚎,民怨聊天。

急報,連着堆到了南宮琰的桌上。他盯着眼前的急報,唇角邊上噙出一抹笑,帶着寒意,“西楚郡王忍不住動手了。”

他的禦書房裏,還站着一個劉末年。

“皇上,您真的要親自帶兵?”他凝着他,眉宇間透着擔憂,南宮琰畢竟是天之驕子,這才剛登基不久,就要帶兵出征,這實在是不合理,若是出了什麽意外,整個燕京就完了。

“只有我親自帶兵去收複西邊地界,西楚郡王才會中計。”現在西楚郡王進攻燕京,只是他下的第一個陷阱,最大的那個陷阱,他還沒有跳進去。

“臣,聽皇上的。”見他心意已決,劉末年只好躬下身子領命。

“你去通知皇舅一聲,又到他出力的時候了。”他收回眸光,難得溫和地看了劉末年一眼。

“臣遵旨。”

劉末年又是一個躬身,退了出去。

他出禦書房時,天邊上已經染上一層晚霞,碧霞漫天,籠罩着整座燕京城,這裏雖是碧霞漫天,可西邊地界,已經烏雲密布了。

“西楚郡王動手了?”

一直處于封閉狀态的沈非鴻,一聽到西楚郡王上鈎了,兩只眼睛裏都在閃着亮光,恨不得現在就沖出這座困了他許久的宅子。

“他派了青峰領五萬大軍,進攻西邊地界,此刻燕京城裏的百姓,已經怨聲載道…”

說到後面,他的眼睛暗了下去。

“皇上怎麽說?”沈非鴻也激動了起來,西邊地界受了旱災,那些百姓定手無寸鐵,只能任由西楚的軍隊踐踏。

一想到這,他就渾身難受。

“皇上說了,又要到你出力的時候了。”劉末年滿眼期待地看着他,眼裏的暗光沒了。

“看來,我總算是能擺脫這處破宅子了。”他亦是高興得很。

“哎,恐怕暫時還不行。”劉末年制止了他,“皇上還沒說,讓你什麽時候出力呢,只是派我來知會你一聲,你暫時還不能離開這。”他撇了撇嘴。

“啊,那我不是白高興一場了嘛!”

沈非鴻不幹了,他都在這躲了一個多月了,原本以為今日便能脫離苦海了,雖曾想,到頭來卻是空歡喜一場。

“你也別着急,皇上既然已經派我來知會你了,你能出去那也是早晚的事,不着急不着急。”此刻的劉末年,只能盡力穩住他的情緒,誰讓他是那個只能動動嘴皮子的人呢。

“我一想到那個青峰帶着軍隊肆意踐踏西邊地界的百姓,我就坐不住!”他的兩腮,在劇烈顫抖着。

聞言,劉末年趕忙解釋了一句,“皇上不是讓你到西邊地界去出力,至于讓你幹什麽,我也還不清楚呢。”

“不是去西邊地界,那這回誰去?顧夏?”他直愣愣地盯着劉末年,南宮琰能調遣的人,也就他了。

“顧夏是指揮使,要維護燕京城的治安,怎麽能離開呢?”劉末年悻悻地駁斥了他一聲,目光中帶了幾分躲閃,不敢直視着他。

“那誰去?”沈非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讓他不耐煩地喊了句,“哎呀,你被動手動腳的,都老大不小的人了。”

突然,沈非鴻的臉色一變,抓着他問,“皇上親自帶兵去?”

劉末年低着頭,既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哎呀,皇上怎麽能去呢?你怎麽不勸勸他?!”他拉着劉末年,對着他就是一通訓斥。

“我這,我哪勸得住啊,他是君,我是臣。況且皇上的性子你又不是不了解,他認定的事,你我多說一句都沒用。”劉末年不服氣地咕哝着。

沈非鴻連着嘆了兩聲氣,劉末年說的話,倒是真的,南宮琰就是那麽一個人,當年他讓沈非鴻入獄,就算是讓沈非鴻誤會他,也不願透露半句那是他的計謀。

“你也別擔心了,皇上自有他的考量,不然他怎會輕易帶兵出征。”劉末年将被他緊緊拉住的衣袖,慢慢扯了回來。

“他向來是所向披靡的。”從上回的薛景成一案,他就看出來了。

“你再安心等一段時日,興許皇上出征西邊地界之後,你就能逃離這處宅子了。”

劉末年寬慰他之後,兩個人再坐了一會,他便也起身回去了。

南宮琰處理完朝堂上的事,直接去了鳳鸾宮,他要離開燕京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大着肚子的虞七七。

而且,這段時間城中的謠言又多了起來,他想封住也封不住了。

鳳鸾宮裏,虞七七沐浴完後,已經歇下了,她懷了身孕,總是要睡得早一些。昭娘見他走進來,剛想行禮,就被他搖手止住了,她只好噤聲,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南宮琰走到她的軟榻前,慢慢坐到床沿邊上,伸手撫過她的面頰,她的呼吸淺淺的,吹拂過他骨節分明的手指頭。

興許是聞到了他身上的清香味,原本睡得好好的虞七七,忽然睜開了眼睛,她低咛了一聲,爬到他的雙膝上,枕了下去,才輕聲問他,“你怎麽來了?”

近日燕京發生的事情那麽多,他已經有一段時日沒有過來看她了,她也沒敢再到禦書房裏去看他。

上一次發生在禦書房外那一幕血淋淋的事,她還記得一清二楚,她怕再見到那樣的場面。

“朝事忙完了,就過來看看你。被我吵醒了?”南宮琰靠着床沿,手掌心撫着她的發絲,一圈圈的繞着。

“不是。”她搖了搖頭,帶着撒嬌的語氣,爾後才開口回道:“是被你的香味弄醒的。”

聞言,南宮琰也輕笑了一聲,她安安靜靜地枕在他的雙膝上,阖着雙眼。寝宮裏,沉默了下來。

許久後,南宮琰才開口說道:“明日,我便要動身去西邊地界了。”

這一句話,猶如一道響雷,将虞七七給徹底弄清醒了,“這麽快?”她坐起身子,看着他。

“嗯,我親自帶兵出征。到時候我會讓楚裴钰留在宮裏照顧你,有一切事情,你便派阿箋知會他。”

楚裴钰是他身邊最信任的人,他相信,他能護好虞七七。這皇宮內外,他也布滿了暗衛。

“可是你呢?”她抓住他的衣袖,眉眼間透滿擔憂。

“我不怕,我還有将士們護着。”他低着頭,柔聲安慰她。

“可是你是這燕京的皇帝,他們定會盯着你不放,沒有一個身手好的人在你身邊陪着,我害怕…”

虞七七抓着他衣袖的手,握得緊緊的。

南宮琰的眸光微微生澀,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麽強烈地感受到虞七七需要他,需要他寸步不離地留在她身邊。

“我的身手就很好。”他将眸中的澀然掩去,揚起眉梢說着。

“總之,你一定要平安回來,我和孩子都等着你。”她靠到他的懷裏,緊緊貼着。

“嗯。”

南宮琰點點頭,揉着她的手臂。

等到她重新睡熟,他讓将她讓回軟榻上,給她蓋好被褥,他才安心離開。

第二日,群臣們都到皇宮外送南宮琰,他穿了一身銀色铠甲,拿着主帥的劍,坐在一匹紅色烈馬上,整個人的身上布滿威凜。

虞七七早早便醒了過來,昭娘伺候着她穿好衣袍,披上外袍後,阿箋帶着她到了宮門之上,看着南宮琰領兵離開。

看着那個坐在主帥位子上的人,她的身子也不自覺跟着他往前移,他走一步,她便追一步。

“公主,別再往前走了,當心身子。”直到南宮琰的身影看不見了,阿箋才能将她叫住。

她看着漸漸變小的身影,嘴唇動了動,話沒說出來,眼淚倒先流下來了。

“公主,您別擔心。”

阿箋才發現,原來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那麽需要南宮琰了。

“阿箋,你說他回來的時候,我腹中的孩子是不是已經出生了?”她抓着阿箋的手腕。

“公主腹中的孩子一定會平安落地,一同等着皇上回來。”阿箋扶住虞七七,将她扶穩。

她用力點頭,眸中有千絲萬縷說不清的情緒。

過了許久,她才在阿箋的攙扶下,回鳳鸾宮。楚裴钰去找了劉末年後,便回到城門下候着,見她們二人下來後,跟在她們身後走了上去。

南宮琰下的旨意,要他寸步不離跟着虞七七。

劉末年手中拿到的書信,是交給沈非鴻的。

他立刻又起身,去了一趟沈非鴻那裏。

沈非鴻正在宅子裏用耳根貼着牆,聽外面百姓的叫喊聲,聽說南宮琰帶着五萬大軍從燕京城趕去西邊地界了,他出不去,只好在宅子裏面貼着牆根聽。

聽到宅門打開的聲音,他還被吓了一跳,見到來人是劉末年後,他才放下心來。

“瞧瞧你那個樣子。”劉末年損了他一句。

“那我出不去,只能在這偷聽,有什麽法子。”他咕哝着,從牆邊上走到他身旁。

“喏,皇上給你的。”

劉末年将楚裴钰給的信遞了上去。

沈非鴻立刻拿過來,迫不及待地拆開,南宮琰在信說了,他離開燕京城之後,西楚郡王勢必會向燕京城起兵,他必須去到顧夏身邊,從他身邊帶走三萬大軍,在燕京城外埋下埋伏,而且要做到密不透風。

若是消息傳到西楚郡王手裏,那一切就都白費了。

“又是出這麽大的力。”

沈非鴻看完,整個人蔫了一下,手中的信落到石桌上。

劉末年看了他一眼,拿起石桌上的信,仔細看了一眼,“皇上這是對你委以重任啊。”他高興地說道。

“既然你這麽樂意做,這活你來做吧。”沈非鴻見他這副站着說話不腰疼的樣子,揶揄他一句。

“哎呀,我這不是不會那些戰場上的東西嗎?所以皇上才将這麽重要的活交給了你。”

他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皇上帶了五萬大軍去西邊地界,那這顧夏手裏,可就只剩下十五萬大軍了。”

沈非鴻細細估量着。

他不知曉西楚郡王會帶回來兵力過來,而且,他還會有援軍。西楚帝一旦允許他對燕京起兵,這後援兵力一定不會少。

他們的勝算,還很懸。

“我就怕,一切與皇上考量的有出入。”劉末年的眸光沉了下去。他倒不是怕燕京城的兵力不夠抵禦西楚郡王帶過來的兵力,他怕的是,南宮琰在西邊地界真的出什麽意外,畢竟西楚郡王是那麽陰險的一個人,上次他已經吃了一次虧,這一回,真的難說。

若是皇上一薨,那他們整個燕京可就涼了。

“楚裴钰跟他去了嗎?”

突然,沈非鴻開口問劉末年。

他怔了怔,回想了一下方才楚裴钰回去的方向,好像是往皇宮而去,并不是往城外而去,“皇上應該是将他留下來,護着皇後娘娘。”

沈非鴻的臉色才緩和下來,“這樣一來,若是燕京的變故真的不如皇上預料的那般,我們還可以讓楚裴钰過去報信。”

“可皇後娘娘懷了身孕,若是楚裴钰不在她身邊有了什麽閃失,當心他回來治你的罪!”

劉末年斥了他一聲。

“你放心,還有暗衛們。”南宮琰的脾性,沈非鴻還是了解的,即使是将楚裴钰留下來了,他也一定還留有後招。

“可你也不能賭上皇後娘娘的安危。”劉末年想了想,還是覺得有些不太妥。

“我定然是不會賭上皇後娘娘的安危。”沈非鴻朝他保證,怎麽說虞七七肚子裏懷的也是南宮琰登基之後的第一個孩子。

。……

南宮琰離開燕京城後,消息便傳入了西楚郡王的耳中,他将舞憐叫來,她一副淡然的神情,還有些木然。

“怎麽,你在為一個婢女怨我?”他指的,是綠珠。

“婢子不敢。”她咽下喉間的苦澀。

“不敢最好。南宮琰離開了燕京城,你帶着手下的人,去幫青峰,要靜悄悄地過去,埋伏在暗處,一有時機,就取了南宮琰的人頭!”他狹長的眸子裏,露出狡黠的光芒來。

“是!”

舞憐握了握雙拳。

“儀兒還在郡王府裏,我會多派些人守着她,你盡管去。”她退下之前,他幽幽說了一句。

舞憐掩去臉上的木然,回了句,“婢子記下了!”爾後,便緩緩離開。

他這是在提醒她,即使他人不在郡王府裏,可還有他安插的人,那些人都在暗處,她若是敢胡來,儀嫔也就沒命了。

她一步步往前走,心底的恨意,一點點加深。

南宮琰去到西邊地界時,才發現西邊的狀況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一進入西邊地界,路邊上便待着許多落魄得無家可歸的百姓,見到他帶着援軍過來,他們不知道他是燕京的皇上,都紛紛沖了上來,想要搶奪他們的軍糧。

他眸中一片驚愕,他們顯然已經好些時日沒有吃上飯了,軍糧跟在後面,并不在軍隊的前頭,可這樣一來,災民們就嚴重阻礙了他們前進的道路。

“皇上,怎麽辦?”副将薛羽駕着馬上前問他。他們是災民,将士也不敢随意驅趕。

“後面運軍糧的軍隊,将一半的軍糧留下來,赈濟災民,剩下的将士,跟着我繼續往前!”

到了這個地步,他不可能将這些災民就這麽丢着不管,他們初到西邊地界,這些軍糧還夠他們撐上一段時日。

一得知燕京援軍趕到的消息,青峰急忙最好戰鬥的準備,他與赤影不同,絕不會有像他那樣的自大。

南宮琰去到西邊地界城池之下,上面已經占滿了西楚的軍隊,這座城池,被他們奪了去。

“想不到,燕京的帝皇親自帶兵出征。”

青峰站在城池之上,面色冰冷,睨着下面的南宮琰。他雖沒見過他,可西楚郡王在信上告訴他了,這回南宮琰會親自帶兵出征,讓他不要掉以輕心,走赤影的老路。

“怕了嗎?怕的話就趕緊投降,若是你現在主動投降,朕可以饒你一命。”原本該懼的人應該是他,可青峰卻想不到,他的口氣如此狂妄。

“皇上,這座城池如今不是你的了,你攻,我守,傷損的兵力已然分明,你哪來的底氣這麽狂妄?”

南宮琰說的那些話,還不至于激怒他。

“既然朕親自帶兵出征,自然要有些底氣才行,不然不就被你輕看了嘛。”瞧他這副一點也不嚴謹的樣子,青峰懷疑他到底是不是來打仗的,怎麽看着像是來過家家的。

“不敢,能和皇上交手,是我的榮幸。”他很是小心翼翼。

忽然,有一個小兵走到他身旁,低聲說道:“他們把一半的軍糧,都拿來赈濟城外的災民了。”

青峰眯了眯眼,看着城池下邊的南宮琰,愈發想不通他那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了。

一來就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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