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倪初一晚上沒睡好, 第二天一早去劇組的路上又被K姐念叨了一路。

她昨天說不管倪初，但想想還是不甘心，倪初這次火得突然，雖然不是因為戲紅的，根基不穩, 但在這個圈子裏，這些都不是事。趁着這波熱度，多上幾個綜藝刷刷臉，紅起來是很容易的事，到時候再接幾部新戲。

倪初剛進組那幾天表現得不太好，但最近演技頻頻被導演誇贊，演技一點問題沒有。再加上她長得漂亮，在這個圈子裏，人長得漂亮了，路就比一般人要好走。

K姐手上雖然帶着別的藝人，可眼看着倪初能紅, 怎麽可能放過這個機會？

她生怕倪初糊塗, 年輕人被情愛迷了眼, 不管不顧一心紮進去，放棄了這大好的形勢。到時候燕淮生結婚，倪初哪還能有這樣的機會, 怕是一輩子都沒法翻身。

思來想去還是來找倪初, 說一千道一萬, 就是希望她能好好工作, 不要沉迷在無望的感情中。

K姐性格強勢，很少有這樣苦口婆心的時候，也就是倪初身份特殊，雖然是新人，可有燕淮生的面子在，K姐之前雖然不太在意她，卻也不敢直接替她拿主意，所以才這麽為難。要是一般人，你不想去，只等着被雪藏好了。

經紀人在這個圈子裏不算什麽，說白了還是替人打工的，但經紀人想對付手底下的藝人可是容易得很，要是得罪了，手上捏着工作一個不漏，再紅的藝人沒幾年也沒了消息，這個圈子裏被經紀人害得一無所有的藝人不在少數。

K姐又是頭痛又是無奈，偏偏倪初軟硬不吃，她嘴巴都說幹了，倪初還是搖頭說只想拍戲。

K姐一口血快要吐出來，翻着白眼說：“拍戲？你還知道你是個演員，是個藝人？現在不比以前了，不是說你演技好就有導演用你，你想演主角，想有話語權得有人氣，你不紅，擔不起票房收視率，誰肯用你？”

K姐說完等了片刻，見倪初不吭聲，揉揉眉心說：“我真是為你打算，以色侍人終不長久，現在是個好機會，你有人氣，多上幾個綜藝鞏固一下，有了人氣，公司投資的新戲你就是去走個過場，給你的絕對是女二號，而且人設好，說不準就一炮而紅了，到時候你有了事業，跟燕淮生掰了也沒關系。”

“我……”倪初見K姐苦口婆心，心裏也有點觸動，想了想說，“也許我以後不會走這條路。”

“不走這套路？你什麽意思？”K姐登時瞪大了眼睛，“不當演員你想幹什麽？那你辛辛苦苦入圈幹什麽？別跟我說你就是來玩一遭！你又不是那些千金大小姐，溫飽都困難，你來娛樂圈玩，被人吃了骨頭都不剩！”

“再說了，你當初跟燕淮生不就是為了資源？現在跟我說你不想做這行，”K姐說着都覺得可笑，又想到一個可能，滿臉驚詫，“你該不會真想着嫁入豪門吧？我跟你說真不是我打擊你，你自己想想，你是什麽家庭，燕家又是什麽家庭，嫁入豪門？你別做夢了，踏踏實實拍戲不好嗎？”

“我也沒想着嫁豪門，我以後要是混不下去了，我就回家開個店。”

K姐是真覺得倪初這話可笑，開個店一個月掙多少？頂天了幾十萬。可演員呢？一部戲拿走好幾千萬，還有各種廣告代言商業活動，年入過億的演員不多，可也不少，總比開店賺得多。再說了，要開店怎麽就非得退圈再說？她要是紅了，把店開起來，賺的不是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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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倪初滿臉認真，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K姐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不太确定問：“你真這麽打算的？”

“嗯。”倪初點頭，在她的設想裏，走完了劇情也是想開個店，好好過日子。或許偶爾碼字，肯定不會像以前那麽拼。

她死過一回，現在是很惜命的。

兩人到底沒談攏，K姐氣勢洶洶的走了。

倪初下車，正好碰到薛離。

最近天氣熱，薛離今天只穿了件白襯衫黑長褲，他的頭發是栗色的，中分的劉海，臉上架着副寬大的眼鏡，顯然是為了裝飾的。

一看到他，倪初立刻迎了上去，甜甜笑道：“薛老師早！”

薛離看了她一眼，蹙眉，點頭：“早。”

“薛老師吃早飯了嗎？”倪初笑着讓小天去買早餐。

小天一臉懵逼，倪初路上不是吃過了嗎？他還沒做出反應，薛離已經說：“不用，我吃過了。”

他聲音冷淡，快步走進劇組，仿佛後面有鬼怪在追趕一樣。

他一走，倪初臉色一變，腦海裏問：“怎麽回事？”

“你昨天剛寫的劇情啊。”

“我感覺我想是被鬼上身了，以後每次到了劇情都會這樣嗎？”

“是。”

見薛離走了，小天連忙問：“倪姐，你還吃早餐嗎？”

“啊不用了，我挺撐的。”倪初幹笑，心裏覺得有點怪怪的，不過想一想又覺得這樣挺好，畢竟女配還要和女主撕逼，真讓她自己來她實在有點下不去手。

抱着這樣的自我安慰，倪初走進劇組。

那邊薛離一進劇組，想起剛才發生的事，不缺确定的問身邊的助理：“剛才……發生了什麽？”

“您和倪老師聊了會天。”助理說。

“我态度是不是不太好？”薛離問，揉着額頭覺得自己有點奇怪。

助理回想着，奇怪倒沒覺得多奇怪，薛離平時對無關緊要的人是挺冷淡的，也就在劇組一個小演員面前好一點。于是搖頭：“還好吧。”

薛離搖搖頭，将剛才的怪異感抛開，進休息室前碰到許夢，她正從配角共用的休息室裏出來。她一擡頭，和薛離的眼神對上，立刻不好意思低下頭。

薛離唇角微翹，站在休息室旁等她過來。

* * *

因為有系統的催促，倪初昨天好好寫了一段劇情，在今天女配和女主之間的戰争正式拉開序幕。

女主和女配進組之後關系不錯，直到女配發現女主和男主之間的暧昧，于是在休息時故意向女主透露自己喜歡男主的事，并央求女主幫自己。為了友情，女主不得不藏起心中的感情，撮合女配和男主。

倪初昨天寫了劇情，之後也在犯愁，她雖然能寫出女配這麽婊的人，但寫和自己去做還是不同的。而且她還熟知劇情，怎麽都有點心虛。

但一到了她寫過的劇情，她就完全成了女配，婊起來簡直毫無壓力。

只是等倪初走完劇情，看到許夢獨自在那裏糾結，心裏又有點歉疚。

系統只恨自己沒實體，不然一定翻白眼給倪初看：“你要搞清楚你是女配，是在作死，女主同情你還差不多，你同情她不是浪費感情？”

倪初了悟，不多想了。

今天倪初的戲份不算多，又是下午三點多結束。

出了劇組，果不其然看到燕淮生。

他今天穿的很簡單，白色棉T，沒有花紋。黑色長褲，腳上一雙運動鞋。

因為疾病，他看起來很瘦，衣服是寬松的，裏面顯得有點空。但他骨架大，肩膀很寬，看起來依然賞心悅目。

倪初坐進車裏說：“我們去哪個游樂場？”

她還整理了一下包，看到裏面的口罩松了口氣，她又不傻，當然知道現在自己算是小紅了一把，在外面不能跟以前一樣随意。

燕淮生說了地點，離得不遠，過去半個多小時。

* * *

《戀愛必做的一百件事》裏面寫着一起去游樂場，倪初以為就是和普通的小情侶一樣買票進去，等到了游樂場，看着游樂場空蕩蕩的大門，倪初隐約想到了什麽。

等燕淮生帶着她進去，灑滿夕陽的游樂場內空無一人，入眼所及各項娛樂設施正在停擺中，絲毫沒有她以為的擁擠。

倪初遲疑了一下轉頭問：“你該不會把游樂場包下來了吧？”

“嗯。”燕淮生點頭，“你想玩什麽？”

倪初這才想起來，眼前的男人不僅是有錢，本質上還是個霸總，看來她的口罩可以不用戴了。

倪初笑起來，指着正前方的跳樓機說：“那個！”

燕淮生轉過目光，看向倪初指的方向，說：“你一個人坐？”

“你不陪我嗎？”倪初面露驚詫，燕淮生正要開口，倪初已經先說話，“難道你怕？”

“我和你一起。”

游樂場雖然不對外營業，但工作人員都在，他們上去跳樓機的設備，工作人員對他們十分熱情，和他們說了一些需要注意的情況，還幫忙調整了好一會設施。

跳樓機緩緩上升，倪初轉頭看向燕淮生，他擡着頭，看着天空，神情緊繃。

倪初伸手拍了他一下：“嘿！”

燕淮生轉過頭，蹙眉說：“嗯？”

“不用擔心，很爽的！”

燕淮生：“呵呵。”

跳樓機升上頂點，迅速降落，倪初張開嘴巴大喊：“啊——”

倉惶之下，她一把抓住燕淮生的手，燕淮生反射性低頭看，看着不斷接近的地面，不由得拽進了倪初的手，咬緊牙，擡頭看向天空。

跳樓機上上下下，倪初徹底開了嗓，叫個不停，等跳樓機停了，燕淮生說：“你可以松開了。”

倪初低頭一看，自己緊緊抓着燕淮生的手，連忙松開手，幹笑說：“我不是故意的。”

燕淮生不表态，等固定身體的設施開了，也不動，而是似笑非笑問：“再來一次？”

“不要了。”倪初搖頭，“我們去玩別的吧。”

她起身往外走，燕淮生跟上去問：“既然怕為什麽要坐？”

“我沒有怕啊！”倪初眉眼飛揚，“坐跳樓機不就要喊出來嗎？特別爽真的，不信你再試試？”

“不用。”

“其實怕的是你吧？”倪初有點得意忘形了，說話也沒有那麽顧忌，眉眼飛揚的。

燕淮生認識她的時間不長也不短，這還是第一次看她這麽高興。

燕淮生不說話，倪初也沒有繼續追問，繼續玩別的。她還是喜歡玩刺激一點的項目，雖然上去的時候一直啊個不停，但下來後總是眉開眼笑的。燕淮生有點不太理解她，但還是陪着她接着玩下一個項目。

一直到八點，倪初看着時間說：“我們早點回去吧，再玩最後一個項目，好不好？”

“嗯。”燕淮生這次沒有問倪初想玩什麽，直接将人帶到摩天輪那裏。

倪初對這個沒什麽興趣，但燕淮生想坐，她就奉陪。

坐進摩天輪裏，他們不斷上升，整個游樂場都盡收眼底。

游樂場到處都開着燈，紅的黃的綠的，很有講究，色調和諧自然，燈光彙成游樂場的名字。

再升高一點，看得更遠。

倪初看到藏在黑暗中的城市，城市的燈光驅不盡黑暗，但光源一直都在。

“真美。”倪初感慨着。

“嗯。”

他們升到了最高點，倪初突然說：“據說一起坐摩天輪的情侶一定會分手，但如果他們在摩天輪升到最高點的時候接吻，就會一輩子在一起。”

“是嗎？”

倪初往下看去，轉過頭問：“摩天輪是不是停了？”

“故障？”燕淮生走到倪初身邊，他的手撐在牆壁上，倪初幾乎被他摟在懷裏。

倪初沒有察覺，聽到他的話猛地轉頭，嘴唇恰好擦過燕淮生的唇。

倪初一怔：“你……”

倪初反應過來時，整個人都僵住了，這一僵就是好一會，等她回過神來立刻往後一退，解釋說：“我不是故意的。”

“嗯。”

他們所在的位置太高了，雖然游樂場內有燈光，但照過來并不亮。倪初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聽他的聲音好像并不太生氣，倪初松了口氣，想要繞開話題：“我們怎麽下去？”

“你接過吻嗎？”

倪初聽到燕淮生的聲音，一愣：“什麽？”

燕淮生往倪初身邊坐了點，他将手搭在倪初肩膀上，微微低下頭，直視着她的目光問：“你接過吻嗎？”

“沒、沒有。”倪初攥緊了手，聲音有點緊張。

“試一試？”

“什麽？”倪初覺得自己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她的聲音有些尖利，腦子都快轉不動了。

燕淮生不說話，低頭，吻住倪初的唇。

倪初徹底愣住了，她茫然的任由燕淮生吻着，他的舌頭撬開她的牙齒，伸進去。柔軟的舌頭，輕輕勾着她的，讓她猛然回過神，推開燕淮生：“你幹什麽？”

她的聲音有些慌亂，又有點疑惑，卻并沒有怒氣。

只是她的心太亂了，燕淮生的行為有點超出了倪初的心理準備。

他們認識才多久啊！

他為什麽親她？

倪初只恨他們現在是在摩天輪最高點，讓她連落荒而逃都辦不到。

“你不喜歡？”燕淮生問。

“可是我們……”

“我們不是男女朋友嗎？”燕淮生又問。

“可是……”倪初看着燕淮生，她依然看不清他的神情，但看到他眼中跳動的光芒，像是有點期待。

這讓倪初本來理直氣壯的話都沒什麽底氣了：“我們又不是真的男女朋友。”

“我們在一起吧。”

倪初覺得燕淮生今晚做的每一個動作，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一個□□，倪初被炸得一愣一愣的。

她和燕淮生相處才多久啊！

二十天都不到。

倪初伸手，摸了摸燕淮生的額頭：“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

“我挺喜歡你。”燕淮生說。

摩天輪動了。

“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現在說這些話太自私，但是如果你願意，我死後會給你一筆錢，足夠你過你想要的生活，在這期間，你只要愛我就夠了。”

燕淮生的聲音很平靜，聽起來好像是一筆很劃算的買賣，但倪初卻聽得心頭起了火。

摩天輪停住了。

車廂的門被打開，晚風吹進來，有點燥熱。

下面燈光亮一些，倪初看到燕淮生的神情，和他的聲音一樣平靜，從他臉上，她完全看不出他喜歡她。

“燕先生，”倪初這樣叫他，“我知道我的身份可能沒有資格說這個話，但是我必須告訴你，感情不是錢可以買到的，并不是說你答應給我多少資源，多少錢，我就一定會愛上你。”

燕淮生眯起眼睛，神色漸漸變冷。

“或許我可以控制我的行為，我的動作，但我控制不了我的心。”

“警告！警告！警告！”

系統在倪初腦海裏大肆叫喚，但倪初像是沒有聽到一樣，她神色嚴肅：“所以，我不能答應你。”

倪初說完，起身往外走。

她的腳步很快，仿佛怕燕淮生追上。

走出摩天輪的設施區域，倪初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系統苦口婆心勸着：“你太沖動了！如果你現在跟燕淮生鬧掰，劇情根本無法進展下去！一旦劇情崩潰……”

“我就會被抹殺。”

“你知道你還這麽做？”

倪初停住腳步，看着周圍，她剛才一路橫沖直撞，現在一時間都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裏。

她停住腳步，對系統說：“我沒辦法答應他。”

“為什麽？”

“因為……”倪初聲音有些頹喪，“我不知道。”

“倪初！”系統大喊，“難道你愛上他了？你瘋了！他只是一個小說中的人物，你們不可能在一起的！”

“我能穿回去嗎？”

系統沉默。

“不能，”倪初笑，“我現在不也是系統裏的人物？”

“可他會死的！”

倪初正要說話，聽見後面傳來的腳步聲，她猛的轉身。

燕淮生從黑暗中走出來，他的腳步其實很輕，但倪初還是聽見了，她看着燕淮生，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來。

他真的很瘦，病痛折磨着他，讓他變得瘦削，衣服空蕩蕩的。但他肩背挺直，雖然患病，卻并不顯萎靡。

倪初看着他，不由自主的紅了眼眶。

她以前寫文，都是根據劇情去設定人物背景，她從來不覺得這樣做有什麽不對，因為故事需要沖突，需要矛盾，也需要像燕淮生這樣的配角。

可她穿越了，她遇到了燕淮生。

“你哭了。”燕淮生走到倪初面前，停下腳步，聲音淡淡的。

他好像忘記了剛才在摩天輪裏發生的事情。

倪初開口：“我可以答應你。”

“你不是……”

“不是為了錢。”倪初說。

燕淮生沒說話，站在那裏看着倪初，他的眼睛深邃，如幽深的海。

“但你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什麽？”

“接受治療。”

燕淮生皺眉：“你怎麽會知道？”

“喜歡一個人，會想要長長久久和他在一起。”倪初說，“你答應治療，我就接受你，否則免談。”

倪初說完，轉身就走。

“其實他接受治療也沒用。”系統提醒說，“等劇情走完，他就得死，你這麽做只是徒勞。”

倪初不說話，系統心裏有不太好的預感，說：“除非你改寫劇情，但一旦那樣，你就會被抹殺，到時候發生什麽，誰都無法控制，你們照樣無法在一起！”

倪初依然不說話，她腳步不停。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個方向走，但游樂場裏道路都是通的，不知不覺，她已經走到了游樂場門口。

她在門口停住腳步，往回看去。

燕淮生走出來，風吹起他的頭發，也将他的衣服吹得鼓鼓的。

他看着她，目光專注，但并沒有叫住她，也沒有答應她。

倪初不知道他會不會答應，畢竟他們認識也沒有多久，哪怕是喜歡，感情也不會有多深。倪初沒有那麽高看自己，認為她能讓固執的燕淮生改變主意。

但就算燕淮生一直不答應，她也有辦法讓他接受治療。

雖然她知道治療并沒有用，什麽都抵不過劇情，如果按照劇情走下去，燕淮生遲早得死。

但天無絕人之路，她總能想到辦法讓他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