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回憶殺裏的白月光

三年前在周遠事業有所小成的時候，他曾被他的母校邀請，在校慶上發表和創業有關的演講。周遠是個念舊的人，他提前一天住進了學校附近的酒店，下午空閑時就去學校逛了兩圈。

他先路過自己最常去的面館和老板娘打了個招呼，老板娘笑着認出了他；然後他去幾乎沒有變樣，只是破舊了一點的學校超市買了瓶可樂，拿在手裏随便喝了一口，然後路過翻新了的塑膠跑道和人造草坪。他在熟悉的商學院教學樓轉了兩圈，然後一邊漫不經心地走着，一邊回憶在這片土地上發生過的事。忽然的，他就到了心理樓樓下。

周遠本不是心理專業，不應該對這裏如此熟悉。可他剛上大學時最想學的其實是心理學，又在家人苦口婆心的勸說下不太情願的轉了商科。雖然成績依舊優異，但是終歸有點意難平。後來他出國交換前也在心理樓蹭過好幾次課，每次看同學讨論心理科研都有點羨慕。

他從大門走進去，有不少同學和他擦肩而過。雖然明天就是校慶了，然而今天也依舊沒有放假。周遠笑了笑，沒想到一別多年母校作風依舊熟悉。他随便找了間一會要上課的教室坐了下來，準備重溫一下當年的蹭課時光。而講臺上的教授，就是溫瑜。

周遠倒是疏忽了，以前他蹭課的時候一身學生氣，就算教授覺得他有些眼熟好像是隔壁商院的風雲人物，也并不會把他趕出去——畢竟也可能是人家的選修。但是他現在年齡和周圍的學生明顯不太一樣，再加上他身上筆挺的襯衣，言談舉止的突兀，以及手上也沒有拿書……就像一群綿羊裏的一只黑羊，格格不入。

溫瑜果然注意到了他，但上課時并沒有說什麽。周遠仔細地聽着，這節課是他很久之前上過的，大致內容他還記得。這越發襯得講臺上的人講解清晰，思路細膩，又極有條理。溫瑜穿了件看上去質地柔軟的白襯衫，袖口挽到手肘部位。教室內明亮的光線照得他露出的小臂瑩白如玉，瞳孔也成了淺淡的琥珀色。他眉宇間滿是柔和又灑脫的氣質，笑起來溫溫和和的樣子十足對得起他的名字。

下課後溫瑜朝着周遠走了過來。周遠有些被現場抓獲的尴尬，沒等他說話就連忙解釋：“我來參加明天的校慶……今天随便看看。”

“那您一定就是周總了，我是這節課的老師，我叫溫瑜。”溫瑜眸光一閃，并沒有多追問他一個商界新秀為什麽會出現在心理樓，也免去了周遠最不耐煩的解釋環節，反而問：“我這節課上完也沒事了。要不要去找個地方吃飯？”

随即他稍微頓了一下，像是發現了自己的冒昧，又補充說：“我一直對您的發家經歷很好奇。”

周遠笑了笑，他自然樂得和這樣一位令他不由自主心生好感的教授吃飯：“好的，溫教授。不用稱呼您，叫我周遠就可以了。”

“好。”溫瑜又露出了一個微笑：“我的東西還在講臺上，我收拾一下就來。”

回到講臺上，溫瑜借着收拾書的動作，飛快地在手機屏幕上點了兩下，一條消息發了出去。

“兩個小時後的那節心理405，幫我代一下。”

出了校門，周遠驚訝地發現溫瑜居然也很喜歡校門口的某一家酒店，并且在菜品上也有共同偏好。餐桌上周遠發現自己和溫瑜極聊得來，他的思路和談話內容經常被朋友吐槽太過跳躍，溫瑜也能跟得上并且給出更多反饋。更不用說他們還是一所母校，溫瑜還是他最喜歡的科目的教授，共同話題也很多。

談話間，周遠忍不住感嘆：“明明你只比我高兩屆，我居然從沒遇上你。如果我們能早點認識就好了。”

“是啊，挺可惜的。”溫瑜聞言笑笑，低頭喝了口茶，沒有多說什麽。

後來溫瑜時不時發微信來約周遠一起出去，發展到後面周遠已經主動規律地每周去找溫瑜了。周遠自己都覺得奇怪，他是一個懶散到幾乎會被人當成自閉的性格，對于外出一向都是能推則推，對于運動更是敬謝不敏。但是偏偏和溫瑜出去，他從來沒有臨出門時犯懶只想躺着的感覺，反而是在約定前一天晚上躺在床上時就想着明天要做什麽了。

溫瑜拉他去釣魚，滑雪，有時還去郊區玩蹦極。溫瑜帶着他玩了不少他之前幾乎沒體驗過的活動，周遠就算再疲勞也覺得很舒心。他覺得自己像是找到了一個和自己完全契合的靈魂之友，而溫瑜氣質絕佳又五官柔美，帶着令人眼睛都移不開的魅力。

周遠試探着想表白了。

但是周遠也并不是确定了心意就敢大膽放手一搏的性格。在商場上，他妥帖穩重；在情場上，他也想謀定而後動。他想确定溫瑜喜歡自己後再做表白，免得最後連做朋友都尴尬。

畢竟表白應該是勝利的號角，而不是出兵的信號嘛。

周遠這樣想着。

可是他明明感覺到他和溫瑜之間的氣氛已經十足暧昧了。兩人一同出去旅游住雙人間，被其他人打趣溫瑜也只是笑笑沒有否認，那一瞬間周遠心跳仿佛像在撞擊他的胸腔；泡溫泉時的眼神交流和氣氛也是恰到好處，周遠借着扶他的借口在他手臂上多摸了兩把，溫瑜也完全沒有抗拒，反而是一副有些心神蕩漾的樣子；更別說他們每周六的約定，互相給對方帶的禮物，或者是在衆人面前一個默契的對視……

可是每當周遠旁敲側擊的問起些有關性向和伴侶的話題，溫瑜總是避而不答，或是裝作沒聽見，再或者是轉開話題。

時間一久，周遠也就退縮了。他覺得溫瑜可能是在不留痕跡地婉拒自己，自己也應該死心了。而就在他收拾他為表白時準備的禮物，扔到保險櫃深處鎖上的時候，卻又收到了溫瑜下周的邀約。他若無其事的樣子好像什麽都沒有察覺。

周遠可能又有了些信心，繼續試探，可是溫瑜卻又避開話題。但是每次在周遠快要死心的時候，總是能收到溫瑜有時坦然，有時親昵，有時帶着些暧昧的微信。

然後就這樣過了三年。

“……所以陸總，咱們真的不成啊。”周遠一副言辭懇切的樣子。

“哦。”陸連赫挑了挑眉，反問：“那你喜歡的人是也喜歡你嗎？”

這話簡直戳到了周遠的心窩裏，半晌他才不太情願的擠出一句：“不知道。”

“那他答應和你在一起了嗎？”陸連赫步步緊逼。

“沒有，行了吧？”周遠有些不耐煩，任誰被這麽直白的道出內心深處的困擾都會不爽。他索性自暴自棄地說：“我心甘情願當備胎，不關你的事。”

“那怎麽不關我事呢？”陸連赫抱着周遠笑笑，鼻尖貼上了周遠的鼻尖。線條冷硬的薄唇貼的他極近，低低地說：“我也準備給你當備胎啊。”

他拉着周遠出來，給他展示他收拾過的一塵不染的客廳廚房，以及趁周遠泡澡的時候熬好的粥和雞蛋餅：“餓了嗎？要不要吃點什麽？”

周遠本來燒烤就沒吃完，又被陸連赫拉着運動了半天，還泡了個澡。正神游天外的思考着陸連赫的備胎言論，就被他按在座位上喂了一口粥，不自覺地吞咽下去才反應過來。

好鮮！

可能是因為周遠家材料短缺，陸連赫只熬了個普通肉粥。肉絲帶着鹹鮮的味道，口感嫩滑。而米粒都煮的軟爛，和肉的味道混在一起，令人胃口大開。粥很濃稠，一口下去唇齒之間香氣不散，熱流直接順着喉管滑進了胃裏。

饑餓促使着他幾口喝了半碗粥，正想伸手去拿雞蛋餅才反應過來剛剛還是陸連赫在喂他。

“你……”周遠扭頭看向他，有些不自在。

“好喝嗎？”陸連赫好整以暇地看着周遠有點尴尬的樣子，用筷子疊了疊雞蛋餅，夾起來放到周遠嘴邊。

雞蛋蔥花和油脂混合在一起，分泌出的香氣是如此誘人。周遠控制着自己沒有咬上去，而是往後仰了仰頭：“陸總，你這樣我真的很難辦。”

“怎麽難辦了？”陸連赫看他不吃雞蛋餅，只好把筷子放下。周遠仿佛從他那張沒什麽表情的冷漠臉上看出了些許失落，然後連忙告訴自己是心理作用：“先不說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

“我就是真的喜歡你。”陸連赫擲地有聲，“我們都相處了幾個月了，你覺得我是随便拿這個問題開玩笑的人嗎？”他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我是認真的。”

周遠躲開他的視線：“好，就算你喜歡我，我也很感動，可是我真的不能接受你。”

“為什麽不能？我們很合得來，我了解了你的習慣，而且你應該也很喜歡吃我做的東西。”說着陸連赫把盤子往前推了推：“我吃過了，你快吃吧，要不然涼了。”

周遠想要拒絕，可他看到陸連赫一臉堅定，再想起雞蛋餅的香氣，還是沒忍住咬了一口。

然後又咬了好幾口。

他覺得自己的心好像不那麽堅定了，只好從另一個角度出發：“我心裏有喜歡的人了，我答應你是辜負你，對你也不好……”

“你怎麽知道這對我不好？這個應該由我來評價。”陸連赫振振有詞：“如果你隐瞞了你有喜歡的人這個事實，那可以說你對不起我。可是現在你告訴我了，我知道了，我也願意接受，這怎麽能算辜負我？”

周遠被他差點繞進去：“可是我有喜歡的人，和你在一起你會不開心。”

“周遠，我很高興你開始考慮我的心情了。”陸連赫循循善誘，“但是還是那句話，你怎麽知道我會不開心？比起和你在一起，當然是你不接受我讓我更不開心。如果你不想讓我不開心，你應該接受我才對。”

“我有喜歡的人……”周遠在饑餓和美食的雙重夾擊下有點懵了。他已經很久沒有相互的感情經歷，在這方面簡直空白的像個只會牙牙學語的嬰兒，只會複讀。

“沒事，我心甘情願當備胎。”陸連赫理直氣壯地把周遠剛剛的話複讀給了他。“更何況，你喜歡的人還一直吊着你，沒必要為這樣的人耽誤自己。”

周遠被這一連串的邏輯打擊驚得說不出話來，一時也忘記問陸連赫是怎麽知道溫瑜一直吊着自己的了。

畢竟他剛剛并沒有給陸連赫講詳細的事情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