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世上安得兩全法

翌日，鄭王入宮求見皇上。

李從善已許久未入宮了，此次入宮見到李煜時，他吓了一跳。

因為他發現，數月未見的皇兄好似完完全全變了一個人——形容枯槁，眉目間殺意幾乎快要溢出，盯着自己的眼神似乎要将自己生吞活剝扒皮剔骨。

李從善心中不解，他知道李煜恨自己害死太後，可從前李煜的恨意是刻骨且隐忍的，不似今日，今日李煜的恨意好像是風中之火一般朝自己滾滾而來。

李從善還不知道，周向藍在李煜面前胡說一通，惹得李煜現在恨他恨到咬牙切齒。

李煜壓抑着的怒火使李從善不由得竟覺得有些窒息，他勉力定了定神，拱手稱道：“昨夜，趙光義去找臣弟了。”

李煜一言不發，用眼神示意他繼續說。

于是李從善繼續說道：“趙光義想要與臣弟做一筆交易。他答應幫臣弟殺了你，幫臣弟得到向藍，代價是要臣弟策應他滅唐，他還答應事成之後封臣弟做鄂國公。”

李煜心中一驚。前幾日趙光義還入宮來談和親的事，可沒想到，趙光義竟然打的是這樣的主意。

李煜瞬間明白了，趙光義假意和親，其實是為了逼自己休掉周向藍，然後趙光義好拿周向藍去讨好李從善，原來趙光義從一開始就打着滅唐的主意了。

他頓時感到十分危急，立刻火急火燎地問李從善：“他打算要如何滅唐？他的詳細計劃是什麽？”

李從善垂下眉眼來，說：“這我不能告訴你。”

李煜氣得拍案而起怒斥道：“李從善！別忘了你是李氏子孫！你這是要叛國嗎？”

李從善垂着眉眼，輕輕說：“我沒想叛國。”

“那你為何不将宋人的陰謀告訴朕？”

李從善終于擡起頭，直視李煜，一字一句地說：“臣弟不想叛國。但是，臣弟有一個條件，若是皇兄答應這個條件，臣弟就不叛，可若是皇兄不答應，臣弟就只好同意趙光義的要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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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從善一字一頓朗聲道：“我要周向藍。”

李煜愣了一瞬，盛怒之下将一杯裝了滾茶的茶杯“哐”的一聲掀翻在地。

茶杯碎裂的聲音清脆可怕，地上水漬處熱氣騰騰，李煜的心也在騰騰燃燒。

李從善竟有些想退縮，但轉念一想，為了周向藍，他必須頂住壓力硬着頭皮和李煜對峙下去。

李從善定了定神，繼續說：“臣弟只想要向藍。若是皇兄肯給，那臣弟便一生臣服于你，與你一同守護大唐。若是皇兄不給，那臣弟只好去找趙光義幫忙，讓他來幫臣弟從皇兄這裏搶了。”

李從善十分坦誠真摯地勸道：“皇兄，你只有兩個選擇，要麽把周向藍給我，要麽等着我把周向藍搶走。如果你選擇給，那你就還能保住大唐江山。若是你執意不給，那你就要做亡國之君了。臣弟給皇兄三日時間好好考慮，臣弟先告退了。”

說完，李從善匆匆而出。

李煜一個人孤零零地被留在書房裏，宮人們壓根不敢走進來伺候。

外面天陰了下來，書房也變暗了許多，宮人們都被剛剛的場面吓得不敢進來點燈，于是李煜就一個人站在黑黢黢空蕩蕩的書房裏。

他真的覺得好疲憊好矛盾。

他不想做亡國之君啊。

可眼下唯一能夠保國的方法，卻要他用周向藍來換。

他是個男人，他是大唐的皇帝，他有責任一肩挑起大唐的安定與未來，這明明是他的擔子。用女人來換和平這種事，他做不出來。

何況，即使周向藍背叛了自己，她也是自己的女人，他絕不會将周向藍拱手讓給別人。

他無法忍受，眼睜睜看着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

他原本的打算是：若是她還喜歡自己，那就把她留在自己身邊；若是她不喜歡自己、不願意跟自己在一起了，那就把她關上一輩子。

總之，他絕不可能放她走的。

可眼下，李從善的威脅徹底打亂了李煜的計劃。

就算周向藍背叛自己，就算她變了心，他也不忍心将她作為籌碼去交換國家。

她是個人啊，她不是個沒有生命的棋子。倘若自己拿她去換國家，她該有多傷心啊。

他昂頭看向門外烏雲密布的天，潸然淚下，心中向着蒼天和李氏列祖列宗悲呼着：我究竟該如何做？

究竟該如何做，才能不負大唐，又不負她？

趙光義一直在金陵城裏蟄伏不出，很有耐心地等待着李從善的回複。

但是，一則密報忽然使他改變了原來的計劃。

他安排的混到嚴雙荷身邊的人傳來一則消息——嚴雙荷今日梳妝時跟自己的陪嫁丫鬟閑聊時說：“好幾日沒見到皇後的面了，皇上這幾日也明顯情緒極差，我總覺得，皇後可能已經不在皇宮裏了。可是呢，皇後宮裏每天依舊有許多伺候着的宮人進進出出，又好似一切如常似的。你說，會不會是皇上把皇後秘密送出宮了，那些宮人只不過是皇上安排的障眼法？”

得到消息後的趙光義立即派人詳查此事，終于發現了被李煜秘密送到城北譜香殿的、被禁軍嚴密保護着的周向藍。

趙光義不明白李煜為什麽要秘密把周向藍送來這裏，但是，此事既然被他發現了，就有被他利用的餘地。

他本來的打算，是借李從善之力除去李煜，這個辦法有一個弊端，就是要留下李從善這個李氏餘孽。

所以，趙光義一直都希望能找到一個辦法，一個可以在殺死李煜後牽制李從善的辦法。

而現在，他終于想到辦法了。

雖然周向藍此時被三千禁軍保護着，但宮外之地畢竟不如皇宮內防衛森嚴，只要不在皇宮裏，趙光義就好下手很多。

如此天賜良機趙光義怎能放過？他立刻部署下去，派出三百精兵埋伏于譜香殿四周，決定今晚便動手搶走周向藍。

有周向藍在手，就不怕控制不了李從善。

趙光義眯着眼睛，志得意滿地狂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