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二更)
王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過震驚還是沒反應過來,她那帶着溫度的唇還貼在蕭無珩的下颌上。直到頭上的兜帽突然被迎面吹來的風打落,那股子冷風灌到脖子處,才終于讓她回過神來。
她眼中的怔忡逐漸被震驚所取代,待把身子往後靠去了些,移開了紅唇才忙又轉過身子,避開了蕭無珩的視線。
可即便如此,她這顆心卻還是“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就好似戰鼓一般,一下又一下,甚至讓她生出一種,若是再這樣下去,或許這顆心就要從喉嚨口跳出來了。
她的手緊緊按着自己的胸膛,似是在壓抑着那處猶如雷鳴般的心跳。
先前那番模樣,王珺沒想到,蕭無珩同樣也沒想到。
只是他較起王珺卻要早些回過神。
即便過去有一會功夫,可他好似還是能夠感受到下颌那處被人吻過的地方,餘溫猶在。明知道只是一場陰差陽錯,可他卻忍不住回想起她的味道,兩人緊貼在一道的身子,他身上的沉木香和她身上的清香混合在一道。
因為離得近,他低頭就能看到她那雙彎翹的睫毛,像兩只蟬翼撲扇撲扇揮舞着自己的小翅膀。
潋滟的桃花目裏盛着清澈的泉水。
不知是不是因為此時郊外的溫度太冷,她呼出來的熱氣氤氲着她的紅唇,使得那兩片唇變得越發嬌嫩。
這一切又一切,不是午夜夢回時的虛無身影,而是真真切切的,帶着溫度的存在。
蕭無珩握着缰繩的手驟然又收緊了些,指骨分明得像是在克制什麽,若是起初來時,那股悸動和燥熱尚且可以平複,可先前那一個吻就好似星火燎原,他低着頭看着她因為還沒有戴兜帽而外露的修長而又白皙的脖頸。
青絲還在飛舞,有幾縷甚至貼在了他的臉上。
那上頭的清香徹底擊碎了蕭無珩素日來的冷靜自持,他微微低下頭,溫熱的呼吸噴灑在王珺的脖頸上,緊跟着是他帶着惑人而又喑啞的嗓音:“嬌嬌,我……”
王珺早在那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自己身上的時候,便不自覺得打了個寒顫,如今聽到蕭無珩這喑啞的嗓音,哪裏還有不明白的?她有時候是懵懂了些,可到底也是嫁過人的,她心裏啐着蕭無珩的無賴,而那張白皙的面容也忍不住起了幾許緋色。
起初只是在兩腮之處有點痕跡,而後是越擴越散,甚至延伸到了耳垂和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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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無珩六識較于常人,即便是在這樣昏暗的光線下也能瞧得分明。他的手臂又收緊了些,就連頭也更低了些,就在他的薄唇快貼在那肌膚上的時候,突然傳來王珺羞憤的聲音:“蕭無珩,你想都別想!”
這話傳入蕭無珩的耳中,讓他還未完成的動作戛然而止。
他目光灼灼得看在近在咫尺的雪白肌膚,甚至可以想象那處的美好,他的唇向下輕抿着,似是在考慮什麽,就在王珺咬着唇紅着臉,想再說些什麽的時候,身後那個逼人的氣勢終于漸漸消散開去。
蕭無珩替人重新戴上帷帽,而後便重新端坐好,甚至還離人有些距離。
馬蹄仍舊不知疲倦得在這青草地上跑着。
晚風浮動,把原先纏繞在兩人身上的旖旎色也吹散開來。
不知過了多久,王珺終于落下了那顆緊張不已的心,先前那一剎那,她真得以為蕭無珩會做些什麽,即便沒有回頭,她都能夠察覺到那人身上逼人的氣勢,鋪天蓋地得籠罩在她的頭頂。
讓她掙不開也逃不脫。
其實他若真想,她是沒辦法阻止的。
可他沒有。
王珺想回頭去看看他,卻又礙于先前那副模樣,只能低着頭,輕聲說道:“蕭無珩,謝謝你。”
無論是替她找到林儒,還是先前那一番話,又或是……他先前的克制。
她都應該謝謝他。
蕭無珩耳聽着這話,原先一直緊握着缰繩的手突然沒那麽緊繃了,他低着頭,眼前只有一個寬大的兜帽,可他卻好似能夠透過這個兜帽看到她此時的神情。她的眉梢眼角應該還摻着一些羞赧,本該微翹的唇角應該是輕抿着的……
不知道怎麽了,他突然覺得身上所有的燥熱和悸動好似都消散開來。
他自己都覺得好笑。
眼前人的一舉一動,輕而易舉得可以牽扯起他所有的情緒,她可以輕易得讓他像個毛頭小子一樣,也可以簡簡單單得撫平她所有的情緒。蕭無珩想,若是有一日,她舉起鋒利的刀刃,他可能都會心甘情願得把自己的心奉上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輕聲說道:“無忌。”
輕飄飄的兩個字穿入王珺的耳朵,她有些疑惑,只是還不等她開口詢問,便又聽到身後的男人繼續說道:“我的字叫做無忌,日後相處時,便喊我的字。”
聽人這般解釋,王珺自然也反應過來。
她剛剛散去熱意的臉頰突然又有些微紅,男人的字就和女兒家的閨名一樣,又豈是誰都可以随意叫的?可也不知怎得,或許是聽出他先前話中的希冀和期待,她還是輕輕喊了人一聲。
“無忌。”
這細弱如蚊的一聲,被風一吹便湮沒在天地之間。
可蕭無珩卻還是聽到了。
他眼中的笑意陡然變得璀璨起來,此時或許是因為夜深了的緣故,就連星河也變得越發燦爛起來,可縱然是這滿天星河,卻都不抵此時蕭無珩眼中的璀璨笑意。他的唇角微微翹起,帶着極大的滿足感,輕輕嗯了一聲。
餘後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只有馬蹄聲依舊在這天地之間響起。
……
等到王珺回到王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連枝在屋子裏等了許久,才等到外頭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她原本就坐在簾後的杌子上,為了怕睡着,甚至還開了一扇窗,因此聽到這腳步聲立時便起身迎了出去,待瞧見真得是王珺,她差點便哭了出來:“您怎麽才回來?”
她是真得憂心忡忡、擔驚受怕了一晚上。
先前郡主只是同她說了一句要和齊王出門一趟,至于去什麽地方,要做什麽,卻是什麽都沒說。
她先前真怕郡主會夜不歸宿。
眼看着自己的貼身丫鬟慘白的臉,還有淚眼汪汪的眼,王珺心裏也有幾分不好意思,她先前出去的太急,自然也不好多說。何況她是知道蕭無珩的性子和為人,可連枝卻是不清楚的,想着她這一夜必定是擔驚受怕,王珺的聲音也放柔了許多:“讓你擔心了,我沒事。”
她一面說着話,一面是握着連枝的手往裏頭走去。
等到接過連枝遞來的熱帕,看着她咬着唇,一副想說些什麽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的模樣,王珺笑了笑,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和蕭無珩的确情投意合,卻從來不曾做過越軌的事。”
說到這的時候,她卻忍不住想起那一個吻。
即便只是陰差陽錯,可那時候兩人纏繞在一起的呼吸,還有那彼此都聽不出是誰的心跳聲,都在她的腦中萦繞着。她的紅唇輕抿,只是眼看着連枝疑惑的神色,便又收回了思緒,壓低了嗓音與人說道:“我尋到林儒了。”
林儒?
起初聽到這個名字,連枝是微微愣了下,等回過神來,她的臉色開始煞白,就連剛剛回暖的唇色也變得發白起來。
她自然知道林儒是誰,可這個人,這個人不是死了嗎?
王珺卻沒有解惑她的疑問,只是把溫熱的帕子在臉上輕輕按了一回,才同人說道:“這些日子遣人在萊茵閣門口打探着,不必打草驚蛇,只需看她們的動靜。”
連枝此時心下震驚猶在,可也知曉這個時候不是多問的時候便點了點頭。
……
翌日。
自打當日正院出了那樁事後,周慧這幾日倒是特別安生,平日不是待在屋子裏繡花便是做些小孩用得上的虎頭帽和虎頭鞋。
這會她正靠窗坐着。
半開的軒窗外頭打進來外頭的陽光,她的手裏捏着一枚繡花針,正在繡一幅童子戲蓮。而她的身邊是穿着一身素衣的林雅,她半低着頭,手裏握着幾根線,卻是在挑合适的配色,只是相較周慧的氣定神閑,她卻有些坐不住。
想了想,她還是扭頭朝身邊人看去:“母親,那個女人真得會走嗎?”
那個女人說得自然便是崔柔。
周慧耳聽着這話,倒是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她沒有擡頭,修長的指尖卻是在那繡繃上活靈活現的童子身上撫摸着,崔柔會不會走,她不知道。就像她也沒想到,崔家那位老太太竟然會提出讓崔柔和離。
不過雖然不知道崔柔會不會和離。
倒是讓她看清了崔家人的态度,這一家都是武将出身,又最護短不過。
倘若日後王慎再行出些事,那麽崔家人必定是會讓崔柔離開的,到得那時,王慎就是她一個人的。若是她再有幸,生下一個兒子……想到這,周慧素來溫婉的臉上也忍不住浮現出一道晦暗不明的笑意。
林雅看着周慧不語,還想再問,外頭卻走來一個丫鬟。
丫鬟手裏捧着一封信,福完禮後便恭聲說道:“周姨娘,您的信。”
她的信?
周慧輕輕蹙起了眉尖,她在這王家,可沒多少人知道,有誰會給她寄信?不過雖然心下疑窦萬千,面上卻是沒有顯露半分,她笑着放下了手中的繡繃,而後是朝人伸出手,同人笑了一句:“多謝你了。”
眼瞧着丫鬟退下。
她才打開信,信上只有寥寥十幾個字。
可越往下看,她的臉色便越發煞白,紙張掉在地上,緊跟着是她不可置信的一句:“怎麽,怎麽可能?”
林雅詫異得看着周慧,她還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驚慌失措的母親:“母親,您怎麽了?”一邊說着話,一邊是彎腰撿起了那封信,卻是想看看這信裏究竟寫着什麽,能讓母親變成這樣。
只是目光在落到信中的內容時,她的小臉也頓時煞白起來:“不,不可能……”
林雅的聲音也帶着不可置信,以及未加掩飾的驚慌失措,她的手像是握着浮木一般緊緊得握着周慧的胳膊,神色倉惶,聲音輕顫:“母親,您,您不是說他墜崖死了嗎,為什麽他回來了?”
周慧也不知道。
那個男人明明死在她的眼前,甚至她還讓人親手推他墜入山崖,他怎麽可能還活着?
林雅想了想,張口問道:“會不死有人故意寫信騙我們的?”
“不會。”
周慧雖然還白着臉,可聲音卻無比肯定。
她和那人夫妻十幾載,他的字,她還是認識的……這的确是林儒的筆跡。
要不然她也不會如此害怕。
林雅一聽她這話,徹底白了臉,她看着手裏的信就像是看到鬼差的奪魂鎖,忙把手中的信扔在地上,而後是抱着周慧的胳膊,哭道:“母親,我們該怎麽辦?”那張信上邀她們午間在外頭的惠雲齋見面,若是她們不去的話,就會尋上王家。
如果真得尋上門來,那麽,那麽……她們以前說得那些謊言就都不攻而破了。
那她們會面臨什麽樣的情況?
林雅不敢想象。
周慧聽着耳邊的哭聲,也跟着皺了眉。
她現在心煩意亂,哪裏能想到法子?她只是覺得這啼啼哭聲,吵得她的頭都要炸了。
每次都是這樣,每次都在她以為情況會越來越好的時候,出現這樣措手不及的局面,周慧的手緊攥着衣擺,紅唇也抿成一條直線,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冷聲說道:“不能讓他來,他既然要見,我們就去見他。”
“倘若他乖乖拿着錢走人也就算了,若是他不肯,那麽——”就別怪她心狠手辣了。
林雅不知道周慧心裏在想什麽,只是看着她晦暗不明的臉,突然有些害怕。
……
午間。
今日太陽很好。
王珺正坐在靠窗的貴妃榻上,翻書看着。她今日穿着一身嫩黃色的豎領長袍,上頭繡着錦繡團簇的牡丹花,底下是一條月白色的長裙,因為蜷着腿的緣故,那長裙上頭的幾只蝴蝶若隐若現的,很是鮮活。
連枝進來的時候,看見得便是這樣一幅畫面。
陽光鋪在王珺的身上,讓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模糊間瞧出一個曼麗的身形。
聽見聲響,王珺便回身看來,她的手中仍舊握着那本書,微微擡起的那張不沾脂粉的面容在那日頭的照射下,恍如下凡的姑射仙子一般,察覺到連枝的怔忡她也沒說什麽,只是問道:“走了?”
耳聽着這一聲,連枝倒是忙回過神來。
她匆匆朝人行了一禮,而後是朝人走去,壓低了嗓音回道:“是的,她們已經出門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王珺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變化,只是依舊清清淺淺得,一邊合着手中的書,一邊說道:“戲臺子都已經搭起來了,我們也該出門了。”
……
惠雲齋。
王珺手裏握着茶壺,倒了兩盞茶,等把一盞推至王慎跟前,便握着另一盞茶慢悠悠地喝着。
王慎看着眼前的茶,又看了看對側坐着的女兒,心裏是有些疑惑得。先前嬌嬌來喊他出門,說是有事,他心裏自然是高興的,自從周慧進門後,嬌嬌就沒再與他說過一句話,可是如今他們待在這兒已經有一陣功夫了,卻還是沒聽到嬌嬌開口說話。
想了想……
他還是開口問道:“嬌嬌,你今日帶我來這,可是要見什麽人?”
王珺耳聽着這話,卻沒給人一個明确的回答,只是說道:“很快,您就知道了。”
等這話說完,察覺到外間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她擱下手中的茶盞朝身側的連枝投去一眼,連枝會意福了一個身便走至一處取下了原先挂在牆壁上的那副山水畫。畫被取下,露出那裏一個不大不小的小孔。
眼看着主仆兩人這番舉動,王慎心中還是不解。
他剛想說話,就聽到隔壁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你到底想做什麽?”
赫然是周慧。
作者有話要說: 老齊: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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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齊(委屈):明明是你先耍流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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