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二更)
餘後,蕭無珩便問起王家的事。
他這幾日雖然顧着老師那裏的事,不過王家那邊還是讓人打探着的,怕人出事,有什麽風吹草動,他自然也能早些知道。
他知道馮榮已經在幾日前被王恂當朝彈劾,拿得是收受賄賂的名義,如今馮榮已被罷職,甚至天子因為此事當衆發怒,下令此後馮家兒郎不準再入仕。
這便是連馮家那兩個兒子的前程都給斷了。
而馮婉也早在幾日前被送去家廟了。
想到這——
他便看向懷中人問道:“後面你打算怎麽做?”以嬌嬌的性子,既然馮婉害了她哥哥的命,她自然不可能就這樣結束。
王珺見人問起,倒是也沒有隐瞞人,仰頭同她說道:“我打算去家廟看看她。”
她早就說過,欠債還錢,殺人償命。
馮婉謀害了哥哥的命,自然要拿命來賠,讓她留在家廟頤養天年?或許等到祖母百年過去,她還能被三哥接回來?
憑什麽呢?
蕭無珩耳聽着這話,也沒說什麽,只是點了點頭。
他從來不覺得嬌嬌這樣做有什麽不對,這世上本來就該是有仇報仇有怨抱怨,以德報怨這樣的事,就讓那些聖人去做好了……他只要她的嬌嬌能夠開心。
只要她開心,就算毀了那些人又能如何?
蕭無珩的眼中有一抹化不開的暗沉,只是在望向王珺的時候,那抹黑沉便又重新化作了溫柔的笑意,寬厚的掌心一邊撫着她的頭,一邊是同她說道:“我陪你一起去。”
耳聽着這話,王珺也沒有拒絕。
馮婉不是周慧,她在王家根基多年,即便去了家廟也還是帶着人的。何況她聽說她那三哥可是早早就做了安排,生怕馮婉會在家廟出什麽事。
若是沒有蕭無珩的幫忙,她要過去還真有些不容易。
……
等到夜裏。
月朗氣清,只是天色有些稍涼。
位于郊外的王家家廟,燈火通明,可瞧着人卻沒有多少個。
這大冷的夜,風又這麽大,哪有什麽人願意在外頭走動?不過這也只是表面罷了,蕭無珩帶着王珺進去的時候,一邊攬着她的腰,一邊附在她的耳邊同她說,哪個方向站着幾個人,哪個方向有什麽埋伏。
耳聽着這些話語,王珺心下還是暗暗一驚。
倘若今日帶她過來的不是蕭無珩,只怕她根本沒法進來,就算有法子進來,或許也要被人拿下。
到得那時——
王珺心下想着這些,臉上雖然沒什麽變化,心下卻是一沉。
能想出這樣法子的肯定只有王祀。
若說王祀派人過來是為了保護馮婉,那也只需光明正大的在外頭守着便是,可他卻偏偏讓人待在暗處,還設下埋伏,一看便是在等什麽人。
看來王祀這是已經對她起疑了。
她幼時同她這位三哥因為都養在祖母膝下的緣故,玩的是要比別的兄弟姐妹好些,長大後的情分也不差,不過到底是經了一世的緣故。
她也沒有再像前世那樣對人如此親昵了。
可即便知曉馮婉做出這些事,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對付三哥,不過這樣也好……就算三哥真得還是以前的三哥,她這內心也不可能毫無芥蒂。
她從來不是怕事的人,倘若以後王祀知曉後想同她報仇,那麽請便吧。
想到這——
王珺也就斂了心下的思緒,重新抱着蕭無珩的腰,由他帶着她往裏頭走去。
蕭無珩悄無聲息得把王珺帶到內院,朝周圍掃視一圈,便同人輕聲說道:“這裏沒有人,你進去吧,我在外頭等着你。”說完,一邊是松開了攬着王珺腰肢的手,一邊是伸手替人重新戴好頭上的兜帽。
王珺聞言倒是也沒說什麽,只是朝人點了點頭。
她心裏倒也不奇怪為何外院埋伏重重,可內院卻沒什麽人。
王祀雖然多疑,可同時,他也太過驕傲。
他自以為以自己的手段,倘若有人來必定不可能不被發現,不過他好似一直都忘了一個道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當年王祀因為他的性子,名落孫山。
如今也因為他的驕傲,讓她有可趁之機。
想到這——
王珺便重新戴好兜帽,朝眼前那一間燈火通明的屋子看去,她站在外處,甚至還能瞧見裏頭坐着的身影,想着裏頭坐着得那個人,她抿緊了唇,什麽都沒說,只是推門往裏頭走去。
“吱呀——”
屋門被人推開,坐在裏頭的馮婉沒有回身,只是皺着眉,沉聲說道:“我不是讓你們都下去嗎?”
她的聲音帶着不耐煩,神色也有些不太好。
她素來驕傲,落到如今這樣的地步自然不希望讓人瞧見,這會她正一個人坐在屋子裏看着那座觀音像便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原本以為那話落後,就算再不識相的也該退下了,沒想到這人竟然不僅沒走,反而越來越近了。
馮婉見此便又深深皺起了眉,她知道祀兒早些日子就讓人在外頭守着了,能過來的自然只有院子裏伺候的人。思及此,她剛想轉身叱罵一頓這個不識相的東西,只是口中的話還沒吐出,便瞧見了立在不遠處的少女。
燈火之下,少女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鬥篷,裏頭是一身胭脂色的石榴裙,隐約還能瞧見那上頭用精致的絲線繡成的牡丹花,這會她戴着兜帽,因為那圈狐貍毛的緣故,大半張臉都被遮蓋住了,瞧不出是個什麽神态。
只能看見一抹豔麗的紅唇。
可即便只看見這麽一副樣子,馮婉也能認出她是王珺。
她怎麽會來這?
她怎麽能夠進到這兒?
馮婉腦中劃過一個又一個念頭,最後眼看着人越走越近,突然心生害怕,起身往後退去,可步子才往後退了幾步又恐人看笑話生生停住了步子,冷着臉,皺着眉,沉聲與人說道:“大晚上的,你不好好待在府裏,到這兒做什麽來?”
她一邊說着話,一邊是想往外頭喊人。
雖然不知道王珺是怎麽進來的,可看人這幅樣子就知道來者不善,想着祀兒外頭布置的那些人,雖然離內院有些距離,可要是動靜鬧出得大些,肯定是能夠進來的。
王珺看着馮婉眼珠子亂轉,便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
她的紅唇輕輕掀起,露出一抹譏諷的弧度,素手摘下兜帽,絲毫不曾畏懼得繼續朝人走去,口中是嬌聲一句:“三嬸是想喊人嗎?”
耳聽着這話——
馮婉臉色一變,還不等她說話便又聽到王珺繼續說道:“好了,三嬸也不用白費力氣了,我既然有法子進來,自然也有法子對付他們。”一邊說着話,一邊坐到圓墩上,而後是取過桌上的茶盞倒了一盞茶。
茶水應該是早些時候送來的,這會已經有些涼了。
不過王珺倒是也不在意,她把茶盞握在手中,輕輕抿了一口那已經有些微涼的茶水,而後是朝面色發白的馮婉看去,很輕得笑了下:“三嬸不必擔心,我若是想殺你,你早已經死了。”
馮婉聽着這話,臉色變得又青又紅,似是氣憤她的大逆不道,可內心卻又覺得眼前這個少女說得都是真的。
祀兒布置得這麽好,可這個丫頭還是旁若無人的進來了。
要麽外頭那群人已經死了,要麽就是她身後還有更厲害的人物,不管是哪個,馮婉都對王珺沒有辦法。
想到這,看着眼前這個還在好整以暇飲着茶的少女,馮婉只覺得頭皮發麻,就連嗓音也因為害怕變得有些輕顫起來:“你到底想做什麽?”
王珺聽着這話,倒是輕輕笑了下。
她仍是握着手中的茶盞,而後是很好脾氣得同她說了一句:“三嬸怕什麽呢?倒不如先坐下喝杯茶……”說完,看着她發白的臉,又笑着同人說道一句:“左右,你如今不也是沒有辦法了嗎?”
“你——”馮婉咬着牙,望着王珺,似是想破開大罵,最後卻也只能咬牙切齒得與人說道:“你已經贏了,我也已經變成如今這副樣子了,你還想怎麽樣?”
“還想怎麽樣啊?”王珺耳聽着這話,倒是半偏了頭細細想了一回,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嗓音很輕,在這夜裏,尤其是配着外頭的晚風,更像是虛無缥缈的輕吟耳語。
她半歪着頭,那雙桃花目也不似以前那麽冷,反而帶着些迷惑。
好似真得在想自己是要怎麽樣?
這幅模樣看起來竟有些詭異的乖巧,可落在馮婉的眼中,卻讓她更加生出幾分害怕。以前只覺得這個死丫頭難纏,可如今才發現這個丫頭不僅難纏,好似還有些癫狂……不知道她要做什麽,只是步子又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甚至手還在往身後探,似是在找尋什麽可以對抗王珺的器皿。
王珺好似未察她的動作,只是重新坐直了身子,把手中的茶盞置在桌上。
而後她掀起眼簾看着馮婉,問了一句:“三嬸難道不想知道這次事件的真相嗎?”
驟然聽到這一句——
馮婉卻是一愣,就連往後探去的手也跟着停了下來,她目光怔怔得望着王珺,眼看着她那張美豔小臉上的神色,突然好似福至心靈一般得,尖聲問道:“你早就知道有人要殺你?”
王珺耳聽着這一句,并沒有否認,卻也沒有回答。
她只是望着馮婉說道:“三嬸雖然平日瞧着不怎麽樣,可總歸是一個好母親,瞧,你為了自己的女兒,什麽都做得出來。”
這話一落——
馮婉徹底變了臉色。
看來她猜得沒錯,眼前這個少女的确早就知道了有人要殺她,袖下的手緊攥着,看着王珺的目光說不出是恨意還是畏懼,只是問道:“你既然早就知道珍兒要害你,那你為什麽?”
這個時候再去否認已經沒有意思了。
何況這個丫頭以前沒有在衆人面前說出真相,那麽以後也不會說。
她只是奇怪。
“為什麽啊?”
王珺臉上突然溢開一抹絕美的笑容,她揚着唇,望着她,輕聲同她說道:“自然是将計就計,引蛇出洞啊。”
将計就計,引蛇出洞?
馮婉聽着這話,那原先就擰起來的眉收攏得更加厲害了,倘若她是為了引蛇出洞,那麽如今珍兒沒事,她不是應該失望才是,為何會笑得這麽開懷?
難道?
那條蛇是她?可是為什麽?
馮婉的臉色一下青一下紅,臉上也是摻着掩不住的疑惑,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望着王珺,開口問道:“你到底要做什麽?”
她現在已經不認為王珺這個時候出現是因為遇害的事了。
她早就知道珍兒要殺她,也早就猜想到如果事情敗露,那她肯定會代替珍兒頂罪,只是為什麽?
她想不通王珺謀劃這麽多的原因是什麽。
王珺聽着她話中的疑問,也終于斂下了臉上的笑,沉聲與人說道:“三嬸還記得元嘉三年七月的事嗎?”
元嘉三年,七月?
馮婉被王珺這沒頭沒尾的話弄得一愣,還沒說話就聽到眼前的少女繼續同她說道:“元嘉三年,七月,我剛剛出世還沒多久的哥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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