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安姐兒醒來時覺得渾身難受,喉嚨幹疼的厲害,頭發因為出了大量汗都結成一绺一绺的,身上倒是還算清爽,估計是齊娘子給她擦了身體。

“阿姐……”剛一張口安姐兒自己都吓了一跳,聲音嘶啞難聽不說,明明已經用盡渾身的力氣,聲音還和小貓叫似的軟弱無力,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

齊娘子一直守在安姐兒床邊,見安姐兒醒了才松了一口氣。

她摸了摸安姐兒的額頭見果然不燒了,才放下心來,喜得只喊阿彌陀佛:“菩薩保佑,總算退燒了!你別亂動,阿姐去廚房給你弄些熱水潤潤嗓子。”

安姐兒乖巧地點點頭,目送齊娘子出去了才收回目光打量自己所在的屋子。

這是一間極為簡陋的房間,房間裏除了一張床就只有齊娘子剛才坐着的小凳子,凳子上還有蟲蛀的痕跡,窗戶上也沒有糊紙,只用削薄了的木板拼湊起來擋風,關上窗戶就算外面是豔陽高照屋裏也是一片昏暗,真真正正是家徒四壁。

雖然從窗戶看不見外面,但是安姐兒聽到了屋外的劈柴聲和狗叫聲,還有一個女人的聲音,似乎是在和阿姐說着什麽,還能聽見姐夫呵斥遠哥兒的聲音,好像是讓遠哥兒動靜小些。

大概是阿姐和姐夫找了家農戶住下了吧……

安姐兒有些自責,自己的身體也太不争氣了!遠哥兒比自己還小幾歲呢,他都好好的,自己這個做小姨的反倒先倒下了……

安姐兒噘着嘴小大人似的直嘆氣,阿姐和姐夫日夜兼程不就是為了早日把自己送到京城找到父親和母親,偏偏自己這時候病了,又給阿姐和姐夫找麻煩了……

齊娘子端了碗水,一進門就看見安姐兒皺着眉悶悶不樂,忙把安姐兒小心地扶起來坐着:“阿姐給你沖了蜜糖水,這蜜糖是這家大嫂娘家親自養的蜂子化的,比外頭的甜多了。”

齊娘子把安姐兒摟在懷裏,一勺一勺喂着糖水,安姐兒白着張小臉小口小口咽着糖水,果然十分香甜。

安姐兒口幹舌燥,幹脆小饞貓似的自己扒着碗喝了個幹淨。

喂完了一碗水,齊娘子讓安姐兒躺下,又小心地掖了被角,憐惜地問道:“安兒是不是想母親了?”

安姐兒一愣,片刻後才點點頭,她高燒神志不清時見到了夢裏的母親,母親也說想她了,還抱了自己……想到被母親抱着的感覺,安姐兒鼻子就酸酸的,眼睛也濕了。

“你病着的時候一直哭喊着要母親。”齊娘子輕撫着安姐兒頭發心疼不已;“阿姐一定會把你帶回京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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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姐兒摟着齊娘子的胳膊感動道:“阿姐真好。”

“傻孩子……”

安姐兒的病來得快去的卻慢,那日好了後又反複燒了幾場,好在都不嚴重。

第二次發燒時齊光宗不放心,特意去祁城請了位大夫,那大夫本來嫌遠不願意來,齊光宗塞了一大貫錢,那大夫才願意過來。

給安姐兒診了脈,和華先生說了一樣的話,又聽了華先生的法子,滿口叫好,說安姐兒年幼,猛藥身體受不住,溫和的方子有很難除掉病根,華先生的法子既能引出體內的熱邪,又不用吃藥,極好!

那大夫也是個實誠性子,得了治病的好法子高興的不行,連診錢和車馬費都退了,只讓齊光宗再用馬車把他送回去就行。

夫妻倆這才放心,安姐兒雖然反複幾次,但是身體卻慢慢松快,人也漸漸精神了。

這家農戶人也淳樸,收了錢,家裏好吃好喝好用的都緊着齊家。

這家大嫂人也極好,看安姐兒一直病着,每天燒飯時都炖了嫩嫩雞蛋羹專給安姐兒吃。

齊家幹脆在這裏多待了幾天,把安姐兒身體徹底養好再上路。反正已經等了七年,不差這幾天了。

這一耽擱就是十多天,最後幾天安姐兒已經能活蹦亂跳帶着遠哥兒和農戶家的幾個孩子滿地瘋玩了。

這天吃完晚飯,齊光宗提出第二日就啓程,這家大嫂是個爽快的,苦留幾次無果後,也不再留,幫着齊娘子收拾東西,又把急急忙忙吩咐自己男人去隔壁村自己娘家割些上好的蜜糖。

齊娘子過意不去,忙推辭:“打擾你們這麽多天已經很不好意思了,怎麽還好意思收你的東西?”

大嫂頓時就不樂意了:“又不是什麽金貴的東西!再說了,你們給了我們那麽些錢,只給你們罐蜜糖我還嫌棄拿出手呢!”

遠哥兒和農戶家裏的幺兒年紀相近,這十多天玩的極好,明天就要走了,遠哥兒戀戀不舍地小夥伴道別,屋裏只有安姐兒一個人收拾自己的衣物。

安姐兒盤腿在床上正仔細疊着齊娘子新給她做的衣裳,都還沒穿呢,可得疊好,不能弄皺了,這可是見母親時要穿的。

疊好後安姐兒準備去拿自己的小包袱,剛起身就腰間系着的錦囊絡子突然斷了,錦囊掉在了地上,安姐兒忙彎腰去撿。

撿起錦囊正要起身,卻看見床底下有一雙眼睛正看着她,安姐兒頭皮都麻了,床底下怎麽有人?!

那雙眼睛突然往前蹿了一下,安姐兒吓得腿都軟了,撲通一聲摔坐在地上,密密麻麻的寒意從腳底蔓延到頭頂,一聲驚叫被扼制在嗓子眼。

床底那人動作十分迅捷,一把捂着安姐兒嘴巴把安姐兒摁在地上。

“別動!”

居然是個十幾歲的俊俏少年!

少年喘着粗氣死死捂着安姐兒的口鼻,安姐兒憋着氣不斷的掙紮,心裏害怕又委屈,再不放手就憋死了!

安姐兒眼前一陣陣發黑,身體裏的力氣慢慢流失,手腳也掙紮的力道也小了,那人才後知後覺,忙挪了下手,把安姐兒的鼻子露了出來,安姐兒狠狠喘了口氣,胸口一陣陣悶疼。

安姐兒仰面被那人摁在地上,清清楚楚看見了少年的長相,心裏萬分恐懼,看見了臉自己還活得成嗎?

才十幾歲就出來當土匪,當土匪就當土匪,你好歹倒是守江湖規矩啊,哪有土匪大大咧咧露臉出來的!

安姐兒覺得自己今天就要交代在這裏了,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淌。

少年死死盯着窗外,一臉殺氣,農家小院裏只有齊家夫妻和主人家夫妻的談笑聲,偶爾幾聲狗叫,再沒有其他聲音了。

少年眼神軟和了些,沒有剛才那麽吓人了,他低頭看了一眼鼻涕眼淚一把的安姐兒,手微微動了下,待看清只是個七八歲的小丫頭時,少年才稍微放下心來,但是仍舊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我放開你,你不許喊叫,不然……”

安姐兒使勁點頭,眼淚鼻涕淌了少年一手都是,你用刀抵着我腰,哪敢出聲啊!

少年稍稍松了手,見安姐兒果然很老實才挪開手,但是另一只手裏的刀依舊貼着安姐兒的衣服,安姐兒很确定,只要自己稍有異動,這把刀立刻就會戳進自己肚子裏。

安姐兒深知對賊人不能硬來,自己小胳膊小腿的可拼不過對方的真刀真槍。

“壯……壯士……”

“閉嘴!”

哦……

試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可惜還沒開始就被扼殺了……

安姐兒看到那人拿着刀的手微微顫抖着,外頭一聲狗叫少年的手都能哆嗦一下。

安姐兒哭喪着臉小聲道:“壯士……你拿穩點,我怕……”

少年冷笑一聲:“還敢說話,我看你膽子挺大的。”

安姐兒立馬捂着嘴,極力用真誠的眼神告訴少年,自己絕對不說話不亂動,只求壯士您悠着點,千萬別手一抖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安姐兒這幾天被齊娘子和這家的大嫂養的白白胖胖的,白嫩嫩的手捂着嘴,只露出一雙靈動的雙眼,因為恐懼越發的明亮,瑟瑟發抖的模樣讓少年想起自己曾養過的小狐貍,一有風吹草動就蜷縮着身子瑟瑟發抖地求饒。

少年把安姐兒拽了起來:“開門出去,別被人聽見了,不然……”說着刀子往前捅了捅,安姐兒險些被吓得魂不附體,只能拼命地點點頭。

哆哆嗦嗦連滾帶爬地去開門,因為這間屋子是主人給兒子兒媳留着的,為了小夫妻進出方便,便開了兩扇門,一扇門出去就是堂屋,另一扇門打開就是一望無垠的耕田。

安姐兒被少年挾持着鑽進田裏,跌跌撞撞地被扯着往前跑,安姐兒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後來實在忍不住求饒道:“壯士……大俠,刀劍無眼!這裏我再喊再叫也沒有人聽見,你把刀收了吧……”

今晚月色極好,可惜在場的兩人都沒有這份閑情逸致欣賞,安姐兒借着月光看到朝着自己的刀尖上閃着冷冷的寒光。

此時兩人已經到了一條河邊,月光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蒸騰起一片朦胧的月華,映着面朝河邊的安姐兒格外玲珑剔透,真成天上的小仙童了。

少年的視線落在安姐兒身上,安姐兒被盯着頭發都要炸開了,少年卻突然笑了一聲,直笑得安姐兒心驚膽戰。

“我認識你,你是那日病了的姑娘。”

安姐兒心裏冒出無數個疑問,這是唱的哪出啊?賊人變故人了?自己病的那日……十四五歲的少年……

不會吧?

安姐兒小心翼翼地試探問道:“華先生?”

少年利落地收了刀,寒光在安姐兒眼前閃過,只看得安姐兒心驚肉跳。

“華老先生是我家供奉的大夫,那日碰巧遇到你高燒不退,就讓華老先生幫你看了看。”少年笑起來如春風拂面。

要不是剛見過少年滿臉殺氣握着刀要殺人的模樣,只怕安姐兒還當他是個人畜無害的俊俏少年而已。

安姐兒心裏繃成一張弦,臉上卻堆起傻笑,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兒了,她朝着少年行了個福禮:“我阿姐說滴水什麽恩當……當什麽報來着……總之就是再見到恩人要好好和恩人道謝!”

作者有話要說:  安姐兒就是個披着羊羔皮的小狐貍,精着呢,下章将表演裝傻充愣的絕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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