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長公主歡天喜地領了兩位嬷嬷回了國公府,親自鋪排兩位嬷嬷的住處,一應吃食用具都比照着主子來。

兩位嬷嬷受寵若驚,長公主卻道:“你們又不是奴籍,是本宮親自求了太後把你們請回家教導郡主,你們就是郡主的半個師父,如何使不得這些?”

金嬷嬷和方嬷嬷是世家出來的,不過都是拐了不知道多少彎的旁支,但那也是名門世家後人,更何況兩人在太後身邊當差,都是有品級的,不是白身。

兩位嬷嬷見長公主是天家貴胄,對她們卻頗為敬重,心中十分觸動。

太後為安姐兒挑的兩位嬷嬷,都是知根知底,且族中沒有至親,無牽無挂孑然一身。

太後臨走時就囑咐長公主和安姐兒,只要善待兩位嬷嬷,待她們老了給她們養老送終,她們沒有兒女子侄,自然一顆心都放在安姐兒身上。

兩位嬷嬷本來都打算老死宮中了,卻不想被太後指派當元安郡主身邊。

世家大族裏,對經年的媽媽嬷嬷們都十分敬重,尤其是姑娘小爺身邊的奶嬷嬷和教養嬷嬷,姑娘小爺們是要給她們養老的。

她們又是太後身邊出來的,身份更比尋常教養嬷嬷不同,既有品級,又能拿內宮和國公府雙份奉銀和賞賜。

她們雖然沒有丈夫兒女,但只要腰包鼓鼓,就算元安郡主是個跋扈的,大不了熬到郡主出嫁,她們請旨出宮養老,憑着伺候過太後和教養過郡主的資歷,到哪裏不被人敬着?

故而對教養元安郡主一事,她們打定主意,若是郡主謙而敏學,心地善良,她們就把一身本事傾囊相授,日後郡主嫁人了,她們也跟在身邊,幫着教養郡主日後的孩子。

若是郡主跋扈嚣張,她們也不必如何勉強,該教的教,至于郡主學不學她們就無可奈何了,太後和長公主都是講理的人,她們日後辭了教養嬷嬷一職,回鄉買一個小院子相依為命倒也不錯。

因為安姐兒的西席先生剛剛才從祁州秦家出發,還需得兩個多月才能到臨城,故而安姐兒目前只需上午跟着兩位嬷嬷學習閨學。

聽說安姐兒還在路上的西席先生也大有來頭,他算起來還是太後的遠房堂弟,單名放,且極為不願別人喊他的字,故而對外交往只用秦放這個名字。

秦先生雖然學問極好,在文人中也頗有幾分學名,但生性不羁,不喜做官,年逾五十,也沒有家室,倒是落得一身輕松。

長公主托了秦家族長,才請到他來京坐鎮沈家西席,不光是為了安姐兒,沈明哲明年就要娶妻,沈明堂再有兩年也該成親,日後沈家孫輩啓蒙也要交到秦先生手中。

秦先生本不願來沈家當先生,但是長公主再三承諾,只要秦先生願意留在沈家,養老送終沈家一手包了,若是他嫌晚年生活孤單,沈家多得是孤寡的媽媽,可以和他作伴。

秦先生對孤寡婆子沒有興趣,但是對有人養老送終很有興趣。

他年歲漸大,平時灑脫不羁,身上聚不住一文錢,等老了動不了時,總不能躺在族兄弟家裏,讓族兄弟給自己送終。

故而長公主讓秦族長把話帶給秦先生第二天,秦先生就收拾好家當跟着秦家入京探親的車隊一起出發了。

從宮裏回來後的第二天,安姐兒就開始上閨學了。

衛老太太在沈國公回來後,帶着沈惠到東院一陣痛哭,成功把沈惠也塞進了閨學。

長公主倒是沒有說什麽,她雖然深恨沈大郎,但是罪不及子女,雖然不喜歡沈惠為人,但如果她想學好,長公主也不會橫加阻擋,反正嬷嬷們帶一個也是帶,趕兩個也是趕。

當然,長公主還是有私下囑咐兩位嬷嬷,一切以安姐兒為主。

後來曹将軍家裏聽說沈家請了兩位德高望重的嬷嬷,曹夫人忙不疊帶了禮物上門,把曹寶珠也送了過來。

曹清朗在家閉門讀書,顧不上幺妹,曹寶珠在家裏就差上房揭瓦,曹将軍出了名的寵女兒,都險些動了家法。

曹夫人奉上一份拜師禮,把曹寶珠丢在了沈家,還放言,如果曹寶珠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兩位嬷嬷只管打罵,不必留情面!

長公主子東院開辟了一間書房,專門用來給三個女孩上課用。

第一天上課,三個女孩早早就到了,安姐兒和沈惠還好,走幾步就到書房,曹寶珠卻是早早就被母親從被窩裏拖出來,收拾好送到沈家。

因為等曹寶珠耽擱了,等安姐兒和曹寶珠到書房時,沈惠已經到了,安坐在正中的座位上。

見安姐兒和曹寶珠手拉手一起進了書房,也不起身,只坐着對安姐兒笑道:“妹妹終于來了,姐姐還當你起不來要遲了。”

安姐兒在左邊的位子上坐下,臉上微紅:“母親說方嬷嬷教學十分嚴厲,我再懶散也不敢遲了方嬷嬷的課。”

曹寶珠最不耐煩沈惠沒事找事,人還沒坐穩就張口譏諷道:“誰有沈姐姐你勤快,聽說在祁州時,每每公子們下學,總能在書塾旁的花園裏遇到沈姐姐吟詩念詞,那書塾雖然也在當今府邸,可和姐姐住的院子隔了大半個園子,難為姐姐日日風雨無阻。”

沈家在祁州時,和當今住在一個府上,沈國公常年在外打仗,不放心家裏妻兒母親,太後便把沈家都接到蕭府。

又因為擔心将士們出門征戰,家中兒子無人教養,幹脆在府裏辦了個書塾,祁州将領都把家中兒子送到了主公府上,兩位皇子自然也在其中上學。

沈惠臉慢慢漲紅了,當初因為這事她還被老太太狠狠罰了,如今被曹寶珠翻了出來,她窘的手足無措。

她知道曹寶珠是個混不吝的性子,若是她現在反唇相譏,只怕曹寶珠能把那些陳年舊事一股腦全倒了,故而雖然心中恨曹寶珠恨得牙癢,卻只能強咽下這份譏諷,權當沒有聽見。

曹寶珠見沈惠默不作聲,也覺得沒意思,哼了一聲扭過頭,不再理會她。

安姐兒全程作壁上觀,前塵舊事與她無關,那會她還在虎頭溝自在。

阿姐時常教導自己,不了解的事不要貿然開口,多說多錯。

“咳!”

兩個丫鬟打了簾子,方嬷嬷跨過門檻,走得十分穩當。

方嬷嬷身材幹瘦,兩頰微微有些幹癟,吊三角的眼睛,眼珠子偏上,看着十分兇狠。

安姐兒只被方嬷嬷的視線掃了一眼,渾身就情不自禁繃緊了,方嬷嬷手裏可拿着戒尺呢!

三個姑娘忙起身,一齊道:“方嬷嬷好。”

方嬷嬷皺着眉頭點點頭,也不讓坐下,板着臉似乎十分不滿意。

安姐兒心裏惴惴,她們做錯了什麽了?

可是課都還沒來得及上,要犯錯也來不及啊。

“我奉太後和長公主之命教導郡主規矩禮儀,不敢有差,若是我說話重了,還請郡主見諒。”

方嬷嬷說話也十分死板,一番話說完了竟然只有一個語調。

安姐兒忙笑着回道:“嬷嬷言重了,太後娘娘和母親特意囑咐過我,跟着兩位嬷嬷上課要謙遜有禮,要敬重嬷嬷,若是我有什麽做的不好的地方,嬷嬷只管責罰,我絕不敢有二話。”

方嬷嬷滿意地點點頭,看來這個新晉的郡主不是個跋扈的。

“既然如此,那我有話就直說了。”

“方嬷嬷請說。”

方嬷嬷話雖然是對着安姐兒說的,眼睛卻盯着沈惠。

“古語有雲:‘恭敬之心,禮也’。無論平頭百姓還是世家貴眷行為處事都離不開一個禮字,老身這第一堂課就要教幾位姑娘何為‘禮’。

說着指着旁邊侍奉的侍女道:“你們幾個把惠姑娘的書案搬到一旁,把郡主的書案挪到中間往前一尺處。”

幾個侍女要去搬沈惠的書案,書雪和醉雙忙上前護着沈惠,不讓侍女們近身。

“嬷嬷這是何意?”沈惠站在書案旁作不解狀:“我在家中居長,又是長房長女,自然該坐在這裏。”

嬷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惠姑娘是該跟着老身學學禮儀。”

方嬷嬷對三位姑娘高聲道:“咱們大堯不是邊塞小國,凡是都要講一個‘禮’。治國治軍,用禮整頓;風俗教化,借禮推行;是非曲直,依禮判斷。”

然後又看着沈惠一字一句道:“尊卑貴賤,靠禮辨明。郡主是當今親封的郡主,是尊。而你,只是白身。”

沈惠好像被人當衆抽了一耳光,臉上火辣辣的。

自從到了衛老太太身邊,一直被當作沈家大小姐供養着,從前安姐兒不在,家中只有她一個姑娘,長公主也從來不苛待她,上到老太太下到侍女婆子,誰不敬着她?

就算沈念被找了回來,她也打心眼裏瞧不上她,一個鄉下來的野丫頭,處處不如自己,不過是投了個好胎罷了!

“我父親曾是當今麾下的将軍,也是戰死在疆場上的,我也是官家女眷,怎麽是白身?”

沈惠漲紅了臉,眼淚一串一串落了下來。

曹寶珠冷笑一聲:“你父親哪是死在疆場上,那是——哎呦!”

荷香狠狠捏了下自家姑娘的手,哎呦我的姑娘,別人家的事你多嘴什麽!

荷香是曹夫人特意送來看着曹寶珠的,想到自己案上還沒抄完的孝經,曹寶珠只好悻悻閉嘴。

方嬷嬷繼續道:“我跟在太後身邊十多年,有些事別人不知道,我卻清楚,惠姑娘還是想好再說。”

然後厲聲對幾個侍女道:“搬!”

沈惠靠在書雪身上死死咬着牙,指甲嵌進手掌心也不覺得疼。

總有一日,她要把今日所受的羞辱盡數奉還!

從此以後,安姐兒上午先跟着方嬷嬷學禮儀和如何處理人情世故,再跟着金嬷嬷學如何禦下待人,管家理事。

等秦先生到了沈家後,安姐兒下午還要跟着先生念書,天天忙得頭昏腦漲。

自從第一天在閨學被方嬷嬷明着訓斥一頓後,沈惠老實了不少,不在處處和安姐兒別苗頭,弄得安姐兒頗有幾分不習慣。

不過安姐兒倒是聽說,那天下了閨學後不久,月明齋又向長公主又讨了一套花瓶茶具,衛老太太把沈惠叫過去說了許久的話。

第二年二月十六,安姐兒生辰時,長公主遍請臨城大大小小官眷,為安姐兒辦了一場盛大的生辰宴會。

這是國公府在向世家宣布,元安郡主正式踏入貴族圈了。

能進沈家大門的都是诰命夫人,精明的很,沈國公功勳卓著,長公主又是當今親妹,更聽說太後娘娘把郡主當成心尖子眼珠子疼,誰不捧着沈家?。

長公主正笑盈盈地看着被官眷圍住不住誇贊的女兒,宮裏太後、當今、皇後三人的賞賜流水一樣送進了鎮國公府。

衆人誇贊得越發真情實意,把安姐兒從頭到腳,從長相到性格,都誇了個遍,把世間的好詞都用在了安姐兒身上。

好些嘴慢的夫人,深恨自己在家裏沒準備好,不能盡吐心聲。

生辰宴後,長公主便下令,府上不許用“姐兒”稱呼郡主,不夠尊重。衆人領命,自此以後只稱郡主。

元安上午的閨學每兩日歇一天,下午也是每三日歇一天。

空閑時間或出門踏青游玩,或跟着長公主參加各家的宴會,漸漸的身邊也有了好些閨中密友,這頭一個就是曹家幺女寶珠。

歲月匆匆,一晃而過,元安的貴女生活既充實又平靜無波。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安姐兒就長大了,老母親我激動的眼淚都要下來了o(╥﹏╥)o

經過小夥伴點撥,我終于明白分段是咋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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