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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  元安對這個姜姑娘印象頗深, 她名姜玥,是姜副都統的侄女,其父十三年前戰死在邕州, 其母不足一年也沒了, 從此以後便跟着叔叔嬸嬸生活, 姜副都統是一年前才調至京城。

元安其實沒有和姜玥說過幾句話, 之所以對姜玥印象頗深, 完全是因為姜玥潑辣的性子,畢竟是敢當衆扇沈明堂耳光的厲害人物。

去年秋獵,沈明堂在獵場和姜玥因為一只狐貍崽子鬧了起來, 沈明堂想活捉狐貍崽子送給妹妹養着, 沒想到被姜玥一箭射死了。

沈明堂說姜玥一個姑娘家沒有一點慈悲心, 姜玥卻直接罵了整個沈家:“你們家枉顧沙場上的累累白骨, 包庇奸人, 就有慈悲心了?”

沈明堂大怒,扯着姜玥要去見姜副都統, 卻沒想到姜玥反手一個耳光把沈明堂扇蒙了,在沈明堂反應過來前就揚長而去了。

最讓元安百思不得其解是, 不知道長公主和沈明堂說了些什麽, 沈明堂不但攔着元安不許她去找姜玥算賬, 還從此以後見着姜玥就繞着走,就連太後知道此事後都只嘆了口氣, 沒有多說什麽。

姜玥一巴掌扇在老虎臉上, 不但毫發無損全身而退, 還讓沈明堂從此躲着她走。

姜玥也是奇怪,元安實在不知道自家是怎麽得罪她了,她對沈家的人态度十分差,尤其是沈惠,兩人見了面總要吵幾句,沈惠次次落下風。

兩人因為一盞茶水劍拔弩張,元安覺得十分頭疼,她給曹寶珠遞了個眼神,上前拉着沈惠笑道:“惠姐姐衣服髒了,我陪姐姐去換一身把。”

曹寶珠收到元安的暗示,也忙笑着對姜玥道:“姜姐姐衣服上好像也濺到了,我陪姐姐去換了吧。”

沈惠哪裏肯乖乖聽元安的話,還不依不饒鬧着要去衛老太太那裏告狀。

“惠姐姐,”元安湊近了小聲道:“二哥哥對上姜姑娘都敗下陣來,你确定要繼續和她在衆人面前對峙?”

沈惠抹着眼淚一臉委屈:“我平白被辱,難不成就這麽算了嗎?我也是沈家的姑娘,我被侮辱了是小,這打的是沈家的臉!”

元安在心底長嘆一口氣,對這個越大越沒腦子的堂姐實在無語,沈家的臉早就被姜玥打過了,可結果如何?沈家不也捏着鼻子忍下了?

元安請曹敏幫忙招呼各家的姑娘,和曹寶珠連扯帶拉地把沈惠和姜玥帶到了許閑齋。

沈惠還是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一路上都哭哭啼啼,姜玥梗着脖子冷笑地看着裝模作樣的沈惠,臉上寫着“鄙夷”兩個大字。

元安把許閑齋的一衆丫鬟婆子都打發出去,只留下小茴、荷香、書雪和姜玥的侍女。

果然人剛出去,姜玥就發作了:“現在這裏沒有其他人,沈姑娘做戲給誰看呢?”

沈惠哭得越發傷心,趴在桌子上一邊哭一邊控訴:“我不知我到底怎麽得罪姜妹妹了?姜妹妹怎麽總和我過不去?”

元安頭疼地撐着腦袋,曹寶珠則一臉敬佩地看着姜玥,每次看到姜玥把沈惠氣得直掉眼淚,她就覺得十分解氣。

元安瞪了一眼曹寶珠,都什麽時候了你還看熱鬧?

元安也有些惱火,她不知道沈家和姜家到底發生過什麽,父母會對驕橫的姜玥處處容忍,好像沈家欠了姜家的一樣。

元安冷了臉:“姜姐姐在外對我們姐妹處處針對,今日到了沈家,也要咄咄逼人嗎?”

姜玥看了一眼元安,冷笑一聲:“郡主好大的架子,你沈家欠我父母兩條命,我不過是略略為難你們幾次你們就受不來了?”

姜玥眼神十分兇狠:“你不是奇怪為什麽我打了你哥哥,罵了你姐姐,長公主和沈國公都能容忍我嗎?我告訴你為什麽!”

姜玥逼近沈惠,面露兇光:“十三年前,梁趙大軍進攻邕州,我父親帶兵在邕州五十裏外的山谷伏擊梁趙大軍,本來和你父親說好,若見到山谷中生起狼煙,就出兵救援。”

沈惠被姜玥兇狠的模樣吓住了,差點從凳子上摔了下來,還是書雪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我父親明明生了狼煙,可是卻遲遲不見援軍,你知道為什麽嗎?”

姜玥眼中含淚恨恨地望着沈惠:“因為我父親放狼煙求救時,你父親卻在軍妓的床上快活!我父親被困死在邕州五十裏外,邕州的大軍離我父親只有五十裏!可我父親卻等不來了!我母親也因此郁郁而終!當今因此兵敗如山倒,只能退守祁州,沈家也險些滅門,這些都是你的好父親造的孽!”

姜玥狀若瘋癫又哭又笑:“‘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好在我父親雖然死了,你父親也沒有好下場,梁趙大軍攻破邕州時,你父親還摟着軍妓呼呼大睡呢,直接被人一刀砍死了!”

沈惠“嚯”地站起身,顫抖着手指着姜玥:“你胡說八道!”

元安被這勁爆的消息震驚了,她僵硬地轉動脖子和曹寶珠對視一眼,曹寶珠也目瞪口呆,她其實早有耳聞,當今退守祁州和沈惠的父親大有幹系,還有蜀州沈家的浩劫,也與沈惠的父親脫不了幹系,但是具體的也不太清楚,只模模糊糊聽說沈惠的父親玩忽職守,但是她怎麽也想不到沈惠的父親是死在……死在軍妓床上的……

元安這才恍然大悟,為什麽母親對大房的态度那麽微妙,好像既痛恨又可憐沈惠母子,還有姜玥為什麽幾次打臉沈家,父親和母親不但不追究,還讓人送了好些好東西給了姜玥。

原來如此!

沈惠臉色慘白,她和曹寶珠一樣對當年的事一知半解,只知道父親犯了大錯,險些害死當今和沈家一家,但是萬萬想不到自己的父親竟然死得這般不堪!

沈惠很不想相信,但是她卻又知道父親确實是貪花好色之人,十三年前她還年幼,但是也記得每次見到父親時,父親身邊都依偎着不同的女子。

怪不得……

怪不得當今登基後單單沒有追封自己的父親,怪不得長公主怎麽都不肯讓自己嫁入皇家。

她竟然是犯官之女!

姜玥冷冷掃了一眼還處在震驚中衆人,屈指彈了下自己的衣擺:“我身上沒有濺上茶水,就不用換了,告辭。”

說着一甩衣袖,昂首闊步走了出去,姜玥的侍女面無表情地跟了上去。

姜玥剛走,綠蘿就進來了。

元安忙拉着綠蘿問道:“綠蘿姐姐,你都聽到了?姜姑娘說的是真的?”

綠蘿緩緩點點頭,沈惠頓時面無血色,緊緊咬着下唇:“我不信……我不信!你們都在騙我!”

元安憐憫地看了一眼妝都哭花了的沈惠:“小茴姐姐,你和書雪伺候惠姐姐衣服換了,然後送惠姐姐回西院吧。”

她看着搖搖欲墜的沈惠被扶着上了軟轎,心裏直嘆氣,堂姐機關算盡,一心嫁入皇室,若是大伯父的死因傳了出去,別說奕王,就算是低品的小官也未必願意娶她。

堂姐心氣那麽高,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的住這樣的打擊。

元安和曹寶珠手挽手朝花園裏走去,園子裏百花争妍,處處花團錦簇,元安無心欣賞美景,只覺得心煩意亂。

綠蘿告訴她,當今為了保住沈家的名聲,和父親母親的顏面,并沒有追究大伯父的罪責,這自然是當今對沈家的恩寵。

可是對姜家而言呢?

姜玥只比自己大一歲,她父親死時,她尚在襁褓中,母親不久後也郁郁而終,還有因為大伯父而死的那些将士,誰來給他們公道呢?

等元安回過神來時,突然發現曹寶珠不見了。

“寶珠呢?”

春桃也不知為什麽也在走神,被元安一問才發現曹寶珠和荷香都不見了。

元安忙帶着春桃回頭去找,明明挽着寶珠在,怎麽一轉身人就不見了?

剛回頭走兩步,就看見曹寶珠和荷香慌慌張張地朝她們走來。

“你去哪了?怎麽慌成這樣?”,元安拉着曹寶珠的手,發現曹寶珠的手居然在微微輕顫。

曹寶珠勉強笑了下:“剛剛發現帕子丢了,就回頭去找,沒想到居然看到好大一只蟲子,吓死我了!”

曹寶珠眼神閃閃躲躲,元安一眼就看出來她在撒謊。

“天氣暖和了,估計地裏的蟲子也出來透氣了吧”元安沒有拆穿她,拍拍她的手,“不過是一個蟲子,有什麽好怕的。”

曹寶珠幹笑兩聲,點點頭,直到回到衆人中間,都沒有再說話。

元安皺了皺眉,寶珠最是沒心沒肺的,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讓她這麽魂不守舍?

曹寶珠既然編了個拙劣的謊話敷衍了自己,元安也知道曹寶珠定是不願意說的,便也沒有追問。

“曹大姐姐呢?”元安回來後沒有看見曹敏,便問鄭雅。

鄭雅正折了一枝桃花賞玩,聽見元安的問話便笑道:“曹大姐姐去更衣了。”

元安點點頭沒有再追問,知道曹敏應該是去出恭了,只是姑娘家把出恭挂在嘴上多不好聽?便只說是去更衣,衆人也就明白了。

不一會,曹敏就回來了,眼圈微微有些發紅,她看了一眼曹寶珠就匆匆低下了頭,曹寶珠神情有些複雜,用小銀叉把碗裏的百花糕戳得稀巴爛,一看就是一肚子心事。

送走衆人後,元安癱坐在椅子上不想動彈。

“春桃”,元安扶着自己沉重的腦袋:“快把我頭發散了,可累死我了。”

春桃笑着松了元安的頭發,墨蘭上前脫了元安的鑲金戴玉的鞋子,拿在手上掂了掂,難為郡主今天穿着這麽重的鞋子一天,能不腳疼嗎?

小茴和寒竹在清點今日收到的禮物,清點好了要登記在冊,放在庫房裏收好。

“哦喲喲!”小茴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個打開的盒子,驚訝地看着盒子裏面的紅寶石頭面。

寒竹笑話道:“小茴姐姐,你怎麽一驚一乍的,咱們跟着郡主什麽好東西沒見過?哎呀!這……這不是……”

寒竹哆嗦着手把剛打開的盒子放在案幾上,自己連退幾步,生怕碰到了盒子裏的紅玉釵,十個她也賠不起啊!

元安揉揉耳朵,險些被寒竹的叫聲炸聾了,她又好氣又好笑:“什麽東西能讓你們驚訝成這樣?以後可別說是我身邊的,丢人!”

寒竹和小茴輕顫着手小心翼翼地捧着盒子送到元安面前,元安朝盒子裏看了一眼,立馬坐直了身子。

一套殷紅如血的紅寶石頭面,釵冠項圈手镯,都是一整套,元安默默在心裏計算,這一套頭面價值幾個城?算出來的結果讓她心驚不已。

另一個盒子裏只有一支紅玉梅花步搖,一整只步搖釵都是一塊紅玉雕琢而成的。

小茴看到寒竹手裏的梅花釵,驚咦一聲:“這支發釵和郡主從栖霞庵帶回來的梅花一模一樣!”

元安拿起梅花步搖,白皙的手指和紅潤的發釵相互映襯,莫名多了幾分旖旎。

寒竹道:“郡主,這是清遠候府送來的。”

是餘公子……

元安将步搖放小心地放回盒子裏,指着紅寶石頭面問小茴:“這是誰家送來的?”

“是郡王府送來的。”

郡王府……

元安眉頭微皺,果然是趙郡王。

“照例把郡王府送來的單獨造冊,送到母親那裏去。”元安把盒子蓋上,“算了,等會我親自送過去吧。”

“郡主,清遠候府送來的這支步搖怎麽也放入庫房嗎?”寒竹捧着盒子問道。

元安想到風度翩翩的餘公子,心頭微熱,“放到梳妝臺上吧。”

寒竹和小茴忙答應着去了。

元安自己動手挽了個簡單的發髻,帶着春桃和墨蘭去了瀛春院。

“母親安好。”元安給長公主請安後,将趙郡王府送來的紅寶石頭面給長公主過了目。

長公主也驚了:“這也太貴重了。”

元安忙道:“正是因為太過貴重了,我才來請教母親,這份禮該不該收,若是收了,日後又該怎麽回禮。”

長公主思索片刻,“我去年得的那套梅蘭竹菊四件玉器放在哪了?”

綠蘿回道:“收在娘娘的小庫房裏。”

長公主點點頭:“你記住那套要單獨放好,日後等趙郡王成親時拿出來,也能比得上這套頭面了。”

“這怎麽使得?”元安忙道:“那套玉器母親十分喜愛,說留作傳家寶都夠了。”

“不過就是一套玉器,”長公主笑道:“趙郡王府送來的生辰賀禮,若是退了回去,旁人只當我們針對郡王府,不如大大方方收了,待日後再回一份對等的禮物就是了。”

元安點點頭,指着紅寶石頭面道:“那這套頭面就留在母親這裏了,這麽貴重的東西,放我那,我還得日夜提心吊膽的。”

長公主笑罵道:“沒出息的丫頭!”

元安對着長公主撒了一陣嬌,便提起了今日姜玥和沈惠的争吵。

“母親,我不明白,父親不是那種枉顧戰死的将士,非要包庇大伯父的人,為什麽……”元安咬着下唇,這個疑問在她心裏徘徊了許久。

長公主摩挲着元安的發頂,長長地嘆息一聲:“安兒,你可知為君者,最怕什麽樣的臣子?”

元安不明所以:“是有反心的臣子?”

長公主輕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淚光:“是功高震主還沒有把柄的臣子。”

元安一震,定定地看着長公主臉上無奈的苦笑。

長公主低頭看了一眼剛剛成人的女兒,如果可以,她想将女兒護在羽翼下一輩子,可是她不能,她總有老去的一天,總有閉眼的一天,有些道理早晚要讓女兒明白。

“你父親為人正直,又愛兵如子,深受将士們愛戴,他自身沒有一點把柄。而你大伯父就是你父親唯一的把柄,當初你大伯父死得難堪,你父親從來沒有為他求情過。”長公主神色晦暗,“是當今自己将事情的真相掩蓋住了。”

元安默然,若是真的有心掩蓋,怎麽連曹寶珠都能聽到風聲?又怎麽會容姜玥百般挑釁沈家小輩?

姜玥有恃無恐,除了覺得沈家對不起她,更多的也是因為當今的默許吧……

元安将腦袋埋在母親懷裏,吸了吸鼻子,她突然很想念在虎頭溝的日子,平淡悠然,鄰裏間最大的矛盾就是你家雞啄了我家的菜,我家的狗刨了你家的秧苗。

入夜,元安趴在浴池裏,如墨雲一般的頭發飄在熱氣騰騰的水裏,和一身凝脂一般的雪膚組成了一副濃墨重彩又旖旎萬千的畫面。

春桃抹了精油,輕輕按摩着元安的肩膀,元安舒服地□□一聲,雪白的皮膚因為泡在熱水裏,漸漸變成粉色。

春桃臉微微有些紅,郡主才十五就這般美貌,再過幾年徹底張開了還得了?

只怕臨城的公子哥看到都挪不開眼了。

“墨蘭,”元安被熱水泡的軟綿綿的,連聲音都軟乎乎的,“你去和二哥哥說一聲,請他明日陪我一起去清遠候府一趟,清遠候府沒有女眷,我獨自一人前去不方便,你就和二哥哥說,我擔心餘公子的傷勢,寝食難安,請二哥哥務必要應了我。”

不一會墨蘭就回來,對元安道:“二爺答應了,讓郡主明日不必急,好好休息,等吃完午飯再去不遲。”

元安點點頭,懶洋洋地從浴池裏站了起來,春桃忙将外間候着的侍女們喚了進來,伺候元安擦幹淨身上的水珠,穿上柔軟的睡袍,又在臉上抹了香露,讓元安安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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